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概是那天殷延說的話點醒了她,這一次的打擊并沒有讓蘇時意萎靡不振太久。
何況眼前的形式也不允許她繼續頹廢下去,還有很多事還在等着她做。
原本蘇時意以為,這次不僅是錯失了投資說明會的機會,按照沈慕舟卑鄙的手段,很有可能還會借這次機會讓媒體大肆宣揚,中傷拾遺。
拾遺香水最近正值風口,官博粉絲一直在增長,官網的下單量也在日漸遞增,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蘇時意就越擔心這次風波會被有心人放大,抹黑拾遺香水的口碑。
當天晚上,拾遺香水的市場部經理和蘇時意一起留在公司熬夜,時刻盯着網上有沒有出現負面新聞。
市場經理滑動着鼠标,眼也不眨盯着屏幕:“沒有,時意姐,不僅沒有關于我們拾遺香水的黑稿,反而....”
恰恰相反,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反而是沈慕舟項目造假的事。
蘇時意覺得,有可能是沈慕舟被這件事打得措手不及,現在根本沒時間來對付拾遺香水。
對此她當然喜聞樂見,不僅如此,蘇時意還打算先發制人。
她讓聞凝推了一個新聞記者的微信過來,再給沈慕舟這件事狠狠添上一把火。
其實她并不想用這些手段去對付別人,但事實證明,商場上,心軟是最不可取的。
本來蘇時意想着給沈慕舟這條微博買個熱搜,後來想想,沈慕舟也不值當她花這麽多錢。
意外的是,即便是蘇時意沒有掏錢買熱搜,熱度依然居高不下,像是幕後有什麽推手似的。
受到新聞影響最多的就是蘇氏集團的股價,短短一個晚上,已經有不少持有蘇氏集團股份的股民正在往外抛售股票。
股價一夜之間跌了幾個點,蘇時意若有所思地盯着電腦上花花綠綠的股市圖,腦中忽然蹦出一個想法。
她撈起桌面上的手機打給聞凝,電話一接通,蘇時意便直入主題:“聞凝,借我點錢。”
那頭,大半夜的,聞凝迷迷糊糊地被她一通電話叫醒,腦袋雖然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已經答應了。
“行啊,你要多少?”
比起蘇時意,此刻真正焦頭爛額的是沈慕舟。
蘇氏集團項目部和公關部燈火通明整夜,會議室裏,公關部經理打完電話回來,苦着臉對沈慕舟說:“沈副總,熱搜那邊還是撤不掉,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往下壓了。”
真是見了鬼了,按照以前的公關手段,其實這種醜聞,只要砸的錢夠多,也沒有壓不下來的。
偏偏這一次,他們折騰了半宿,網上的形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公關部經理甚至想問...是不是沈慕舟得罪什麽人了。
但顯然不用經理說,沈慕舟自己心裏也一清二楚。
一定是殷延在背後給蘇時意撐着腰呢。
蘇時意做什麽,殷延就在背後為她推波助瀾。
追回投資的電話幾乎快要打爆他的手機,沈慕舟極力控制着自己鐵青的臉色,回到辦公室裏,仍然有些猶豫不決。
大丈夫能屈能伸,蘇時意說到底是個女人,女人心軟。
他打個電話過去給她道歉,再答應給拾遺香水一些好的資源,說不定這件事就能翻篇過去了。事情再這樣發酵下去,他的損失只會越來越大。
沈慕舟權衡片刻,把一會兒要道歉的話在心裏打了個草稿,撥通了蘇時意的電話。
只要過了這次難關,他依然有機會東山再起。
然而,電話響起一陣陣忙音,始終無人接通。
連續打了好幾遍,沈慕舟終于意識到不對。
他居然被蘇時意拉黑了???
