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以陪你久一點”
醫院那邊配型手術的時間定下來了,雖然難度不大,但是前期要準備的工作卻是一樣都不能少。
除了要抽血檢查外,還要做心電圖、彩超來判斷供體的血管條件、以及與受供者體內相匹配的抗原數量。
配型當天早上禁食禁水,待檢查完畢後,同樣也需要休息幾天時間好好靜養。
結果是在一周後出來的,傅溫禮在醫院安插了人手,甚至比容家還要早半個小時拿到檢測報告的複印件。
雖然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必要的時候幹預一下檢查結果,但是在得知容凡本身就不符合要求、無法成為容嘉鑫腎移植手術供體的那一刻,傅溫禮眉間舒展、閉着眼長長呼了一口氣,靠回到辦公椅的靠背上,懸着的一顆心也終是放了下來。
助理颔首立于桌邊,将醫院當時的情景原原本本在傅溫禮面前描述了一遍。
據說容向哲得知結果後看上去倒是很平靜,但容嘉鑫的媽媽卻因為受了過度的刺激,當場暈倒在病房裏。
助理關上門離開後,傅溫禮将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容凡。
容凡最近一邊休養一邊在家上着網課,剩餘的大多數時間都是躺在床上睡覺,傅溫禮把信息發出去後就将手機撂回到桌上,拿着手頭的文件去了會議室。
可時間一晃直到了下午,手機界面上卻依舊是幹幹淨淨的。
傅溫禮推掉了一個飯局,晚上特地早早回了家,想着陪容凡一起。
小崽子的情緒看上去沒有太大波動,只說自己在家飽飽睡了一天,現在頭昏腦漲感覺有點悶。
傅溫禮放下飯碗後到樓上給他找了件夏季的防風外套,之後把人帶到了別墅區北面湖邊的花園溜達溜達。
兩人手牽着手、慢慢悠悠穿過了蜿蜒的林蔭石板路。湖邊因為常年有郁郁蔥蔥的綠植覆蓋遮擋,故而氣溫要比其他地方低上兩度。
傅溫禮停下來,替容凡将外套的拉鏈拉直最頂,之後看着人找到一處拴着繩索的秋千長椅,悠閑地坐了下來。
容凡起初是讓傅溫禮站在後面推着他,後來一個人蕩得無聊了,就拉着傅溫禮跟自己一起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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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凡歪着腦袋,身子傾斜将頭靠在了傅溫禮的肩膀上,眼神木木地盯着前方安靜了許久,才突然輕聲開口道:“你說容嘉鑫他……會死嗎?”
傅溫禮側了側身,将容凡放在膝蓋上的手包裹在掌心裏,目視前方平靜的湖面,眼中閃着幽光:“這種事情,不是你我能決定得了的。”
他道:“人的生死各有命,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即使容嘉鑫的生命可能會永遠停留在某一刻,但活着的人還是要朝前看、繼續往前走,你說對吧?”
道理容凡都明白,他其實也沒有多傷心,只是因着容嘉鑫患病這件事突然就體會到了生命的脆弱,人活在這世上、一生時光有多麽的短暫。
想得多了,難免生出幾分惆悵與傷感。
他擡手箍緊了傅溫禮的胳膊,後來覺得挨得不夠近,又換了個姿勢摟住傅溫禮的腰:“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的對吧……”
容凡說着音量逐漸弱了下去:“甚至你可能還要比我早一點。”
在容凡一貫的認知裏,年齡加著在傅溫禮身上的,是自己所不具備的穩重與成熟。
這個男人得到了上天的垂憐與眷顧,盡管比自己多走了十二年的路,但時光仿佛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直到此時此刻,容凡才恍然覺察,原來年齡的差距真的可以成為橫跨在兩人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容凡垂着眸子,語氣始終蔫蔫的:“以前經常在電視上看見一對老爺爺老奶奶牽着手出去買菜、拿着退休金去環球旅行。當時不覺得有多羨慕,可現在想想,等我60歲的時候,你都已經72了,我70歲的時候,你都82了。”
容凡原本想說到那個時候傅溫禮都不一定走得動路了,可誰知傅溫禮所想到的竟是比現實還要殘酷上許多。
“82歲。”他嘴裏喃喃地說着,突然淡笑了一聲:“估計沒多少人能熬到這個歲數。”
他這邊話音落地,容凡下一秒卻直起了身子,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能不能別自己咒自己啊!”
