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登島時，顧雲便察覺了島上的異樣。整座島嶼被鬼氣籠罩着，怨念極深！

進了村子後她更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嬰靈，也就是那些小鬼。

木門被輕輕推開，皎白的月光下，顧雲穿着寬松的運動服披散着的長發被海風吹拂而起，皮膚在月光的映襯下成了冷白色更顯出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風來。

四只小鬼還蹲在門口，那裏擺放着三只密封的陶罐，都是在這間屋子的床底下發現的。

顧雲授意，她朝着溪邊走去，四只小鬼緊随其後。

溪水邊的樹影下，顧雲撿了一塊石頭坐下，四只小鬼蹲在她的面前不敢造次。

“說說吧，怎麽回事？”顧雲對四只小鬼說道。

“叽叽叽叽……”四只小鬼你一言我一語炒得不勝其煩，顧雲一揮手，“停！”

“一個一個來，從你開始！”顧雲指着最右側的小鬼問。

那小鬼就是趴在陳媛肩膀上的小鬼，他才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屍骨被封在陶罐中。後來陶罐破掉，它得以從裏面出來，在這島上飄蕩了許久。

直到他們來到了村莊。陳媛身為人母，身上帶着母性的光輝，小鬼出生便死去一直想得到母愛。

現在正好來了一位母親，她的兒子也不久于世，小鬼想讨好陳媛，幫助她找到通關卡，然後跟着她回家成為她的孩子。

當然，這都不可能做到，小鬼的能力太小，找找東西還行，想離開這座島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

顧雲又指着第二只小鬼讓它說。

大半夜的，顧雲一個人披頭散發地坐在樹底下指着空氣自言自語，看着多少有點滲人。偷看的人有些心驚一個沒留神踩斷了邊上的枯樹枝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暗夜中被無限放大。

“啧。”顧雲無奈地看向遠處的一棵老樹，她本不想戳穿的，奈何對方太蠢，藏都藏不好。“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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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後閃出一人正是秦煙。

顧雲皺眉，她的安神咒一直都很靈驗，整座島上就連蚊子都睡着了，為什麽這位偏偏醒着？

“你，你在和誰說話？”秦煙小心翼翼地問道，餘光瞥向顧雲面前的空地，空地上擺着三只陶罐？

秦煙因為身體的原因自幼和許多玄師有過接觸，也聽長輩們說過有些玄師不走正道專門養鬼、吸陰氣等，那些玄師都是邪修玄師，如果遇到就要遠離，畢竟她的身體特殊搞不好會被邪修盯上。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這一天下來秦煙腦子裏有太多的問號了，她想知道顧雲是怎麽做到的？難道是那兩次握手？還是她在飯菜裏下了什麽東西？她的身體竟然不疼了。

如果顧雲可以治好她，那她就算被利用了也沒關系，她受夠了病痛的折磨和等死的恐懼了。

所以，在顧雲悄悄出門後，她便披上外套跟了出來，想看看顧雲去幹嘛？

出了門，顧雲沒有去臨時衛生間，而是去了小溪邊坐下，還對着空氣說話，難道，她在和鬼說話？！

“哎呀！這不是我的偶像嗎？”顧雲把頭發撩到耳後，露出精致的小臉兒，眸光流轉， “我在自言自語啊，你不是看到了嗎？”

無論看幾次秦煙都會被對方的顏值所折服，顧雲怎麽長得這麽美？以前沒在鏡頭上發現呢？

她沒跟顧雲打啞謎，“你在和，和鬼說話？”說着，她還後退了半步，有點畏懼。

顧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撐着臉仔細地打量起了秦煙。這是她來到這世界上注意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兩世裏她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人。

