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莫名冠上的姓氏
也許我現在可以稱的上是個當紅歌手。
但我一點也不喜歡現在的生活。我漸漸發現,所謂的歌手,根本不是過去我想象的那樣,做一個歌手應該做的事情,我曾經以為,歌手,不過就是在舞臺上自由自在地唱着自己喜歡的歌,僅此而已。但我總算知道,在東京這樣的大城市裏,歌手,可以與工作機器與賺錢工具畫上等號,合适得不能在合适,簡直勝過一加一等于二中的那個等號。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能夠專心唱歌的時間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商業活動,美其名曰拉攏更多的歌迷,不過只是一種欺詐行為而已。而我,很不幸地成為了這中的犧牲品,卻也無法回頭。
又是一個深夜,天氣還沒有轉暖,不然我怎麽會感覺到那麽冷呢?
“我回來了……”今天,我一樣很累,非常累。
小屋子裏沒有開燈,可我卻一樣能夠意識到那束光芒的存在。“為什麽不開燈?”
“你應該知道我沒有開燈的習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房間的燈倏地亮起,一個人影出現在一片死寂的房間中,語氣是陌生的悲涼。”很多事情,你都已經忘記了。”
我回以一個抱歉的微笑,但就連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微笑有多麽的醜陋。我現在只是個渾身沾滿了銅臭味的行屍走肉罷了,完全脫離了我純粹想追尋陽光的初衷。我還真是個失敗的人呢……居然還莫名其妙地不讨厭這樣的生活。難道說我已經堕落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這不像我認識的你。”
“是啊,這不是我。”我笑了,先是靜靜的,若有若無的微笑,然後漸漸變為冷笑,最後是幾近瘋狂的大笑,仿佛要把罪惡的心笑出來,這樣的話,或許會輕松一點。
“你累了……去睡吧……”光的語氣中是我從未聽過的沉重。“明天我會帶你去個地方。”他的聲音是我所熟悉的,卻用着不同的語調。
第二天,我醒來。
光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又回想起那次他失蹤時我是如何如何像個瘋子一樣地去找他,我輕提嘴角。還真是諷刺呢,那個時候的我為什麽那麽傻呢,如果那時我有現在一半的理智,我就不會……做出這麽後悔的事情了。我來到客廳,發現桌面上留着一張紙條。
周助:
今天不忙的話,就去不二集團。
董事長想要見你。
又是直覺,可笑的直覺。等我意志清醒的時候,自己已經身在不二集團裏面了。來來往往的,仍然是陌生人。這次,我又來到了哪裏?
Advertisement
“你就是周助先生吧,董事長在頂樓。”
一個稚氣未脫卻又有些老氣橫秋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驚奇的發現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少年,他和他有着近乎完全相同的臉——墨綠色的發絲,琥珀色的大眼,同樣是桀骜不馴的氣質,狂野而不甘束縛。唯一不同的是少年的臉上不曾顯現微笑,尤其是不曾顯現任何游戲性質的微笑,是認真,執着與自傲。
“你是……龍雅的……”太奇怪了,如果是沒有關系的人,沒有可能長的這麽像。
那少年狠狠地拉了下帽檐,好像要遮掩他的表情。許久,直到我幾乎快要以為自己将融化在這該死的沉默中時,又是一個華麗的聲音帶着無比的震懾力,貫穿我的耳際。“你們要讓本大爺等多久,嗯?能讓本大爺來接已經是你們莫大的榮幸了,你還想怎麽樣?老頭子都等急了。”他的樣貌與衣着都如他的聲線一般華麗,金色的微翹卷發可以媲美陽光,那水藍的眼仿佛能洞悉一切,最妖媚的是眼角下的淚痣,與這樣的一張臉搭配竟有說不出的和諧。如果說剛才那少年是自傲,那他毫無疑問就是所謂的自戀了。
“好好記住本大爺的名字,本大爺叫跡部景吾。這個小子,叫越前龍馬。”
少年轉身便走。男人用複雜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揮手示意我跟上。
三大財團我算是到過兩個了。裝修的格調雖有幾分相像,但主線不盡相同。越前集團偏重暖色調,而不二集團卻更傾向于冷色調。我聽說過有關不二集團的一些事情,不過我只是了解這是警界的龍頭財團這一點而已。
“董事長,周助先生到了。”
那個被稱作董事長的男人坐在舒适的躺椅上,聽到了少年的聲音,驀地回頭。他算是個英俊的男人,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混沌不清,也許這就是成功的代價吧,讓這個男人過早地失去了青春的生氣,多了歲月的滄桑。年輕氣盛,潇灑自在的從前早已不複存在。“周助,你終于來了。”
“董事長,你好。”基本的禮儀還是不能落下的。
那男人略微地點了下頭,眼神有一種變得清澈的沖動。“周助,我找你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可能你會從此記恨我也說不定。”
我笑了,是職業化的微笑:“董事長有什麽事嗎?”
