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傅珺雪很喜歡反差沖突的美,譬如奇形怪狀的冰冷銀色烘托如同鮮活心髒的紅寶石;棱角分明的白金裏內嵌着如藍天深海的帕帕拉恰;細碎淩亂的富麗奢華金圍繞着沉靜脫俗的祖母綠。
又譬如冷靜自持的人抛開理性做着開放大膽的瘋事。
“你第一件想做的瘋事……是和我接吻?”傅珺雪阖動的唇被吻得紅豔豔、濕漉漉的,望向溫宛冰的眼睛裏也像蘊着一池春水。
溫宛冰沒有回避視線的接觸,承認道:“是。”
紅日出海,曙輝萬斛,穿過灰色的霧霭裏灑落下多姿的色彩,将靜坐于斑斓世界裏的溫宛冰暈染得緋紅。
坦蕩又直接的話語,認真到不茍言笑的語氣,與她滿面羞赧形成了極致的反差。
傅珺雪唇角揚了揚,心生萌動。
她的人生只要與他人挂鈎的事,也幾乎都是遷就和退讓,從未被人放在首位。
而現在,溫宛冰第一件瘋事是居然想和她接吻。她的瘋狂,是為了她。
心裏被溫宛冰這一個有棱有角的“是”字填滿,被尖利的橫豎摩挲得酥麻,愉悅裏裹着發脹的酸澀,從裏往外滲。
“其實,嚴格來說,第一件瘋事不是這個。”溫宛冰又開口道。
傅珺雪眉梢上擡,飛揚的情緒又落了下去,她表面不露分毫,問道:“是什麽?”
“我從小到大都挺乖的。”溫宛冰說完,覺得這是自誇,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補充解釋,“也不能說是乖,就是活在大人覺得乖的條條框框裏,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閃戀,還是和一個女人。”
“和你戀愛,才是我第一件瘋事。”
傅珺雪愣了愣,随即揚起唇角,她冒出了一個想法,這一場放肆的沉淪,還指不定是誰拉着誰更深地陷落。
溫宛冰扭頭看看傅珺雪又低頭看看海,像大部分剛剛确定戀愛關系的懵懂小女生,與戀人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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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拿起了手機,修改了備忘錄。
傅珺雪看了她一眼,舌尖舔過口腔內壁,順着劃過內唇,隐約還有鐵鏽味殘留在嘴裏。
回憶剛剛的吻讓傅珺雪想到了被她喂食過的葡萄。
唇齒間馥郁的香氣蔓延每一處角落,甘甜中含着青澀,毫無章法地在口腔內滾動,需要她以舌引導,青澀的葡萄才能被浸潤發酵成美酒。
不存在的酒精麻痹着神經,撩撥着心弦,甚至連滲出的一絲絲血腥味都成了迷離的情調,越飲越上頭。
“溫沝沝,問你個問題。”傅珺雪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溫宛冰打完字,關掉手機屏幕,不自在地滾了滾喉嚨:“什麽?”
傅珺雪外側的手撐着地,偏靠過去,如同說悄悄話一樣低低地問:“你以前有沒有做過……嗯~那種夢啊?”
才褪下的緋色又漫了上來,溫宛冰猶如犯了色戒的出家人,矢口否認:“沒有!”
