第38章 鄰居
雨季還沒過,難得有個大晴天,我剛帶着瑞瑞吃了早飯,正在看院子裏新種下的花,住隔壁院子的廖子墨來了。
“喏,給你買的東西。”他把一個捆得紮紮實實的紙箱往我面前一放:“跑了兩個地方才買全的。”
“不是讓你在學校附近買嗎?”
“去了,有幾款老板說沒有,讓我跑老城街去。”廖子墨起了個風雅名字,對這些卻一竅不通,只對瑞瑞有興趣,伸手去揉他頭發:“兒子,想我沒?”
瑞瑞自從知道這個漂亮叔叔不是醫生,是法醫之後,就對他有點怕怕的,也不敢說不想,怯怯地“嗯”了一聲。
廖子墨很滿足,直接把瑞瑞拎了起來,扛在肩膀上:“走,帶你吃東西去。”
“他剛吃了飯,你別帶他亂跑。”
“行。”
廖子墨其實長得很高,比我還高半個頭,身形修長,骨肉停勻,但是大概是因為常年搬重物,十分有力氣。我第一次遇到他時,他就站在我們隔壁院子門口吸煙,看着搬家公司往裏面搬東西,他頭發有點卷,長到紮起來,露出側臉,非常漂亮的輪廓,眼尾長,一時間雌雄莫辨。
瑞瑞牽着我手,也怔在那裏,正在琢磨他性別,搬家公司兩個搬運員手一滑,把一個看起來很重的箱子摔下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很輕巧地扛了起來。
“我是新搬來的。”他跟我們打招呼:“廖子墨。”
“沐寒。”
第二次見面,是瑞瑞要吃枇杷,我爬到院子樹上去,他就在隔壁院子裏,拿着個水管沖地磚,穿着背心和拖鞋,叼着煙,一邊沖一邊哼着歌,看見我,又打了個招呼。
他是先跟瑞瑞熟起來的。
瑞瑞現在膽很大,我畫畫的時候,他就到處跑,也跑不遠,就在附近打轉,看見陌生人就跑回來,因為我跟他講過人販子的故事,他怕別人把他抓去賣了。
廖子墨這人,性格有點怪,其實公正點說,已經有點變态了。他家裏書架上常年擺着個骷髅頭,看的電影也很奇怪,吃完魚還喜歡把魚刺擺回一條魚的形狀。但是他對于小動物小孩子又挺感興趣的,我不止一次撞見他在巷子口喂流浪貓,瑞瑞長得可愛,他尤其喜歡,不知道怎麽哄的,竟然認了瑞瑞做幹兒子。
我們倆其實不算太熟,但挺合得來,因為彼此都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這次他去隔壁市出差,時間充裕,我就托他給我帶點顏料紙筆。
我在這城市已經住了三個月了,院子也買了,仍然不敢太高調。重要東西裝在行李箱裏,随時可以提着就走。
我把箱子裏的東西清出來收好,剛清到一半,廖子墨扛着瑞瑞回來了。
瑞瑞就是記吃不記打,前兩天還怕廖子墨怕得不行,現在給他買了個鮮花餅,他又吃得很開心了。
廖子墨在我畫室裏轉了轉,皺起眉頭。
“你畫這麽多畫,什麽時候也賣個一兩張出去啊?別把我幹兒子餓瘦了。”
“現在不能賣。”
“那什麽時候能賣?”他随手拿起堆在角落裏的金融雜志來翻:“難道瑞瑞說的是真的,你在等一個人來找你?”
“林瑞?”我看向正吃鮮花餅的瑞瑞。
瑞瑞被我叫他全名吓得一抖,他吃東西的時候完全聽不見別人說話,還以為我是不準他吃零食,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餅藏到身後。
我又想氣又想笑,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他才好。
“你吓他幹嘛?”廖子墨還要為瑞瑞撐腰:“又不是他主動說的,是我問出來的,用了審訊技巧的。”
他一個法醫,能有什麽審訊技巧,就是幫瑞瑞圓場而已。
我懶得理這兩個人,繼續整理東西。
“你也別緊張,誰沒點過去呢。”廖子墨懶洋洋玩我的顏料:“不然誰吃飽了撐的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這城市就這樣,你跑城東酒吧街去,每家酒吧老板都有故事,一人一個,絕不重樣。”
“哦,那你的故事是什麽?”
“我倒沒什麽故事。”他笑着看我:“就是年輕時工作太猛,留下點心理陰影,現在養傷呢。”
其實我确實在等紀予舟。
不過我不是在等他來找我,我在等他結婚。
只要他婚訊一出,這間畫室裏所有署名沐寒的畫,都可以出現在陽光之下了。紀予舟既然知道去拍展子廉的畫給我,那他身邊一定有能看得懂畫的人。我現在冒頭,無異于自投羅網。
希望到時候沐老頭看在我起個假名都要跟他姓的份上,不要太生我的氣。
我不知道紀予舟有沒有在找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遲遲不結婚。
我不想知道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生不沾感情也不算什麽稀奇事,我現在不想要什麽跟他共度一生了,他心裏有沒有我名字我也并不在乎。我只想有一天,我能堂堂正正地畫我自己的畫,署我自己的名,就已經是人生幸事。
年輕時不知道天高地厚,輕易闖進紀予舟的世界,并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現在追悔莫及,只求全身而退。
還好,只要等到他結婚就好了。
到時候塵歸塵,土歸土,大家各走各路,餘生不複相見。
廖子墨說這座城市每個人都有故事。
其實我沒有故事,我的故事已經完了。
畫到下午,廖子墨過來敲院門。
“晚上城外有個篝火晚會,去玩嗎?我開車。”
“太晚了。”
廖子墨看瑞瑞,瑞瑞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無奈:“什麽篝火晚會?”
“不知道,據說有人跳舞,還有很多吃的。”廖子墨向來十分灑脫:“你管他什麽晚會,去玩玩不就知道了。別整天呆在家裏,孵蛋呢?”
“好吧,等我換個衣服。”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現在過得太随和太安靜了,別的先不說,單廖子墨這個說話方式,要是以前的林湛,早把他回得狗血淋頭了。
我似乎不再那麽容易被這世界刺傷了,也沒那麽容易被打動了,我像是短短三個月過完十年人生,不是什麽好事,也不是什麽壞事。
我想我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