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宋閻招了招手, 回到慕修肩頭的六翅往生蝶飛落在他手心,雙手交合捂了一會兒,再送回慕修肩頭,将六翅往生蝶周身殘留的血煞之氣驅散了。

“閻閻, ”慕修低低又小心地喚了一句, 似乎有些怕宋閻生氣他出手。

他不知過去的他是如何行事的,只是即便什麽都忘了的他, 也無法忍受周家人在他面前提什麽聖器, 周氏和聖器可是差點要了宋閻的命!

“你是怎麽和它溝通的?”宋閻的怒意收得更快,看慕修一眼, 就将那些抛到腦後, 倒是好奇起了慕修和往生蝶之間的溝通。

這只早上才晉階的往生蝶攻擊力出乎意料的強大,它這種針對肉身和靈魂的攻擊, 着實不一般。

“它将命魂寄在我魂魄上,有何能力,我自然清楚。”

慕修說着忍不住湊近蹭蹭宋閻的鼻尖, 這種認主模式,宋閻不可能不知道啊。

慕修又低了低眸光道,“我怕它太兇吓到你,還沒想好說不說呢……”

“命魂……”宋閻忽的站起身來,他盯着慕修看一會兒,便将慕修拉起,他們快步往外走去,“原來如此。”

慕修歪了歪頭, 根本不知道宋閻說的是什麽,可宋閻都已經帶上他了,他也不是那麽着急知道,他将宋閻的手回握住,兩人并肩走出城郊慕府,往城內方向走去。

他們走出一段,黃婆和宋老漢老遠跑來跟上,兩個人身上煞氣騰騰看着像是要去幫忙打架的。

宋閻思慮着事兒,根本沒理會跟來的黃婆和宋老漢,倒是慕修回頭對他們善意地笑了笑。

慕修的笑自然是和善明媚的,可黃婆和宋老漢還是同時腳脖子一軟,給慕修吓了吓,方才慕修殺人時的笑,也是這樣的吧。

表達完善意,慕修回頭,繼續牽着宋閻的手晃悠,再偶爾看看四周的景色。

按照宋閻告訴他的,他和宋閻在暮曉城生活過小半年的時間,他應該對這裏很熟悉,此刻他依舊說不上熟悉,但也不覺得多陌生。

在抵達東城門口時,宋閻手上三張符令三個方向飛出不見,他則是繼續牽着慕修直奔暮曉城中央的石頭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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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非在安排譚光去城郊慕府後,神色比之前還要坐立難安。本來慕修是他握在手中的大牌,不僅針對宋閻好用,就是安撫暗盟內部也好用,現在全給宋閻打亂了。

在得到消息,宋閻把人關到石牢後,他面色黑了黑,還不如何,可接着,他又收到消息,周祿派去的人全部留半口氣丢回周府門口咽氣。

“好一個宋閻!”

宋閻何止是猖狂,簡直是肆無忌憚,一點不把他們術士世家放在眼裏。

“我看殺人的事兒更像是……先生幹的。”

這兩年作為慕非左右手存在的慕笙開了口,他看起來比慕非淡定得不是一點半點,還有心思分析殺人的事兒是宋閻做的,還是慕修做的。

在兩年前慕非問他選擇時,他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效忠。

他原話的意思大抵是,他忠誠的是慕氏,而非某個人,慕非成為慕氏的實權主子,他就效忠于慕非。

“不可能,”慕非當即否定慕笙的判斷,他已經将洗魂印植入慕修的魂魄裏,慕修失去記憶,失去了情感感知能力,自然也失去了他所有關于術的掌握。

再加上小嶼上兩年避世生活,他以為慕修絕無可能掌握這樣的可怕的殺人能力。

慕笙低了低頭沒再反駁,卻有一個暗盟長老咳血走入這個大堂。

“……先,先生,回來了……”

