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冬日晚上的空氣裏裹挾着凜冽的寒意,就連兩側亂七八糟的枯枝都被蘸了幾绺涼,樹影蔫頭巴腦地在地上繞成一團,兩側店鋪的燈光昏黃,仿佛蕭蕭地冒着冷氣,整個場景都流露着一種不祥的氣息。
總覺得身後有人盯着自己,時頌脊背發麻。
這種怪異的感覺已經持續了很多天,這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時頌咬緊嘴唇加快了腳步,他想回去跟林奕銘打個電話,畢竟他一定會想辦法幫自己的。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心裏不妙的預感愈發明顯。
就在馬上要拐進單元樓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人扣住。
“誰——啊!”
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緊接着嘴就被捂住。
身後的力量不由分說将他拖進了小巷子當中,拼盡全力的掙紮呼救全部被壓制,那雙胳膊扣得他的脖頸生疼。
他被面朝前扣住肩膀狠狠按在了粗糙的牆上,肩膀被那石頭撞得像是要碎了一般,連帶着心口都突地一跳。
還有別人?
旁邊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讓時頌心裏的不安感愈發擴大,他猝然轉過頭向旁邊看去——
兩個身形極高的男人踱步走了過來,時頌有些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是他們的眼神裏都帶着明晃晃的惡劣,仿佛看着一個可以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玩物。
“啧,又瘦了,”其中一個人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時頌的側臉,慢條斯理道,“真可憐啊。”
惡心而黏膩的觸感讓時頌頭皮發麻。
他忍不住向後躲了躲,眸子裏不受控制地染上了幾分濕意,嗓音軟得要命:“你,你是誰……”
要是照往常,肯定沒有人敢這麽對待他。
但現在的時頌早已經沒有了當初優渥的生活,他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舊衣,清瘦了不少的身體在寬大的布料下愈發誘人,從面前男人那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嫩生生的鎖骨,就連抵在男人胸口前的手指都流露出了一種養尊處優的嬌貴來。
很明顯,是這種過分惹眼的相貌給他帶來了災難。
旁邊的男人像是被誘惑住了一樣,控制不住地用手指抵住了時頌小巧精致的喉結。
他用的力氣很大,時頌又疼又難受,在幾乎要喘不過來氣的時候那人才松手,白皙的脖頸上很快留下了紅痕。
這樣的他好像誰都可以欺負,誰都可以肆意揉捏。
“你要幹什麽……”
他們眼睛裏毫不掩飾的惡意簡直讓時頌害怕到了極點。他身上的衣服一點都不擋風,過度的恐懼讓他的身體微微發抖。
他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努力揚高聲音:“你們到底想怎麽樣!我警告你們,林奕銘不會放過你們的!”
“林奕銘?”
誰知道對面的人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重複了一遍時頌的話:“人家正值新婚燕爾,跟對象蜜裏調油着呢,你以為他還會像當初一樣護着你?”
“什麽?”
黑暗中,時頌瞬間感覺渾身冰涼,就像是被一盆水從頭潑到了腳,他哆嗦着嘴唇,只感覺喉口發緊。
看到時頌真的很在意這個,旁邊的人惡劣補充道:“你們看他給蘇唐準備的那場世紀婚禮了沒有?”