那男人閉了下眼,重重地嘆了口氣,站起來說:“周助,也許你會不相信,但我一定要告訴你。你并不應該稱呼我為‘董事長’,因為,我就是你的父親。”
父親……
父親……
也許今天,我一直在做夢。
那天,那個傳說中的“父親”興奮地将我拉到集團的各個地方參觀。他向我介紹着不二集團的所有:這是一個管理警界的集團,旗下有衆多警察學校,每年都為警界輸送大量優秀人才,而剛才的那兩個人,跡部景吾和越前龍馬,則是這其中最出類拔萃的兩個。聽說他們都是我那個所謂的父親收養的孤兒,從小經過嚴格訓練。跡部不過剛滿二十,越前則更加年輕,卻已擁有所有先輩都無法匹敵的超強能力。他還說這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兩個孩子,就像親生兒子一樣——當然他的兒子是我。他還告訴我,其實這個集團在暗地裏也把持着不少軍火勢力,還有各種先進的武器裝備。整個不二集團仿佛一座大軍營,随時都有戰鬥的準備。
在這場近似夢的荒唐旅行之中,我還遇到了兩個特別的人。
眼前是個有着蜜色卷發,暗紅色眼睛的熟悉身影,笑盈盈地看着我。沒錯,就是在那個令人難忘的聖誕節裏,我做了一個正義的呆子該做的一切:看到公園裏有個從未見過的漂亮女孩被一群類似于不良青年的危險人物包圍,我想也沒想便沖過去和他們打鬥,用上了小時候媽媽教的一點功夫,雖說最終是把他們制伏了,但自己也受了點傷。而那個女孩子,就站在我的面前,她說她的名字……
“……由美子……”
“周助,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怎麽可能忘記。我也不可能忘記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我清楚地記得,他是裕太,在我年幼的時候,是我的玩伴,給了我最美好的一段回憶,一個像弟弟一般的存在。他的表情仍舊是沒有變過,一臉的別扭,一樣是完全不擅長于掩飾自己的表情。
“哥……”似乎是不情願的一聲呢。
我的“姐姐”和“弟弟”。
“一夜之間變成大財團少爺的感覺怎麽樣啊,雖說你不過是個由錯誤産生的私生子罷了。”
這聲音我從第一次聽到起便牢牢記住了,無法忘記,太過張揚和華麗的感覺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達到的境界呢。”連你也要嘲笑我了麽,跡部君。”
跡部高傲地冷哼了一聲:“找個地方談談吧。”
“是啊,有些事……我想問你。”
“彼此彼此。”
跡部是個有故事的人。這點我從第一眼看到他起便堅定不移。每一個人都有故事,何況是這樣一個在華麗外表下有着藏不住的寂寞的強者呢?與這樣一個人交談,或許會很愉快。盡管我們只有一面之緣,盡管在此時此刻,我們仍舊無法敞開心扉。
“你先說說你的故事吧。”我說,我相信他的故事一定會比我精彩——盡管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有什麽真正精彩的故事了。他會主動提出要和我談談的理由,無非兩個。一是他有精彩的故事要與我分享,二則是他希望聽我的精彩故事。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是哪個文人說過,世界上不過兩種人,一種是寫故事的人,而另一種就是聽故事的人,我很可惜地不能成為兩種之中的任何一種,只是因為不在乎吧,不在乎一切,不在乎不被當作一個存在我不願過現在的生活,我只想默默地活在世界上,然後默默地聽故事,默默的在心裏構造一個故事,永遠地,默默的隐藏起來,成為心裏最真的秘密。
跡部似乎很不喜歡我我的笑容,露出了些厭惡的神情,在他美豔的臉上顯得尤其突兀。他并不掩藏任何的表情。就這點來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說的是有關你的事。你很奇怪吧,為什麽你的父親現在才來找你。”跡部一揚頭,一如既往地華麗與驕傲。
“這不就是你想告訴我的麽。”我笑着說,“如果我早就知道了,豈不是要辜負你的一番好意?”
