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一起待了五年,卻想着怎麽把人推倒”
即将出口的表白被對方從中打斷,容凡心中逐漸升騰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望向傅溫禮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怯生生的。
他屏住呼吸,讓自己盡量保持着鎮定,低聲詢問傅溫禮:“你要說的……是什麽事?”
傅溫禮動了動唇,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頓了頓,為他打開了車門:“上來吧,我帶你回酒店。”
容凡沉下目光,向車裏瞟了一眼,随後扶住車門看向傅溫禮:“有什麽事情是在這裏不能說,一定要去酒店才能說的?”
不知該如何回答容凡的問題,傅溫禮收着下巴始終保持着沉默。
容凡往前走了一步,扶着傅溫禮的胳膊盯着他,目光灼灼出言道:“我今晚的演出是籌備了很久、花了很多心思的,想對你說的話也提前打了很多遍草稿。”
“傅叔叔。”容凡喚他,語氣近乎于懇求:“你能不能先聽我講完,咱們再……”
然而他這邊“再”字剛剛落下,不遠處卻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全然不顧是不是會打擾到別人,自顧自加入到了傅溫禮與容凡之間。
“阿禮,學校這邊9點以後就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出了,咱們還不走嗎?”
陸譯忱說罷若無其事地掃了傅溫禮一眼,之後淡淡一笑又擡手勾上了容凡的肩:“小容凡,跟陸叔叔走。酒店西餐部最近又研發了幾款新的甜品,我保證你絕對沒嘗過。”
容凡不太喜歡別人這麽碰他,皺着眉躲了一下,卻被陸譯忱找準了時機,半推半拽地塞到了車裏。
陸譯忱要開車,傅溫禮自然而然也坐到了後座。
剛才的對話進行到一半,現在如同一根魚刺那般,硬生生卡在容凡的喉嚨裏。不說出來心有不甘,可即使要說,有駕駛座上瓦數這麽大的一個燈泡在,容凡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那個口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間寂靜的大街上,容凡手裏緊緊抱着傅溫禮送他的花,心中卻充滿了對即将到來、未知事物的忐忑。
雖然不知道傅溫禮帶自己回酒店具體是為了什麽,但從他當時說話的表情判斷,估計也不像陸譯忱所說那般,只是為了去嘗嘗甜品那麽簡單。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穩在Carlton酒店的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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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賓的門童看到是傅溫禮的車,小跑兩步上前直接打開了後座的門。
容凡禮貌沖對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然而一直腳剛跨出去落在地面上,身旁坐着的傅溫禮卻在此時突然發了聲:“房號1205,你先上去,我和你陸叔叔要先去停車。”
容凡轉頭,望向他的目光略顯詫異:“你們還開了房?”
陸譯忱雙手握着方向盤,聽到容凡的話,從倒車鏡裏瞄了他一眼,出言調侃:“小容凡,你這話說得有歧義啊,什麽叫‘你們’?開房這個詞可不敢亂用。”
見容凡眨了眨眼睛,低頭報赧,傅溫禮又一直沉默着,陸譯忱嘆了口氣,語氣恢複了正經:“你先上去吧,西餐廳那邊我去打招呼,甜品一會兒就送到房間裏。”
傅溫禮所有的安排肯定都有他的道理,容凡今晚雖然總感覺他哪裏怪怪的,但本能上還是願意相信傅溫禮,故而沒有再多問,只乖乖點了點頭,下車關上了車門。
Carlton酒店的客房大大小小加起來不少于400間,而位于12層的,全部都是只有消費到達一定額度的客人才有權入住的VIP套房。
仔細觀察路過的每一間房的門牌號碼,容凡在走廊柔軟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了一排整齊的腳印。
然而等他一路找到1205號房,站在門口時,才猛地想起來傅溫禮并沒有給自己這裏的房卡。
進不去就只能在外面等,容凡手裏抱着花,垂着頭靠在了牆邊。
雖然步伐停頓了下來,但他的大腦并沒有停止思考。他心裏還是忍不住會去猜測,傅溫禮要告訴自己的事,究竟會是什麽?以及今晚自己還能不能再找到機會,對他說出那些準備了很久、 告白的話?
