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炬他說愛
307包廂內愁雲慘淡,衆人早就醒了酒。
總之清不清醒此刻也都該清醒了。
火熄後鍋內逐漸凝成冷油,桌上的飯菜已成殘羹冷炙。酒杯倒的倒,盤裏裝着海鮮殼以及骨頭之類吃剩的垃圾,也沒服務員進來收拾。
一群人在裏頭就這麽幹坐着五個小時。有人發消息打電話,也沒用,齊厲面無表情的道:“各位老板想搬救兵的盡管,我們七爺就愛熱鬧,不差那幾口飯,幾杯酒。”
說完之後,門啪的摔上。
衆人吓得魂兒一顫。
有個投資人,哪裏見過這種世面,跌跌撞撞的坐到劉岩面前,“劉導啊....這可怎麽辦啊....這電視劇我、我不投了!誰愛投誰投!我這倒八輩子黴.....”
說到最後,抖着嗓子就快哭了,拿着桌上的盤碗出氣,叮鈴哐啷弄得響。
劉岩早就是驚弓之鳥,沖着他怒吼:“我他媽要你投!不是你們巴巴的要把喬曦喊來吃飯,能有這回事?!我早說了,喬曦碰不得!你們一個個色膽包天,現在知道怕了!”
那投資人被罵懵了,扯着嗓子頂回去:“剛剛在桌子上不是你灌酒灌的最兇?好意思說我?你、你第一個跑不掉!”
罵完,他又看了眼一旁的程澤。
心裏暗暗呸了句,色厲內荏的草包!
程澤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聽他們大呼小叫着,甚是心煩。但已經沒力氣管了,他現在自顧不暇,當年他是見識過賀時鳴的手段。
沒想到喬曦和他鬧掰之後還有這麽大本事。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詞。
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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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知道喬曦就是他賀時鳴的逆鱗,他這輩子都會繞着走。
在吵鬧聲中,門被打開了,聲音戛然而止--
賀時鳴笑着掃了一圈,“有些事耽誤了會。各位久等了。”
他随意拽了把椅子坐下,凳腿在厚地毯上摩擦出悶悶的聲音。随後又進來幾個人,拖着幾個小推車,幾箱酒碼在上面。
各種都有。
紅酒,洋酒,白酒。
十幾號人瞪着這些酒,心中繃緊的弦頓時斷掉。
“我有些困了,你們随意挑,喝完了大家好回家。”賀時鳴嗓音倒真帶了些靡靡的困倦。
一個副導演吓得頓時磕在了地上,跪着往前爬,“....賀、賀公子,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我、我真沒讓喬小姐喝.....”他哆哆嗦嗦的往旁邊望去,忽然一指,對着劉岩,“是他!是他要把喬小姐叫來的,說是.....”
“說什麽?”他清清落落一句話。
“說是喬小姐如今沒背景沒靠山,誰都能叫她喝酒,讓我們不用怕!”
劉岩一句髒話脫口而出,掙着要上去踹人,被賀時鳴的人反手撂倒在地上。劉岩悶哼一聲,手臂被人反折,“咔”一下,骨頭斷了。
賀時鳴笑了笑,他的小傻子再無情無義,再兇再倔,也只能被他一個人欺負。
“老子連一滴酒都舍不得讓她喝,你們算什麽東西?”他眼裏沒了溫度,收攏手指,掐在了人的脖子上。
“什麽叫沒了靠山?我賀時鳴就是她一輩子的靠山。記住了。”
他眼底重戾,手狠狠往前摔,一個大男人被輕而易舉掀翻在地。
程澤終于坐不住了,豆大的汗水一顆顆滴落,他第一次見賀時鳴對人動手,像他們這種公子哥,動手是最次的解決方法,跟愣頭青一樣,平白無故讓人看了笑話。
賀時鳴餘光瞟過程澤,笑着擦了擦手,“我也不怕傳出去笑話,為個女人動手。很多時候事情不做絕點,有些人就是不長記性。程少當年怕是還沒喝好,那就今天一并補上吧。”
說完,他站起來對齊厲道:“讓他們在這,什麽時候把酒喝完,什麽時候走。若是喝不完就給他們開個房間,睡一覺起來,再喝。”
齊厲點點頭,心想,這一波傳出去又該掀起驚濤駭浪了。
喬曦醒來時,是第二天的中午。
日光炙眼,從窗簾縫裏透進來點,落在眼皮上,都能讓人感到夏日的熱浪。
喬曦掀開一條眼縫,被金色的熱光迷了眼,下意識伸手去擋,手臂擡了兩下,未果,迷迷糊糊地低眼去瞧。
賀時鳴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在床上,壓在她的手臂處,似乎是就這樣睡了一夜。
喬曦出聲喚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過頭。用腳去踹,踹了好幾下,男人才慢悠悠的醒來,睜眼後惺忪地看着她,被人吵醒,看上去挺無辜。
“怎麽了....”他的嗓也微微嘶重,面包碎屑簌簌落下的質感,綿綿的,仔細聽語氣裏還有幾分奶。
喬曦剛醒來就被他氣到了,問她怎麽了?昨晚他做了什麽沒人性的事,都忘了嗎?