“還真是個嘴硬的小鬼。不過今天本大爺心情好,不來跟你計較這個了。我是要說,你該不會這樣就相信那個老頭子就是你爸了吧。”
我微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他确實和你有父子之間的血緣關系。那個老頭子終于在快死的時候良心發現,費了點工夫把你找了回來。雖然他只是受人之托,再加上你有那麽有出息。錯誤畢竟是錯誤。”
我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這我猜到了。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個委托人呢。雖然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吧。”
“知道就好。”
接下來是一陣詭異的沉默。我不甘就這樣放棄追問的機會。“跡部君應該不是第一次見我吧。比如說,那次幫我的五個人裏面,我是說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五個人裏面,一個是越前先生,也就是龍雅,還有那個叫龍馬的孩子。一個是忍足,一個便是你。剩下的那個……恐怕就是那個叫‘手冢’的人吧。”我一下把自己猜測多時的結果說了出來。這五個人之間的關系,我倒是很好奇呢。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有着很深的淵源,深到無法參透,深到難以琢磨。
跡部的臉上沒有驚訝,只是滲透着悲哀與難以讀懂的情感,将空氣渲染上一層凝重的味道。“你的直覺還真準呢。我開始後悔當時為什麽要捐助你那點錢了。沒錯,我們五個人剛好到那邊玩。你應該知道那裏是出了名的流浪街吧,到處都是為求生計而賣藝的人,不過都是群廢物,好不容易看到了個人模人樣的。所以本大爺就好心施舍你了。”
我點了點頭:“這麽說,我還真得感謝跡部大爺你了。”
“那當然。”
接下來,跡部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一直是我在套他的話,想了解更多情況,而他自己卻像個笨蛋一樣地将該說的“和盤托出”。
“那好,現在該換本大爺來問你了。”
于是,就好像是為了要在口頭上搬回一成似地,他開始露出他的本性了——“咄咄逼人”地問着我無數問題。迫于他的氣勢,我只能一一回答了。不過也無所謂,跡部不像是會有惡意的人,問的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其實我也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是這樣,我從小在一個名叫光之村的地方長大,家裏只有一個有點脫線但是十項全能的美女媽媽。但是在我十歲的時候得了重病,到東京的大醫院來治病,兩年之後還是死了。然後我就以歌手的身份開始流浪,直到到了東京。接下來的事情你都應該了解了。”
我以如上語言總結了長達幾小時的“問訊”。我終于明白原來跡部是個那麽有趣的人,簡直是要為我拍攝一部記錄生平的影片似的問得全面,連什麽時候第一次因為被人欺負而哭鼻子,什麽時候第一次對着別人臉紅都問得一清二楚,問到後來,連他自己都開始奇怪他怎麽問了那麽多白癡問題,于是額上跳起無數青筋,十字路口也有持續增大的趨勢,一副隐忍怒火卻又無從發洩的樣子,煞是可愛。原來他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啊。我真慶幸自己長了這樣一張臉,天生好命的前兆。
“看在你還算老實的份上……我就饒了你吧。”跡部大爺一挑眉,丢來迷死人不償命的無敵微笑一枚,比鑽石更加閃耀。他是我看到過的最适合“女王”一詞的人,集美貌氣質智慧于一身的天之驕子,卻讓人又愛又恨。
和跡部一起走出餐廳的時候,一抹藍色躍入我的視線。
當忍足的視線與跡部相撞的時候,世界靜止了。
“小景,好久不見。”
“我可沒想你,死狼。”
其實,他們早就認識。難道,不是嗎?我終于了解了忍足當初所謂“電燈泡”的感受。
父親說要接我回家住。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答應這個要求的。我想我真是傻透了,竟然會笨到放棄一個那麽好的家,去那種空蕩蕩的大房子。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還有自小便萌發的難以遏止的對父親的向往。我……真是個不知足的人。
父親和我講了很多有關過去的事,過去他是如何從挫折中站起創業,從屈辱中建立尊嚴,從深淵中振作向前,然而我卻完全沒有興趣,直到他講起過去的母親,我出生之前的可愛的母親。當他帶着悲傷卻又強裝快樂的語氣問我母親可好時,我有一剎那的不知所措,然後,微笑着回答:很好。
父親愛母親,這是我現在知道的;母親愛父親,這是我從些微的回憶當中發現的。每次每次,講起父親的時候,母親的眼睛裏就會流露出最溫柔的光,雖然嘴裏吐出來的不是什麽好話。
我猛然想起跡部所說的領養孩子的事,既然已經有了由美子姐姐和裕太那樣可愛的孩子,不二集團為什麽還要領養三個孩子,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領養的那三個孩子是誰——我只知道是跡部和越前,而跡部對于這件事絕口不提,似乎很反感。
如果是龍雅,那麽他為什麽不在不二集團好好呆着?為什麽要另辦集團?