“哦~”傅珺雪擡起手替她撥開頰邊被風拂起淩亂飛舞的碎發勾到耳後,“難怪。”
“難怪什麽?”溫宛冰側過頭,不明所以。
“難怪……”傅珺雪捏住她的耳垂,偏頭靠近了,故意低聲調侃道,“吻技欠佳。”
連夢裏練習的機會都沒有。
含笑的聲音帶着她溫柔氣息,随着指腹輕輕地揉撚下溫熱的體溫滲透,蹭在溫宛冰的耳邊。
猶如火柴頭擦過擦火皮,瞬間燃起烈焰。
溫宛冰臉都要燒起來了,耳根尤其燙,感覺像極了題目沒答對被老師當面批評,她想說些反駁的話,可腦袋轉了一圈發現零經驗的自己無話可說。
就在溫宛冰想扭頭不想搭理傅珺雪時,溫軟潮熱的唇輕輕覆了上來,傅珺雪親了她一下說:“多練練就好了。”
猝不及防的一下,溫宛冰緩慢地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傅珺雪覺得溫宛冰這樣純情得過分,很可愛,但很快,她就不這麽覺得了。
因為溫宛冰突然想到說:“多練練好像在占你便宜,畢竟我們只是限時戀愛。”
當之無愧的制冷機,煞風景一流,盤旋在兩人周身暧昧旖旎的氛圍瞬間就淡褪了大半。
傅珺雪愣了愣,站起身,撣了撣褲子的灰塵,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轉身往回走,似真非真地回答了問題:“也是,時間一到就要分道揚镳了呢。”
慵懶地拖腔帶調,聽起來像是并不在意,又像是有些無奈的遺憾。
溫宛冰也站起了身,不緊不慢地跟在傅珺雪身後,盯着她清晰漂亮的跟腱線。
太陽光灑滿了整座小島,草地上的露珠折射出好看的光,五彩斑斓的光點在步伐之間跳躍。兩人隔着一段距離。
很短,只需要她再快一點,步子邁得再大一些,或者讓對方慢下來,就能并肩。
光被折射,影子從前變到側面,溫宛冰低低地說:“也許可以延時。”
延時下去,假的會成真麽?
傅珺雪沒想到溫宛冰會說出這樣的話,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她,後者低着頭在縮短兩人距離。
并肩走在一起,傅珺雪委婉地問:“星星的幹預課程應該需要花費很多錢吧?”
從溫宛冰提過的舊事裏能察覺到她家的經濟條件應該并不是特別好,目前的吃穿住行也是半點不露富。
還有那句經典的“費時費力費錢”。
溫宛冰輕蹙眉頭,很快又松開,傅珺雪捕捉到了,以為自己猜得沒錯,溫宛冰需要節省很多錢用在家庭上。
但幾秒後,溫宛冰卻給出了另一個答案:“屬于星星的錢足夠她養老了,我有給自己存錢,認識你之前基本沒有要花錢的地方。”
“所以你是個小富婆。”傅珺雪聽懂了她的意思,勾起嘴角,打趣道,“那完了,談戀愛很費錢的。”
溫宛冰有種自己打自己臉的感覺。
先前的郁悶消失殆盡,傅珺雪心情變得很愉悅,唇角笑意加深:“賺錢很不容易。你談了個敗家的女朋友呢,小心時間一長,存款都沒了。”
“賺錢是不容易。”溫宛冰想了想說,“但賺錢的方法很多,可以再賺。”
傅珺雪腳步慢了下去。
敏銳地察覺到傅珺雪落後,溫宛冰停步,半側過身:“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剛剛迷眼睛了。”傅珺雪随口掰了個原因。
溫宛冰走近了掉,關心道:“現在還迷麽?”
“不迷了。”傅珺雪有模有樣地眨了眨眼。
溫宛冰向她伸出了手:“情侶之間好像都是牽手一起走的?”
