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馬跡
姚錯走到窄洞邊,蹲着向下打光,這條向下的岩道外窄內寬,因為有水流經過,石壁反射上來的光顯得很潤,看起來約莫有個六七十的坡度,很陡峭,看不見底部情況。
他從身邊撿了塊不大不小的石子,順着岩道的走向往下一抛。
石塊向內碰撞,發出‘噠-噠——咚——’的回響。
姚錯想了想,站起來說:“聽起來這條道兒不是很深,約莫有個兩三米左右,下面可能有個水窪,比較淺。”顧弦望和導游他不擔心,只有葉蟬看起來不太像經常運動的,“小葉,你以前攀過岩嗎?”
葉蟬幹笑兩聲,重點抓得很準,下次不準抓了,“姚師兄,你看我這細胳膊兒細腿兒。”像是能上天入地的樣嗎。
也是。
姚錯放下自己的背包,從裏面拿出兩卷繩索,找了塊結實的石柱套上8mm的長登山繩,又蹲着用幾節6mm的短繩在長繩上纏系了幾個結,教葉蟬:“這是普魯士抓結,可以活動的。”
他抓着繩結示範,“你看像這樣一使勁,它繩結受力的時候就會卡死,一會兒讓弦望和黑哥走前面,你第三個下,我給你用大繩簡單綁一下,這樣安全一些。”
葉蟬有些懵:“怎麽綁?吊下去嗎?”
姚錯用繩子繞過自己的胯,從肩頭順下來,做了個向下半蹲坐的姿勢:“像這樣,你記得用大腿發力,這叫煎蛋法。這次沒帶安全鎖,你們千萬要記得抓牢繩子,我最後下,在上面給你們打光。”
眼前也就這一條路,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走,葉蟬點點頭,見顧弦望用長繩在右手腕上一繞,把背包負在胸前,向姚錯點了個頭,便率先下了洞。
她之後就是小黑哥,兩人都很利索。
有樣學樣,葉蟬緊緊抓着繩子,用腳尖扣着岩壁,一點點往下滑。
等她剛下去半截身子,姚錯突然露出奇怪的神情,向裏喊了一聲:“弦望,還沒到底嗎?”
不太對勁,依照正常速度,這個高度她應該已經到底了。
很快,洞裏傳出顧弦望放大的回聲:“還沒有!這下面是條垂直的道,應該、應該有三四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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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高!?
姚錯頓時冒出些冷汗,眼看着葉蟬整個人已經沒入斜道裏,忙交代道:“小葉,你千萬要抓緊,他們都在你下面,你要是滑下去,他們就都危險了!”
“啊?”
不說還好,一說葉蟬壓力劇增,本來她就是第一次,失重加上沒有着力點已經非常要命了,手心在繩子上磨得火辣辣的疼,滿身的熱汗像蒸桑拿似的冒,只覺得越爬繩子越滑。
斜道只有一米來長,很快一腳踩空,人驟然往下滑了半截,完全進入了垂直的長道裏,因為折角的關系,頂上的光透不下來,四周又恢複一片漆黑。
葉蟬只覺得自己的心率快爆表了,忍不住狂喘起來。
咚咚咚咚咚,心髒猛跳,身下的繩子也一個勁兒在晃,上下兩頭都像沒邊兒的深淵一樣,吓得她直閉眼。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脖子上被什麽很細的足爪踩了一下,像是只蟲子,她下意識一聳肩,那蟲子跟着一跳,又落到了她的頭發上。
“啊!!!”
她下面的導游吓了一跳,忙問:“咋了?”
葉蟬花容失色,喊道:“有蟲子,會…會跳!落我身上了!”
導游叫道:“你別叫,山洞裏很多小蟲撒,它們怕人的,你莫管它,莫叫它咬着你。”
葉蟬:???她不管蟲子就不咬她了?
導游話音剛落,葉蟬感覺自己頭上又落下一只蟲子,這下她忍不住了,睜開眼——一看之下好懸沒吓吐了,只見不知什麽時候她前後左右的石壁上都扒着密密麻麻的長足蟲子,長得像蟋蟀一樣,正嘩啦啦的湧向洞壁深處。
“我…去……”這下才叫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蟲!
