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八月,天氣轉涼,氣候宜人,整日窩在園子懶得動彈的胤祚終于願意主動出門了,隔三差五的總要到康熙面前晃蕩一圈,刷刷存在感。

“皇阿瑪,海拉遜沒了,內務府都好幾個月沒人管了,您把它交給兒子得了!”胤祚将康熙伸手要取的冰鎮葡萄汁拖遠,大有你不答應就別想喝的架勢。

胤礽難以置信的看着胤祚:怎麽會有這麽恬不知恥的人?居然直接向康熙讨要好處,而且一開口要的就是最肥最美的差事!

他以為內務府是什麽?

權利職能且不提,內務府職官就多達三千人,比事務最繁的戶部人數還多出十倍以上,其油水之大,更可謂天下第一,這種地方,他居然說要就要?

胤礽望向康熙,等着康熙開口打胤祚的臉:康熙性格他是了解的,寵兒子是寵兒子,底線卻十分清晰,建園子、花銀子、要東西,都随你,但國家大事卻絕不可能拿給他胡鬧。

卻聽康熙道:“你不是連火器作坊都懶得管嗎?怎麽又對朕的內務府有興趣了?”

竟似十分好奇的模樣。

胤祚嘻嘻笑道:“內務府閑啊,內務府總管的職務都空了七八個月了,都沒出什麽亂子,可見是十分清閑的,想必兒子去了也不必管什麽事。正好兒子弄出好些東西,放到外面怕鬧出亂子來,所以想先放內務府折騰。”

康熙大感興趣,道:“哦?你又做了什麽好東西?”

胤祚道:“不是什麽稀奇玩意兒。上次兒子做紡車的時候,不是畫了好幾張圖紙嗎?如今水力的也造出來了,但是想想還是不敢放出去……上次兒子弄得新式紡車都差點弄得織戶吃不上飯,這東西一出來,不知道要搶多少人飯碗呢,所以還是內部消化得了。”

康熙道:“記得先前你不是在弄什麽織布機,說要讓織布和紡線的速度相符,以免市場紊亂嗎?現在怎麽樣了?”

胤祚嘆了口氣,道:“可是棉麻又供不上了,這倒沒什麽……就怕棉麻價格上漲,明年大家夥兒都跟風去種棉麻,一下子太多又會賣不出去。棉麻拿東西又不能吃,說不得又要有人餓肚子——總要有個三兩年才能穩定下來吧。”

“不妨事。”竟能想到這上面,康熙詫異的看了胤祚一眼,暗道這個兒子在政事上也并非一竅不通嘛,口中道:“朕回頭下一道旨意,令他們不得将現有農田改種棉麻桑樹,想要種的,讓他們墾荒去。”

差點忘了這是人治社會了,胤祚放下一頭心事,又提起先前的事兒,觍着臉又湊上來道:“那內務府……”

康熙點點他的額頭,道:“朕把內務府交給你倒沒什麽,但有一條,若是管不好,弄得到處亂七八糟,朕随時撤了你的職!”

胤祚殷勤的将葡萄汁送了過去,笑道:“皇阿瑪只管放心,真要出了亂子,皇阿瑪不撤,兒子也是要跑的!”

康熙聽到第一句,滿意的點頭,想着這個憊懶兒子終于是長進了,表揚的話還沒出口,胤祚的後半句話入耳,康熙一口葡萄汁嗆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氣的差點學德妃罵上一句: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孽障出來!

胤祚忙過來給他老子順氣,道:“皇阿瑪不是打小就教兒子,不要一邊喝水一邊說話嗎?怎麽自個兒反而記不住了!”

康熙氣的一巴掌糊在他腦門上:“滾去看你額娘去!一會兒等他們拟好旨,朕讓他們給你送去!”

就差沒讓他滾的越遠越好了。

胤祚眉開眼笑的告退,全然不在乎他被康熙嫌棄了——反正達到目的就好。

康熙罵道:“給朕悠着點折騰,若是花光了朕的內庫,朕就把你幾個園子全收了抵債!”

胤祚應的爽快。

康熙的話看似警告,卻無疑是将內務府的財政大權交到了自個兒手上——這是由着他折騰呢!

幾個園子……看着胤祚快步離開,胤礽的心頭滴血:到底誰是太子?到底誰是太子!

——

今年德妃和寶貝兒一同搬到了暢春園,省了胤祚兩頭跑的功夫,且兩邊園子挨得近,胤祚來的比在京城時還勤些。

靠近德妃的院子,大老遠便聽見寶貝兒咯咯的笑聲,胤祚心情大好,加快步伐進門,然後一愣:他看到的這個是……學步車?