“啧啧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麽多明星同時到場,聽說就是因為蘇唐喜歡追星,真是下了血本啊。”
“對啊,以前我還以為他們兩家就像是外界傳的那樣只是商業聯姻,但自從聽說他親自去給蘇唐挑選了一座島嶼并且用了他的名字命名才明白,真要浪漫還得是林家。”
“我還聽說林夫人直接送了百分之十的股權給蘇唐,看來是真的滿意這個人選呢。”
他們你一眼我一語,把那場豪門的婚姻描述得繪聲繪色。
時頌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心口都痙攣了似的發疼。他的眸子水潤,眼神空茫,神色讓人心疼。
他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林奕銘真的結婚了……”
時頌幾乎真的在眼前看到了兩個人結婚的場面。
林奕銘一定穿了很得體的黑色西裝,而他身邊則依靠着眉目秀麗的蘇唐,他們一步步地走過鮮花拱門,在衆人的掌聲祝福當中他把戒指戴到了蘇唐手上,并且輕輕地在那手上烙下一個象征着永恒和誓言的吻。
這些都是林奕銘曾經跟他承諾過的。
時頌感覺自己的心口發緊,空了一整天的胃裏再次泛起了要把他撕裂一樣的疼痛。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捂住腹部踉跄着扶住牆半彎着腰,連呼吸都困難極了,就好像是有刀子割過鼻腔。
白天醫院裏給他的癌症診斷書還歷歷在目,裏面每一項指标都顯示他二十幾歲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未來只有用最昂貴的藥物好好養着才有多活幾個月的可能。
起初時頌還不肯相信,但現在,這種幾欲滅頂的疼痛終于給時頌帶來了真實感。
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自己也是真的要死了。
時頌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妄圖用這種方式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在這種要将人碾為齑粉的疼痛面前,這些行為都變成了徒勞。
他這副模樣确實可憐。
但現在京市誰都知道時頌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看到了時頌恨不得上前來狠狠扇兩巴掌向衛家表忠心,只想讓他再落魄些才好。
三個人眼睛裏的欲望更盛。
時頌長得太好看了,這樣又蠢又壞的小美人明明就應該被圈養,被扣住金鏈子像是金絲雀一樣生活着。
他們想殘忍地把這只雀兒捉回家剪斷翅膀,用最惡劣的欲望對待他,把他的尊嚴都磋磨殆盡,讓這雙漂亮的眼睛裏只剩下他們,柔軟的唇只能向他們求饒。
反正現在的時頌已經沒有了當初可以庇護自己的家世,他現在負債累累流離失所窮到連飯都吃不上只能勉強住在貧民窟裏,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敢收留他。
讓這樣一個人消失簡直太容易了。
等到時候誰都會認為時頌是想要逃掉衛家的債務所以才找了一個地方躲起來,時間久了誰還會記得這樣一只美麗而又脆弱的金絲雀呢。
“你別難過啊,”那個抵住他的男人笑了笑,惡劣誘導道,“要不跟哥哥們回家,我們幫你還債?”
時頌就算是再傻也能聽出來他話語裏的惡意。他的掙紮更大了些:“滾,你走開!”
可是他這副模樣就像是剛滿月的小奶貓伸着爪子撓人一樣,根本沒有絲毫威懾力,相反更容易讓人起觊觎之心。
“就算是我跟林奕銘分手,難道你們就不怕衛家的人報複你們嗎!你們連衛懷琛都不怕了?”
絕望到極點的時頌拉出了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哆嗦着嗓音威脅道。他的眼睛很亮,乍一看去還真像那麽回事。
但是他的話卻讓對面的男人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衛家早就不認你了。”
“沒坐牢只讓你賠兩千萬已經是衛懷琛最心慈手軟的一次了,你還指望着他來救你?哈哈哈哈。”
“不是的……”
意識到自己的底牌都被揭開了之後,時頌咬住了嘴唇。
那秾麗的顏色讓對面的人眼神愈發幽深。
“聽說衛懷琛已經拿到了衛家的全部財産,對于你……他必然恨之入骨吧。”
“既然他已經擁有了一切,那麽你理應交由我們繼承。”
對面的男人輕笑着,在他的耳邊呢喃出了他的名字,讓人心口發寒。
“從今天開始,擁有你的人是我們了。”
“時頌。”
……
……
……
京市,鹹雲記。
十月的風把人行道上的銀杏樹都吹得黃了,車碾過落葉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是鋪了一地的碎金子。微風将喧鬧的人聲掃成了一堆,高高低低抑揚頓挫,滿滿都是煙火氣息。
時頌正看着窗外發呆,耳邊傳來了林奕銘關切的聲音:“頌頌?”
他被吓了一跳似的回過頭:“啊?”
時頌有些茫然地看着林奕銘,睫毛輕輕地閃爍了一下。
陽光又輕又軟,透過包間雅致的中式花窗落在了他的臉上,明暗交錯。
男生長得漂亮極了,是那種瞬間就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長相。他長到耳垂的發絲細軟飄逸,身上帶着淡淡沐浴露的清香,一雙淺色的眸子在日光下顯得尤其亮。
眼皮上面則印了顆紅色的小痣,襯得皮膚白皙、五官精致。
這五官長得讨巧,任誰看了都想把他捧在手心裏。
林奕銘眼神軟了幾分,用公筷夾了一小塊魚肚放進時頌碗裏:“頌頌,怎麽了?”