正思索間,走廊裏此時卻傳來了電子門鎖解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束光越過容凡的視線,正好投射在對面的牆壁上。
1205的房門被打開,容凡擡眸,在看清從屋裏走出來人是誰之後,目光中的忐忑與期待逐漸散去,神情随之變得冷漠。
而此時此刻的酒店地下停車場,陸譯忱将車停穩熄火後,掰了掰後視鏡,目光滿含深意地盯着後座上的人看了一眼。
傅溫禮靠在椅背上,面色有些凝重地揉着的自己的太陽穴,舉手投足間難掩疲憊。
陸譯忱長嘆一聲,擡手遞給他一支煙:“我看你遲早有一天得被這母子倆給整死。”
傅溫禮接過煙、在指間點燃,吸了兩口以後開口道:“不至于,她就是想見見自己兒子,我總不能攔着不讓人見吧。”
車裏彌漫着尼古丁燃燒過後的焦油味,陸譯忱把車窗降下來,“哼”了一聲:“你要是讓容凡知道今天你卡着點進禮堂是因為去高鐵站接秦小姐了,還差點錯過了他的演出,他肯定得跟你鬧。”
說完之後,想了想,看向傅溫禮的眼神多了份審視:“但秦小姐要是知道,你跟他兒子在一起待了五年,現在心裏頭想的就是怎麽把人給推倒……”
陸譯忱說着不禁“啧啧”了兩聲,搖搖頭:“我估計她掂刀殺了你的心都有了。”
“陸譯忱。”傅溫禮聞言擡起頭冷冷看向他,話裏不帶一點溫度沉聲道:“你自己是個畜生,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陸譯忱究竟是個什麽德性大家心裏都有數,傅溫禮說他是畜生也不算冤枉。
但他就是看不慣傅溫禮整天一副清心寡欲卻又口是心非的模樣,隧不屑地“嗤”了一聲,一點面子都沒想着給人留,直接道:“別裝了,我剛都看見他親你了。”
“你當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啊?”陸譯忱抽着嘴角笑了笑:“這要擱別人你早推開了,當着容凡的面裝得一臉淡定,其實私底下心裏早樂開花了吧?”
就知道從這家夥嘴裏出來的準沒什麽好話,傅溫禮打斷他,開門下車:“你可以閉嘴了。”
陸譯忱也跟着下了車,把鑰匙遞過去,臨了還不忘再插上一刀:“你說說你,一天天的這麽自虐,也不知道圖了個什麽。我早就告訴過你別趟容家這灘渾水,你非不聽。現在倒好,人家媽消失了五年回來搶孩子了,幸好容家現在還沒動靜,不然我看你怎麽收場。”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傅溫禮一邊抽着煙一邊靠在車門上,表情淡淡的,幽幽道:“容凡不可能回容家,他願意在我這兒待着我就護着他,至于秦姿凝那兒……”
他說着垂下眸子頓了頓:“咱們不了解一個女人這些年的艱辛,也沒當過母親,就別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判人家什麽了。”
傅溫禮話音落地,陸譯忱跟着深深嘆了一口氣,頗有幾分看戲的意味調侃道:“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反正左右為難的也不是我。”
說完以後看着傅溫禮沉靜的側顏,不屑一笑,把兩人的煙都掐滅扔進了垃圾桶裏:“有時候看你這樣,真不知道是該心疼你,還是說你活幾把該了。”
容凡跟在秦姿凝的身後進了1205號房,站在門邊的位置遲遲不願再往裏移動,看着人語氣平靜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秦姿凝一邊收拾着屋裏一邊微微笑了笑:“平城離這兒也不遠,想你了就過來看看。”
容凡手裏抱着花、一言不發一臉抗拒的樣子,秦姿凝注意到了,但全當沒看見,一邊沖他招招手,一邊從床邊拿過了幾個袋子,擺弄着說道:“再過兩個月就開春了,我常逛的那家幾店陸續都上了新款,我給你弟弟妹妹買了幾件,這份是給你的,你拿去穿。”
聽見“弟弟妹妹”這個詞,容凡的目光幾不可察地黯了黯,剛欲開口,就被秦姿凝拽着胳膊拉到了桌子邊:“你坐呀,別站着。我聽說你現在喜歡上了吃提拉米蘇,別嫌我唠叨啊,甜食吃太多會發胖,還容易引起胃酸返流。”
說罷手邊端起了一個盤子:“這是我剛去店裏給你買的蛋糕,據說無糖,你快來嘗嘗。”
聽着秦姿凝不停在耳邊叨叨,容凡沒有坐下,也沒有回話,往那盤無糖蛋糕上淡淡瞥了一眼,收緊臂膀,抱緊了手裏的花。
“我聽阿禮說你今天在學校有演出。”秦姿凝說着,視線落在了他的胸前:“我這一路從平城趕過來實在太累了,就讓他直接把我送回酒店了,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去看看。”
提到傅溫禮,容凡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抿了抿唇擡眸道:“蛋糕我就不吃了,你既然覺得累,就好好休息,我得先走了。”
說罷欲轉聲,卻被秦姿凝冷不丁叫住:“我這大老遠跑過來,還沒跟你說上兩句話呢,你急匆匆要走着幹嘛?”
