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雍正扶住皇後,蘇培盛跑去攆她驚慌之下脫手的線輪。

老家夥年紀大了,彎着腰更跑不快,攆得很費力。追出去幾丈遠,一腳踩住線,他才把線輪抓到手了。

線沒有拉力,風筝搖搖晃晃的便要下墜。

蘇培盛快速收線,熟練地拉扯幾下,風筝便又飛穩了。

握着線輪跑回來,他喘着粗氣把線輪交給雍正,雍正轉而遞給了皇後:“你就喜歡這些?”

皇後接過線輪,反問:“這奴才跟了您多少年了?”

蘇培盛聞言,心中一跳,主子娘娘待他自來尊重,是不會用“奴才”叫他的。他鬥膽懷疑這不是主子娘娘,但主子爺不可能認錯人。

那麽,主子娘娘是要說事兒啊!

“奴才不才,”蘇培盛不好意思地笑,“這是跟随皇上的第三十個年頭。”

“三十年啦。”皇後望着遠處的風筝嘆息,“在雍王府是大管家,入了宮是大總管,三十年總領事務無有差池,實為不易。”

蘇培盛愈發心驚,謙虛道:“娘娘謬贊,奴才自然也犯過錯,只是皇上仁慈,替奴才遮掩過去了。”

皇後輕笑一聲:“皇上,臣妾比蘇培盛更早跟着您呢。”

雍正認可她的功勞,給了個準确的數字:“三十四年,你不曾有過錯,是天大的不易。”

“這些東西在宮裏是有幾分新鮮感,卻也談不上喜歡。會被說動出來玩,可能是……”皇後轉頭看向雍正,指甲掐斷了風筝線,“我想犯錯了吧。”

跑得氣喘籲籲才救回來的風筝,就這麽輕飄飄地被放了,蘇培盛沒有閑情去可惜它,連忙接話:“一只風筝而已,娘娘說什麽錯不錯的?您想要,奴才再把它找回來就是了。”

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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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雍正道:“放風筝也好,犯錯也好,你想怎樣便怎樣,朕準。”

皇後由衷地感謝臉上的臉譜面具。

有了它,便沒人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不想笑就不笑,想皺眉就皺眉,想耷拉嘴角就耷拉嘴角,想對皇上表示嘲諷,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露出嘲諷的表情。

反正,他也看不到。

雍正是看不到,可他感覺得到。

三十四年的陪伴呢,即便不看她的表情,他也能感知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

然而他不明白為何被嘲諷,他在她心中,是那般嚴苛的人嗎?嚴苛到不許她犯絲毫錯誤?

或者那嘲諷不是對着他的,是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自覺地流露出的情緒?

雍正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的了,皇後變得愛跑神。

她似乎不知道,如果他在她毫無防備時到她房裏去,她十次有九次是在發呆。她手中會擺弄一些小東西,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發呆,然而眼底會有幾絲了無生趣。

他一跟她搭話,她便笑了,了無生趣的模樣也就不見了。

他對她抱怨煩人的兄弟、不機靈的兒子、自作聰明的臣子,她是愉悅的,會不厭其煩地開導他。

但是這種愉悅只能持續約摸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她會像耗空了愉悅,情緒轉瞬便低落下去。

她依然微笑着坐在他旁邊,可是會變得心不在焉,注意力難以集中。

雍正想不通,他完美的皇後是怎麽了,怎會如此陰晴不定?

***

“皇後不太對勁。”

離钺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識海裏的回應,嘲諷道:“堂堂智囊,你該不會看不出皇後不對勁吧?”

豆芽瞪着豆豆眼:“我當然看得出!”

“哦?你該不會怕我笑話你,故意順着我的話說吧?”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我第一次見皇後就發現她不對勁了。”

“吹牛誰不會?”離钺挑釁,“你有本事說說她為什麽不對勁。”

豆芽呸了一聲:“這麽爛的激将法,你有意思嗎?”

“你肯接就有意思。”

“……”

豆芽報複性的練了一會鐵頭功,攪得識海一片混亂,才給出了答案:“她可能患上了一種心理疾病。”

“精神病?”

“算是。”

離钺認為:“她看起來挺正常的。”

“你也說了,看起來。”

“你會治嗎?”

豆芽冷笑:“我會把她治成神經病。”

末世誰管你精神病還是神經病,能活就活,活不了算球。

離钺都不認識這病,更別說治了。

因此對皇後,就只當交了個性格沉悶的朋友,靠直覺相處,能讓她輕松些便好。

說起來,另一位小朋友去哪裏了?

