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只畜生!

胤礽雙目赤紅、面容扭曲的盯着洪福,恨不得把它剝皮去骨、剁成肉醬!

“洪福!”康熙将洪福叫了過去,道:“怎麽變的和你主子一樣不着調了?再這麽頑皮,就算你有救駕之功,朕也非讓你主子找條鏈子,把你栓起來不可!”

洪福嗚咽一聲。

康熙拍拍它的頭,起身道:“走吧,你主子這會兒也該醒了,朕帶你去看看他。”

擡頭對胤礽道:“你的孝心,朕是知道的,你在這裏好生養病,不必多想。”

轉身出門。

“恭送皇阿瑪。”

胤礽跪伏在地上,許久才擡起頭來。

好,好,現在連個畜生都比他重要了!

好生養病,不必多想……

哈!哈哈!

好生養病,不必多想!還真是嘲諷……

胤礽覺得胸口悶的快要炸開了,想要大吼一聲,想要将身邊的一切都砸個粉碎,可是卻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不敢做。

“太子殿下,您的藥。”

侍衛冷淡的聲音響起,胤礽擡頭,看見半跪在他面前的侍衛。他盯着侍衛看了許久,才從他手中的托盤上取下來藥碗,自嘲一笑,一口喝完。

皇上讓他養病,他怎敢不病?既然病了,怎可不喝藥?

可什麽時候,他胤礽的藥,不需康熙過問,不用太醫診治,随随便便由一個侍衛端來給他?

可那又怎麽樣?

就算裏面是毒藥又怎麽樣?他敢不喝?他能不喝?

胤礽将藥碗輕輕放回托盤,微笑道:“多謝。”

侍衛恍如未聞,起身出門。

胤礽氣的發抖,盯着侍衛的背影,恨不得将目光化成刀子:覺得孤失寵了是吧?覺得孤不成了是吧?孤還是太子!孤還是太子!

人都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可是他現在心上何止是一把刀,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

胤祚泡完澡回房,便看見康熙正在喂他的洪福,遂笑嘻嘻上前請安。

康熙笑道:“嗯,氣色還不錯。”

喚他在身邊坐下,又皺眉道:“怎麽不讓奴才幫你把頭發擦幹?”

胤祚道:“已經擦過了,不滴水就成,剩下的一會就幹了。”

康熙訓斥道:“胡鬧!”

梁九功取了塊厚帕子過來,笑道:“老奴來侍候六爺。”

胤祚哪裏會讓他侍候,忙道:“別,我自個兒來。”

“主子!”旺財拿着件披風急匆匆進來,道:“主子披着這個隔隔濕氣……”

一進門便看見康熙在裏面,忙跪下:“奴、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嗯了一聲,旺財起來,跑到胤祚身邊,聲音小了八度:“爺你先披上……公公,讓小的來,小的來,”

搶過梁九功手上的帕子,開始給胤祚擦頭發。

胤祚沒事兒做,看着在康熙手上吃的歡實的洪福,郁悶道:“皇阿瑪,為什麽洪福誰喂的東西都吃?”

康熙撓撓洪福的脖子,道:“雖然誰喂的都吃,但是髒的不吃,臭的不吃,而且知道誰是他主子,知道該對誰效忠……能做到這些,就是條好狗……倒是你,越過越回去了,偷聽的時候,尾巴都不知道藏好!”

胤祚臉皮厚的很,嘴硬道:“兒子哪裏偷聽了,兒子是光明正大的聽!”

康熙點點他的額頭,都懶得罵他了,又道:“聽說是老四送你回來的,他和你說什麽了?”

胤祚老實道:“說讓兒子最近躲着點兒太子。”

康熙搖頭失笑,道:“朕也猜到是這些話。老四這人啊,心思深沉,能忍,擅忍,這是好事,可也是壞事。能忍者,能成事,可是日子久了,恐傷壽元啊!”

胤祚也記得雍正在位時間只有十多年——不對,在位十多年的是真正的胤禛,又不是他四哥,他四哥應該不會這麽短命吧?

還是不放心,道:“那……要不,我隔斷日子找他打一架?”