凡夫俗子卻被黑煞氣纏身，煞氣入體魂魄無損還能順利長大，不僅如此還是個極陽的命格，命格硬也就算了，還看不清她的命數。有意思也很危險。

顧雲一向對危險的事避而遠之，如果不是為了修補魂體她也不會去接近秦煙。相對的，她也幫秦煙吸走大量黑煞氣讓秦煙的身心得以喘息。算是各取所需兩不虧欠？

可能是秦煙的大膽跟蹤讓顧雲玩心大起，她想看看這位端莊持重的影後見鬼是個什麽樣？

“是啊，你想看看嗎？”顧雲問道。

“可以嗎？會不會不禮貌？”秦煙竟然被提起了興致，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鬼呢。

“為什麽這麽問？你不是應該問會不會被鬼纏上或者會不會很吓人？”聞言，顧雲覺得好笑。第一次遇到有人不怕鬼的。

“不都說人鬼殊途麽，跨越一個世界去看另一個世界的景象不會很唐突嗎？我有點擔心這個。”秦煙說出自己的擔憂。

怕麽……是人都會怕吧？怕也正常啊。可她更好奇鬼長什麽樣子。

“不會。鬼屬陰，人屬于陽，人看不到鬼很正常。并不是屬于兩個人世界，有人之處便有鬼的存在。”顧雲又問秦煙，“你想看嗎？”那眼神兒帶着挑釁，仿佛再說：你敢看嗎？

“你能讓我看見嗎？”秦煙還挺想看的。

見鬼還不容易？顧雲擺手讓秦煙走近，“別踩到鬼，往這邊走，對，站在我身邊。”

按照顧雲的提示，秦煙來到她的身邊，又聽話地閉上眼睛，不知道顧雲做了什麽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月光都亮了幾度，暗黑的溪邊樹下竟宛如白晝。

她看向顧雲剛才沖着說話的地方看去，那裏蹲在四個渾身鐵青、頭上長角、滿嘴利齒的小鬼。

“啊！”秦煙驚呼出聲，那四只小鬼齊刷刷看向她，旋即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了。

這位姐姐比眼前這位更可怕，周身黑煞氣濃重，四只小鬼遭不住齊齊往後挪了兩步再蹲下。

“害怕嗎？”話剛出口，顧雲就覺得自己白問了。

秦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露興奮之色，明顯是對小鬼産生了興趣，哪裏有害怕的樣子？

“不怕，它們都是小孩子變成的鬼嗎？”秦煙好奇地問道，同時也感受到小鬼們似乎很怕她？

“是剛出生便死去的孩子變成的鬼魂，本應該往生六道輪回卻被人用禁術封印在瓦罐中不得升天。”顧雲嘆息一聲，在她的眼裏鬼魂精怪都比人類可愛，它們更加單純往往也更容易被狡猾的人類利用。

比如這些嬰靈就是被人利用所致，不然不會整個村子的房子裏都擺放着至少一罐嬰靈的屍骨。

“你是說它們被囚禁了？”秦煙看着那四只清面小鬼，它們臉上還帶着稚氣，它們還沒有開始過真正的人生就死去，死去後還要被困在這個廢棄的村子裏，不禁悲從中來。

“是誰幹的？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秦煙攥緊了拳頭。

“沒想到你會這麽說。”顧雲意外道，“世人都覺得鬼怪可怖，理應被清除于世間。甚至很多玄師以此來正道。事實上，鬼怪才不願留在這世上呢，它們大多是被人類強行扣留在世間的。”所以，大多的鬼怪都避人而居，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所謂正道給滅了。

“我只是覺得生命可貴、自由無價，無論人鬼都應該被尊重。”秦煙由衷道，她看向顧雲，問：“你能幫它們嗎？放它們自由。”

“你就不怕我放它們出去後，它們到處害人？”顧雲指着第一只小鬼說它就是從陳媛肩頭扯下來的。

“會這樣嗎？”秦煙抿唇，臉上露出擔憂之色。這些她不懂還是不要瞎出主意了。

“但是，”顧雲話鋒一轉，“我可以超度它們，讓它們去投胎。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健康的長大。”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秦煙的臉上又綻放出了笑容。

