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不到吧?”
那的确是想不到,這招真損,損到極致了。
身後傳來左郁的腳步聲,這邊兩人及時噤聲,池千一拉開車門讓左郁先上,自己緊跟其後。
“安全帶系好啊!肖師傅要出發了!”
“好好好!出發!”
輕踩油門,車子緩緩行駛在校道上。
春光正好,暖光斜照擋風玻璃上,反射出絢爛的色彩。
肖雯旋開播放器,裏面開始放一首複古老年迪斯科,這音樂聽着上頭,忍不住要搖頭晃腦。
“有點餓了呢~”
左郁回過神來,說:“去你說的那家早餐店好了。”
“好勒!”
早餐店是池千一樓下的一家面館,其貌不揚但味道極好。
三人到店的時候差不多九點半,這個時間點已經過了早餐高峰期,店裏的人一般多,所以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肖雯識趣地自己坐一旁,池千一自然和左郁坐在一起。
“你吃什麽?”池千一把菜單推到左郁面前。
左郁草草掠了一眼,“小碗牛肉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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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肖雯也搭話:“我要大碗!”
池千一擱下菜單,對着老板說:“經典牛肉面,一個小碗一個中碗一個大碗!小碗不要香菜不要蔥,少辣椒!剩下兩碗正常。”
老板熱情吆喝:“行行!馬上就來!”
左郁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一種微妙情緒襲上心頭。
不要香菜不要蔥微辣,她還記得。
“你現在吃香菜了?”左郁主動和她搭話。
肖雯蹙眉,插了句:“她不是一直都能吃香菜?”
“沒啊,我以前不吃的。”池千一觑了肖雯一眼,亡羊補牢似的又添了句:“後來才學會吃的。”
肖雯愣了一下,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漏了嘴。
可能是左郁不吃香菜,池千一當初也假裝不會吃?為了什麽?為了陪她?仔細想想,按照池千一高中的尿性應該是的,畢竟當初的池千一那麽喜歡左郁,什麽都要和她一樣,能有什麽做不出來?
得知池千一一直吃香菜,左郁什麽都沒說,于是三人心知肚明卻沒人拆穿,話題很快跳了過去。
肖雯是個話匣子,機關槍似的叭叭叭對着左郁一陣輸出,聊東聊西,由淺入深,最終落在了她們最困惑的那件事上——當初為什麽突然轉學。
左郁并不避諱這個話題,從她口中得知,當年轉學之後她和妹妹回了農村,和不嫌棄她的外婆一起生活,而因為父親家裏重男輕女,所以哥哥則是留在城裏讀書。
說得很輕描淡寫,但池千一聽得揪心。
原來她還有一個哥哥啊,之前從來沒聽她提過,妹妹倒是見過幾面,不過關于轉學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重男輕女選擇只供兒子讀書?這有點太過分了。
池千一邊聽邊思考,抽絲剝繭之後得到一些信息:左郁能考研來到南城教書應該不容易,她改名字也可能和原生家庭有關。
“那你妹妹呢?我記得她叫左櫻是不是?”
左郁颔首,“嗯,就在南城大學讀書,和池靜一樣,大一,法語專業。”
“這,挺牛啊!”
衆所周知南城是國內排得上名次的211大學,倆姐妹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考出這樣的成績真的沒話說。
這時,一通電話打斷了三人的交談。
左郁看來電顯示,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左櫻給她打電話了。
“快接快接。”
左郁摁了接通,左櫻那邊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左郁連嗯了幾次挂了電話。
“她說什麽?”