康熙哈哈大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他很樂意看見胤禛被胤祚纏着打架的模樣。

胤祚哪還不知道康熙在取笑他,但還是覺得這個計劃應該可以實施——反正就算沒用也沒什麽損失不是?

康熙道:“你別學你四哥,忍啊忍的小心忍出毛病來……太子他病了,沒功夫去找你麻煩。”

是沒機會吧?

胤祚笑着應了一聲,聰明的沒去問太子得的什麽病。

——

胤祚醒了以後,聖駕又停留了一日,便帶着胤礽、胤禛、胤祚三個和胤祯、胤祥兩個小阿哥啓程繼續南下。而胤褆和胤禩,則早在數日之前就接到了聖旨,讓他們不必急于回來見駕,令胤褆組織人手修複大堤,而胤禩則留在災區營救生還者并安置災民——既是為了救災,也是為了掩飾先前大張旗鼓尋人的事兒。

走了幾日之後,大阿哥胤褆也趕了過來,畢竟修堤之事走上正軌之後,便無需他繼續盯着了。

用過晚飯,胤祚正削着蘋果,忽然聽見旺財的聲音在外間道:“給直郡王請安。”

胤祚一擡頭便見胤褆進來,笑着打招呼道:“大哥來了。”

将削好的蘋果遞過去,道:“大哥吃一個?”

胤褆接過,對旺財道:“去外面待着,爺和你主子說說話。”

旺財老實出去,胤褆坐下來,啃了一大口蘋果,也不開口。

胤祚看出他大約有什麽事兒為難了,便也不催他,又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

他的刀用的很不錯,削下的蘋果皮又薄又均勻,很快就垂下長長的一條,絲毫也沒有斷掉的意思。

胤褆蘋果啃了一半,才終于開口道:“皇阿瑪為什麽還留着那畜生?”

胤祚愕然:“什麽?”

胤褆手握成拳,咬牙道:“那種畜生,弑父殺弟,謀害千萬百姓,死有餘辜,皇阿瑪為什麽還要留着他?”

胤祚皺眉道:“大哥,你喝多了!”

“你知道我沒喝酒!”胤褆道:“我明日就去見皇阿瑪,告訴他:皇阿瑪不忍之事,我胤褆,願意為君分憂。”

“分個屁的憂!”胤祚将一大串蘋果皮丢在他臉上,罵道:“我看你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準備陪太子養病去!”

“我……”

“你信不信你話出口,皇阿瑪先就把你拿下了!”胤祚恨不得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麽,道:“那個是太子,是你親弟弟!不管他犯下多大的錯,這個殺字,也不該出于你之口。你說,皇阿瑪聽了你的話,是會覺得你是在為他分憂,還是覺得你胤褆冷血無情,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你再問問你自己,你這一個‘殺’字,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

“大哥!你連我都瞞不過,你還想瞞過皇阿瑪?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

胤褆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這段日子一直興奮的發熱的腦子頓時短路的一塌糊塗。其實他自己也隐隐有些不安,所以才沒一見到康熙就說出口,反而先來告訴胤祚。

胤褆心不在焉的将脖子上挂着的蘋果皮取下來,一面将蘋果喂到嘴裏,卻一口咬到自己的手指,疼的嗷的一聲叫喚。

胤祚噴笑出聲,又在胤褆幽怨的目光中強忍着沒有大笑,幹咳一聲,道:“大哥,不是我潑你冷水,就你那腦子,幹脆別去想那檔子事兒了。”

正色道:“自古以來,太子的位置那是最難坐的。何況大哥你已經成年,皇阿瑪又不曾老邁,你和皇阿瑪之間的感情,也比不得皇阿瑪一手帶大的太子殿下,那個位置坐起來,就更是難上加難。”

“大哥你為人直爽,猜不着皇阿瑪的心思,而且在政事上又不擅長,有太子珠玉在前,到時候你和皇阿瑪……”胤祚沒有說下去,頓了頓,道:“總之若我是你,給我我便要,不給也不争,安安心心的做個親王,馳騁沙場,名揚四方,好過在皇阿瑪跟前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過日子。”

胤褆狠狠啃着蘋果,瞪了胤祚一眼,道:“你小子不是為了幫老四,故意來忽悠老子的吧!”

“滾你的!”胤祚怒道:“明兒你盡管去皇阿瑪面前為君分憂去,等你被圈了的時候,就知道該不該信我了!”