這人還挺好哄的，是怎麽在險惡的人間順利長大的？難道遇到的都是好人？顧雲搖了搖頭，重新坐下聽那只小鬼說話。

開了天眼自然也就能聽懂小鬼的話，秦煙在顧雲身邊找了一塊矮石頭坐下，跟她一起聽故事。

這個小島在很多很多很多年前曾經居住着一群人，他們都是島外逃避戰亂躲到這裏的。人們在島上開墾莊家、建造房屋、繁衍生息，就這樣過了一代又一代。

突然，島上流行了一種傳染病。

島上出生的孩子都活不到一歲就會夭折。家家的孩子皆是如此，眼看島上就要斷代了。有些居民開始逃離出島外去尋找救命的法子。

不久之後，有一位身穿道袍的玄師來到了島上，那玄師說這島被詛咒了，每逢十個甲子的月圓之夜小島就會被海水吞噬掉，孩子們投胎到這裏正是要到第十個甲子年，他們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便自覺死亡了。

村長便問玄師有沒有破解的法子？

玄師是分為難，無逆天道是要折損修行的，但又見不得百姓受苦，于是，他畫了幾十張符紙交給村長，并叮囑他，“此後誰家再有嬰兒死去，死後将嬰兒的屍骨收于陶罐中，将此符封在陶罐口處，陶罐藏于家中床下便可以确保這戶人家下一胎健康長大。”

村長和村民感激涕零。玄師放下符紙便離開了。正好村中有一戶人家新死了嬰兒，他們便按照玄師的吩咐行事，果真第二年新生的孩子活過了一歲。

從此後，村內凡有人家孩子早夭都用這個法子，屢試不爽。

同時，村子死去的嬰兒的魂魄也都被囚禁在陶罐中不得輪回。出生的嬰兒越來越少，村民們逐漸都離開了小島，小島就這樣荒廢了。

村民們以為玄師是幫助了他們，其實這是玄師為自己培養嬰靈的法子。這裏的嬰靈越積越多，他曾經來過一次取走了一批嬰靈。小鬼們也不知道那些嬰靈被帶去了哪裏。只是能感覺到它們都消失了。

所以，嬰靈們都很恐懼，恐懼下一次玄師再來帶走的可能就是它們了。

雖然為鬼，但它們不想消失，它們想去輪回。所以，在顧雲問它們是否想去輪回的時候，它們都使勁兒地點頭。

“你們去把所有的同伴都叫來吧。”顧雲對四只小鬼說，随後掐了一個訣。小鬼會意立即去辦。

聽了這個故事，秦煙先是心驚，原來房子床下的陶罐都是嬰兒的屍骨？！還好顧雲把陶罐挪到了屋外，不然她都不敢回屋了。然後，心中燃起了對那個作惡玄師的厭惡，她問顧雲，“那些被帶走的嬰靈最後怎麽樣了？”

“不好說。嬰靈的魂體純淨，可能被吃掉，也可能被煉制，也可能被轉化成某種氣息用來輔助修煉。有很多種可能，這就是人，生而兇殘，為一己私利做着不顧後果的事。”顧雲的神色凝重。不管那個玄師抓嬰靈去做什麽，能幹出囚魂這種事的人就不是個好東西。

別讓她碰見，碰見非除了那個玄師不可！

秦煙嘆氣，她想了想說，“我認識很多玄師，要不要我幫忙找找那個玄師？不能讓他再繼續作惡！”

