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時意覺得他這句話像是一把幹柴,猛地擲進火裏,噼裏啪啦地燃燒起來。
還好樓道裏光線昏暗,能掩飾住她燒得通紅的耳根。
殷延氣息有些亂,嗓音也喑啞,仿佛覆在她眼前。
嘴唇還是麻的,無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剛剛發生過什麽,淩亂又暧昧,發酵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裏。
蘇時意只能在昏暗的光線裏影影綽綽看見他的黑眸。
熟悉又陌生。
總之不像平時的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時意才慢慢平複了呼吸,才小聲開口問:“你..要不要上去坐會,等司機來接你....”
然而十分鐘後,她就深深為自己說出這句話感到後悔。
剛親完,她就邀請他上樓來她家裏?
怎麽聽都像是她意圖不軌....
就在她剛開口準備試圖補救時,就被殷延幹脆利落地打斷:“好。”
“........”
這反應速度簡直不像喝醉的人好吧?
蘇時意最近這幾天一直很忙,家裏也沒什麽時間收拾,客廳的茶幾上堆放的全都是各種資料,沙發上的抱枕也沒來得及整理。
她草草收拾了下,殷延也不客氣地坐到沙發上,熟練得跟在自己家裏似的。
蘇時意家的沙發不大,他往上一坐,立刻就感覺沙發擁擠了不少,尤其是他還穿着襯衫西褲,更顯得格格不入。
殷延被她沙發上堆着的一個荷包蛋抱枕吸引視線,随手拿起來。
蘇時意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捏着那個荷包蛋,玩得好像還有點不亦樂乎的樣子,覺得他今天可能真的醉得不清,且毫無理智可言。
“你今天應酬到底喝了多少?”
殷延淡淡道:“沒多少。”
其實他今天沒應酬。
殷延把抱枕放在旁邊,擡手揉了揉眉骨,大概覺得領帶系得難受,擡手又将領帶扯松了些,姿态多了幾分閑散随意,目光也恢複了絲往日的清明。
好像跟剛才在樓下的不是一個人似的。
想起剛剛那個突然而至,霸道至極的強吻,蘇時意的臉隐隐又有了發燙的趨勢。
蘇時意眨眨眼,想到什麽,又問他:“那你吃晚飯了嗎?”
“沒。”
果然。
蘇時意立刻說:“那我去給你熱點粥吧。”
她今天早上準備前給自己煮了點白粥,沒來得及吃就出門了,這會兒從冰箱裏拿出來,熱熱就能喝了。
蘇時意端着粥回來,就看見殷延正坐在茶幾邊上,手裏拿着桌面上散亂的資料在看。
那是蘇時意最近整理的,蘇氏集團,還有她搜集到的一些最近沈慕舟經手的項目資料。
蘇氏集團是上市公司,典型的股份制,并非蘇政華一人獨大,董事會裏的股東
蘇時意原本想要通過私下不被蘇政華他們察覺的方式收購蘇家近一半的股票,可将近一個月過去,進展微乎其微。
她原本的計劃是,推動拾遺新品上市和暗中收購蘇氏集團的過程可以同時進行,可現在,不僅她收購股份的進程遇到瓶頸,沈慕舟背地裏搞的小動作她還沒查清。
經過這幾天她讓人搜集到的資料來看,沈慕舟這兩年的确一直在從蘇氏集團不間斷地挪用公款,但他的錢都用到哪去了,蘇時意還沒查到。
殷延把文件放回桌上,一針見血地問:“你在想辦法收購散戶的股份?”
蘇時意驚訝了下,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看出來她的目的。
不過又轉念一想,他可是殷延啊。
她把碗放在茶幾上,順勢蹲在他腿邊,開始認真求教:“那你有什麽建議嗎?”
“效率太慢。”
殷延瞥了她一眼,又靠回沙發上,鏡片後的眸光重新變得清冷。
“把敵人變成朋友,想辦法把董事會變成你自己的人,拿到足夠多的話投票權。”
蘇時意出神地看着他,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又在教她了。
集團裏的董事會在影響公司重大決策上有很大的作用力,包括集團未來的發展方向,管理層的人選等等。上次蘇時意把沈慕舟從項目經理的位子上拉下來,利用的就是董事會衆人這些日子來對沈慕舟的不滿。
可這和她想要拿下蘇氏集團還是不一樣的,後者的難度顯然更高,能讓那些老家夥們支持她一個小丫頭上位,難度系數可想而知。
蘇時意有點茫然:“可董事會裏大多數人都是跟了蘇政華很久的.....”
