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随着防塵布被緩緩拉開,三寸厚的雪畫呈現,衆人不禁贊嘆:“嘶——真美。”

只見那一丈見方的畫板上,唯一的牡丹熱切盛放。

層層疊疊的花瓣優美地舒展着,每一瓣都從中心向四周加深了色調,由近白的淡黃到濃郁的橙黃,嬌豔欲滴美不勝收。

一簇簇纖細的花蕊勾勾挑挑,蕊絲黃色,蕊頭是灑金的蛋黃,熠熠生輝地跳躍在畫面正中心。

不知這顏料中用了什麽香,被陽光一照,清幽地散開,動人心魄。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設計,利用了化雪的暈染,花瓣的顏色流動起來,仿佛這牡丹花仍盛開着。

滿院的人敬佩不已:如此手筆,旁人照貓畫虎都學不來,皇後此刻定然對黎貴人滿意極了。

皇後着實沒有想到,時至今日,還有嫔妃會花這樣的心思來讨她歡心。

難怪萬歲爺對那天王力士像又愛又恨,看到如此精致精心的禮物,誰能不愛?

這樣的巨幅,又在這大冷天親手所雕,黎貴人真是……令人頭疼啊。

“不知本宮要如何賞你,才夠表達心中的歡喜呢?”

離钺指指自己的臉頰:“親一個?”

“撲哧!”圍觀群衆樂了。

“促狹。”

“不知羞。”

“厚顏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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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人敢當衆調戲皇後娘娘?”

皇後莞爾一笑:“來人啊,把這登徒子拖走。”

拖走是不會拖走的,皇後着實被這份禮物收買住了。言笑晏晏地将離钺介紹給永壽宮其他庶妃,陪着衆人聊了許久的天,直到離钺和大家熟悉了,才每人一份賞賜放她們走。

都知道今兒的賞賜是托黎貴人的福,大家親熱地送她到永壽宮大門口。

這等于沒入職先給諸位同事留下了好印象,回頭搬到永壽宮,直接就能和睦相處。

離钺很滿意。

***

看見被擺在庭院正中央的畫,雍正酸了。

給他的天王他搬不走就算了,還沒染色。皇後的這幅牡丹花的顏色,染得這般飽滿又不雜亂,至少也得花一天半時間。

凡事就怕對比,沒有這幅畫,天王也算宏偉大氣又不失精致了,但現在……

據說這一幅畫做了三天,倆天王只用了一晌,哪邊敷衍哪邊盡心還用争辯嗎?

“好個黎氏,送朕的禮物都敷衍了事,那麽些金瓜子終究是錯付了。”

皇後滿面春風地安慰他:“皇上莫要失落,你我夫妻一體,送臣妾的也是送您的嘛。”

“哼。”雍正看了一會兒才朝屋裏去,“越想越虧得慌,趕明兒必須讓黎氏再給朕做一幅。”

“您倒是心疼心疼人呀。”皇後笑着埋怨,“寒冬臘月讓黎貴人給您做雪雕,也不怕把人凍壞。臣妾才當衆下旨,說黎貴人這幾日委實辛苦,這個冬季都不許她再做雪雕了,您可不能拆臣妾的臺。”

“就你會心疼人。”雍正也就随口一說,并非真的想再要一幅。

既然皇後已下旨說過此事,他便不用費心了,不然黎氏作為一個小小貴人,這回怕是要有麻煩。六宮宮主攀比起來,一人讨要一幅,再康健的人也得凍病。

離钺給皇後送禮物,完全就沒藏着掖着。那麽大一幅畫,路過年貴妃門前出了翊坤宮,招搖過市地進了永壽宮。

光看黎貴人得到的各式各樣的賞賜,也能猜到那畫有多合皇後心意。皇後可不是随便什麽小玩意兒都能打動的,能合她心意的,必然是精美與心意兼而有之。

換句話說,黎貴人花了大心思讨好皇後。

身在曹營心在漢,說的就是她這樣的,這副畫送得太耐人尋味了。

先不說其他宮主,就只是年貴妃,她該怎麽想?

自己宮裏的人盡心竭力地讨好皇後,不是明擺着打她的臉,說她不如皇後嗎?

