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5.17.1

若若又進醫院了。-

容春和站在手術室門口,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手術室門框上的小缺口。

容春和想,這缺口大概是醫生護士匆忙推病床進手術室的時候,移動病床床沿上的金屬欄杆撞出來的。這麽不注意,當時的情況大抵算的上十萬火急。也不知道那病人活下來了,還是死了。

這是琳琅中心醫院最好的一間手術室,醫生、護士、設備,什麽都是最好的。除了有錢有權的病人會在這裏做小手術以外,就只有命懸一線的病人會被親人咬着牙賣房賣車賣腎送到這裏,湊錢搶命。

她的若若有錢,她才不是後面那種。

容春和的目光還是落在那缺口上,一動不動。

***

“怎麽樣了,還沒出來嗎?”容麟滿身疲憊地匆匆趕來,嘴角有傷口,上身的白襯衫皺巴巴一團,右腹還有一灘疑似紅酒漬的斑塊。

容太太一聲不吭地上前攙他,扶着他在座椅上坐下,聽到容麟抽了口冷氣,心裏愈發憋火。但許若若在手術室生死不知,許若若的姨奶奶還在走廊的另一端壓抑地哭着,倒是她們一家四口全須全尾都在這裏,她心虛的哪還敢發脾氣。

容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擔憂地看了一眼站在手術室門口自家女兒的背影,又轉頭看了一眼不肯回家,哭累過去,只能蜷在長椅睡覺的小兒子,他捏緊了拳頭,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容春和那邊的消息一傳到容麟那裏,容麟就怒發沖冠地趕到容氏集團的總部找容恪,兩個身居上位的大男人直接在市中心金融大廈最好的辦公室拳拳到肉打了一架。

容恪細長的眼睛露出尖刻的嘲諷:“二哥,你可冤枉我了。我女兒跟你女兒從小不和,放學約架不是稀疏平常嗎?那拿刀殺人的瘋子跟我沒半點兒關系,我呢,也熱心腸,替二哥打聽了。那小保安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雲中一個小孩,被小孩爸媽撸了工作,心裏不平衡,仇富還想報社,這不,就沖動了一點。要我說,還得算你家孩子倒楣。我家琪琪也在,那人怎麽就不捅我家琪琪呢?”

容麟被他一番話說得眼睛都紅了,眼睛裏的怒火仿佛想把容恪撕碎燒成渣。容恪卻非要火上澆油,遺憾地說了句:“可惜那人準頭不行,仇富都沒搞對對象,老頭子留給你家景明的是金山銀山呢,啧啧啧,可惜,可惜呀。-”

容恪這話說得真情實感。今年翻年來,容爺爺的身體每況愈下,分家産的事馬上就到眼前,容景明是唯一的孫子,為了容氏能永遠姓容,容麟極有可能代替容爺爺成為容家的主事。

容恪也是納了悶,到了容春和這一代,不說婚生子,就連私生子都沒有男息,像是老天故意要絕他們容家的種一樣。要是絕了就絕了,這年代誰還真跟後代的性別較勁,但容爺爺不願意啊,他就想容氏永遠姓容,偏偏湊了巧,容麟就有一個兒子,唯一的。那就別怪他做夢都想弄死這個寶貝疙瘩了。

容麟揮拳繼續打過去,一邊打一邊罵“畜生”。

***

兩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沒有出來。

姨奶奶哭得眼睛都腫了,滿臉淚痕地靠在董園長身上,一遍一遍地說話:“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說到後面,聲音都嘶啞地沒聲了。

董園長不知道能說什麽,只能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姨奶奶突然站起來,拿出手機,整個手都在哆嗦:“我跟若若她媽認錯,我去給她跪下,都是我的錯……”

董園長只是心疼她,卻沒有阻攔她。

許若若被送進醫院的時候,上身已經全浸滿了血,面色蒼白,呼吸微不可聞,最糟糕的是,急救的醫生一看傷口就變了臉色。

那刀極有可能捅到了心髒,能不能活下來難說。

孩子出了這樣的事,姨奶奶被許若若媽媽遷怒的可能性是百分百,這親戚關系日後恐怕要結仇。

姨奶奶打通電話後,哭聲更加壓抑,電話那邊也是一片混亂。

董園長擡眼看向坐在走廊那一頭的容家人,又是一陣迷茫。容家的罪過更大,當初若若跟容春和同學雖然不是她最終促成的,但她也有過這個念頭,如今看來,就連她,也是有罪的。

容景明渾身顫抖着醒來,糊了滿臉的眼淚已經幹了,緊繃着很難受,他無暇顧及,從長椅上滾下去,自己爬起來,沖到容春和身邊,帶着哭腔問道:“姐姐,我嫂嫂呢?景明想見她,景明給嫂嫂買糖吃。”