睡了一覺醒來,竟然能擺出三分無辜三分天真的表情望着她,仿佛昨夜是平安夜?
她清晰地記得,她哭着讓他把屏幕關掉,求他帶她出去,他卻扳她的下颌,強迫她看。
再後來發生了什麽?
她情緒太激動,看那些惡心的畫面,導致胃裏不斷翻湧,全部吐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看着自己滿身穢物,紅色的液體還帶着腥味,一臉懵然地看着那雙眼通紅,嘴唇微腫的女人。
喬曦想到昨晚他那計絕望的眼神,就想笑。
活該呢。不是。
沒吐他臉上,算他走運。
“怎麽?沒怎麽。就是建議賀總去醫院看看腦子。”她含譏帶諷,冷冷觑他。
賀時鳴撐起身子,坐在了床邊,又恢複了成一貫的公子哥模樣,輕佻地看着喬曦,“為什麽要去醫院看腦子?”
喬曦無話可說。
跟一個無賴有什麽好說的?
她收回目光,掀開被窩,準備去洗漱,還沒走兩步,就發現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了。
是她曾經常穿的一件睡衣。
他誇她穿黑色有種特別的誘惑,後來她的睡衣都換成了黑色。
“你脫了我的衣服?”
賀時鳴撐了個懶腰,當她瞪他是要說什麽嚴重的事,原來就一件破衣服。
“你吐得滿身都是,不換衣服,怎麽睡?邋遢的女孩。”賀時鳴笑着欣賞她姣好的曲線。
“你無恥!”喬曦從牙縫裏磨出這句話來。
“還行。唔....我還替你洗澡了。”
“??”
喬曦掄起手機就往他身上砸去,“你神經病吧!”
賀時鳴精準的接過手機,笑笑,不同她計較,只是提着的一顆心緩緩放了下來。
昨晚做那些事,到底是放肆了。想到她哭着,幾乎瀕臨昏厥,他心裏就忐忑的厲害。
就怕這小姑娘和他秋後算賬。
半年沒見她,一見面就如彗星撞地球。
火星飛濺,死傷無數。
喬曦進了浴室,冷靜的洗臉,刷牙。只是動作很慢,仿佛慢下來,她能有充足的時間去思考如何解決他們之間這一爛攤子。
半年。
她用盡力氣和他的影子纏鬥了半年,終于要熬過黎明,卻沒想到黎明過後,是更冗長的黑夜。
她苦笑的想,就算是極夜,半年也該有光了吧?
洗漱完,她換好了放在浴室裏的幹淨衣服,出來後,賀時鳴招呼她過來吃早飯。
說起來,早午飯更準确。
視線掠過去,他把餐食從袋子中拿出來,用碟子盛好,又去把碗筷洗了洗。
不熟練的動作,顯得那麽別扭,那麽纡尊降貴,那麽不真實。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既然在洗碗?
喬曦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裏劃開了道口子,有很複雜很難名狀的情緒在滋長。
餐廳裏冷調的燈光打落,他的側臉沐浴在清光下,刻出精致的弧度。
她看他扯了幾張餐巾紙去擦手,蹙眉的神情,并非不耐煩,怕是自己也覺得奇怪,奇怪他自然而然的就去做這些事。
他擡眼,發現人呆站在遠處,“過來啊。傻站着幹什麽?”
喬曦怔了怔,還是過去了。
四菜一湯,看上去很精致。喬曦不說話,賀時鳴找話題她也不接,一頓飯吃的有點沉默。
喬曦吃的不多,就幾口,等面前的男人也放了筷,她極平靜的口吻,道“我們談一談?”
不是吵。是談。
賀時鳴眼色微變,緊張轉瞬即逝,叫人難以捕捉,“好啊。談什麽?”