即便是事實,也不能這般戳人痛腳。

年貴妃那性子,黎貴人若不給她送一幅差不多的雪雕畫,她保不齊要氣出個好歹來。

各位宮主一邊酸皇後手底下能人多,一邊嫌自己宮裏的人不夠花心思,還暗暗期待翊坤宮鬧出事端,最好能跟皇後掐起來,好叫她們看個熱鬧,腦中忙得打結。

不過年貴妃沒鬧。

要說完全不羨慕皇後被真心以待,那是騙人的,但也僅僅是有點羨慕。

黎貴人送畫,又不是萬歲爺送,勾不起她太多情緒。更何況,萬歲爺去永壽宮看了畫還特意來和她一起用膳,安撫的态度對她來說比十幅百幅牡丹畫都強。

離钺不在意其他人怎麽想,只管歸置皇後給的賞賜,這就難免會跟年貴妃給的做比較。

皇後的那份,都是離钺當下就能用的。布料也好珠釵也好,整體是鮮亮年輕的風格。珠玉寶石之類的,也不會過于珍貴。都是好東西,但界定在一個範圍內,不會讓她佩戴了被攻擊僭越。

而年貴妃那份,都是她認為的最好最值錢的。素雅的點翠發冠啦,名家畫作詩集啦,禦賜的綢緞布料、古玩玉石啦……全是文雅又珍貴的東西,大都不能擺在明面上用。

這就是交心和交易的不同。

也是為何離钺會花心思給皇後設計雪雕畫,對年貴妃卻只疏離地止于醫治九阿哥。

想起九阿哥,隐約又聽見孩子的哭聲了。

不一會兒,綠梅急匆匆地來請。

接手九阿哥小半月了,他還是孱弱得很,任何細微的不适都有可能引他發病。

多吃了兩口奶,嘔吐發病;吃飽了沒及時哄睡,哭鬧發病;不小心吹了縷冷風,寒氣入體發病;室內溫度高了些,熱傷風發病……

這樣的孩子,在後世是要放恒溫箱甚至進icu的。也就末世新生兒珍稀,人類針對先天不足的嬰兒把各種醫治方案研究到了極致,離钺才有辦法救他。

這次是被奶水嗆到,一咳一吐就不好了。

進門時,奶嬷嬷跪伏在地,背上的衣服汗濕了大片痕跡。

皇帝和年貴妃焦急地守在搖籃邊。

離钺指導女醫用3號方案,其中兩個穴位沒嚴格按圖冊上來,她臨時做了改動。根據九阿哥發病的嚴重程度和恢複程度,她經常會在一旁作調整。

看着兒子逐漸恢複平靜,做父母的也逐漸平複了心情。

雍正問:“福沛這次是因何發病?”

“只是嗆着了,沒其他原因,女醫應該也診得出來。”離钺瞥了抖得愈發厲害的奶嬷嬷一眼,如實回答。

女醫附和道:“确如貴人所言。”沒本事治,診個簡單的病因她還是做得到的。

如此說來,的确不存在蓄意謀害。

雍正嚴酷的神色緩和了不少,下令道:“福嬷嬷照看九阿哥不利,遣散出宮。”

“謝皇上隆恩。”福嬷嬷劫後餘生,癱軟在地。

豆芽:“看見沒,這點小事就要遣散,你還不如趁早出宮。”

離钺告退。

“慢着。”雍正又跟了出來,“朕有話問你。”

這熟悉的臺詞,離钺放慢腳步跟在後頭,猜不出他又要問什麽。

雍正原本想到後院坐坐,看到天王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站在門外就把問題問了:“皇後說,你有把握在正月初治好福沛?”

“……不是治好,是能穩住病情。”

“有多穩?”

離钺解釋道:“目前他過于孱弱,每次發病可能都會發展成綜合病因,所以需要奴婢在一旁觀察并及時修正方案。進入第二個階段,他身體好些了,像今天這種小事故,女醫找準病因對照方案處理就好,不會再有那麽多難以應對的變化,基本不會危及生命。”

雍正暗忖,半個月前,福沛處于一種随時可能夭折的狀态。黎氏接手之後,福沛仍然常常發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沒有危險,她給了他們這樣的信心。

再過半個月,好轉至黎氏所說的穩定狀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你确定能像你說的那樣?”