“她說她就在這附近,想過來。”
池千一狂點頭,“好啊好啊,讓她來。”
她還挺想見左櫻的,印象中就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姑娘,也不知道現在長什麽樣了。
談話間,很快牛肉面上桌,三人開始吃面。南城的人早餐愛吃面食,左郁卻不是一個碳水愛好者,不過聞着挺香,想知道到底有沒有肖雯說的那麽好吃。
夾了一口送入口中,是屬于勁道的類型,加上配料不錯,的确是可以受歡迎的老店了。
肖雯埋頭苦狂吃,池千一吃得還算斯文,一口一口地啜,時不時還要看一眼身旁的人,吃飯不是重點,主要是想看左郁喜不喜歡這類食物。
不過看左郁吃的速度好像應該不是特別鐘愛這類食物,池千一記在心裏了,她現在早上好像不愛吃面條。
三人剛吃沒一會兒,門外興沖沖撞進來一道身影,人還未到聲音先行:
“姐姐姐!”左櫻連喊三聲,目光先是落在左郁身上,随即目光自然而然飄到池千一那兒,當看到那張臉時,“卧......”她卧字及時收了回去,嘴可甜了:“池姐姐!”
這聲姐姐叫得池千一心酥了一圈,這家夥原來還記得自己呢。再擡頭一看臉,長大了,一張清秀的臉也脫了出來,鼻子眼睛和左郁有點挂像,但氣質嘛,不太像,應該是很開朗陽光的那類女孩兒。
“嗨~快過來坐!”池千一招呼左櫻坐到肖雯身邊,相互介紹了一下,左櫻嘴甜,搭上肖雯這話痨,兩人一點都不生疏,來回不到一分鐘姐姐又叫上了。
好吧,原來每個比她年紀大的都叫姐姐,沒什麽特殊的。
左櫻說她吃過早餐了,就是想過來陪左郁聊聊天,但發現池千一也在,于是話題自然而然也繞到了池千一身上。
“原來你們還有聯系啊!我姐還說——”
“咳。”左郁咳了一聲,打斷了左櫻後面那句。
池千一沒關注太多,只是點頭,“對啊,剛巧租到我的房子。”
“!!!你就是學姐說的那個富婆???”左櫻聲音高了一個調,一雙手抓住池千一的胳膊激動道:“我都不知道是你!”
池千一胳膊被她晃得厲害,她還不知道原來那些學生傳她是富婆呢,只能笑着回答:“是我是我~”
左櫻直直傻笑,一張甜美的臉都快笑爛了,她話多,沒忍住添了句:“我還以為當初我爸把你删了你們再也聯系不上了!沒想到你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嗯?”池千一好像抓住了重點,“你說什麽?”
心直口快的左櫻好像意識到什麽,她看向左郁,左郁沒什麽表情。
這......是不是不能說呀?哎呀,她們的世界好複雜!所以到底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啊。
左櫻有點兒不明白了,所以她選擇不說。
“沒什麽,對了池姐姐,等會兒能去你家看看嗎?”左櫻轉移了話題,又觑了左郁一眼,她在低頭吃面,應該沒事吧?
“好啊~當然可以啊~”池千一無心再聊別的,現在滿腦子都是左櫻那句話。
她爸删的?不是她删的?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後半段全程都在游神。飯後,四人從面館出來,肖雯準備回酒館一趟,她把車子停在小區門口,自己先行一步。
剩下三人準備卸貨,池千一到物管那兒拿來一個推推車,加上電梯估計花不了多少時間。
左櫻搬東西倒是很積極,比肖雯靠譜多了。而左郁依舊是悶頭幹活不愛說話的那一個。
來來回回,期間池千一在等,等一個和左櫻單獨相處的機會。
終于,左郁推着推推車進了電梯的門,左櫻想跟上去,池千一使了個心眼,說手裏的東西太重能不能幫幫忙,于是成功留下了左櫻。
大廳內,只剩池千一和左櫻兩人。
單純的左櫻伸手去接箱子,池千一卻摁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這才開口:“能不能跟姐姐說一下剛剛那件事?”
“嗯啊?”左櫻試圖裝傻,可看池千一的眼神還是有點心虛,畢竟年齡差距在那兒,估計在池千一眼裏她就是一個沒心機的小崽崽。
“乖,告訴我好不好?我保證不和你姐姐說。”池千一拿出對付池靜的誘哄騙語氣,又添了句:“絕對不說!”