他們其實都知道慕修無法容忍背叛,第一任暗盟盟主胡帆就是例子。現在輪到他們被慕修和宋閻清算的時刻了。

慕非一驚差點從座位上跌下來,他勉強控制好身形,再攀着椅子把手讓自己坐好。

慕笙眸光轉了轉,依舊筆直站着不動,但他們的視線都落到了大堂入口處。

一秒,兩秒……七秒!宋閻和慕修攜手走進,神色姿态一如過去,親密又自然。

這個地方過去也是宋閻處理事情的地方,不是這個廳堂有多特別,而是側門進去直通他和慕修的房間,方便他早晨處理事情時,去看看或者叫醒睡懶覺的慕修,僅此而已。

但慕修在看到慕非坐在那個位置時,一股怒火騰地從心底裏升起,殺人的念頭再次浮現。

宋閻的視線從慕非身上掃過,就落到一側的慕笙身上,按照過去慕修告訴他的,慕笙七歲就被發現術士天賦,九歲來暗盟到如今,算是慕修看着長大。

他的背叛着實有些出乎意料,他的理由,宋閻倒是想聽一聽。

還不等宋閻開口,慕笙就自己跪到地上一拜,“先生回來了。”

“慕笙,你什麽意思!”慕非額頭青筋跳了跳,慕笙一拜,看着好像又要投誠回去了,牆頭草都不帶這樣擺的。

然而慕笙根本不理會慕非的質問,他對着宋閻再一拜,“宋先生也來了。您很好,天分高,能力強,心地也好,不僅先生喜歡您,我們也都很欽佩您。”

他從七歲就開始接受術的學習,到如今有二十三年時間,可依舊比不了宋閻短短三年的學習,他很為暗盟和慕修高興,有這樣的盟主,暗盟再進一步指日可待。

而慕修有個真心待他的人陪伴,寥解寂寞,也是好的。

“可偏偏,偏偏……您是殷氏後人。”

宋閻眼睛眯了眯,他大概猜到慕笙的理由,荒唐可笑,但說起來卻無從反駁的理由。

“殷氏為何能與鬼族世代羁絆?因為……”

“因為殷氏是半神族。”

顯化在入口處的蘇南接過話,腳步一頓,他繼續走入,繼續說明。

“神族,不走黃泉,不入輪回,人神一死,只有魂飛魄散。”

“哈哈……”蘇南表情似哭似笑,他環顧周邊,神色悲怆無比,兩年前他從京城離開,就自己到暮曉城來了,方才宋閻發出三道符令,有一道就是給他的。

“所以……他不在了,魂飛魄散……”

所以他等殷昉等了千年,就等來他千年前早就魂飛魄散的事實。

若慕笙和蘇南所述為實,那麽宋閻曾經對慕修許下的承諾根本不可能實現,他只有活着的一世,宿命根本沒有給他死後和慕修相伴相守的機會。

“先生為慕氏代代牽絆,忍受日日侵襲,已經夠辛苦了,您……百年後,先生怎麽辦?”

以慕修的性子,大概會想和宋閻一起魂飛魄散,可他的命脈和慕氏連在一起,超度不了,更無可能散魂,他只能獨守枯寂,只能永遠悲苦,不得解脫。

為了百年相守,卻要付出永世枯寂的代價,他以為不值,以為慕修承受不起。

“所以……你就替我決定了?”

慕修掃一眼慕笙,看起來并沒有衆人想象中那麽在意,這個未來極可能發生的事實。

不僅是他,宋閻看着也不像是第一次聽說殷氏半神族的必然宿命。

倒是黃婆和宋老漢差點忍不住驚詫的神色,其實人間術士界的興起,就表示神族的沒落。而殷氏居然是半神族,甚至,宋閻還是殷氏的無上寶體,體內神血濃郁。

“叮叮叮……”一直被無視的慕非晃了晃手上的鈴铛,他看向慕修,語氣盡量溫和地道,“慕修,過來,過來……”

