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美夢
醫院。精神心理科專家辦公室。
“唔……這樣。”醫生撐着下巴, 面色凝重。“現在,我終于能明确一點,那就是您妻子的精神創傷, 有很大程度源自精神支柱的倒塌, 也就是他口中的‘小少爺’。”
原辭聲皺眉,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後來都沒再見到過那少年,又怎麽可能突然崩潰?”
“這恐怕只有您妻子知道了。”醫生嘆了口氣, “而且我說過,很多時候, 人的崩潰并非因為某一個事件,而是負面情緒長期累積, 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原辭聲默了默,“總之,剛才檢查的時候,他表現得還挺好的不是麽?不再自我封閉, 也願意和外界交流, 連診斷報告都說他已經康複了。”
“這些都是他重新建立起精神支柱的緣故。”醫生略頓,“您妻子現在把您誤認成了那個少年, 這使他得以振作精神,愈合創傷。但是……”
“但是什麽?”
“這一切都是假的。”迎着原辭聲陰霾密布的面孔, 醫生加強語氣, “是欺騙,是謊言。”
原辭聲語氣極冷, “所以?”
“他不可能永遠保持這種錯誤認知。”醫生嚴肅道, “你有想過等他意識到真相時會發生什麽嗎?你考慮過後果的嚴重性嗎?”
原辭聲扣在桌上手掌逐漸握緊。
“世界上沒人能容忍自己的精神支柱被取代、被否定、被污染。”醫生緩緩道,“到那時, 您妻子将遭到更大的重創,您和他的關系,也勢必陷入無法挽回的境地。”
原辭聲斷然道:“不可能。”
醫生很堅決,“不要蔑視人心。”
原辭聲面色森寒,“我懂他的心。”
“唉,只能說凡事無絕對吧。人心就像潘多拉魔盒,再沒打開之前,你永遠不會知道留在盒底的是希望還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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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按着太陽穴,“如果您妻子真的很愛您,對您的感情足以壓過對另一個人的執念,那麽即便到那時,一切也都還有希望。”
從診療室出去,原辭聲看見何驚年正坐在椅子上乖乖等他。下巴尖埋在毛衣領子裏,毛線帽遮住大半個額頭,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大,像溫馴清澈的鹿眸。一見他朝自己走來,漆黑濃密的睫毛立刻忽閃了一下,然後小聲地喚:“老公……”
原辭聲朝他伸出手,黑色皮質手套,露出一隙雪白的腕子。何驚年把手放進他掌心,修長五指立刻收攏,以交握緊扣的方式握住了他的手。
“走吧。”原辭聲笑了一下。
何驚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猶豫着問他自己的病情有沒有好一點。“嗯。”原辭聲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醫生說你恢複得很好,很快就能徹底康複了。”
從他話裏,何驚年聽出期待的意思。昨天晚上,小少爺……老公摟着自己娓娓說了許多話,說他們在“六月花嫁”的慶功酒會上重逢,又在神聖的教堂裏許下相愛的誓言。
在聖誕節那天,他們共同度過了一個無比浪漫的夜晚。老公還說,自從他懷了寶寶,兩個人都特別幸福,無比期待地數着日子,等待寶寶的出生。
聽着聽着,他忍不住哭了,老公怎麽這麽好,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對不起……”他哽咽着說,“我不該懷疑老公的。”
男人露出愛憐的微笑,說這不能怪他,因為他生病了,犯點迷糊在所難免。自己是他的丈夫,當然能夠包容妻子犯下一些無傷大雅的、可愛的錯。
只要他愛自己,聽自己的話,一心一意地呆在自己身邊。
“等你好了,我們再舉行一場婚禮吧。”男人吻着他,“只有我和你還有寶寶,沒有別人。”
昨天後半夜下了雪,外面是一片白寥寥的世界。
“老公,”何驚年仰起臉,“我們現在就回家嗎?”
“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何驚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都可以。”
“年年是想和我約會了吧。”原辭聲眼含笑意,“我們也确實很久都沒約會過了。”
約會。何驚年的眼睛瞬間被點亮,粉撲撲的臉頰貼上他的胳膊,“嗯!想和老公約會。”
原辭聲認真琢磨了一下,決定帶他去那座新開的人氣極高的主題樂園。雖然那種地方人多嘈雜,又髒又擠堪比地獄,但他知道,那裏可以讓何驚年開心,所以他願意犧牲。
雪後的游樂園格外漂亮,細雪像糖霜一樣覆蓋在華麗的城堡上。來玩兒的人裏面情侶特別多,融化的牛軋糖似地黏在一塊兒。
原辭聲做了半天思想鬥争,終于還是有樣學樣,在室外摘下手套,牽起何驚年的手放進自己大衣口袋。
過山車是無數網紅安利過的大熱門,何驚年也躍躍欲試,拉着他去排隊,可男人的雙腳好像釘在原地一樣。
“首先,我不是怕。”他說,“只是覺得這種比較刺激的項目目前不太适合你。”
結果,兩個人只能去玩那些老少皆宜的綠色項目。排旋轉木馬的時候,何驚年擔心原辭聲這樣的大高個子玩這個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事實證明确實如此,只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惹眼。
襯着華麗到近乎浮誇的燈光,原辭聲的頭發和皮膚都被照得金燦燦的,周身輪廓也被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金黃色燈飾倒映在他眼中,仿佛一群螢火蟲找到了歸處,争先恐後地飛赴那片幽深碧翠的森林。
他就像浪漫愛情電影裏定格在柔光鏡頭中的主人公。或者說,只是因為他出現了,才讓司空見慣的游樂園夜景,變成迷人得不像話的風景。
何驚年看見,外面所有游客幾乎都在看原辭聲,還有很多人偷偷舉起手機對着他拍照。
畢竟是那樣驚豔的人啊。
手被冷不丁地握住,原辭聲牽過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年年,你在看什麽?”
