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欺人

真疼。

柴青太陽穴突突的,咬牙咽下嘴邊的痛呼,面不改色地追上姜嬈的步子。

‘大善人’生了。

用時一個時辰生出一只黑白相間的崽。

剛出母腹的奶貓小得可憐,眼睛還沒有睜開,毛發沾着些許濕潤,粉粉嫩嫩的,柴青不顧形象地趴在地上看母貓為崽子舔毛,一個人堵在貓窩大門,存心擋着不準姜嬈看。

姜嬈抿抿唇,不客氣地推搡她:“你讓開。”

柴青回頭瞅她一眼,更放肆地撅着屁股對着她。

完美的小翹臀填滿整個視線,姜嬈看貓心切,想也沒想一巴掌拍在上面。

啪!

聲音怪清脆。

震得在場三人都傻了。

貍奴縮着腦袋不敢吱聲,柴青全然是被拍傻了的神情,僵硬地轉過身子,一副“我見着活流氓”的表情,看得姜嬈不自在:“看什麽,還不讓開?”

柴青嘴唇動動:“除了我姑姑,還沒人敢打我屁股,你是第一個。”

自從她成年,姑姑都不打她屁股了!

姜嬈憑什麽?

她掌心發癢,想打回來,轉念又被自己充滿顏色的思想弄得不好意思。

姜嬈一雙眼睛洞若觀火,哪能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當即冷了臉色:“另一只腳也不想要了?”

兇巴巴的。

帶刺的玫瑰。

柴青忍着腳疼分出一半地方給她,兩人肩挨着肩,離近了,那股子旖.旎又在心尖上下翻滾。

眼睛裏裝着貓,某個壞種的心裏卻在想美人兩瓣軟軟的唇。

她在這心猿意馬,姜嬈并不受影響,清亮的眸子閃爍着喜色,柴青和她套近乎:“你看,是奶牛貓。”

姜嬈看見了,唇角翹起:“很可愛。”

她是重度貓黨,幼年裏愛極了毛茸茸的小動物,奈何身在深宮,喜好皆藏。

如今能近距離吸貓,身體裏沉寂的美好剎那鮮活起來,那雙動人的眼睛蕩漾着三月的春水和緋豔的桃花,柴青眼前閃過故人的影,猛地清醒過來!

不!

不是她!

“你怎麽了?”

不知何時,姜嬈的注意力從貓轉到她身上,直面那雙似曾相識的眼,柴青面色一變,聲音木木的:“沒怎麽。”

她聚精會神圍觀貓兒,姜嬈不好再言語。

‘大善人’生了一只‘小善人’,母女二貓全都交到柴青手上,由她一天三頓熬煮白白的魚湯。

轉眼,臘月二十七已至。

春水鎮家家戶戶有了過年的氛圍,穿着厚棉襖的小童大笑着跑過長街,這是姜嬈來到燕地的第一次外出。

柴青落後半步走在她身側,和她講述當地的風土人情,身後很長的一段路後,是随行負責公主安危的護衛。

臘月的風不講道理地吹來蕩去,天色是慘淡的晴,太陽隐隐約約露出沒精打采的臉,路過的人們好奇地打量幾眼,終究是看不清女子面紗後的面孔。

“年會還出來嗎?”

“有什麽?”

“可多了,有耍猴的,導皮影戲的,吹糖人的,趕巧了還能看到胸口碎大石,還有六七歲的童子腦瓜頂着十幾只碗。”

她說過的這些于小鎮百姓而言是逢年過節都會見到的玩意。

姜嬈一樣也沒見過,被勾起興趣:“好呀,等到那天,我們再出來。”

柴青瞅着她軟紅的唇,想再親一親,可做‘奴婢’的哪能對主子不敬?

披着‘厭奴’的皮,她的舉止沒法痛快。

她忍着不滿瞥了瞥綴在身後的尾巴,啧了一聲:“真煩。”

為何煩姜嬈一清二楚,但她性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就想看着柴青像只發.情的貓急得抓耳撓腮。

這麽一個有趣的人到了她身邊,她發自心底地感謝刺客盟的義士。

通往青陽縣的橋一時半會修不好,和親的隊伍至少能在小鎮逗留兩個月。

兩個月,一場露水情緣,綽綽有餘。

貍奴擡頭看了眼天色,快步走上前:“公主,該回了。不然榮華将軍又該念叨了。”

柴青惱得直磨牙,才出來就要回,她還沒領人嘗嘗張老爹家的燒餅呢!

“出來有一刻鐘嗎?”她問。

“有了。”

柴青怒瞪貍奴:就你長着嘴呢!

姜嬈駐足在那,也覺得不快意,但她從小到大不快意的事太多了,不差這一回。

她折身踏上來時路。

柴青悶悶不樂地扮演‘厭奴’的角色,沒多久,主仆三人站在泰安客棧門口。

姜嬈忽然道:“去把春水坊的花魁請過來,本宮要見她。”

“是。”

貍奴應聲離去。

柴青跟着姜嬈進客棧。

榮華果不其然地就要提着紅纓槍去找人,見到公主回來,他疾步迎上來:“公主,小鎮人多眼雜,您乃萬金之軀,倘有下次,還請帶上末将。”

“知道了。”

這回答根本是在敷衍,柴青聽了想笑,她老早就看榮華不順眼,可惜,現在還不能弄死。

姜嬈特意等了片刻,耐心告罄:“将軍還有何事?”