慕修的視線即刻落到了慕非身上,并且按照慕非的話,往他那兒走去了。

宋閻下意識往慕修那邊伸了伸手,又再收回,并沒有試圖阻止慕修走向慕非。

“哈哈哈……”慕非高聲笑着,鈴铛在他手中繼續晃動,這鈴铛是和洗魂印一起傳下來,據說可以安撫慕修的魂魄,甚至可以一定程度控制慕修。

他讓慕修幫他殺人做不到,但讓慕修走向他,包括這次在內的五六次都成功了。

“什麽情情愛愛,相伴相守……慕氏本是術士界第一大族,可你!你醒來都多少年了,慕氏依舊被周氏吳氏壓了一頭。”

慕非再擡了擡金屬框,他站起身來,慕修走向他,就等于他制住了宋閻的肋骨,現在可以開始實行他計劃的第二步了。

“宋閻,現在我也可以給你選……擇,啊!”

慕非略為機械地轉頭過去,就見慕修手上多了一條血淋淋又熟悉無比的手臂,并且手臂那端還緊緊捏着一個鈴铛,那是他的鈴铛!

“啊,痛,啊……”

緊随疑惑出現在他感知裏的,還有痛,痛入骨髓,此生從未感受過的血肉之痛。

慕修依舊專注地擺弄着他手上抓着的手臂,将鈴铛取下來後,他将人血胳膊丢回給慕非。

他轉身走向宋閻,并且臉上是試圖乖巧無害的神色,好像直接撕下慕非手臂的人不是他一般。

走回到宋閻身前,慕修把鈴铛遞出,“閻閻要嗎?不要我就毀了它,晃得我頭疼。”

慕非的試驗從過去到現在,沒有一次是有真正控制過慕修的,他只是覺得鈴铛聲特別,過去瞅瞅看看而已。

控制……除非慕修的生身父親,慕氏先代最強大的家主從棺材裏跳出來,才可能做到用鎮魂鈴控制慕修。

宋閻伸手将慕修抓着鈴铛的那邊手握住,一團淡銀色的光從他們手心浮現,并快速往慕修眉心撞去,“叮,叮,叮!”

慕修眉心的玉紋印記浮現,幾條細細的絲線顯化,再一點點繃斷碎裂,緩緩地,三只四翅蝴蝶從印記裏飛出。

它們繞着慕修飛了一圈兒,又再繞着宋閻飛了一圈,然後徹底蹦碎,化成點點靈光,再彙入慕修眉心。

這三只往生蝶完成了宋閻交給它們的使命,守護慕修,至死方休。

但慕修周身的變化并未停止,他頭頂一道血光浮現,顏色卻在一點點地淡去,慕修在剝離他身上的慕氏血脈,在永遠切斷他與慕氏氣運的聯系。

洗魂印的出現徹底斷絕了慕修對慕氏的情義,他們不仁,他又何須再守着那份強加于他的責任和承諾呢。

所以,在慕修感知到慕非的作為,感知到洗魂印的效用,他就有了決定。他主動将記憶封入三只往生蝶中代為守護,将洗魂印植入他的本源命脈中。

鎮魂鈴确實能一定程度影響洗魂印的效用,可若是落到宋閻手中,必然第一時間洞悉這當中的關鍵,鎮魂,破印,往生蝶隕,記憶歸。

宋閻另一只手擡起從自己胸口拽下一枚吊墜,他再走近慕修一步,給慕修系上。

這是他從胡帆那裏取回的鎮魂石,該是慕氏先人制作鎮魂鈴後留剩下的,此刻留給魂魄略為不穩的慕修佩戴正好。

宋閻系好繩子,卻無法退回去,他給慕修擁住,緊緊地擁住。

“閻閻,我的閻閻……”

“慕修,”宋閻回擁住,心頭的一顆巨石終于落了地,此後慕修永遠不用受慕氏羁絆,來去自由,真正的自由。

“啊,我的手,我的手……”

慕非的慘叫比之前低了許多,有氣無力,看起來可恨又可憐,他自以為算計了慕修一場,卻不想從頭到尾都給慕修利用了,并借此徹底擺脫了慕氏。

慕笙的神色倒還好,看着像是在為慕修高興,又像是在難過,他試圖阻止慕修和宋閻在一起的計劃,已經徹底破敗。

而對于慕修,他即便有再多的理由,背叛就是背叛,他致使慕修和宋閻兩年分離的後果,絕無可能被原諒。

這時,葉一和秋衛一同從大堂走入,四個鬼兵上前,将慕笙和慕非縛住,他們躬了躬身,葉一開口,“禀城主,慕氏來人已全部制住。”