殷延言簡意赅地打斷她:“以利相交,利盡則散。”
蘇時意愣了下,又細細去琢磨殷延說的這句話。
好像有什麽念頭在腦子裏閃了一下,又過得太快,讓她沒來得及抓住。
就在她似懂非懂時,就又聽見殷延沉聲道:“他們願意追随蘇政華,是因為他們覺得蘇政華能給他們帶來持續穩定的利益。一旦他們發現,這層利益關系早就不像從前那樣牢靠,他們還會心甘情願地追随他嗎?”
他這樣一說完,蘇時意瞬間像是被什麽靈光擊中。
殷延這是在教她...挑撥離間?
如果她能按照殷延說的,離間董事會裏一半的成員,讓他們不再信任蘇政華,最後排除異己,徹底吞下蘇氏。
她眨眨眼,又急忙追問:“那如果蘇政華那邊一時半會找不到什麽真的證據呢?”
殷延嗓音漫不經心:“真真假假,重要嗎?”
蘇時意明白他的意思了,終于忍不住彎起唇:“你這人怎麽這麽損啊....”
他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問:“教你還教出錯了?”
在商言商,商場上的交鋒本來就不僅僅是明面上的交戰,更多的是兩方心理層面的博弈。
蘇時意仰着臉看他,手指在他袖口輕輕扯了下,小聲說:“那你以後多教教我呗.....”
其實蘇時意對投資這方面一直挺有興趣的,等她把拾遺這邊做好了,有了蘇氏集團做基礎,下一步計劃就是自己翻身當資本,投資別人,而不是一直給別人打工,被資本家們拿捏生死。
而整個北城,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優秀的老師了。
她說這話時嗓音又輕又軟,米粥的香氣在空氣中蒸騰氤氲,她的眼睛也被家裏暖黃的光映得濕漉漉的。
殷延忽然又想起剛才她面對唐子骁時候的樣子。
說踢就踢,慘叫聲讓人聽着都疼。
而現在呢。
像收起了利爪的貓,乖乖蜷在他身邊,看着比十一好摸。
心口微動了下,殷延往後靠了靠,目光慢條斯理地劃過她依然有些紅腫的唇,才低聲問:“學費怎麽付?”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回蕩在靜谧的客廳裏,充滿了暗示性和蠱惑意味,一下下敲擊着她的耳膜。
蘇時意一怔,随着他的視線,剛才唇瓣那陣酥麻的感覺再度成片泛濫開來,像是過了電一般顫栗起來。
她的呼吸下意識屏緊,腦子裏又蹦出剛才在樓道裏的畫面,喉嚨忽然開始有點發幹。
殷延卻沒打算放過她,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蘇時意,眼裏染着醉意,也有星星點點的笑意。
“嗯?說話。”
讓她說什麽?rou償交學費嗎?
腦補了一下畫面,熱意再一次從背脊蒸騰,血液迅速湧到大腦。
就在蘇時意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殷延終于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眼手機。
是許恒瑞的電話,車應該已經到樓下了。
殷延只好站起身,拎起搭在沙發上的西裝。
蘇時意心裏終于暗暗松下一口氣,把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再不走她真頂不住了.....
送他走到玄關處,她又猛然想起什麽,擔憂出聲:“對了,唐子骁已經知道你眼睛的事了,會不會對你很不利啊?”
他語氣平靜:“知道就知道吧。”
見他這麽淡定,蘇時意眼睛睜大:“那他.....”
殷延垂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你不是都說了嗎,他一輩子都只會是我的手下敗将,還擔心什麽?”
話音一落,蘇時意表情一僵,整個人定在那。
所以,他剛剛連這句都聽到了嗎?
而且居然還在她面前就這麽面不改色地重複了一遍?!
他怎麽好意思的啊啊啊!!!
還有語氣裏那點莫名其妙的驕傲是怎麽回事。
蘇時意忽然覺得自己跟殷延比起來,臉皮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見他這樣淡然若素,她心裏的擔憂也散去大半。
她又出聲催他:“你快點回去吧,別讓許助理等急了....”
殷延側眸看她,嗓音緩和:“明天我去臨城出差,幫我照顧十一幾天?”
“哦....好啊。”
殷延把外套随手搭在臂彎上,走到玄關處,忽然想起什麽。
他轉頭:“190311。”
蘇時意懵了下:“什麽?”