胤褆嘿嘿一笑,道:“你別唬我,你敢說你現在不是幫着老四那邊的?”

胤祚冷哼道:“我幫誰和你沒關系!就是四哥在這兒,我也是那麽一句,弟兄幾個,除了太子,我都是當親兄弟看的,誰上位也少不了我一口飯吃。我胤祚今兒把話撂在這兒,大哥你只要不像二哥似得害我,我就算不幫你,可也絕不會害你!我胤祚,不是什麽好人,可也不是背後捅兄弟刀子的小人!”

胤褆陪笑道:“我就是随口那麽一說,老六你何必那麽大火氣呢?來,吃蘋果吃蘋果!”

目光一掃,轉移話題道:“我說你削那麽多蘋果幹嘛?練手藝呢?”

胤祚已經削了好幾個出來,正用刀将果肉一塊塊削到盤子裏,道:“我給皇阿瑪和四哥削的。”

胤褆嗤笑一聲,道:“大老爺們,自己不會啃啊,用得着像娘們似得弄成一小塊一小塊,用簽子戳着吃嗎?”

胤祚冷哼道:“就你最爺們行了吧?你當皇阿瑪和四哥像我們兩個這麽閑?他們哪天處理公務不到半夜?他們兩個忙的連眨眼睛的功夫都沒有,哪有時間啃果子,完了還弄一手黏糊糊的果汁?我削成這樣,正好一口一塊,幹幹淨淨又不耽誤功夫,多好?”

胤褆不屑道:“少吃一口蘋果怎麽了?再說了,就這麽點事兒,用的着你親自動手?”

“我這不閑着沒事兒嗎?我親自削的蘋果,他們不好意思不吃,等這一趟回去,他們也該吃慣了,到時候我讓他們身邊的人也一樣備着,就不怕他們不吃了。”說着話,胤祚已經削了兩盤子出來,起身道:“我給他們送去……吃水果的确對身體好,沒事大哥你也要多吃一點吧。”

“沒良心的東西,爺還在這兒呢,人就跑了,也不說給爺也留一盤子!”胤褆将胤祚沒用完的蘋果撈了一個,也跟着出門。

胤祚嗤笑道:“大哥大老爺們,不是看不上這種娘們的吃法嗎?”

胤褆啧啧道:“你可真不愧是老四的親兄弟。”

胤祚瞪他:“我跟四哥怎麽了?”

“一樣的小心眼兒!”胤褆在蘋果上大啃了一口,大步朝自己房間去了。

康熙臨時的書房,康熙和胤禛正在處理公文,這些事往常都有太子替康熙分憂,如今太子不在,康熙的工作量一下大增,不過幸好還有個胤禛。

康熙也沒想到,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老四,居然用起來比太子還要順手,什麽事一下子就能說到點子上,讓他省心許多。

胤祚進來,将果盤給他們放上,回到自己的位置,提起炭筆開始繪圖。

他塗塗抹抹畫了很久,以致康熙和胤禛已經忙完了都沒注意到,直到放在一邊的稿紙被康熙拿起來才驚醒過來。

康熙問道:“這是什麽?”

胤祚把稿紙接過來,用手捂住一大半,只留一指寬的圖案,問道:“皇阿瑪看這個像什麽?”

康熙還不曾回答,胤禛先訝然道:“只看這部分的話,像是紡車?”

胤祚将手放開,笑道:“可不就是紡車?”

康熙也看出來了,雖是紡車,可是卻将原本橫着的紗錠豎了起來,還一下子豎了許多個,然後用一個紡輪同時帶動。

胤祚道:“我拆了好幾架紡車才畫出來的,若是成了,一個人可以頂二十個人用,紡出來的紗應該也不錯……等到了地方,我就找人做出來試試。”

有時候很多重要的發明,缺的只是一個靈感,就好像歷史上的詹姆斯·哈格裏夫斯,當他想到将紗錠豎起來之後,只用了一天就将珍妮紡織機做了出來。胤祚在機械上的造詣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靈感更是有現代工業作為後盾,要多少有多少,所以當他一旦決定做點什麽的時候,速度也是相當快的。

“那這個呢?”康熙拿起他正畫的一副。

“也是紡車,不過是水力的,對環境要求比較大,而且體積也大,等回京了兒子再建。”胤祚道:“其實兒子更想做個汽輪機出來,若是能用它作為動力,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兒。”

“汽輪機?”