宋閻聞言往慕修背上拍了拍,他才被略略放開。

“都關起來,等天黑。”

葉一和秋衛聞言,渾身一震,即刻再低頭領命,“是。”

宋閻和慕修回來已經二十來天,他們早就等着宋閻這道命令了。

宋閻回頭将慕修的手重新牽住,再看一眼黃婆和宋老漢,他便将慕修拉往過去他和慕修的房間。

他們過去的房間,慕笙沒讓慕非碰過,一切保留過去他們離開時的模樣。

房間的門緩緩關上,不等宋閻繼續拉着慕修到書桌那邊,他就給慕修攔腰抱起。

宋閻對上慕修藏不住腥紅之色的眼睛,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就只剩了倆字,“慕修……”

“慕修,”宋閻又再喚了一句,他伸手攬住慕修的脖子,再貼上慕修的臉頰,緊緊擁住。

被喚了的慕修,腳步稍稍慢了慢,又再加快,他們抵達床邊,他将宋閻輕輕放到床上,倆人眸光碰上,慕修的手落到宋閻衣領上,快速而熟練地解開。

外衣丢到一邊,裏面的襯衫扣子也全部解開,将宋閻的胸膛露出來。

一道一指長的細痕,不仔細看已經不大能看得出來,但兩年前宋閻那裏被插了一劍,幾乎致命,而那個時候,他沒能在宋閻身邊。

“疼嗎?”慕修問着,語氣和身體都相當僵硬,心疼到極致就是這樣了,表露出少許,剩餘的使勁兒往心底裏壓,壓不住了也要壓着。

“還好,沒怎麽疼過,”宋閻輕輕回了話,他伸手将慕修握成拳頭的手拉過來,揉了揉,一點點掰開,再輕輕握住。

“我沒騙你,真不疼了,真的……”

宋閻往慕修唇上吻了吻,試圖讓自己的話有點說服力。

然而慕修下一句話,就讓宋閻的努力徹底失去意義。

“拔……拔不出來嗎?”慕修另一只手擡起,維持着少許顫動的幅度往宋閻胸口上掃過,那裏一柄金色的劍,一直插在宋閻胸口上。

更準确地說,是聖器聖魂以利劍的模樣,穿透宋閻靈魂的胸口位置。

被一刀刺入時有多疼,宋閻此時此刻就還是多疼,并且這樣的疼痛持續了兩年,整整兩年!

宋閻低眸掃了一眼慕修的手,再将這只手也握住,他的淡色的唇更白了少許。

“我已經将它封住了,暫時不會對我……有什麽影響。”

宋閻差點忘了慕修眼睛的特殊,他的封印能瞞過黃婆,殷薇他們,卻瞞不過恢複記憶的慕修的眼睛和感知。

“真的?”慕修看着宋閻的眼睛,腦袋裏在快速思考解決的辦法,但沒有,這鬼聖魂以這種方式嵌入宋閻魂魄裏,稍有不慎,就會波及到宋閻。

宋閻眼睛亮了亮,鄭重點頭,“真的。”

慕修低頭吻住這滿嘴謊話,卻責怪一句不得的宋閻,但兇狠的吻只開了個頭,慕修就狠不下去了,很多無法用言語表述的心情,只能以這種方式傳遞給宋閻。

過于漫長和纏綿的吻結束,慕修把自己的唇給咬破了,他伸手抹了抹,狠厲外露。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宋閻盯着慕修染血的唇一會兒,他半坐起來,再将慕修的脖子勾住,重新将慕修吻住,并帶着往床鋪裏滾了滾。

“慕修,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他的思念即便是尋回慕修這麽久,也未能停止過片刻,時時刻刻揪着他的心,無從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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