…
顧弦望看見下方不遠已經有粼粼的水光,應該再有個一米左右就能到底,她心中稍定。
聽見上面傳來的聲音,她正想開口安撫葉蟬,突然自己上方的繩子開始劇烈晃動起來,像是導游踩空了正在懸繩打轉,她忙貼近岩壁,先穩住自己。
“怎麽了?”
剛問出一聲,她就已經明白上面發生了什麽事,眼見是如潮水一般的蟲子已經湧到了她的腳邊,頭頂上噼噼啪啪還有無數如雨點子似的黑影正往下跳落,一下子砸得她睜不開眼。
饒是導游這樣的糙漢子被這蟲子雨一澆,人也麻透了,心慌得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一開口就是:“呸!呸呸——”
這是捅了蟋蟀窩嗎?!
顧弦望勉強睜開眼縫,只見身前洞壁上的那些蟲子還順着她的腿腳往身上爬,不由啪啪兩腳往岩壁上猛跺,一腳就踩出一片黑糊,但瞬間就又有蟲子蓋過那些屍體,繼續向她七手八腳地爬來。
毛骨悚然已經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了,顧弦望幹脆蹬開岩壁,只用臂力懸垂在登山繩上,但身上已經爬上來的蟲子還在湧向她裸露在外的皮膚。
不是說蟲子怕人嗎!到底是誰怕誰!
顧弦望緊咬牙關,向下瞥了一眼,想着幹脆速滑下去來個硬着陸,誰知還沒等她松開手勁,脖頸上猝然傳來一陣刺痛,然後是手指,手腕內側,耳廓——
這特麽是蟲群聚餐來了!
密集的刺痛感刺激得她腎上腺素狂飙,眼神登時就變了,顧弦望松開左手,向腰後摸了兩把,拔出那把短柄軍刀,貼着自己的皮膚就斜刮過去,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割破了,刀刃一甩,水花一樣的蟲群被她甩落出去。
她單臂懸挂,加上大幅度的揮刀,重心已然是不穩了,正在危險關頭,導游突然叫了聲:“顧小姐小心!”
顧弦望背脊一緊,怔忡之間,頭頂倏地砸下來個東西,不偏不倚地挂到了她的胸口,緊接着胸口觸覺一變,那玩意居然勾着她的衣服爬上來了,倉皇中,她與那只足有巴掌大的蟋蟀般的蟲子四目相對,它細長的觸須像條狗尾草一樣拂過顧弦望的臉頰。
顧弦望愣了,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右手腕一松,整個人流星般便往下落去。
咚!
尾椎骨先落地,重重地拍進水中,接着整個人就被水面淹沒,顧弦望準備不足,一張口就嗆了水,緊接着用腰勁一翻,人正面朝下,手臂在卵石堆裏撐了幾撐,這才踉跄着站直了起來。
這一站,水面竟然沒到了大腿,顧弦望猛咳了兩聲,用手一抹臉,勉強睜開眼,只見自己身在一條地下暗河裏,水很緩,但河道深淺不一,先前他們扔下來的石頭很可能是恰好砸在了淺窪上。
蟲子呢?
顧弦望擡頭看了一眼洞口,蟲群倒并沒有之前那麽瘋狂,只有零星幾只跌落下來,砸進水中便也淹死了。
看來是怕水啊,顧弦望忍着疼往邊上摸索着挪開幾步,給他們三個讓出地方,喊道:“那些蟲子怕水,你們快下來,下面有條河!”
“來了撒顧小姐,你讓一讓!”導游的聲音很近了,聽起來應該沒有大礙。
顧弦望龇牙咧嘴地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手背上黑紅一片,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口子,她咬着牙把手伸進水裏搓了搓,彎着腰,她餘光一掃,竟見着自己邊上那一小塊冒尖的淺灘石堆上站着個東西。
靠!冤家路窄,不就是剛才摸了她臉的碩大蟋蟀嗎!