“其實我不太喜歡你昨晚那種做法。”喬曦不動聲色的壓下目光,錯開他灼熱的視線。
賀時鳴仿佛同意她的說法,語氣認真:“我跟你道歉。昨晚帶你去看那些,是過火了。”
喬曦搖頭,“我不是指那個。我指你在酒桌上。”
賀時鳴喉結滾動,目光夾帶疑惑,見他這樣,她繼續解釋:“你總是這樣傲慢無禮,無所謂後果是什麽,你那樣做,傳出去,別人只會更加議論我,看我也會更奇怪。”
“曦曦,你這就強詞奪理了。我不來,你知道你會被他們怎麽樣嗎?”他垂眸,指尖輕輕敲打着玻璃杯。
脆脆的清響。
“你那樣做,別人只會覺得我是你的禁脔,你的所有物。我不想再被別人用矛盾又鄙夷的目光對待了。”
賀時鳴歪頭,打量她,越發看不懂,“曦曦,你到底想說什麽?”
“....七哥...”她嗓子發幹發澀,像一堆枯葉子,等着被秋風揚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的問題在哪?”
聽見她喚七哥,賀時鳴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又疼又癢。
“你要的是聽話乖巧的喬曦,對你百依百順,誠然,你是很好的情人,滿足女孩一切幻想,但你知不知道,我是個人啊。我不是寵物,不是收藏品,不是好玩的玩意兒。你現在覺得喜歡我,僅僅只是因為我沒有完全臣服在你腳下,你覺得受挫,覺得失敗,所以更想把我弄到手。可我不想當你的玩意,這讓我很痛苦。”喬曦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一個八度,聽上去有些心碎。
“我不怕你覺得我矯情,說我當女表子又立牌坊。但我是真的和你玩不起,玩不起你們這些公子哥的聲色游戲。”
“所以這就是你離開我的原因?”賀時鳴蹙眉,她的目光誠然是易碎的,但隐隐透出固執,仿佛逆行孤舟,也不會改變選擇。
“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把你當寵物,當玩意。你為什麽總要這麽想自己?”
喬曦嘲弄地笑了笑,眼尾上挑,“是嗎?”她親耳聽到的,他說她好玩罷了。
“可能你自己都不覺得吧....你覺得你對我的好超過了你曾經的任何一個女人,所以你覺得是在把我當女朋友對待,而非玩物。”
“不過,那又怎樣?你們這些人從心底就是高高在上的,你對人的好更多來說是手段,是掠奪的一個過程。”
“賀時鳴,你有真正平等的看過我嗎?不是俯視我,不是施舍我,不是憐憫我,也不是所謂保護我。”
她的話銳利而尖刻。毫不留情。
“曦曦....”他承認他慌亂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你總是自以為是的保護我,為我好,我跳水下舞,你不準,說太累,不想讓我那麽拼。那是我第一次忤逆你,你知道嗎,我天真的以為你生氣了,我事後服個軟,去哄哄,就會好。可你呢?你非要狠狠羞辱我一次。你說你不把我當玩物,卻又在你有了未婚妻後,還問我願不願意做你的小三?你有把我當一個人來看過嗎?但凡你有平等的對待我,就不會跟我提那種話。”
喬曦緩緩吸一口氧氣,肺裏幹渴,焦躁,灼熱。
“所以....放了我吧。放了我好不好?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仿佛溺水,你說喜歡我一次,就給我一口氧氣,讓我多活一秒。但真的....太難受了。”
她近乎哀求的神色,讓男人比她更焦灼。
賀時鳴藏在桌下的手是顫抖的,他想伸手擦掉她的淚,卻又怕她別開臉。
放了她?
不會的。他不會放了她。
“曦曦,你要怕的不是我和你玩,你要怕的是我對你認真。”他神色冷冽,在說一件無比認真的事。
“認真?”喬曦凄然,眼淚滾滾而下,“別這樣,七哥。放了我吧。你明明不愛我,何必非要我不可?”
賀時鳴被她的眼淚燙住,他曾經許過諾,不會再讓這麽美好的一雙眼睛裝眼淚。
可她哭了好多回,都是為了他。
他的話顯得那麽無力,很輕,很疲憊。
“曦曦....”他望着她,眼裏是她一如既往看不透的虛空,就如第一次看他,深情,無情,多情,全在那雙眼裏。
“曦曦,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愛你呢?”
愛嗎?
他愛她?
喬曦恍惚間覺得世界都安靜了。
“愛?愛我也放我走吧。因為我現在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