來到景陽宮,花貓還在欄杆上曬太陽,吉常在沒影兒。

豆芽胡扯:“她逃出宮了,你快去追。”

吉常在應該是回永壽宮拿魚了,離钺坐欄杆上,曬着太陽等她。

不得不說,貓就是機靈,這地方安靜無風,曬太陽正好。

日頭從正中漸漸往西,樹蔭也漸漸移動,映在欄杆上追上了貓屁股。

小花打了個哈欠,往前挪了幾步;一會兒又被追上了,再往前挪幾步……挪着挪着,它就卧到了離钺大腿上。

很快,樹蔭把離钺坐的地方也罩住了。

小花:“喵嗚。”

豆芽:“它讓你往太陽底下挪挪。”

離钺推小花屁股:“沒腿嗎?自己挪。”

小花喵嗚喵嗚的在她腿上打滾。

離钺不動,小花就在她衣服上磨爪子。

離钺煩了,叉着小花腋下,把它放到了陽光照得到的地方。

木頭欄杆哪有大腿舒服?小花跳回腿上繼續喵嗚。

豆芽主動請纓:“讓我來讓我來,我可以抱着它曬太陽。”

往常離钺都會把身體讓給祂玩一會兒,這次卻像沒聽到似的,撓着小花的下巴爽得它直呼嚕。

不一會兒,吉常在從東邊拐了過來。衣服不知在哪兒沾了土,她低着頭邊走邊拍打。

離钺眼尖,大老遠就看到了:“左肩靠近脖子的地方還有。”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吉常在一大跳,差點就要沖過來滅口。看清是誰,她笑了:“你不是在陪娘娘放風筝嗎?怎麽到這來了?”

離钺探究地望着這個小朋友,好半晌沒說話。

這還真是個偷腥的貓?

好有出息。

想想把身體讓給豆芽喂貓的時間,離钺咋舌:“她偷溜了幾回?”

豆芽道:“試探了兩次後,她幾乎每回都溜。”

豆芽逗起貓來旁若無人的,還很會吊貓胃口,好半天才讓它吃到一條魚。一碟子小魚,祂能喂半個多時辰。

吉常在發現祂逗貓極其專注,便趁機溜走。不知見了誰,待小魚差不多喂完她再回來,佯裝從來沒有離開過。

離钺在的話,她肯定沒機會溜,但喂貓的是豆芽。

祂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發現了也裝不知道。離钺在識海中對外界的感知沒那麽清晰,是真不知道。

“吉常在怕不是以為,我故意在跟她打配合?”離钺呵呵笑,“狗東西,我就不問你為什麽了,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撸貓。”

豆芽無所謂:“不撸就不撸,反正這渣貓原本也不給撸。”

“聽說懋嫔養了好幾只貓,其中肯定有非常親人、完全不高冷的。”

豆芽:“對不起,我錯了。”

“晚了。”

吉常在拍打掉肩頭的塵土,走過來挨着離钺坐下,笑嘻嘻地問:“不用小魚,你怎麽收服了這沒良心的小東西的?乖得簡直不像它。”

離钺把貓放到欄杆上,站起身道:“我不清楚你具體做了什麽,以後別找我喂貓了,最好見面也當不認識。”

“別生氣嘛。”吉常在趕緊抓住她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晃了晃。

“我沒氣。”離钺甩開她的手便走。

“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吉常在對着她的背影道,“我們都是武官家的女兒,都會功夫,都不耐煩那些條條框框,我們那麽像!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你也覺得我錯了嗎?”

離钺轉身:“我父親不是武官,你那花拳繡腿不叫功夫,功夫也不是用來翻牆會野男人的,所以我們不像。我的确不能理解你,你的對錯我也不予置評,我就是覺得你蠢。我不跟蠢人做朋友,會被坑。”

吉常在小碎步追過來,又抓住離钺的手,期期艾艾地解釋:“我不蠢,就說了幾句話,沒做什麽不該做的事。”

“翻牆将把柄送到別人手裏就足夠愚蠢了,你還想做什麽?”

吉常在小聲說:“斌哥哥不是別人,不會害我的。我們發乎情止乎禮,他對我是真心的。”

“你這斌哥哥都敢冒着生命危險來禍亂宮闱,兩年前你被你阿瑪送給雍王時,他為何不帶你私奔?黃花菜都涼透了,他來表深情了,怎麽那麽搞笑?”

吉常在剛要辯解,離钺叱道:“你閉嘴!我來猜猜他是怎麽忽悠你的。他一定說,他愛你至深,不能為一己之私害你陷入危境,因此他不碰你。他只要時常看看你,跟你說說話,便心滿意足了。這樣就算哪天事情敗露,你們也能辯駁說故人相見,只閑聊了幾句,你們之間清清白白。”

越說越覺得可笑,“這麽看來,他連為你禍亂宮闱的風險都不想擔,全靠嘴炮,深情個球。”

“……”

良久,吉常在問:“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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