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潛水館出來,太陽剛落,天色昏暗但還沒全黑,熱鬧的霓虹燈已經提前點綴了街道兩側。

溫星忽然撇開了溫宛冰的手。

“怎麽了?”溫宛冰蹲下身問。

溫星低着頭轉着手裏的珍珠,默不作聲。

溫宛冰柔聲引導溫星開口道:“你要說出來你想做什麽,我才能明白。”

沉默在空氣裏蔓延,來往的人不斷投來打量的目光,溫宛冰耐心又引導了一次,溫星終于吐出兩個字:“不走。”

沒想到溫星這麽快就适應一個新環境并且不願意離開,溫宛冰愣了愣說:“姥姥還在家等我們回去吃飯,回去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得回去了星星。”

半晌,溫星重新抓住了溫宛冰的手,她另一只手依舊轉着珍珠。

視線掃過去,溫宛冰有些愣神。

溫星有明顯的社交障礙,溝通都非常困難,可那人居然能把她哄進潛水館,還能讓她主動拿出星星挂墜裏的紙條。

溫宛冰不由自主回想起傅珺雪彎眸淺笑、柔聲細語的模樣。

——“加我好友發。”

腦海中畫面陡然一轉,濾鏡破的稀碎。

溫宛冰收攏思緒,撥了電話給何秀英。

剛接通,何秀英先出聲問道:“找到了麽?”

溫宛冰緊了緊牽着溫星的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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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何秀英想到說,“我得去銷個案。”

挂斷電話,溫宛冰瞥見通知欄提示有新微信消息。

以為是傅珺雪通過了好友,溫宛冰點開微信,才發現是leader海聆發來的消息:

【這兩周辛苦了,等Sniff香水廣告項目結束就給你放年假,周一到周五,前後連着周末共九天,正好星星放暑假,你也可以多陪陪她,不過工作還是得盯着點的。】

空氣中殘留着白日積攢的熱氣,沒什麽風,有些滞悶。

溫宛冰喘了口氣,回複:【好,謝謝。】

她點進通訊錄裏看了眼,好友申請還沒有被通過。

不知道為什麽,在之後的時間裏,溫宛冰總忍不住去看傅珺雪有沒有通過好友。

直到回家忙碌起來,才将這事抛之腦後。

晚飯過後,溫宛冰接到11棟兩家租戶電話說客廳燈和廚房水管壞了。

何秀英從廚房走到玄關:“我去找你張叔給他們修。”

張叔就住對門,老婆走的早子女在國外,一個人住。剛搬來時,張叔幫何秀英拎了行李,何秀英送了些自己做的菜給他,一來二去,就熟了。

“行。”溫宛冰叮囑,“有事給我打電話。”

何秀英走後,溫宛冰折回客廳,見溫星坐在手工桌前,正從收納格裏拿粘土。

溫星喜歡将一天裏印象最深的事物,用粘土捏出來。

“星星今天想捏什麽?”溫宛冰支起手機給她錄像。

溫星沒吭聲,但表情很放松,對錄像也不排斥。

溫宛冰看她做了一會兒,也着手用粘土捏出數字的形狀。

為了增加交流,溫宛冰會弄出算術題,時不時讓溫星回答:“星星等于號的右邊我要捏什麽數字?”

溫星揪了不喜歡的灰色粘土塞到溫宛冰手裏:“9。”

溫宛冰勾着唇角繼續揉搓新的題。

第七個題後,溫星沒有理睬溫宛冰,突然在身上摸索起來。

溫宛冰側目看過去。

溫星的作品已經完成了,是一只躺在魚缸裏的小美人魚,形象和Solo潛水館門口雕塑差不多。

這時溫星從口袋裏摸出了那顆珍珠,丢進了粘土捏的魚缸裏:“還了。”

溫宛冰愣住。

她才發現溫星捏的粘土娃娃發色和發型都有點像那人。

珍珠丢給粘土娃娃就是還回去了。

“咔噠——”大門被打開。

溫宛冰神思回籠,往門口看了眼,是何秀英回來了:“修好了?”

“嗯。”何秀英邊換拖鞋邊應。

溫宛冰把溫星做的粘土娃娃小心翼翼地放進玻璃櫃裏,拍了張照,轉身,見何秀英不知道從哪兒拿出兩盒糖在溫星面前晃,問道:“哪兒來的糖?”

“老張給的,說是他丫頭從國外寄來的。”見溫星沒興趣,何秀英把糖丢進茶幾上的果盤裏,順勢看了眼牆上的鐘,“我陪她,你去忙你的吧。”

溫宛冰“嗯”了聲,往房間走。

何秀英念叨:“也別總忙工作,又忙不出什麽名堂來,都單了多少年了,再找個對象談談吧,以後再遇到今天這情況,就好讓對象去修,也不用麻煩人家老張了不是,星星也好多一個人照顧。”

“像11棟那位,還是得請張叔,像……”溫宛冰滾了滾喉嚨,話鋒一轉,“不靠譜的,星星也不會多一個人照顧。”

何秀英又無語又好笑:“那你就不能找個靠譜的!”