容凡回頭,嘆口氣說道:“我今天在學校忙了一天,傅叔叔把我帶來酒店也沒告訴我是因為什麽事,如果知道是和你見面,其實可以明天或者後天的,今晚我真的已經很累了。”
聽着容凡的話,秦姿凝的手暗暗捏緊了桌角,自嘲般苦笑了一聲:“是我向阿禮要求不要告訴你,直接把你帶來的。”
“你把我微信拉黑了,我是你母親,見你一面還要通過這種方式,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母親……”容凡嘴裏念叨着這兩個字,面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目光冷漠且平靜道:“你是我母親,可是從爸爸去逝後,你有盡過一個當母親的責任嗎?我都已經上初二了你還以為我在初一,明明知道學校要開家長會,你還跑出去跟男人約會,因為幾個無關緊要的外人,五年前抛下了我,現在買幾件衣服就能表達你對我的愛了?”
“那你知不知道。”容凡一口氣說下來,語氣已經逐漸變得哽咽:“你買的這些衣服根本就不是我的尺碼?”
他這些年積攢在心中的怨氣,絕不是跟秦姿凝随便發發脾氣就能抵消過去的。哪一個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愛自己?可是他藏在心中曾經深深期盼過的那份親情,秦姿凝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給過自己。
秦姿凝因着容凡的話,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她往前走了兩步,動動唇開口解釋:“凡凡,媽媽知道對你有虧欠,所以現在才想盡最大的努力彌補你。”
“不用了。”容凡低着頭拒絕,轉過身去:“我得走了,傅叔叔還等着我呢。”
眼看着就要留不住他,秦姿凝氣不過,咬咬牙,話橫着就說出了口:“你別一口一個傅叔叔了,他能今天把你帶過來,就證明他還清楚咱們母子倆之間,沒有他這個外人插手的餘地。”
容凡薄削的身形微微一震,停下腳步,之後只聽秦姿凝在他身後放慢了語速,嘆口氣勸說道:“容凡,要不要試着回到媽媽身邊跟着媽媽過?媽媽現在生活穩定了,有能力照顧你了。我之前問過阿禮,他雖然沒說話,但我若真的堅持,我想他是會同意的。”
“咱們可以給他一筆費用當做照顧你這麽多年的補償,你來平城,咱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不比你在這邊跟着傅溫禮強?”
容凡本想靜靜聽着她說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趕緊離開。可是“一家人”那三個字卻又實實在在刺在他的心上,讓他覺得疼痛難當。
誰跟誰是一家人呢?過了這麽多年,自己哪裏還剩得下什麽所謂的家人?
容凡深吸了一口氣,看都不再看秦姿凝一眼,沖向門邊按下了扶手。
“凡凡!凡凡!”
秦姿凝的呼喊聲逐漸消逝在耳邊,容凡想盡快逃離這個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方,按下牆上的按鍵後,想都沒想,直接鑽進了電梯裏。
然而直到電梯行至一層,閘門打開,與不遠處站着的傅溫禮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容凡回想起秦姿凝剛剛說過的話,想起了自己今晚無疾而終的告白,原本稍微緩和下來的情緒,又如洪水猛獸般直沖他的頭頂,叫他濕潤了眼眶。
低着頭沖出了電梯,容凡将自己手裏的那束花狠狠砸在了傅溫禮的身上,頭也不回地,朝酒店大門飛奔,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