傅珺雪視線落在她虎口處的疤,宛如自己被灼燙了一下,長睫輕輕一顫,将手搭了上去:“是吧。”
說完,她頓了頓又說:“也有不是的。”
“?”溫宛冰投過去疑惑的眼神。
“有的人不喜歡牽手,有的人不喜歡五指相扣怕走在街上被人看見了議論。”傅珺雪解釋說,“當然大部分應該都是喜歡的。”
溫宛冰眉頭蹙了蹙,很快松開,直接牽過傅珺雪的手。
傅珺雪愣了愣,逗她:“小純情還挺會的嘛。”
“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跑。”溫宛冰面無表情地說,“偶像劇都是這麽演的。”
她的模樣仿佛不在回憶偶像劇而是歷史正劇,畫面莫名有點喜感,傅珺雪輕輕地笑出了聲。
“是不是因為這樣,在另一半停下時就可以第一時間發覺,就不會走丢了?”溫宛冰像個求知若渴的學生繼續深問。
她的手一開始握上去涼涼的,在皮膚摩挲□□溫才上升,從幹燥掌心升起的熱意蔓延到內心。
傅珺雪指節動了動,從溫宛冰的指間穿過:“那得五指相扣才可以,我喜歡這樣牽。”
溫宛冰指尖蜷了蜷。
過了幾秒,她收攏手指,将手指之間每一個縫隙填滿,十指緊緊地相扣。
風吹草動,傅珺雪眼波漾了漾,感覺到心髒在安全感與歸屬感盈滿的氛圍裏有力而又熱烈地跳動。
但之前的話題,誰都沒再提起。
是硌在浪漫裏的現實。
回到露營地,溫星剛好睡醒了,鑽出帳篷,抱着她的玩偶迷茫地左顧右盼。
“溫星睡醒了。”溫宛冰突然開口,“我得帶她去洗漱。”
“去呗。”傅珺雪好笑道,“怎麽連這個都要和我說。”
“嗯。”溫宛冰擡了擡兩人牽着的手,“我的意思是,要松手了。”
傅珺雪還沒反應過來,溫宛冰已經松開了手,朝溫星快步走過去。
怎麽還有人連松手都要彙報的。
傅珺雪垂眸盯着掌心紋路發了一會兒愣,屬于溫宛冰的體溫似乎還殘餘在皮膚肌理裏,明明一開始冰冰涼涼的,現在卻像是在發燙。
走到溫星面前前,溫宛冰蹲下身,柔聲問道:“睡醒了?”
溫星點點頭,一只手攤開,掌心上放着傅珺雪給她編頭發的彩色頭繩,另一只手胡亂地扒拉自己睡得亂糟糟的頭發。
溫宛冰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我們先把小哆啦放下,刷牙,洗臉,然後再梳頭發好不好?”
與在家裏的步驟一樣,溫星沒有異議,點了點頭。
等洗漱完,溫宛冰帶溫星坐到天幕下,準備幫她梳頭發,溫星眼轉着手裏的發繩說:“辮子。”
辮子是傅珺雪編的,溫宛冰四處張望尋找傅珺雪的身影,剛一轉過頭,就見傅珺雪拿了瓶用熱水溫過的牛奶走到她身邊,吸管戳進牛奶瓶裏,攪了攪。
“我編了小髒辮就是為了你早上輕松點的,你倒好,昨晚上全拆了,誰拆的誰編。”
溫宛冰盯着那瓶牛奶,感覺心緒也被攪得七上八下,一面感動,一面又局促。
她不會編那種辮子。
像是知道她不會,傅珺雪握着牛奶瓶,歪身倚靠着桌,将牛奶遞給了溫星,笑得眉眼彎彎:“想讓我編也行~你說,求求君君了。”
溫宛冰從沒有親昵地叫過她小名。
溫星接過牛奶,捧在手裏:“謝謝,姨姨。”
她葡萄似的眼珠看向傅珺雪,溫星忽然想起上島前是傅珺雪紮的頭發:“辮子。”
原本不想求的溫宛冰瞬間洩了氣,她攥着桃木梳,別扭了片刻,紅着快速又含糊地說:“求求君君了。”
“怎麽叫個小名跟要你命似的。”傅珺雪揮了揮手,示意她讓位,瞥了眼她紅透了的耳朵,“至于麽,小開水壺。”
溫宛冰把桃木梳塞給她,讓開位,紅着臉:“肉麻。”
“那叫什麽不肉麻?”傅珺雪輕笑,慵懶的音調拉出暧昧的語氣,“寶貝?寶寶?親愛的?”
溫宛冰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又有一種微妙想要這麽稱呼傅珺雪的想法纏在裏面,引得頭皮都發麻。
話音剛落,最左邊的帳篷蹦出呼喊:“親愛的!”
胡椒和祁悅一前一後從裏面出來,胡椒鞋都還沒穿好,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日出!日出的視頻拍了麽?靠,我丫的又睡過頭了!都怪祁悅把我鬧鐘關了。”
“你鬧鐘響了三次你都沒起,還怪我。”祁悅不客氣地戳穿她。
溫宛冰趁機溜了,去給溫星拿面包,再回來時就聽到胡椒崩潰地控訴:“你倆……就沒一個想起來拍視頻的?那麽美的場景就沒想過拍下來?你你你傅珺雪,你那麽喜歡拍照,這次居然沒拍!我不信!”