時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回憶昨晚那個夢境回憶得出了神。
夢裏的他負債累累疾病纏身還被一群瘋子惦記上,簡直落魄到了極點,明明是很荒唐的走向卻偏偏讓人覺得真實。
他甚至還記得夢裏聽到林奕銘跟其他人結婚時候的絕望,但是現實中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呢。
他們倆才剛剛談了三個月戀愛,如今正是感情正濃的時候,林奕銘對他堪稱百依百順,就連一向挑剔的室友都忍不住誇獎林奕銘是十佳好男人。
話雖如此,但今天他跟林奕銘待在一塊的時候,總是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林奕銘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一中午都在走神啊,跟我出來約會不開心?”
“沒有,”時頌連忙岔開話題,“就是想起來我水彩作業還沒畫,又要被當成反面教材了。”
他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抱怨,嗓音又軟又清甜,輕輕撓了撓林奕銘的心口。
“那回去之後我連麥監督你?”
林奕銘彎起眼睛開玩笑道。
時頌頓住,似乎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件事的可能性,兩秒鐘後才搖了搖頭:“算了算了,你的時間寶貴,我耽誤不起。”
明明他說話的時候也很認真,但聽在林奕銘耳朵裏就有點撒嬌的意思。
他眼看着時頌把碗裏的魚肉夾起來吹涼一口口吃掉,眼睛裏愈發寵溺:“怎麽會呢,我巴不得多跟你待一會。”
往常時頌肯定是要磨着他多說兩句好聽的,但現在他卻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繼續埋頭吃東西。
等快吃完的時候,時頌提出自己要去一趟衛生間。
這鹹雲記從外看只是一棟雅致的紅色小樓,但內部空間卻非常大,鋪地的木頭已經有些老舊了,踩在上面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時頌本來想找個服務員問路,他在轉角外就聽到兩個人在後頭竊竊私語,等慢慢走近,耳邊的聲音也清晰了起來。
“今天這是怎麽了啊,咱們這好大陣仗。”
“你不知道?今天咱們這來了個大佬呢,劉總厲害不?就是他千求萬求地把大佬請過來,想讓人家幫什麽忙,之前他還囑咐過我們老板今天一定不能出差錯。”
“我去,剛才那個唯唯諾諾的是劉總?我都沒敢認。他在咱們這都上百萬地存啊。”
“人家比他還厲害得多呗,我昨天閑得沒事去八卦了一下,那個大佬才二十多歲,出身妥妥的豪門,之前在國外他就建立了自己的公司,現在已經擴張到吓人的規模,隐約都要超過他父母經營幾十年的大企業了。”
“這麽牛?那大佬是誰啊。”
“姓……”
就在這時,時頌的嗓音打斷了他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衛生間在哪?”
“您好,”服務員立刻換上了很有職業素養的笑容,“往前走,左拐再右拐就是。”
時頌笑了笑:“好的,謝謝。”
身後人的說話聲慢慢小了。
進了洗手間,時頌擰開水龍頭,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水下細細地沖洗着。
一到秋天京市的自來水就冰得刺骨,沒過多久那雙手的骨節上都泛上了淡淡的粉色,指腹圓潤精致,仿佛藝術品一般。
“頌頌。”
就在這時,從走廊對面傳來了一道溫和的嗓音。
時頌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閃過種極其微妙的預感。
他關掉了水龍頭,慢慢擡眸看去——
鏡子裏的來人很高,身材挺拓,眉目清冷,耳側碎發淩亂地散着,他的睫毛很長,鴉翅一般黑,久不見天日般的冷白皮膚襯得一雙眸子尤其好看,瞳孔則覆了一層淺灰色,帶着股薄荷般的涼意,唇角微微上挑,弧度淺淡,有種微微厭世的疏離。
這樣的長相,讓人想忘記都難。
“竟然真的是你。”
男人彎起唇角看向時頌。
脊背莫名地發麻,時頌看着鏡子裏那雙鴿子灰的眼睛,它太涼了,籠罩着陰翳一般。
他微微地咬了一下嘴唇,強烈的不安感讓時頌稍微後退了兩步。
他張了張嘴:“嗯……”時頌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面前的人。
“好巧,”男人的嗓音仍然淡淡的,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之前聽說你說今天要上課,我還以為下周才能見到你。”
耳邊的嗓音被午後的風熏得有些低啞,微微揚起的語氣親昵至極,卻又讓人感覺周圍的空間都被不動聲色地侵蝕了。
時頌感覺耳朵尖被輕輕地勾了一下。
被戳破的慌亂讓他不自然地移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