好吧,胤祚嘆氣:寶貝兒是到了坐學步車的年齡了……

正發着楞,寶貝兒眼尖的發現了他,兩腳連蹬幾下,而後腳一提,得意洋洋的滑了過來,口中咯咯大笑。

見胤祚傻乎乎的,寶貝又一蹬腿,在他跟前轉了個來回,正得意呢,就被人掐着咯吱窩從學步車裏提了出來。

胤祚在寶貝臉上大大的親了一口,抱着他向站在一旁的胤禛走去,道:“四哥也在啊!這東西是四哥找人做的?寶貝兒很喜歡啊!”

胤禛淡淡道:“是劉氏帶來的。”

胤祚這才看向一身旗裝的劉氏,對她微微點頭便算招呼過,對胤禛笑道:“看來弟弟不多久就要喝四哥的喜酒了?”

否則也不會來見德妃。

胤禛淡淡道:“下個月進府。”

進府?

竟然不是正妻?

他能理解胤禛不太可能将正妃的位置留給劉氏,畢竟她來歷詭異,可是劉氏怎麽會答應給他做妾?

難道他對劉氏用了什麽手段不成?

到底是來自一個地方的人,胤祚也不忍有着現代思想的劉氏被迫做小,當下也不避諱胤禛,道:“劉氏,妾為立女,你可想清楚了?”

劉氏擡頭看了胤禛一眼,見他并無表示,咬了咬唇,道:“多謝六阿哥關心……四爺貴為皇子,天底下能與四爺平起平坐的能有幾個?妾身能立在四爺身側,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既然是你情我願,胤祚便也不再多事,轉而逗一個勁兒拽着身子想去繼續坐學步車的寶貝兒,道:“阿瑪送的東西就這麽喜歡,六叔送的大白菜和小馬車怎麽不見你玩啊?”

胤禛道:“你那翡翠白菜,額娘說怕摔碎了割到孩子,叫人收起來了,說等再大點了給他玩。至于馬車倒是喜歡過一陣子,如今早就膩了。”

那小馬車是胤祚仿了西洋的音樂盒做的,擰了發條可以在地上跑一段路,聞言笑道:“那明兒我再叫人做一個不同樣子的……如今內務府在我手裏,要做東西最方便不過。”

胤禛皺眉道:“皇阿瑪讓你管着內務府?這攤子水可深的很。”

胤祚正試圖和寶貝兒完成一次擊掌,可惜因為對方不配合,始終未能成功,聳聳肩道:“我又不準備真管事兒,水再深也淹不着我——是我主動找皇阿瑪讨來得差事,方便折騰我那些玩意兒。”

胤禛看了他一眼,道:“回頭我給你幾個名字,忠心和能力都不錯,你看着使。”

胤祚笑道:“那敢情好。”

其實他來這裏的目的之一,便是問德妃要幾個內務府那邊靠得住的人——內務府的事兒,他可以不管,但是不能不知,否則被人當傻子糊弄倒沒什麽,被人利用算計就不好了。

再逗了一陣寶貝,便将他交給奶媽,道:“我在外面也站了有一會兒了,再不進去額娘要生氣了,四哥您自便。”

胤禛道:“我也是來見額娘的,我們一起進去。”

吩咐劉氏自行出園子。

胤祚點頭,想也知道,胤禛不可能親自引着劉氏來見德妃,大不了告訴德妃有這麽個人,然後德妃再自行召見,兩人在這兒遇上也算是半個巧合。

德妃出生內務府,對裏面的道道比胤禛還清楚,知道胤祚的新差事以後,少不得又是一頓叮囑,同樣也給了幾個可靠的人給他使喚,末了将目标又對準了胤禛,道:“老四啊,不是我說你,這劉氏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她容貌雖然不錯,可也算不得絕色,你怎麽就看上她了?還做側福晉,依我看,讓她做個格格就已經算是擡舉她了。”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了胤祚一眼,虧得他還為劉氏不平,卻不知在所有人眼中,皇子阿哥身邊的妾也比侯門千金尊貴。

口中道:“這劉氏是個有才的,兒子的一些産業準備交給她管着,格格身份實在太低。”

德妃這才勉強點頭,道:“既是你自己看中的,額娘也不多說什麽,只一點,再不能如對佟佳氏那般放縱!你府上若是再出個佟佳氏來,日後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萬歲爺給你指誰,你就給我娶誰!”

提起佟佳氏,胤禛唯有苦笑,道:“兒子省的。”

兩人陪着德妃東南西北閑聊一陣,便告辭出來,胤祚問道:“四哥怎麽會忽然想到要納了劉氏?”

說的好聽是側福晉,其實不也是妾?

胤禛淡淡道:“她自己提出來的。”

“啊?”

胤禛道:“明面上的理由,是家裏要幫她相人家,她推脫不過,實則……”

他搖頭笑笑,淡淡道:“去年選秀,她托我幫她免了選,但她有個庶出的妹子卻指了郡王側福晉,如今又有了身孕,出入風光的很。她和她額娘,聽說因此受了些委屈……或許還有更深層的原因,誰知道呢?”

