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過一周未見,溫宛冰并沒有覺得久,也許是因為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好巧。”她低低地感嘆。
“是挺巧,”傅珺雪笑說,“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就在隔壁給車做保養呢。”
在溫宛冰說去solo大概要走二十分鐘時,傅珺雪忽然福至心靈地想到這一片距離solo也是二十分鐘的步行路程。那時她就在想會不會碰到,便突發奇想地來到她幾乎不喝的星巴克。
還真遇見了。
溫宛冰颔首,沒多和傅珺雪寒暄客套,提了提手裏的紙袋示意道:“我還有工作。”
“那不耽誤你。”傅珺雪側身給她讓道,瞥了眼她纖瘦的身板和挂了滿手的紙袋,“需要幫忙麽?”
“不用了,謝謝。”
擦身而過時,溫宛冰聽見傅珺雪的聲音輕飄飄地鑽入耳朵。
“下班通知我。”
當面提醒仿佛是要在這等她下班一般。
紙袋裏冷萃飲品凝結出細小的水珠,滲在紋理裏。攝影棚裏的同事還等着喝咖啡,溫宛冰紅唇阖動了兩下,沒說什麽,徑直離開。
出去後,繞到寫字樓的大門,側邊便是玻璃牆,溫宛冰忍不住往裏瞄了眼。
傅珺雪站在櫥窗前,就在她剛剛的位子上,将流沙已經沉底的杯墊晃了晃,洋洋灑灑,折射出複雜的光彩。
穿行在斑駁的日光與陰翳之間,溫宛冰的情緒也像杯墊裏的銀藍色流沙,輕袅漂浮,細密地交織糾纏。
直到電梯的開門聲扯回飄散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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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宛冰斂了斂心神,快步往影棚方向走。
影棚內,海聆被攝影團隊圍在中間,讨論最後一組照的拍攝需求,溫宛冰将咖啡擺放在桌上,湊過去旁聽。
五分鐘後,讨論結束,海聆招呼道:“我讓icey買了咖啡,先歇歇再拍吧。”
“好耶!”
“謝謝ocean!謝謝icey!”
溫宛冰往旁邊挪了挪,給要拿咖啡的同事騰位置。
“先別拿,讓我拍個照!”
“擺個愛心擺個愛心,發朋友圈酸死3C組的!”
“擺什麽愛心,就這樣随手一拍,不經意地秀才更凡爾賽。”
溫宛冰眉心一動,驀地想起這段時間常在朋友圈裏常刷到傅珺雪的動态,也許也有這方面的因素,才讓她沒有好久不見的感覺。
傅珺雪是個很樂于分享生活中美好碎片的人。
前一條動态裏,她在申城最有名的潛水館,一頭紮入十二米深的潛水池,有力而流暢地踢動腳蹼,發絲和身體舒展的美感很抓眼球。下一條動态,她又幕天席地、依山傍水的露營,閑坐繁星下,悠然烤大蝦。
潇灑肆意的人生與她截然不同,充滿了吸引力。
朋友圈裏不乏大秀特秀多姿多彩生活的人,照片多有些刻意。
但傅珺雪的每一張生活記錄都很随意,幾乎都是抓拍。
當溫宛冰想到傅珺雪似鵲鳥輕掠閑婉柔靡地繞着鋼管旋轉,不知是誰給錄的像時,突然醒悟,她發現自己過于關注傅珺雪,且想得太多。
海聆拿了兩杯走過來,遞給溫宛冰一杯,随口問道:“怎麽去了那麽久。”
“人多。”溫宛冰面不改色地胡扯,從口袋摸出小票遞交了過去。
“轉你微信了。”海聆提醒,“注意查收。”
“好。”溫宛冰點開微信收了款。
海聆狀似随意地問她:“等會兒下班是要去辦什麽事?”
溫宛冰誠實地回:“去solo學潛水。”
“solo?蠻有名,前段時間老刷到網紅打卡視頻。”海聆問,“怎麽突然想去學潛水?”
“就突然想了。”溫宛冰的回答有些敷衍,因為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傅珺雪發來的消息上。
是一張咖啡飲品的照片,與溫宛冰買的是同款,杯子上只有最上面沁着水珠,下面被抹開了,深褐色的桌面上用水漬劃拉出一個立方體圖案。
[雪花]:【你常喝這個麽?好甜。】
icey:【不是,常喝熱水。】
想到傅珺雪連檸檬紅茶都覺得會胖,又提醒了一句:【糖分炸.彈,少喝。】
傅珺雪沒再發消息過來。
朋友圈蹦出一個紅色的1,溫宛冰點進去看了眼,是攝影團隊的女同事發了動态并圈了她。
像這樣的動态,一旦過早地點了贊或者評論,會被一直提示新的點贊評論消息,溫宛冰戰術性地晾到晚上再點。
正要退出去,刷到一條新動态。
傅珺雪把那張照片發了朋友圈,文案只有兩個字:【偶爾】
像回應。
溫宛冰盯着看了許久。
咖啡喝到一半,為了盡早完工下班,攝影團隊很快歸位繼續拍攝。
溫宛冰也強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但總被一種若有似無的浮躁感包裹着,就像是蒙進了一個氣泡裏,被綿密牽扯,似模糊又似分明。
四點二十多,拍攝結束。溫宛冰給傅珺雪發了消息:【下班。】
[雪花]:【OK】
溫宛在輸入框裏打了一行“你還在星巴克麽?”立馬又删掉。
問這種問題顯得她像是在期待傅珺雪留在那裏等她下班,而且顯得有些自作多情,別人憑什麽等她。
溫宛冰直接将手機塞進了口袋。
幫忙收拾了一會兒,溫宛冰和海聆打了聲招呼後先撤,進了電梯,海聆看了會兒手機突然問:“你說的solo是不是就在南沿路?”