說來也是奇怪,每每公主問出這句話,便是有話,榮華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能憋屈地躬身抱拳:“末将告退。”

柴青扶着公主回屋,進屋,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你對他态度好奇怪,他是欠你錢麽?”

“不欠。”

“那你?”

姜嬈接過她送上的茶盞:“他不欠我,但他騙了我。”

“騙了你?”柴青心提到嗓子眼:“他騙你什麽了?”

她一臉所有物被別人觊觎的不快,姜嬈故意吊着她,遲遲不語,柴青又問:“他騙你什麽了?我去宰了他!”

壞種哪有什麽好性子?不過是唯一的好性都給了想給的人,對柳眉是敬,對姜嬈嘛,是誘。

誘着對方和她成其好事,享魚水之歡。

柴青平生最恨求而不得,她問了,姜嬈不答,她俯身捏着美人下颌,微微用力,迫得姜嬈蹙眉:“說話!”

屬狗的,翻臉不認人。

姜嬈拍開她的手,表情雲淡風輕:“急什麽?”

柴青盯着她下颌淡淡的指印,後悔用力重了,态度軟和下來:“這不是怕你被他欺負麽。”

理不直氣不壯,姜嬈好心沒去戳破她瘋魔的占有欲,用手撥弄茶碗的蓋子,水霧被撥開:“我十歲遇見榮華,适逢榮華成為少年一代最英勇的小将,父王将他送給我,做我武課的師傅,

所有危險的活動,只要我願意,都可以要他代我達成。他為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舍身飼虎。”

人的記憶分為好多種,歡愉的,難過的,刺激的,痛苦的。

榮華出現的那天,是姜嬈人生最陰暗的開始。

她恨極了這世道,恨極了王的權柄,恨慘了高高在上的上流人。

她要榮華舍身飼虎,無異于是要榮華去死。

榮華果真去了。

年少的血性悅納不了公主的心,榮華胳膊少了一塊肉,被老虎咬的。

當百獸之王的兇獸對準他腦袋去時,一支利箭飛來,射穿虎身,那個男人邁着大步走來,是說教的口吻:

“姜嬈,你又在胡鬧!”

姜嬈低頭抿了一口香茶:“你還想聽嗎?”

柴青上身板正:“你接着說。”

“榮華被救下了,大司馬的嫡子險些慘死虎口,父王也只是斥我一句。所有人都說,九公主是王的掌上明珠,是他眼底不可侵犯的山河日月。這話,你信嗎?”

“我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世人信了。”

世人信了,所以姜國敗了,姜王只能獻出他的明珠平息燕王的怒火。

“我由此與榮華相識。再後來,父王将榮華指給了我,婚約定下的那一日,他急不可耐地跑過來,跪着滿心虔誠地說要做我的狗,可他騙了我。”

姜嬈笑容譏諷:“當真是我的好狗,不該拼死救我出王城,為我披荊斬棘,舍身忘死麽?”

“你說的那不是狗。”

“那是什麽?”

“是傻子。”柴青道:“傻子才會為了別人的命,枉顧自己的命。”

“誓言不可輕許。許了,又反悔,狗都不如。我不喜歡被騙。”

柴青心虛地搓搓手,姜嬈淺笑:“但我許你騙我。”

壞種面紅耳赤:“為何?”

“許是你長得好看罷。”

公主撫摸柴青的臉,情真意切:“你臉生得比榮華好看多了,所以我準你用甜言蜜語騙我。”

“你知道我在騙你?”

姜嬈又笑了:“柴青,你是不是第一次騙女孩子的心呀?”

還真是第一次。

“方才那句話,你可以不用說出來的。我允許你騙我,但你太直白了,太出戲。”

得了。

柴青聽懂了。

這就好比世家千金在自家園子裏聽戲,聽着聽着,幻想成為曲中人。

夠自欺欺人的。

“你該去熬魚湯了。”

“……”

話題轉得太快,柴青還不想走,姜嬈滿眼期待地看着她,這是不走不行了。

走到門前她忽然繞回來,眼睛發光:“你是要與我好嗎?”

姜嬈點點頭:“不錯,你不做我的貓,我也與你好。”

這回柴青沒有問多餘的為什麽,管她為什麽,她想早點喝上姜嬈的奶。

她麻溜走開,出門恰好和自家姑姑撞上,姑侄倆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

貍奴領着春水坊的花魁走到門外:“公主,人來了。”

“進來。”

門扇敞開,走進去前柳眉還在想壞東西是怎麽了,怎麽一下子支棱起來了,瞧瞧那滿面的春光呦,真喜氣。

她還想多看幾眼,領頭的丫頭催得急,沒法子,她一腳邁進去。

沏好的熱茶放在桌上,姜嬈擡起眼,如願看見小鎮名聲響亮的花魁。

百聞不如一見。

真人實為妙人。

兩人默契地發出類似的感慨。

“見到她了?”

“見到了。”

柳眉自來熟道:“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更別說在臉上戴一張假皮了。

貍奴退出去關好門,守在門口放風。

姜嬈莞爾:“你是柴柴的姑姑,是她僅有的親人,那麽有件事我有必要知會姑姑一聲。”

啧。

這會子就喊起“姑姑”來了?

她不得不佩服柴青勾.引人的本領。

“此去上邪,我八成不能活,遂想在有限的生命燃燒一回。我與柴柴一拍即合,她有情,我有意,昨兒個她親了我,我拍了她的屁股,今天,不如就定下罷。”

“定什麽?”

“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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