“您不信的話,走着瞧?”

雍正瞪眼:“走着瞧是這麽用的嗎?”

離钺微笑:“您別想太多,奴婢僅是字面意思。”

兒子的事心裏有數了,雍正便起了花花腸子:“這粗笨的天王咋回事?”

豆芽恨不得沖出識海揍他:“哪裏粗笨了?這叫雄壯!”

雍正猶自不滿,這玩意兒跟皇後的牡丹花一比,可不是粗笨得很。

“這禮物朕不認,要送就得拿出誠意來,送個比旁人都好的,知道了嗎?”

離钺差點對他翻個大白眼。

雍正見她只是微笑,笑得非常淑女非常标準就不吭聲,莫名有點不自在,沉聲道:“你笑什麽?說話。”

離钺微笑着嘲諷了他:“皇上,您這樣,好像觊觎別的孩子的玩具的小孩哦。”

“黎氏!”猝不及防被拆穿了心思,雍正惱羞成怒。

“奴婢在呢。”

“你膽敢譏諷朕……”

“皇上別誤會,奴婢誇您似孩童一般可愛呢。”微笑。

雍正橫眉豎目片刻,也不讨要禮物了,氣急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離钺笑眯眯地對着他的背影行了個禮,轉過身對天王飛了個吻,背着手邁着方步跨過了二道門。

還有臉要禮物,飯都不管飽的男人,要個p的禮物!

想起飯,年貴妃在管飯這一方面還挺大方的,給她個小禮物吧。

在記憶裏扒拉扒拉緩解頭痛的溫灸偏方,離钺默了一種讓靈巧送了過去。

***

臘月二十三之後,宮裏各處都在翻新打掃,為新年做準備。

禦膳房也開始拟定除夕宴等各個宴會的菜單,天天整新菜式,還都賊拉好吃。吃得離钺不得不加重了訓練強度,生怕自己從健壯變成虛胖。

院裏其他人就很真實了,不運動,一個個迅速圓潤起來。其中就數王廿六最離譜,直接從廿六變身王五二——生生胖成了倆。

離钺望着他圓盤似的臉,難以置信地問:“咱夥食有這麽好?你們把端走的飯菜都喂給他了?”

衆人點點頭又齊齊搖頭:“夥食好,他吃得也不少,但主要是他易胖。”

離钺想了想他曾經瘦得有點尖嘴猴腮的模樣,又問:“你曾經夥食有那麽差?”

王廿六心虛地抹了把汗。

常德在旁邊欲言又止。

“德子,你說。”

“那時候夥食的确差,不過奴才和師父都會花銀子打點,以求改善夥食。六子是上頭發啥他吃啥,發多少就吃多少,吃不飽就餓着。勸了很多次,他一個銅板都不願意往外掏。”

常德和李有義都知道六子有錢,他不願意花錢吃好的,他們不可能管他吃喝。

到了元安殿,吃食是主子發的,油水足量也大,六子卯着勁吃,于是就胖了。

好純粹的守財奴。

離钺上次這麽無語還是上次。

其他人是過年肥,王廿六不一樣,他是會胖得一發不可收拾的類型。

所以離钺下令:“從今天開始,六子跟我一起跑步。”

王廿六對自己胖乎乎的外形還挺滿意的,婉拒道:“奴才有活要做,沒有空閑跑步啊。”

“放任你胖下去,啥活都做不了了。”

“那哪能?”

“那很能!”

院裏活不多,均攤到每個人會更少,吃食又豐盛,王廿六只會越來越胖。

他原本偏瘦削,按理說,胖個三五十斤也不至于說需要減肥。但他胖得太快,骨骼肌肉不能适應這種變化,使他體力下降得厲害。

現在他提一桶水都直喘粗氣,跟以前能扛屍的六子已胖若兩人了。

離钺見他還要推辭,直接戳他死穴:“你再胖,衣服得專門訂做,到時候我可不掏訂制錢,你有錢你看着辦。”

王廿六立時閉嘴,外形偏好在銀子面前都是浮雲。掏錢是不可能掏錢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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