“我家的密碼。”
蘇時意渾身仿佛被定了一下,幾秒後,她回過神,立刻紅着臉推他:“哦...我記住了,你快走吧。”
殷延輕勾了下唇,這回真走了。
等他真的離開之後,蘇時意關上房門,靠在門板後深吸一口氣,鈍了一晚上的腦子此刻依然神志不清。
等會,密碼什麽來着?
次日,蘇時意依舊在片場緊跟着紀錄片的拍攝。
晚上夕陽一落,她就拉着聞凝當司機,去殷延家把十一接過來。
把狗糧什麽的大包小包剛搬回自己家裏,聞凝已經坐在地上開始撸狗了。
她看了眼十一脖子上挂着的銀牌,驚訝不已:“這狗真就叫十一啊?”
“對啊。”
蘇時意還在一邊想辦法把家裏的櫃子整理出來,準備塞十一要用的東西。
聞凝樂了,語氣調侃:“行啊,兒子随媽的名字,挺好。”
聽見後面那句,蘇時意立刻睜大眼,臉莫名發燙:“你別瞎說,這狗他養了很多年了,名字也很早就取了,跟我有什麽關系。”
什麽兒子随媽!!
聞凝憋着笑,一邊順着十一的毛,一邊自言自語着:“按理來說給狗取名都是有點寓意的啊,再說他又養了這麽久,看殷總那種性格的也不像是會喜歡寵物的人啊。你問過他為什麽養狗嗎?”
蘇時意搖搖頭:“沒。”
聞凝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所以這狗為什麽叫十一啊?”
蘇時意回想了下,答:“他說是日期。”
至于是什麽重要的日子,蘇時意就不知道了。
殷延那樣的性格,總不至于浪漫到是什麽和初戀的定情日吧。
所以她也沒太在意。
剛收拾出來一個櫃子,蘇時意看着從裏面整理出來的一個小黑盒子,愣了一下。
奇怪,她什麽時候買的?
她把那枚小黑盒子打開,裏面赫然躺着一顆鑽石袖扣。
盯着那枚有些年頭的袖口,雖然沒怎麽擦拭過,鑽石依舊折射出耀眼的光澤。
蘇時意想起來了。
是當時小瞎子用來收買她的,為了讓她答應送他去警察局。
其實那時候哪怕他不給她這個,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活人在那裏等死。
這時,聞凝從身後湊過來,看見蘇時意手裏的東西,好奇道:“這什麽啊?”
蘇時意忍不住笑了下,把盒子重新蓋上。
“以前從別人那坑來的。”
聞凝切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什麽定情信物呢。”
蘇時意拿着盒子,想了想,還是塞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裏。
既然沒機會還回去了,那她還是好好收起來吧。
殷延一走就走了三四天。
其實蘇時意也大概聽說了,殷氏集團最近不怎麽太平,但殷延眼睛的消息卻沒有被流傳出來,說明消息封鎖的還是很嚴。
唐子骁這人,陰損招數不少,也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主兒。
蘇時意雖然有點擔心,卻也不是那麽擔心。
那天罵唐子骁的時候,她說的話也都是真心實意的。
他上哪能和殷延比。
一輩子都比不過。
嗯,所以她不擔心。
晚上,蘇時意盡可能早地從醫院回來,回到家裏準備帶十一出去溜一圈。
她換了身簡單的運動裝,又掏出手機給十一拍了張照片,打開微信發給某人。
蘇時意:「帶你兒子出去散步了嗷。」
發出消息之後,蘇時意又蹲下身,給十一套上狗鏈,又揉了揉十一的頭,忍不住碎碎念出聲:“你說你爸他有沒有良心,就這麽把你丢在我這兒了....”
十一被她順毛順得舒服極了,立刻嗷嗚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金黃锃亮的尾巴搖來搖去,又乖又萌,看得蘇時意心裏都發軟。
和十一住在一起的這幾天,也算是圓了她想養狗的一個兒時夢想吧。
等蘇時意收拾妥當,正打算出門時,手機鈴聲就急促又尖銳地響起。
是喬詩語打來的。
電話一接通,對面就傳來喬詩語焦急的聲音。
“時意,不好了,包裝工廠那邊出事了!”
蘇時意的心都猛地提起,還沒等她開口,就又聽見喬詩語說:“聽工人說是好像那家工廠老板卷款跑路,工人們都找到我們這裏來了,現在堵着我們的倉庫,說我們不付錢的話就要把貨都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