左櫻有所動搖,但想了想左郁,還是搖頭,表示:“我不确定我說了我姐會不會生氣。”
“她不會知道啊,你知我知。”池千一耐下性子,做了一個猜測:“是不是你爸拿着你姐的手機把我删了?沒過多久你姐還轉學了?”
左櫻沉默,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池千一,仿佛在說:是這樣的!但是我不敢承認!
池千一接收到信號,又問:“你和你姐到村裏讀書之後,她還有手機嗎?”
左櫻搖頭,沒忍住終于還是攤牌了:“沒手機,一直沒手機,直到高考結束。”
池千一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随之心裏泛出一點沉悶的酸澀。或許她們對左郁一直有誤解,她沒删人,也沒突然消失,從她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原生家庭來看,那應該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廢物爹。
所以如果,是說如果,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那些都不是左郁的意思,而是她爸的意思?所以左郁會不會是在意她的?就算沒有愛情只有友情也好,這種想法讓池千一心頭舒坦了不少,內心深處幽幽飄出一個想法:找個時間去證實它。
左櫻沒再多說別的,她是單純但她不傻,明白關于其它不能再說了,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嘴。畢竟,她是永遠站在左郁這邊的。
之後相安無事搬東西,足足還是花了将近一個鐘頭。
當所有東西已經成功放在客廳時,池千一完全累趴在沙發上,早知道就找個搬家公司來幫忙搬。
左櫻在陽臺逗貓。
左郁則是開始收拾東西,她把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再有條不紊地擺放到她的小房間裏。
池千一癱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見左郁正蹲着拿紙箱裏的書,那雙纖瘦的手掠過書的封面,拿起來,一本一本堆疊,再抱在懷裏,起身往房間走去......
她走到哪裏,池千一的目光就跟到哪裏。
安靜,可以旁若無人地做自己的事,是一個喜靜的人。也冷,不是刻意表現出來的冰冷,而是骨子裏夾帶的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靠近冰山需要極大的勇氣,要和她強行拉攏關系終歸會是徒勞。
而池千一能想象出的唯一辦法是:融化她。
來日方長,歲月漫漫,如果有一顆太陽不分晝夜地圍繞她,總有一天會将堅冰融化。
這想法像是一劑良方,狠狠推入池千一的身軀裏,她那疲憊的身軀迅速重獲生命力,很快,她從沙發上起身。
“我來幫你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兩個人的确是比一個人強,她們将客廳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整理出來,該放卧室的放卧室,該放客廳的放客廳。
偌大的房子裏很快多了另一個人的痕跡,玄關處多的幾雙鞋子,茶幾上多了一個淡藍色的玻璃杯,書架上多了幾本書......
以及,整個空間內多了屬于她的氣息。
活過來了,池千一覺得自己渾身的細胞都活過來了,她被一種強烈的幸福感包圍着,她放置着左郁的東西,在她的所屬物裏好像嗅到了愛的秘密,她開始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左郁依舊是她的白月光。
或許是因為那種特殊感,僅此唯一,除了你別人都給不了,說不清原因也講不了道理。
又是半個小時,東西基本收拾完。
左櫻還在陽臺吸貓,把那只美短擱在腿上狂rua,對時間的流逝毫無察覺。
而客廳裏的這兩人明顯有被累到,池千一半躺着,看着左郁的方向,笑道:“終于~左老師。”
“辛苦了。”左郁坐在沙發上,聲音懶懶的。
“不辛苦,同居愉快。”池千一伸出一只手,似乎是在找一個合理的方式和她握手。
“愉快。”左郁擡手,原本只是想和她輕輕碰一下,沒想到剛觸到池千一掌心,對方很快做了一個握的動作。
是一個滿打滿實的“握手”,掌心相觸,左郁都能感受到池千一手掌滾燙的溫度,這一握,好像心尖都在顫,她覺得自己應該縮手,卻又不是很想。
奇怪的感覺,就像螞蟻在心尖爬,也像泡在燙水裏,羞怯而不自在。
好在池千一很快縮了手,給了她喘息的空間。
“明天周六。”池千一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往左郁的方向挪了一點,兩人肩膀之間相隔不過一拳。
“嗯。”
“去看畫展?”