那麽多的事,我沒有辦法想。我累了。我沒有叫他爸爸,因為我連叫他爸爸的勇氣也沒有。我不愛他,自然,也不恨他。他說,他要培養我,将整個集團交付給我,讓我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獨一無二的“擒天”。我笑着拒絕了:“我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可以等等麽,等我完成了一些事……我就回來繼承‘家業’。”他說他會等。
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這就是我留在這個溫馨的小家的最後一晚了麽……
“周助,歡迎回來。”
光說他早上是去拆紗布了。傷好得很快,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完全康複了,恢複到了原來的模樣。本來我一直很好奇他的樣子,現在終于是看到了——他有着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樣的臉,甚至更加俊美。金茶色的頭發,狹長的鳳眸,英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無框的眼鏡,身着筆挺的西裝,是個白領的模樣。他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他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于是,我們再次成為陌路人,正是這個時代的産物。固然是有些不舍得的,但是,現實還是現實。
我是一個歌手,一個用心靈去歌唱的人。我不斷地歌唱,不斷地歌唱,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追尋什麽。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一種感覺,唱完歌之後那種大汗淋漓的暢快。我不斷地寫歌,不斷地發單曲,為的只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一個張狂的少年,不論是不二還是周助,都是一樣的。光說過,他聽過我的歌,基本上首都聽。只有他注意到了,我的曲風正在改變,因為我的身份嗎。我問光有沒有嘗試過改變身份的感覺,他想了想說有。我就說了,就是這樣的,因為身份的改變,雖然人本身不會有什麽大的改變,但心情還是會變的。一個歌手的歌就是他的心,歌詞就是他的心所要說的話。
“我的演唱會不久之後就要開了,到時候,要記得來哦。”
我這樣說着,心底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我還是一個歌手嗎,一個純粹的歌手。恐怕早已遠離我的初衷了。
而我的父親,我很清楚的就只有他愧對母親,僅此而已。
由美子姐姐很溫柔,但是偶爾會展現出腹黑的一面。她不過比我大了兩歲,現在還是就讀于警校的大學生。她是個優秀的學生,也是個盡責的姐姐,她很照顧我,對我一點都不比裕太差。可能是因為這樣裕太有些吃醋吧,剛開始的時候裕太确實對我不太好,成天兇神惡煞地對着我,活像一只發怒的小豹子。後來由美子姐姐才告訴我,其實本來,裕太就是我的歌迷呢。于是,被戳穿的裕太露出尴尬的神情,可愛到爆。在這之後,小豹子對我明顯親切多了。雖然總是口是心非,雖然總是嘴上不饒人。
由美子姐姐的占蔔很準,所以經常會請她幫忙預測一下運勢。因為工作忙,還會叫姐姐或者裕太幫忙照顧我可愛的小仙。不過裕太對小仙也不太友好,用他的話說就是“不就是長刺的綠球麽,用得着這麽寶貝麽”,但在我和姐姐的威逼利誘下還是照做了。雖然知道這麽做很不厚道,但是呢,必要時候的必要手段嘛。
我們姐弟三個,很快樂呢。
至于他們的媽媽,應該是已經去世了。
然而我卻必須接受現實——從今天起,我叫做不二周助.
請不要再叫我周助,因為我是不二。
成為不二周助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