何驚年搖了搖頭。
“不許看別人。”原辭聲懲罰性地輕咬了一下他的指節,“以後只能看我。”
何驚年被他鬧得臉紅,“嗯。”
原辭聲眉眼溢出笑意,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像哄小孩子一樣,買了許多氣球和毛絨玩具送給他。游樂園的周邊商品非常昂貴,何驚年看到标價的時候都小小驚了一下。可是,當看見原辭聲牽着一串氣球走過來的時候,又忍不住歡欣雀躍,眼裏心裏都化開濃濃的蜜。
他們又一起坐了摩天輪,何驚年從沒坐過摩天輪,貼着玻璃驚奇地朝外眺望。
夜色四合,整座游樂園像懸浮在漆黑海面上的光之島嶼。一會兒,天幕簌簌飄落細鹽似的雪,仿佛有只看不見的手,将罩在天地之外的水晶球輕輕搖晃。
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原辭聲将仍着迷于夜景的黑發青年攬進懷裏,吻他。
高空的風将摩天輪的座艙吹得搖晃,何驚年的心也跟着晃蕩,一會兒高懸,一會兒墜落,很快被原辭聲渡進來的燙熱吐息融化,流成一捧掬不起的糖稀。
座艙沉落進斑斓夜色,他們卻在不停升空。唇齒是引線,津唾是火花,噼裏啪啦燒進大腦,絢麗的光在眼簾爆.炸。
從未體驗過如此可怕的失重感,一路從脊椎竄到頭皮,連魂靈都要被拉扯出來。末了,何驚年哭着崩潰,從未想到接吻也會帶來瀕死的可怖滋味。
座艙終于轉回地面,可何驚年腳下虛浮,仍覺得自己身在高空。原辭聲把他安放在路邊長椅,幫他整理歪掉的帽子和散亂的圍巾。
青年黑發柔軟,皮膚柔白,嘴唇豔紅,引得他又想去吻這張美好的面孔。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有一種徹底擺脫肮髒、回歸潔淨的感覺。
雪越下越大,地上積了一層蓬松的雪絨,兩個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何驚年擡頭望見黑茫的夜空,路燈下雪花飄舞,瑩然發亮,落滿原辭聲的肩頭。
“我像在做夢一樣。”他說,“我好怕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醒來發現什麽都沒有了。”
原辭聲摟着他,“不會的。”
“我第一次遇見你也是下雪的冬天。”何驚年仰起臉,看雪花沾上他的睫毛尖。“你就像雪國來的小王子,好看到我都不敢多看你一眼。”
原辭聲沒說話,夜色深濃,眸光也黯淡了下去。可何驚年并未察覺,兀自依偎在他溫暖的羊絨大衣裏,絮絮地說着以前的事情。
說,他有多麽多麽好,明朗溫暖,正直善良,在雪地奔跑時像春天的風,坐在壁爐邊又是一幅靜美的畫。
說,自己好喜歡他,一直一直在等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季又一季的冬天。
他說得太專注,太投入,連頭頂落下一星點的水滴,也沒意識到那是熱的、鹹的、苦澀的,還傻傻地以為是融化的雪粒。
“年年。”他聽見原辭聲開了口,寂寂的,微顫的,彌散在茸茸飛雪裏。“我必須告訴你,其實我……”
“我也愛你。”何驚年踮起腳尖,摟住他的頸項吻了上去。
全然不必宣之于口。
他明白。他都懂。
他和他的小少爺是命中注定,心有靈犀一點通。
原辭聲阖攏睫羽,像要将懷裏的人嵌進自己的骨血一般,用力抱緊他。
恍惚間,他突然想到那個令他無比憎惡的童話,卻又忍不住跟裏面那只小麻雀一樣,可笑地祈禱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神明啊,請讓這場虛幻的美夢,長一點、再長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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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抽100個紅包~
明天上夾子,晚上11點更新,兩個大肥章連發~!
讓原狗做點美夢,然後再一下子把他推進深淵,這樣效果加倍……
年年馬上要發現了,發現之後就要跑了,原狗好日子到頭,以後不僅綠,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