好在現在是到了平地,顧弦望惡狠狠地舉起軍刀,一步步溯着水朝它走去。
驀地,那大蟋蟀用前足勾了勾自己的觸角,洗臉似的,尾部發出嘻嘻嘻的怪響。
顧弦望腳步一頓,接着頭皮一炸,後悔了。
俗話說得好,池淺王八多,遍地是大哥,換了地界兒,強龍也得縮着尾。
原來那死蟲子是在招呼哥們兒呢,眼見着河道兩頭冒出十數只與它大小相當的巨蟲,有一只個頭都快及上她腦袋那般大小了。
顧弦望呼吸都快斷了,沉默的對峙間,頂上的洞口傳來唰唰兩聲,葉蟬幾乎是踩着導游的肩,兩個人一齊摔進了河道裏。
水花四濺,動靜別提有多大了。
顧弦望頭都不敢回,剎那間那群巨蟲被聲響驚動,齊齊轉過身子朝向洞底的水面,接着就聽到姚錯的聲音由遠及近,急切地在問顧弦望有沒有事。
有事,真的有事,如果你落的動靜也很響的話,事就更大了。
可惜天意弄人,姚錯為了避開還沒爬起來的兩個人,落地時就跟那三流運動員的跳水失誤示範似的,整個人蜷在一起,砸進水中。
咚哧!
嘩啦啦!!
他一米八三的個子,一個猛子從水面撲起來,甩了一把頭上的水,急切道:“弦望,你怎麽樣?”
顧弦望:……呵。
手電光一打,三個剛在水裏站穩的人,也僵了。
葉蟬都快哭了:“我是不是穿越到侏羅紀公園了?”
導游捏着嗓子小聲地朝離得最近的顧弦望說:“顧小姐,這些蟲子是竈馬嘎,吃肉的!”
顧弦望默默地用右手拔出腰刀,左右端起工架,沒應聲。
她!早!就!知!道!了!
不吃肉還啃她做什麽!?
姚錯見她的架勢,心頭拔涼,驚道:“你別亂來!”
來字沒落地,那只石塊上的老冤家粗壯後腿一蹬地,整只蟲子跳起一米來高,直接撲向了顧弦望,那蟲身在燈光下現出黃黑相間的斑紋,黑豆大小的眼珠下邊,鋸齒一樣的嘴開合着,這玩意要是咬上一口,就算是沒毒也鐵定要感染啊!
顧弦望一步沒退,長刀從右腹向上斜劈,避開大竈馬的四只前足,刀尖猛然轉向,直插進它的腹腔裏,将之捅了個對穿。
這些昆蟲生命力不知有多頑強,插在了刀身上也不死,六足狂蹬起來,尾部的怪響更急更促,顧弦望後仰躲過了它的觸須,只聽周遭嘻嘻嘻的聲音連成一片,群蟲相和。
不待轉身,兩側的大竈馬同時跳起來,竟然能浮水,兩個蹬躍的功夫,就已經近了她的身。
顧弦望的體能已經逼近了極限,群魔亂舞之下,幾乎只能以本能的動作抵擋,雙刀左右開弓,上下翻舞,精神難以集中,視線裏也只有昏黑一片。
手電光上下搖晃着,姚錯踩着水急往她身邊撲去,但是他的落點不好,水有腰深,阻力很大,沒等他靠近,顧弦望已經被十來只碩大的巨型竈馬包圍了。
人在絕路上是無法保持冷靜的,腎上腺素狂湧進心髒,心髒将熱血劇烈地泵射向四肢,她的五髒六腑,筋骨,皮膚和黏膜血管全部都在收縮,腦海中光斑片片,只有呼吸聲在頭腔裏共鳴着——
呼!呼!呼!
長刀大幅度的劈下,顧弦望渾身酸痛得如火中燒,眼角又是一道黑影靠近,不由多想,她擡身就是一擲,軍刀如飛镖般疾射出去。
卻聽“铛!”的一聲,那黑影卻擡腳将軍刀踢轉,十足勁道之下,軍刀竟猛地插進了一旁的山壁縫隙中。
就在這瞬間的空檔裏,顧弦望眼前突然一亮,她身前兩只大竈馬穿串一般被另一柄短刀貫穿了頭,當下給甩落進水中,緊接着那人伸手将她一拉,矮身一頂,竟直接把她扛到了肩上。
這是龍黎第二次卸了顧弦望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