傅珺雪漫不經心地回:“啊,就是場景太美,氛圍太好,我太入迷~太沉醉其中了~根本沒功夫拍呢。”
胡椒一聽更崩潰了,直嚎嚎:“這麽美麽?”
“是我經歷過,最浪漫的日出了。”傅珺雪意味深長道。
被傅珺雪這麽形容,連祁悅和小情侶都有些後悔沒早起了。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溫宛冰,臉比朝陽紅。
只有溫星看着她,輕聲呢喃:“蘋果。”吸了一大口牛奶,滿嘴奶漬的唇碰了碰,感嘆,“甜。”
露營結束後,傅珺雪開車送她們回去,溫宛冰覺得傅珺雪沒休息夠,有些不放心。
“不用擔心。”傅珺雪柔聲道,“我剛剛在船上補了一覺的。”
溫宛冰輕輕蹙着眉,依舊沒有松開。
傅珺雪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你會不會開車?”
“有駕照,但不會。”溫宛冰輕輕拍着已經睡着的溫星的背,如實道,“大學考得駕照了,拿到駕照沒有上路過,感覺已經都忘了。”
傅珺雪問:“為什麽不買車?”
溫宛冰偏頭看向窗外,紅豔豔的霓虹燈一盞一盞地閃過,超車的車轱辘快速地轉動着,她閉了閉眼,不鹹不淡地回道:“因為車貶值得太快了,用到的地方也不多,劃算下來,如果有需要不如打車,還不用自己開。”
理性的考量,很符合溫宛冰的作風。
傅珺雪漾起了笑,贊同道:“确實。”她頓了頓又問,“那想不想練車?我教你。”
溫宛冰搖頭,反應過來傅珺雪在開車看不見,想直接拒絕,話到嘴邊卻成了:“暫時還不想,得先學潛水。”
提到這個,溫宛冰順勢問:“大概還有多少課可以考證?”
話題轉移。
“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可以去考證了。”傅珺雪說,“你年假批下來後告訴我一聲,我把溫星的課程安排整理好發給你。”
溫宛冰“嗯”了一聲。
“暫時不想學車,”傅珺雪沉吟着,話鋒一轉,“那就想想你之後的瘋事想做什麽吧。”
溫宛冰提着的一口氣緩慢地悄無聲息地呼出,她垂眸看着睡夢中的溫星,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從年幼到現在,她有很多想做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過了許久,導航提示還有1.75公裏,車在紅燈前停下。
“想好了麽?溫沝沝。”傅珺雪扭過頭看了她一眼,早上新戴的一款銀色耳鏈輕輕地蕩出柔軟的弧度。
“我想打耳洞,紋紋身。”溫宛冰說。
傅珺雪一愣,随即唇角上揚,愉悅地笑了起來。她還以為會蹦出一些更刺激的事,不由地調侃了一句:“小幼稚鬼,你後面想做的瘋事就是這些?”
“幼稚麽?”溫宛冰咬唇,眸光輕漾着清淺的笑意,“可是很想做,你會陪我麽?”
“耳洞我已經有了,紋身……對你的工作沒有影響?”傅珺雪問。
溫宛冰搖頭:“沒有,可以紋在不明顯的地方。”
“嗯~紋情侶的麽?紋情侶的我才陪。”傅珺雪忍不住感慨,“聽說紋身很疼唉。”
她還蠻怕疼。
“紋情侶的。”溫宛冰想了想,又不想以此強迫傅珺雪和自己一起紋,補充了一句,“怕疼的話,你不用為了我去紋的,就陪我去看着我紋就好了。”
傅珺雪“啧”了一聲:“說好你做什麽我都會陪你的。”
綠燈亮了,她将車開出去說:“看看我都肯為你疼了,以後你看到紋身,可得記着要好好疼我才行。”
作者有話說:
關于紋身,現實裏不建議紋,萬一不喜歡呢,萬一分了呢,萬一換工作要求無紋身呢。
小說和現實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