“皇阿瑪還記得南懷仁師傅做過的實驗嗎?”胤祚道:“就是利用一定溫度和壓力的蒸汽的噴射作用,推動葉輪旋轉,然後帶動軸轉動,兒子叫它汽輪機,是不是很形象?”

康熙對此也有些印象,問道:“怎麽突然想到要做這些?”

“兒子學了這麽多東西,不想只做些火槍、大炮之類的殺人的物件,”胤祚笑笑,道:“……皇阿瑪,兒子不是為了給人們帶來不幸,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康熙知道他又想起了死在大水中的那些人,心中一痛,拍拍他的肩膀,道:“想做就去做吧。”

胤祚歡喜應了,轉道:“四哥,我把東西做出來,後面的就看你的了。”

胤禛道:“你想怎麽做?”

胤祚想了想,道:“咱們就自己先在江南開個紡織廠,壓低棉紗的價格,等那些江南紡織廠的商人……啊喲四哥,打我做什麽?”

胤禛沒好氣道:“知道江南紡紗的都是些什麽人嗎?”

胤祚眨眨眼:“什麽人?”

不是紡織廠的工人嗎?

胤禛嘆道:“農民。江南各家各戶,家裏多有織機或紡車,農閑的時候便在家裏紡紗織布,來補貼家用。便是專門以此為生的人,也就家裏的幾個女人日夜做活掙錢,真正開了作坊找人來紡紗織布的不是沒有,但占得比重極少……你壓低棉紗價錢,只能讓她們日子過不下去,能讓他們花大價錢來買你的紡車?”

“呃……”胤祚拍頭,果然是糊塗了,忘了這個時代的工業結構和後世完全不同,想了想道:“那就用以舊換新、分期付款,和租賃兩種形式?”

胤禛道:“這又怎麽說?”

胤祚道:“以舊換新、分期付款,是針對那些家裏已經有紡車的人。紡車對于一般家庭而言,算是個大件兒,只要還能用,就根本舍不得扔掉買新的。以舊換新就是利用這種心理,不過舊的紡車我們拿來也沒用啊,所以要靠分期付款把錢再掙回來——他們用新紡車幹活,一個人可以頂二十個人,只要給他們時間,很快就能把錢還上。”

“當然也會有人因為覺得紡車太貴,怕上了當,欠的錢利滾利還不起,所以還可以給個承諾,在期限到達之前,随時可以退貨。退貨以後後期剩下的錢可以不用還,并把舊紡車還給他。但是但凡退了貨的,以後都不能再購買新紡車。”

胤禛點頭道:“這個倒還使得,那租賃呢?”

胤祚道:“這是針對家裏沒有紡車的人,只要少量抵押,就将紡車給她用,并且給她提供原材料讓她紡成棉紗抵債,只要完成一定量,紡車就是她的了。皇阿瑪,四哥,這主意怎麽樣?”

康熙點頭道:“嗯,這法子不錯,既使百姓得了實惠,朝廷也不會虧錢。老四,這事兒,你吩咐人去做吧!”

胤禛點頭應了,道:“時辰不早,皇阿瑪您早些休息吧,六弟你也別畫了,明兒再說。”

康熙點頭應了,胤禛和胤祚行禮退下。

出了院子,胤祚道:“四哥,回頭你靈活點兒,這上面不僅不會虧錢,說不得還能掙上一筆。”

胤禛笑道:“先前不是還可勁的敗皇阿瑪的銀子嗎?怎麽這會兒改了主意了?”

胤祚道:“計劃沒有變化快啊,我原想着,等皇阿瑪沒錢花了,我就弄點新東西出來給他掙銀子,這樣皇阿瑪不就看見我的價值了嗎?現在太子都不成了,還折騰這個做什麽?再說,這次赈災也花了不少銀子吧?”

胤禛嗯了一聲,不語。

赈災……地淹了要赈,人死了還赈什麽赈?

事情發生在晚上,先前又完全沒有預兆,能跑出來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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