“好。”
池千一的音色清越,如同一泓清泉淌過左郁的耳朵,兩人雖然沒有挨得很近,但左郁還是覺得空氣中好像有一股熱氣壓過來,暖烘烘的,心跳不覺加快。
池千一又問:“中午吃什麽?”
“都可以。”左郁喉嚨滑動了一下,心神晃晃,耳朵嗡嗡地響,她側目去看陽臺,左櫻竟然還在和貓玩。
“我做還是你做?”
“嗯?”左郁轉過頭來,目光撞上池千一的,“什麽?”
“你沒在聽我說話對不對?”池千一靠近一些,兩人近到能看清彼此臉上的小絨毛,“你剛剛在走神。”
“我聽了。”她壓下沉沉的一口氣,“你問中午吃什麽。”
池千一眨眨眼,她很想說難道說的不是誰做飯嗎?可看到左郁面不改色卻又泛着微粉的臉,她覺得她有點可愛,于是只是笑,沒說別的。
左郁有點坐不住了,她覺得和池千一靠得太近空氣就會變得焦灼。
有點想逃,好在下一秒陽臺的左櫻站了起來,陽臺的玻璃門被推開,左櫻走進來,往沙發一看,脫口而出:
“诶?姐,你臉好紅。”
左郁往身側挪了挪,拉開距離,“剛剛搬了東西,有點熱。”
池千一看向左櫻,問她:“中午想吃什麽?你姐沒主意。”
“都可以呀,我飯桶,不挑的。”
“哈哈,那我去做幾道拿手菜,你們玩會兒。”
人起身,往廚房那邊走了,打開冰箱好像在找食材。
她一走,左郁松了口氣,好像連呼吸都順暢了,那無端産生的緊張感是怎麽回事?
左櫻看在眼裏,鬼鬼祟祟摸到左郁旁邊坐下,小聲問她:“你緊張呀?”
“倒沒有。”
“看你臉都紅了。”
左郁搖頭,“只是搬了東西有點熱。”
左櫻不以為然,湊到左郁耳邊小聲說:“姐,我覺得這種緣分還是不要再錯過了。”
左郁沒說話。
左櫻接着說:“她不就是你心心念的人嗎?同一屋檐下不是很好創造條件?你別老是這麽拘謹嘛!主動點?說不定能發展一下。”
關于那個秘密,只有左櫻知道,她知道姐姐這麽多年沒談戀愛都是因為心裏裝着一個人,而那個人現在就在廚房做飯。
多年前池千一的那條表白短信,不慎被那個姓劉的男人看到,删掉不說,還以變态為由把兩姐妹送到鄉下讀書,收掉通訊設備強制切斷聯系。
其實那些說辭都是順水推舟,後來的那些行為完美诠釋了他有多重男輕女,只是想把所有好的都給他的寶貝兒子罷了。
那幾年發生了什麽只有左櫻知道,她明白,姐姐曾經有過一份小心翼翼的暗戀。
她也知道,曾經左郁和池千一的關系真的很好,在那個年紀,她們都把那種懵懵懂懂的感情全都歸類為友情。
可其實,在友情和愛情之間徹夜輾轉的,不止池千一。
“你說是不是?我感覺你現在對她好冷漠。”
“冷漠嗎?”左郁舒展的秀眉再次擰起。
“對啊!沉默寡言的也不笑。”
左郁看向廚房,池千一正在往鍋裏倒水,盯着她的背影,颀長美麗,喃喃自語:“沒法對她熱情。”
“啊?為什麽?”
“我熱情,她也會熱情。”左郁收回目光,認真說:“然後,可能就會失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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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肖雯:她物欲很弱!同理可得X欲也很弱!
左:我倒希望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