話音剛落，烏壓壓一片青面小鬼抱着藏有自己屍骨的陶罐從四面八方奔過來，目測竟然有上百個之多！

有的人家家裏放不下陶罐，就把上一代的陶罐埋在了地下。每一代人往複如此，小小的村落竟然聚集了幾百只嬰靈。

秦煙眉頭緊鎖，心中驚呼作孽！

“你們中有誰記得那個玄師的特征嗎？”顧雲問道。

幾百只嬰靈都搖頭，第一批受困的嬰靈已經被抓走了，而玄師再來的時候依然穿着寬大的衣服、遮着面容、滿頭白發。

“是白的長發還是短發？”顧雲又問。

“短發！”幾只小鬼還記得，它們的陶罐破裂，玄師登島的時候，它們偷偷藏在同伴的陶罐後看見的。

也只有這一條線索了。再也問不出其他的線索。

“我來超度你們，都去投胎吧！”顧雲的手一揮，封于陶罐口的封條自動燃起了火光，眨眼間消失殆盡。

小鬼們手一松，陶罐紛紛墜地，它們自由了！

顧雲雙手做了個合訣，口中頌起往生咒。

只見月光下的溪水旁，熒熒月光之下，青面的小鬼身體逐漸變淡，青色的臉也恢複成生前肉嘟嘟般的可愛。

它們舉着藕一般的小胳膊沖着天空揮舞，小孩子的歡笑聲傳遍了整座小島。嬰靈們在往生咒的聲音中逐漸升空，身體越來越淡最終變成點點熒光消失在了天際。

宛如流星、宛如螢火蟲，短暫又美好。

秦煙看着那些消失的嬰靈們，鼻頭酸澀，喜極而泣，既是羨慕也是安慰。她的命運何嘗不是如這些嬰靈一般，被拘束、被控制，不得自由也充滿了絕望。

她收回視線看向顧雲時，對方手足無措地站在遠處？怎麽了嗎？

顧雲上可引天雷，下可入地府，亦可除邪祟，就是不會哄人啊！她最怕別人哭了，特別是女人哭，哭起來沒完沒了，她還不知道說點什麽可以讓對方開心。

太難了！

“那個，你別哭，它們去往生是好事！就好像，人長大了要結婚一樣，是必經之路！又或者突然走在路上中了彩票！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恰當？

顧雲撓了撓頭，絲滑的長發瞬間被抓成了雞窩一樣，她掏了掏口袋，竟然連張紙巾都沒有嗎？她把袖子伸到秦煙的面，咧着嘴糾結道，“要不，你先擦擦？”

“用這個？”秦煙指了指顧雲的運動服衣袖。

“沒別的了！你要是嫌棄，我給你摘一片葉子？”她就是沒想着要回去取紙巾。

“噗！~哈哈哈……”秦煙看着顧雲的窘樣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對，對不起，你，你太可愛了。”

可愛？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可愛。顧雲緩緩收回手臂，她可愛嗎？她不是玄學界的妖女？天道的BUG？師父愁得不行的徒弟？

她的親師父都沒誇過她可愛。哪個女人不喜歡被人誇可愛啊，饒是顧雲這樣神仙級別的玄師也在暗夜中紅了臉頰。

“我是替它們高興，它們很幸運可以遇到你。”秦煙由衷道。

“哦。”顧雲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指了指房子的方向，“先回去吧。外面涼。”

兩個人肩并肩朝着屋子走去，走到門口時，顧雲看到下午秦煙放在門邊上的瓦盆，裏面盛滿了水，水面上有一只又大又亮的月亮。

顧雲站在瓦盆前，伸手拽住秦煙的手腕，“秦影後，我是你的影迷。”雖然是假的。

秦煙點頭，“你說過好多次了。我記得的。”

“你的影迷都會為你做什麽呢？”顧雲好奇，她聽說很多影迷會跟蹤明星做一些很可怕的事，也有粉絲會帶着全家支持自己喜歡的明星。不知道這位溫柔的影後的影迷們是如何喜歡她的？

“會送我禮物、鮮花，也會接機，買我的首映，甚至也有人包場看我的電影……”秦煙說了幾樣，她不太贊成影迷們做得太過火，追星可以但是要理智追星。

“有人為你捉過月亮嗎？”顧雲說。

想想都不可能，秦煙搖頭，順着顧雲的目光看向瓦盆裏的月亮，“你要捉月亮？”

“作為你的影迷，今天送你一項專屬福利，”顧雲沖她眨了一下眼，手指抵在唇上，口中念咒，轉身之間天空漸暗，一道光影刷地投到了瓦盆中。

本來還皎皎的夜空下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擡頭再看天上哪裏還有月亮？只剩下漫天的星子各居其位。

“看！月亮被捉住了！這是你的專屬福利哦～要不要慶祝一下？”顧雲朝着秦煙伸出手臂。

秦煙只覺得困意襲來，她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直接跌進了顧雲的懷抱。

“睡吧，睡醒了就忘記了。”顧雲抱起秦煙，推開了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