溫宛冰“嗯”了聲。
電梯門開,兩人并肩往大廈外走,一起将喝完的咖啡杯紙袋扔進垃圾桶內。
海聆提議:“我送你過去吧。”
如果不回公司,以海聆回家的路線來看是不會經過solo的,溫宛冰搖頭拒絕:“不用了。”
她在臺階前停下腳步,拿出手機調出地圖準備步行過去。
“我正好要去趟世紀廣場,經過那。”海聆作勢要拉她的胳膊,“走吧。”
溫宛冰輕蹙眉頭,巧妙地避開了:“真不用。”
“沝沝。”海聆垂下手,有些無奈,“不用和我這麽生分的,只差一點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
溫宛冰眼睫顫了顫,半耷拉下去,斂着眸子裏的情緒,沒說話。
一輛紅色牧馬人停在了面前。
車窗降下,傅珺雪傅珺雪小臂架在車窗沿,歪身偏過頭,意味深長的打量目光在溫宛冰和海聆周身來回輕掃。
微風像是将車裏的香薰味都輕拽了出來,是傅珺雪身上的那種味道,更濃郁。
是海風揉散了玫瑰,冷冽通透裏包裹着一絲柔情。
“等你半天了,上車?”傅珺雪問着話,開了鎖。
溫宛冰愣了愣,沒想到傅珺雪真的在等她下班。
“這是?”海聆問。
比起海聆,溫宛冰潛意識更願意麻煩傅珺雪,對海聆解釋道:“我教練,她剛好也在這附近,順路捎上我,就不麻煩您了。”
她拉開車門,坐到了後座,舒了一口氣:“為什麽等我?”
“反正也沒什麽事,星巴克的環境也還可以。”傅珺雪升起車窗,睨了眼左後視鏡裏漸行漸遠的海聆,又看了眼正在系安全帶的溫宛冰,“課程将近4個小時,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去solo?”
之前才喝了一杯咖啡,溫宛冰搖頭,又想到傅珺雪在開車看不見,說道:“不用,我不餓。”
傅珺雪又說:“冒昧地問你個問題。”
上一次傅珺雪提“冒昧”兩字時,問問題問得很直接。溫宛冰擡眸看向後視鏡,等着她提問。
果然,下一秒,傅珺雪就直言無諱道:“剛剛那是你前男友麽?”
她聽到了“差點成為家人”那一句。
她們隔着後視鏡安靜地對視。
“也可以不回答。”傅珺雪邊發動車邊笑說,“抱歉,沒忍住作祟的好奇心,讓你困擾了。”
溫宛冰如實回答道:“不是,是我領導。”
傅珺雪“哦”了一聲:“忘了,你母胎solo。”
溫宛冰:“……”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
傅珺雪從後視鏡瞥到溫宛冰一臉無語的表情,發出低低的氣音笑。
“你領導是在追你麽?”語氣懶洋洋的,問的很随意。
這一次溫宛冰沒回答。
車平穩地行駛在道路上。
傅珺雪換了個問題:“視頻都看過了麽?”
溫宛冰“嗯”了一聲。
“那個新職業采訪視頻也看過了麽?”傅珺雪又問。
溫宛冰撩了撩眼皮:“看過了,與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傅珺雪問。
溫宛冰回:“我以為只是應付家長的一種工作形式。”
那天回家後她就看了采訪視頻。
有不擅長處理與對象之間人際關系的人,借此學習戀愛中該如何與另一半相處。
有在快餐社會下因為壓力很大的人,借此尋求一份陪伴。
被采訪者無一例外,都不在乎在這段注定會結束關系中花費的一切。
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善解人意、完美符合理想型的對象陪在身側,給予他們時間以及正面的回饋,陪伴他們完成一個人不敢嘗試的夢想。
讓他們重拾信心,變得更加熱愛生活。
“更像是一種情感療愈過程。”
溫宛冰低聲補充,她沒有察覺到自己聲線下的渴望。
“嗯。”傅珺雪很贊同,“所以看了以後才會有再想談戀愛的沖動。”
再?溫宛冰側目看了傅珺雪一眼。
“母胎solo小姐。”傅珺雪右手握着方向盤,左手搭在上面,食指摩挲着拇指指腹,拖腔帶調将問話拉扯得很随意,“不考慮談一場戀愛試試麽?”
溫宛冰反問她:“和你麽?”
傅珺雪松開揉搓的手指,眉眼彎出和善的弧度:“是啊,你不會談戀愛的話,我可以教你。”
溫宛冰問:“你經驗很豐富?”
“和你比的話。”傅珺雪回道。
“哦。”溫宛冰垂眼,拒絕得果斷,“不考慮。”
氣氛瞬間蕩下去。
傅珺雪輕“啧”了一聲,替她補充:“理解,暫時不考慮~”
溫宛冰可以用“永遠”不反駁,卻失聲一般說不出口,沒搭話,側頭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很藍,白雲團簇,像用油畫筆塗抹在幕布上。太陽斂在雲層後,隐隐透出光,暈出的一片陰影,襯得雲層略微厚重。
溫宛冰閉了閉眼,感覺心底深處的答案就像是從雲層後的太陽,不知道還能斂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