容春和擡起手肘,連頭都沒轉過來,直接将容景明狠狠推到地上:“滾。”

都是為了保護他,若若才受傷的,她不要弟弟了,她只要若若。

容景明被推到地上,也不哭,紅着眼睛爬起來,固執地去拉容春和的手:“景明不是故意的,景明以後再也不出門了,景明離嫂嫂遠遠的……”

又被甩開,推倒。

再爬起來,再過去拉姐姐的手。

如此反複。

容太太趕緊跑過來,心疼地将容景明抱在懷裏:“春和,不要怪你弟弟,你弟弟這麽小,他能知道什麽啊?”

容春和抿着唇,繼續站着發呆。不怪容景明,她怪她自己,都是她的錯。

***

容太太将容景明抱在懷裏才發現,容景明全身都在發燙,整個人半閉着眼睛開始說胡話。

這麽小的孩子,見到那樣的情況,明顯是被吓壞了,但是因為許若若更嚴重一些,倒是把他給忽略了,又在走廊長椅上睡了一覺,此刻燒起來跟許若若當年的樣子差不多。

容太太趕忙讓丈夫抱着容景明,帶他去看醫生。

在省外開醫學研讨會的齊醫生連夜趕回來,風塵仆仆地踏進走廊,見容太太滿臉慌張,趕緊快走到她旁邊,接過容麟手上的容景明,腳步匆忙地領着他們往樓梯走。

容春和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一把拉住齊醫生的胳膊,黑白分明的眼睛偏執地看向齊醫生:“你不能走,你要去救若若。”

容太太連忙握住容春和的手,語速略快地哄道:“乖乖,松手。若若那邊的醫生都是最好的,齊叔叔先幫你弟弟退燒,一會兒就回來,你先松手。”

容春和咬着唇不松手:“不松,你先救若若。”

容太太生氣了:“容春和,你給我放手!你想你弟弟死啊!”

容春和聞言,分了一點視線到容景明身上,他滿臉通紅,嘴唇卻白得快透明,跟當年躺在病床上的許若若一模一樣,脆弱得一碰就碎。

可是若若不能死。

容春和咬着嘴唇,緊緊抓着齊醫生的手臂,手指尖用力地發白。容太太快被她氣瘋了,伸出手一個個硬生生地去掰容春和的手指。

耳邊,齊醫生、爸爸、媽媽都在說話,容景明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努力睜開眼睛,看到容太太掐得容春和的手指尖快冒出血珠子,他登時像小貓哼唧一樣哭叫起來。

“姐姐,媽媽不要欺負姐姐。姐姐抱抱,景明以後再也不敢了。”

容春和松了手。

***

手術室一做就做到了淩晨,手術室門口打開,醫生對姨奶奶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手術成功了,沒有生命危險。傷口偏離了幾寸,真是萬幸。”

這一回暈倒的是容春和,到底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而已,能崩這麽久已經不容易了。

有人在她站不穩的時候,抱住了她,那懷抱暖暖的發燙,不知道是不是容景明發燒時的溫度沾染到了她身上。

她的聲音溫柔:

“寶寶,沒事了沒事了,媽媽帶你去睡覺,明天一醒來若若和弟弟都活蹦亂跳的,好不好?”

容春和臉上的緊張剎那間散去,窩在容太太的懷裏,終于安心地睡過去。

明天,睜開眼,她的若若會好好的,她的弟弟也是,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睡吧,好好去睡一覺。

“容春和!你為什麽要害你弟弟!你弟弟那麽喜歡你,你眼睜睜看他去死!他是你親弟弟啊!”

容太太的聲音又忽然炸開來,哭聲裏的怒氣像火燒一樣,放肆地向她沖過來,要将她一口吞噬。

媽媽怎麽了,你剛剛不是原諒我了嗎?容春和疑惑地睜開眼。

還是那條醫院走廊,姨奶奶和董園長已經離開了。

容太太頭發淩亂,臉上的神色近乎歇斯底裏,此刻被容麟抱在懷裏,卻像只暴怒的野獸,恨不得向她撲過來,撕咬她。

容春和聽見她說: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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