“随緣吧。”溫宛冰疲憊地應付,進房後,立刻反手關了房門,倚着門板呼了一口氣。

忙完工作,剪輯錄像發布到“如水的星星”賬號上,溫宛冰拿着睡衣進了淋浴間。

安靜的環境,重複單一的洗漱動作,很容易讓人發呆沉思。

何秀英常常像剛剛那樣說她。

其實不是只顧工作不想談戀愛,她曾經也有期待過,像小說裏一樣充滿浪漫色調的愛情。但後來,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實和理想的差距,生活的瑣碎足以撕碎所有空想。

她已經不會傻傻地去幻想,可以遇到契合的另一個人,擁有所有她所期望。

吹幹頭發,手機電也充滿了,屏幕上不斷地彈出短視頻的評論提示,其中間雜了一條微信消息。

溫宛冰先點開微信,看見列表最上面多了個人。

聊天欄裏顯示的是她加好友時填寫的備注:【紅包】

對方昵稱單一個六角雪花符號。頭像是一只孟買貓,側顏棱角分明,皮毛黑得油光滑亮,貓眼是像寶石一樣的煙青色,很漂亮。

除了簡單粗暴的“紅包”兩字以及一段已添加好友的系統提示,再沒下文。

溫宛冰咬着嘴皮開始盤算發多少錢的紅包。

不能确定珍珠的價格,溫宛冰将照片發給了曾經曾經接過珍珠廣告項目的海聆咨詢。

海聆:【看着像是澳白,這一顆我估計最少兩千多】

海聆:【買珍珠怎麽不找我?】

icey:【別人送的】

回完,溫宛冰切到了傅珺雪的聊天框,思忖片刻,按進紅包界面,輸入了5000。

界面彈出提示:【單個紅包金額不可超過200】

溫宛冰改為轉賬,又被提示:【輸入對方姓氏】。

“……”

發了25個200的紅包,溫宛冰又覺得可能不夠,數字也不太吉利,于是又補了一個。

另一邊,傅珺雪邊按摩小腿,邊刷短視頻打發時間。

也許是之前有搜索自閉症,大數據推送了自閉症有關的視頻。

其中有個捏粘土的,每一步都出其不意,傅珺雪不由多看了一會兒。

正準備劃到下一個,視頻裏一只成人的手入鏡接過了小朋友手裏的粘土。

傅珺雪眸光定格在手虎口處的圓形淺疤上,低嘆:“真巧。”

評論區裏有人留言:【星星是去學潛水了麽?之前有新聞報導自閉症學潛水幹預治療的效果很好,期待星星的變化】

傅珺雪點了個贊,去搜一下相關資料,看了一半,微信提示接二連三地蹦了出來。

列表裏只有親妹孟栩然會像這樣連續發十幾條消息過來,但孟栩然這會已經在睡美容覺了。

傅珺雪納悶地點進微信。

十多分鐘前被她腹诽從純白頭像到空空蕩蕩朋友圈處處透着“此號已廢”既視感,昵稱為“icey”的溫宛冰,此時此刻在給她刷屏發紅包。

[雪花]:【?】

icey:【?】

傅珺雪盯着這兩個問號,覺得它們要蹦到她頭上跳disco了。

[雪花]:【你在給我下紅包雨麽?】

icey:【轉賬要輸姓名。】

[雪花]:【姓名:傅珺雪】

屏幕上方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定格了有三十多秒。

icey:【已經發完了。】

“……”

傅珺雪想像着溫宛冰無語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把紅包全收了。

[雪花]:【5200?】

icey:【酬謝費加珍珠,不夠我再發】

說了珍珠是送的還偏要還。

傅珺雪眯着眼敲字:【夠了,5200,26個,數字都很好,[愛了愛了]】

溫宛冰看着手機,後知後覺:“……”

沒回複傅珺雪,她切到短視頻後臺,看到了那條評論,随後去查了資料。

別的城市早有人利用潛水幹預,效果顯著。

溫宛冰有些心動,戳傅珺雪問:【溫星可以在solo學潛水麽?】

[雪花]:【可以】

以溫星的情況只能讓她有好感的傅珺雪教。溫宛冰問:【可以指定你做教練麽?】

[雪花]:【我不是solo的教練】

[雪花]:【不過可以代課】

[雪花]:【小星星情況特殊,建議你先學會】

三段話讓溫宛冰心情猶如坐了一趟過山車,此起彼伏。

icey:【我和星星都報課的話,有優惠麽?】

傅珺雪轉了轉眼眸,敲字:【如果你也指定我做教練的話~可以有】

“對方正在輸入…”又懸了三十多秒。

icey:【我想想】

也不知道是在想要不要潛水,還是想要不要指定她做教練。

傅珺雪輕笑了聲,将空調調低了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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