次日早上七點,蘇氏集團會議室內。
經歷昨晚那一波震蕩,股東和公司高層們已經徹底坐不住了。
蘇政華心裏到底還是偏向沈慕舟,雖然沈慕舟這次鬧出這麽大的岔子,他在辦公室裏教訓了半天,但怎麽說也是自己寶貝女兒相中的未婚夫,他還是得想辦法幫沈慕舟收拾這次爛攤子。
只是,股東們卻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沈慕舟能輕易得到蘇政華的原諒,卻不見得能過了股東這關。
事已至此,蘇政華只能先召開股東大會,讓沈慕舟在大會上給股東們賠禮道歉,再出解決辦法。
來到會議室裏,股東們都到得差不多了。
沒過一會兒,門口又走進來一道纖瘦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了一身簡單素雅的裙子,黑發随意披散在肩上,面容明豔漂亮至極,簡直和一屋子的老男人格格不入。
看見蘇時意出現在這,蘇政華下意識有點心虛。
畢竟蘇時意因為他們陷害進了一趟局子,現在火燒眉毛的反而是他和沈慕舟。
蘇政華看着蘇時意往裏走,着急開口:“時意啊,你怎麽....”
怎麽就還有閑心跑來股東大會了。
蘇時意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麽,微笑打斷他的話:“爸,再怎麽說我也是蘇家的一份子,蘇氏的股東之一,今天開會,我當然也該到場,不能因為我是您的女兒就搞特殊。”
這一句瞬間噎得蘇政華說不出話。
那麽多高層都在,蘇時意又确實是他女兒,衆目睽睽,他再不樂意,還能把人趕出去不成。
蘇時意走到會議桌的末端,找了個低調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打扮得簡單,眉眼似是有意畫得更素淨,原本細長上挑的眼尾刻意用眼線的弧度向下壓了壓,削弱了五官上的攻擊性。
細細瘦瘦的纖弱身影,看起來也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股東們陸陸續續來齊了,有人的目光頻頻朝蘇時意那裏瞟。
蘇時意沒怎麽來過蘇氏集團,衆人也就是從別人的口中對蘇時意有那麽一個初步印象。
漂亮是真漂亮,傳說中的心機手段目前倒是看不太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時意坐在這裏,會議室裏的空氣裏仿佛都飄渺着一陣若有似無的馨香,聞得人身心舒暢。
會議很快開始,沈慕舟站在會議室正前方,看着後面坐着的蘇時意,心裏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在場都是人,沈慕舟在外的溫和形象不能被打破,因此他只能極力隐忍着,連下颌線都繃緊了。
他朝着衆人深深鞠躬:“對于我這次出現的工作失誤,我在這裏向大家鄭重道歉。我年紀輕,做事不周全,出現了這樣的纰漏,實在對不起。這次的意外我在這裏向大家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
蘇政華輕咳一聲,“慕舟還是年輕人,這一年在蘇氏集團,他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這一次的事情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錯誤,年輕難免出錯,相信在座的各位股東也都能理解。”
然而,話音落下,滿會議室卻沒人接話。
沈慕舟進入蘇氏集團這一年以來,早就有不少高層心生不滿,這會兒好不容易抓到了他這麽大的錯處,當然沒人想輕輕揭過這一頁。
但礙于蘇政華還是董事長,眼下也沒人敢直接站出來反對蘇政華的意思。
靜寂片刻,一個年長的股東略微思索,把目光投到蘇時意身上。
“時意啊,你也是股東,你有什麽想法?”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到了蘇時意身上。
只見坐在會議桌末尾的女人微愣了下,一雙美眸說不出的澄澈無辜,像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突然來問她的意見。
見狀,有的股東心裏輕嗤一聲。
看來也不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女人而已,頂多也就有點調香的手藝,真碰到股東大會這種大場合,這不連話都不敢說了?
有年輕些的高層頓時起了憐香惜玉的心,出言安撫她:“沒事,你就随便說說你什麽想法就行。”
蘇政華的心裏莫名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開口道:“時意她常年不接觸公司的事,就不用.....”