“我說的是事實。”傅溫禮揉着痛處無奈失笑。
看着容凡逐漸黯下去的目光,傅溫禮心中不由得跟着一揪。
人都是短短這一輩子,對于超出能力掌控範圍的生死之事,他原本是很看得開的。
可現在有了容凡,有了牽絆,傅溫禮時常感嘆,自己竟也開始貪戀這個光怪陸離的塵世。
怔忪間,他攬過容凡瘦弱的肩膀沉聲開口道:“我沒有辦法向你承諾你70歲的時候我還會陪在你身邊,但我能保證,會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健康作息加強鍛煉。”
他一邊說着一邊頓了頓,之後鄭重其事道:“争取盡我最大的努力,可以陪你久一點。”
即使經歷過再激烈的狂風暴雨,在天邊第一抹朝陽升起之時,湖面浪息,一切終是要回歸平靜。
經過短暫的休整,容凡很快便恢複了在學校正常的生活作息。
與傅溫禮之間,兩人誰也沒有再提起與容嘉鑫有關的任何事情。倒不是刻意回避這個話題,只因結果确不是人為所能控制的,便沒有必要再為此耗費過多的心思。
況且,容家人現在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他們的關心與同情。
有司機定時定點在校門口接送着,容凡每天下課後還是會回家。
由于之前一段時間的耽誤了不少工作,傅溫禮辦公桌上的文件越積越多,即使已經壓縮了大量的休息時間,也連着好幾個周末沒有好好陪過容凡了。
容凡也是到現在才願意相信,他之前連着幾天不回家或者早出晚歸致使兩人碰不上面,确不是為了躲着自己而特意尋的借口,他是真的很忙。
周五下午放學以後,容凡回宿舍收拾了一些東西,之後給傅溫禮去了一通電話。
原本是想着周末了,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出去下個館子逛個街之類的,畢竟從确定關系到現在,兩人還沒有正兒八經約會過一次。
結果說話間隙,電話那頭時不時就傳過來助理敲門、在旁彙報工作的聲響,被打斷幾次後,容凡霎時致趣全無,在話筒裏跟人怏怏敷衍了幾句,便要挂電話。
傅溫禮聽出了他情緒上的不對,将辦公室裏的人都支了出去,對着電話輕聲細語解釋了好一會兒才把人哄好。
他向容凡承諾,說是等明後天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下周開始就可以空出來許多時間陪着他。
到時候他想去哪想做什麽都可以,只是今晚自己這邊确實脫不開身,讓他回家先好好把飯吃了,晚上也不要多等,困了就先睡,空調記得開定時,切記不可以整夜對着床頭吹。
電話挂斷之後,容凡在宿舍床邊坐了一會兒,提着包剛準備出門,結果和從外面回來的宋淮正好碰上。
自從上次的“避孕套”事件鬧過笑話以後,經過傅溫禮的耐心科普,宋淮現在在容凡心目中的形象突然就變得偉岸了起來。
他看宋淮手上掂着一個塑料袋,下意識完了身子擡手去接,之後才發現裏面裝的竟然全都是啤酒。
宋淮說是小炜一會兒要過來,趁周五宿管查得不嚴,外賣點幾個涼菜可以邊吃邊打游戲,問他要不要一起。
容凡原本是要回家的,可經對方一提醒這才想起來,前一陣子事趕事忙得暈頭轉向的,倒是把小炜這一茬給忽略了。
容凡心裏記挂着人家當初照顧自己的恩情,一直想着還回去,即使對方不需要他這邊特意做些什麽,至少也得跟人當面好好道個謝。
容凡撂下包,當即拍了拍胸脯說今晚由他來請客,拿出手機又點了好些飲料和零食,還多叫了三份水果切,到小炜進門的時候,宿舍桌子上已經被各種各樣的食物占據得滿滿當當的。
酒店最近要兼并的風聲傳了出去,傅溫禮今晚兩三點趁着收尾的時候要盯一會兒盤,才好進行下一步決策。
8點多助理給今晚加班的所有人訂了宵夜,順便給傅溫禮也送過來一份。
陸怿忱是跟着助理身後同時進門的,今晚本身沒他什麽事,平時還沒下班就随時準備開溜的主,今天這個時間點還出現在公司,實在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
傅溫禮手頭整理着幾份文件,抽空擡頭瞟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回家,陪着我義務加班來了”
“屁。”陸怿忱扭了扭脖子,在沙發上坐下來:“老子是嫌回家太無聊,來看着你加班找點樂子。”
“無聊了讓那姓宋的小子陪你。”傅溫禮說罷将手中的鋼筆轉了出來,在一頁紙上利落簽下了大名:“別在這兒煩我,忙着呢。”
“他今晚沒時間。”陸怿忱頭枕在沙發靠背上哀嘆一聲,面對着天花板:“說是發小來學校找他,剛好拉着小容凡三個人一起在宿舍喝酒打游戲呢。”
聽見“喝酒”兩個字,傅溫禮筆下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他的關注點就落在了另一件事上。
“發小?”
一道淩厲的視線朝着陸怿忱射了過來。
他坐起身“嗯”了一聲,之後想了想,道:“你應該也認識吧,就外環奶茶店,之前收留容凡那男孩。”
陸怿忱話音落地,“啪嗒”,随即便聽到了一聲筆蓋被合上的脆響。
傅溫禮斂着神色,眉眼間的情緒難辨,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陸怿忱看他手裏拿着車鑰匙像是要出門,也跟着站起來問道:“你這是幹嘛去?”
傅溫禮懶得跟他多解釋,淡淡回了一句:“出去一趟。”
說完朝電腦的方向給人一個眼神示意:“你替我在這兒盯着。”
陸怿忱現在挺後悔,自己下班不趕緊走,幹嘛還要賤兮兮地非要來這兒轉上一圈。
但老板既然已經發話了,他這頭也沒法拒絕,只能不情不願“哦”了一聲,追着人屁股後頭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陸怿忱聲音挺大的,但傅溫禮就像是沒聽見一樣,話都來不及回,急匆匆閉上了門,就這樣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陸怿忱朝身旁的椅子踢了一腳:“媽的,我就不該來。”
抱怨歸抱怨,之後還是嘆口氣,老老實實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