按劉氏的想法,他是一定會做皇帝的,主動給他做妾,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吧。

胤祚也同樣想到這一點,搖頭笑笑,人各有志,在這個時代,誰也不能說她的想法就是錯的。

兩人都不在提及此事,胤禛問道:“還記得施世綸嗎?”

胤祚嗯一聲,道:“就是那個很會讓棋的,怎麽了?”

很會讓棋的……胤禛搖頭失笑,道:“你這是欣賞他呢,還是記恨他?”

胤祚切一聲,道:“弟弟我有那麽小心眼嗎?聽你這麽說,他來京了?”

胤禛點頭道:“他回京述職,被我借調到了戶部。他說想來拜會你,又怕太過唐突,所以托我來問一聲。”

胤祚笑道:“讓他只管來就是——罷了,我還是回頭給他下個帖子得了。”

他和施世綸的關系并未親密到這種地步,直接說“只管來”倒像是推脫了。

忽又想起更重要的地方,微微一愣,道:“施世綸也可算得一方大員,四哥你借調他去戶部?”

施世綸的官職不低,若是一般的事,萬萬借調不到他的頭上。

胤禛笑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我準備向皇阿瑪奏明戶部積欠之事。”清理戶部積欠的事,還真少不了施世綸。

胤祚有些意外,道:“這麽急啊?”

他總想着應該再等個一年半載的再說,沒想到胤禛的性子這麽急。

胤禛瞥了他一眼,道:“你在江南卯足了勁的勾引太子買園子,不就等着這一天嗎?”

胤祚恍然,道:“我說那天我去相園子,怎麽會碰上太子呢!是四哥你安排的?”

否則哪個不長眼的會這樣安排,一下子得罪兩個皇子。

胤禛淡淡道:“我們眼看着就要回京,若不當面刺激刺激他,如何能如願?”

胤祚不滿道:“那也不該連我都瞞着吧?”

胤禛道:“我若告訴你,只怕你就懶得去了。”

胤祚一想也是,便放過此事,道:“如今江南風波剛過,現在捅開戶部之事,會不會太早了點兒?”

胤禛道:“不早不成,你沒注意到嗎?太子變了。”

“太子變了?”

胤祚一直自顧自的過自己的日子,沒怎麽關注過太子,他和太子在康熙面前見得雖多,但幾乎不怎麽說話,太子對他既沒有刻意交好,也沒仗着身份擠兌他,他也是如此,實在沒看出太子有什麽變化,若說有,就是在康熙面前更加孝順、懂事、好學了。

胤禛道:“太子這兩個月,如同變了個人一般,對臣子寬和大度,禮賢下士,對皇阿瑪、太後娘娘孝順恭順,對兄弟們關心愛護,處理朝政更是嚴謹周密、井井有條……他每日除了幫皇阿瑪處理朝政,一有空就練字、讀書,像先生請教學問,片刻也不懈怠……”

胤祚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太子爺是和他一樣,被穿了嗎?

只聽胤禛繼續道:“如今太子在朝臣中聲威日隆……先前皇阿瑪親征時,太子監國便做的極好,後來又有了‘舍身救駕’的純孝之舉,若再這樣下去,便是連皇阿瑪也不能輕言廢棄——畢竟一國太子,身份非比尋常,若沒有充分的理由就輕易廢了,朝臣那一關都過不去。”

也有損于康熙的名聲。

胤祚還在糾結太子是不是被人穿了的事兒,道:“四哥你說太子為何會忽然性情大變?”

胤禛淡淡道:“約莫是見了索額圖吧!”

太子之所以會養成這種性格,除了本性和康熙縱容之外,索額圖也有一定責任。大約是既為長輩,又為臣子的關系,索額圖對胤礽的放縱遠在康熙之上,只要胤礽想要的,都會千方百計滿足,他為胤礽制定的各種規格,甚至接近康熙。

胤禛記得,前世康熙處置索額圖時,最恨的便是他帶壞了太子這一點,而一廢太子時,康熙所言胤礽的罪狀中也有“欲為索額圖複仇,結成黨羽”一項,胤礽和索額圖的感情可想而知。

想來能将腦袋發熱的胤礽一巴掌打醒的,也只有索額圖一人了,且他早在事敗時就已經料到了自己的下場,不可能全無準備——只看兩個月前,胤礽身邊忽然多出來的幾個得力幕僚便可知一二。

胤禛繼續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耐心等下去,倒也不怕他原形畢露,我卻懶得再等。趁着他如今還無力還清欠款,先将此事揭破再說。”若再等下去,太子勢力再大些,籌集區區幾十萬兩銀子,不過是松松的事。

他頓了頓,又淡淡道:“而且在戶部呆的越久,我便越看那些蛀蟲不順眼,也是到了該清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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