蘇時意眨眨眼,輕聲細語地打斷蘇政華的話:“我雖然不太了解蘇氏集團最近具體的項目,但也聽說沈副總最近在替蘇氏發展的新的科技IT項目,同時還要兼顧項目經理。”
她微頓了頓,目光瞥向沈慕舟,語氣輕輕柔柔的。
“事情太多,妹夫分身乏術,也可以理解的。”
沈慕舟氣得差點眼前一黑。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為沈慕舟說話,實際上處處都在點明沈慕舟掌權太多,結果卻哪頭都沒做好,反倒讓他們白白損失慘重。
其實本來公司裏誰來主事,他們也不想管太多,只關心每年拿的分紅是多還是少。
可如果管事兒的人讓他們拿不到錢了,一切就得另說了。
果然,話音一落,幾個股東的目光瞬間又變了幾分。
比起沈慕舟,股東們心裏其實甚至是有點偏心向蘇時意的。
說到底,沈慕舟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上門女婿,更何況沈慕舟現在和蘇意歡還沒有結婚,在蘇氏集團裏的職位就已經快要壓他們一頭了,以後要是結了婚那還得了。
比起沈慕舟,蘇時意好歹還帶了個蘇姓,何況在老奸巨猾的股東們眼裏,蘇時意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頂多在調香水上有點本事,在管理公司上面,哪有狼子野心的沈慕舟的威脅大。
座位上的衆人換了一下眼神,也領悟了彼此眼裏的意思。
會議室的風向悄然轉變,沈慕舟壓抑着心口說不出的憋屈,臉色是掩蓋不住的陰沉和難看。
有蘇時意開了這個頭,股東們發難就自然有了更順理成章的借口。
果然,有人開口:“我倒是覺得時意說的有道理,沈副總也還是個年輕人,辦事年輕氣盛也可以理解,但是這公司上上下下,稍微出點差錯,牽連的可是成百上千個人。”
一個年長的主管也陰陽怪氣地幫腔:“是啊,這一次兩次的,我這老心髒可受不了,沈副總要是真有心道歉,也得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口頭的好話誰不會說。多少也體諒一下我們這把老骨頭,整天讓我們膽戰心驚可不行。”
直接點來說就是,想讓我們原諒你這次,可以。
但這位置,你沈慕舟休想再坐下去。
“蘇董事長,怎麽說我們都是股東,雖然沈副總沾親帶故,但這更沾親帶故的丫頭坐在這呢,您也別太偏心了。”
瞬間,大部分人統一陣營。
蘇政華試圖張口再幫沈慕舟申辯,可又根本堵不住會議室裏這麽多張嘴。
一旁,意識到結果的沈慕舟臉色慘白如紙,雙手止不住發抖。
他知道,他奮鬥了快兩年才得來副總的位置,今天徹底保不住了。
一個小時後,會議室門打開,股東們魚貫而出。
“哼,我早就看不慣那個姓沈的了,什麽德行。能力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好了好了,現在他的副總也被撤了,趕緊回去睡覺吧。昨天熬了一晚上夜,我都要累死了。”
蘇時意來這一趟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沈慕舟拉下馬。
攪黃了她的投資,他沈慕舟的副總也休想再坐下去。
現在仇報了,她這幾天心裏那股郁氣終于散了點。
蘇時意是最後一個出會議室的,股東們走得差不多了,沈慕舟忽然從身後追了出來。
蘇時意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停下腳步轉身。
沈慕舟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齒:“蘇時意,你是故意的。”
故意來這裏聯合股東拉他下臺,在股東面前扮成一副對蘇氏集團一無所知的樣子,用話引導讓他們放下戒心,全部一致對外。
看着他惱羞成怒的樣子,蘇時意噗嗤一聲,笑了。
“不然我起個大早來陪你過家家啊?”
這會兒人都走光了,蘇時意也不繼續演小白花了。
剛才在會議室裏裝天真都是為了騙那些老奸巨猾的股東。
她眼尾一挑,睨了他一眼,那股說不出的張揚勁兒又回來了。
“我的好妹夫,你讓我進了一趟警察局,我當然得還你點什麽。”
沈慕舟攥緊拳頭,以往溫和清俊的面容因為極力隐忍着而顯得有些扭曲。
看着他鐵青的臉色,蘇時意心裏愉悅更甚。
她收起笑容,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蘇時意這人就是這樣,她不想去主動跟人鬥什麽,但她現在明白了,正如殷延說的那樣,她在商場,以後像沈慕舟這樣的小人只會源源不斷。
既然如此,那她就讓這些人知道。
惹她,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不是想要得到整個蘇氏嗎?”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沈慕舟。”
蘇時意勾起紅唇,壓低音量,在他耳邊一字一句。
“你,做,夢。”
沈慕舟臉色一僵,還沒等來得及說話,就看着蘇時意轉身,長發在空氣中劃出一抹嚣張的弧度,踩着高跟鞋揚長而去。
背影就像是在跟他們宣戰。
離開蘇氏後,蘇時意又去見了詹曼琳。
咖啡廳裏,詹曼琳惋惜嘆氣:“時意啊,真的抱歉。淩越畢竟不是我自己的公司,很多事情我也沒辦法做主。”
蘇時意無所謂地笑了笑,這幾天過去,她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輸贏乃兵家常事,何況她只是剛剛起步。
“我都理解的曼姐,說明會的事本來也是我自己的問題,雖然是被人陷害了,說到底也是我自己太嫩,不夠謹慎,吃了這次虧我也認了。就是給您添麻煩了,辜負了您對我的信任。不管合作成或不成,我也得找時間來跟您賠這個罪。”
明明是被人在背後動了手腳,她卻也沒有一味地把錯誤都推到別人身上,态度依然平和謙遜,處事得當。
不論是為人處事,還是談生意,成功與否,其實最重要的都是一個态度。
詹曼琳目光欣慰,心裏頓時更滿意。
買賣不成仁義在,一直是蘇時意心裏秉承的道理。
她語氣真誠,又透着說不出的落寞和惋惜。
“沒有和您合作的機會,是拾遺香水,也是我的遺憾。”
這時,蘇時意想起什麽,從包裏翻出一個紙包,推到詹曼琳面前。
她語調輕柔:“上次見您的時候,看您臉色不太好,又點了紅糖姜茶,就猜您是不是有腹痛的毛病。這個紅糖是我之前偶然在一個古城裏買到的,有驅寒暖宮的效果,您不嫌棄的話就拿着吧。”
聞言,詹曼琳怔了下,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論是在時尚圈還是生意場的地位都不低,每年都有無數人來結交,送的東西也是各種奢侈品,根本沒有幾分真心在。
可蘇時意的這一包紅糖,卻讓詹曼琳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溫暖。
名利場裏,真心何其可貴。
詹曼琳慢慢彎起唇,笑容徹底褪去那點生分。
“謝謝你,時意。”
和詹曼琳分開之後,蘇時意又挨個上門去給那天說明會到場的專家和高層道了歉,也吃了不少閉門羹和冷臉。
可做生意,哪是人人都會給你好臉色看的。
一直拜訪到最後一位,也就是淩越創投另一位合夥人老總,淩峰。
淩峰年近五十,面色看着溫和,也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将蘇時意拒之門外。但他眼眸微眯,給人的壓迫感卻很足。
“曼琳是我的老朋友,她一直跟我誇你,我也不能當作都聽不見。但因為你上次缺席說明會的事,在一部分的人心裏輸掉了信任,讓人無法放心把資金交到你的手裏,這也不是你上門道歉就能贏回來的。”
淩峰雖然語氣溫和,但卻字字鋒利。
蘇時意抿抿唇,面色依然沉穩:“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做這些也是于事無補,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态度。我是真心想和貴公司合作,但我也理解您的顧慮。我明白,說明會發生的意外會讓您懷疑我的能力是否值得這筆投資.....”
蘇時意頓了頓,“但,也許我有一個辦法,能夠消除您的一部分顧慮。”
聞言,淩峰擡了擡眼,饒有趣味地望向她。
“哦?”
像是在鼓起勇氣,蘇時意深吸一口氣。
她平靜且堅定地回視淩峰:“對賭協議。”
三天後。
蘇時意拿着簽好的合同,再一次從淩越創投的大門走出來。
她仰起頭,看着頭頂刺眼的陽光,眼眶莫名泛起丁點濕意,還覺得一切來得有些不真實。
淩越已經答應投資給拾遺香水三千萬資金。
但她只有兩年時間。
這兩年裏,拾遺香水要賺夠五千萬的淨利潤。
賺不夠這五千萬,拾遺香水會破産,而她的後半輩子也會債務纏身。
像是一場巨大的賭博,她是個一無所有的賭徒。
她只有一條出路。
就是贏。
過了須臾,蘇時意把那陣濕潤忍下去,又倏地笑了。
又哭又笑,簡直像精神分裂了一樣。
站在路邊緩了一會兒,她平複好情緒,拿出手機,點開和某人的聊天框。
蘇時意:「晚上有時間嗎,殷總賞個臉,一起吃慶功宴呀。」
就在她等車的十分鐘裏,消息就回了過來。
殷延:「在哪。」
蘇時意以為他問的是餐廳,剛想回他還沒想好,就又看見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看清他發來的消息,她頓時一怔。
殷延:「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