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一夜好多人都失眠了,早起訓練的時候,離钺發現學員們吃瓜吃出了黑眼圈。

不過這瓜好像出了點問題,她們議論的是“倘若皇後娘娘懷的是小阿哥,宮裏會發生什麽變化”。

“誰說皇後有身孕了?”

“我們不該訓練時唠嗑,求教頭別記過。”

“不記過。你們聽誰說的?”

“都,都這麽說。”

皇後傳喚翊坤宮的女醫,皇上也緊張地去了永壽宮,這是瞞不住的。

具體的消息打探不到,只知道永壽宮的人,從上到下都無悲色。

那……說不定是件喜事?

近三個月,包括黎貴人,永壽宮的庶妃不曾受召侍寝,那這份能将皇上從翊坤宮叫到永壽宮的喜,只能是“皇後娘娘有喜了”。

這麽多年都沒消息,突然又能生了,可不是件大喜事?且嫡子在皇家的意義,不言而喻。

都這麽說,意味着皇後很快就會聽說“自己有喜”。

離钺臉色發沉。

皇後得知她不能生育都會失态,顯然極其在乎這件事,甚至可以說是個心病。那在不能生育的情況下,聽到周圍人都在談論自己有喜,皇後得多難受?

無視了皇帝要保密的口谕,離钺直截了當地告訴衆人:“昨晚的事與皇後娘娘無關,是我不能生育。”

“姐姐?”吉答應正練步法,聽到這話,左腳絆右腳摔了個大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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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嘶!”

“疼。”

一群練棍練劍的,把自己給打了。

吉答應一骨碌爬起來,拉着離钺問:“姐姐說的是真的?”

其他人也驚疑不定。

離钺反問:“有胡謅的必要?”

吉答應心疼地抱着她,低聲道:“沒關系,沒關系的姐姐,大不了我去勾引皇上,生個孩子給你養。”

她覺得自己畢竟是差、點犯錯,目前皇上稀罕倒拔楊柳式的女子,而她的武藝,是姐姐之外最好的,去勾引一下很有可能成功。

對此離钺只想說:“給你養孩子?我長得很像冤大頭嗎?”

吉答應懵了:“姐姐不失落?”

“都說女人生孩子等于闖鬼門關,不用闖鬼門關我失落什麽?我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離钺的言論堪稱驚世駭俗,“而且,孩子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要的。”

她的本意是,庶妃的身份,千辛萬苦生個孩子得交給某位宮主撫養,讓她們慎重。

她們理解的是,寵妃都沒資格要孩子=其實不是不能生,是皇上不想讓她生=都別做母憑子貴的白日夢了。

再想想皇上除了永壽宮和翊坤宮,基本都不到別的宮去,更是極少召庶妃侍寝,她們悟了:幾位阿哥已長成,皇儲已定,皇上不想要更多的孩子。

這就沒意思了。

以前生病靠熬,連傳禦醫的資格都沒有。病得狠了,才扣扣索索地花銀子打點,去禦藥房讨副藥渣。

得花銀子到處打點,還得準備精致的小禮物讨好皇上和宮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都是勉強溫飽。

她們争寵,無非是想升位分,想活得更好。

現在孩子都不讓生,位分怎麽升?沒看教頭又救九阿哥又當開心果,受寵到都能出宮浪噠,卻待在貴人位置一動不動嗎?

無所出的前提下,貴人是上限。

反過來想,習武少生病,省了藥錢;給皇上獻禮,打拳就可以,又省錢了;讨好宮主,最佳表現可以,再省一筆。

而膳食,開始習武後,每人分配的膳食份量都增加了,完全不會餓肚子。

也就是說,日子好起來了。日子才好起來,再因生孩子丢命,豈不虧大發了?

不生了,不升了,就這麽着吧。

至于等待提攜的家人,那是什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提攜個鬼哦?

想通之後,庶妃們:皇上不想要,我也不想生,正正好。

“皇後有喜”的消息一閃而過,“黎貴人不能生育”倒是傳開了。有幾個庶妃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也暗戳戳地傳自己不能生育。

得知傳言的源頭是離钺,雍正忍了。

連日來,他帶着禦醫頻繁地給離钺號脈,禦醫都是皺着老臉唉聲嘆氣。

離钺任他們折騰,直到禦醫拿出偏方,她怒而掀桌:“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算喝不死,你确定喝了真有用?想遞偏方的,先當面喝上三碗。那老頭兒,偏方是你的,你先來。”

白胡子禦醫當即改口:“不是臣的不是臣的。貴人恕罪,臣魯莽了,還是回去再跟同僚研究研究比較穩妥。”

差點被灌來歷不明的湯藥,離钺不太愉快:“皇上,差不多就行了,沒得治就是沒得治,別難為他們也別難為奴婢了。”

雍正很氣她這無所謂的态度,拂袖而去。

養心殿,又靜得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雍正在批閱奏折,蘇培盛領着一群人在翻閱書山。左邊是看過的,右邊是沒看過的,醫書堆得有半人高。

王守和從右邊抽出一本被蛀蝕了的,抖抖灰塵,小心地翻開。須臾,他揉揉眼,仔細看了兩遍,遞給了蘇培盛。

蘇培盛一瞄,立馬把書塞還給他:你找到的你去說。

王守和苦着臉搖頭,蘇培盛踹他:快去。

“查到什麽了?”雍正聽到那邊的動靜,放下禦筆擡頭。

王守和哀嘆一聲,把書呈了上去:“皇上請着重看第7頁第11行。”

書叫《季氏鍛體術》,并非醫書,裏面講的是以醫輔武的鍛體之法,稍微涉及了醫術,所以也被拿過來了。

第7頁講的是武術與脈搏的關系,第11行寫着:“武之極者,脈搏随心,生死可欺世。”

這是說,練武練到極致的人,脈搏可控,裝死別人都看不出來。

那裝病也很簡單吧?

雍正氣笑了。

氣氛驟然陷入冷凝,蘇培盛他們垂着頭,膽戰心驚地放輕了呼吸。

王守和弱弱地安慰:“皇上,著者未達武道極致,這只是一種推測。”

話音未落,《季氏鍛體術》倏地擦着他的臉飛出,重重撞上了香爐,又反彈回來砸到了他腳邊。

“皇上息怒。”

雍正面色陰沉。

怪不得去年,白禦醫天天去景陽宮請脈,都沒提過黎氏有隐疾。他還道白禦醫為明哲保身,不想多言,卻原來,是她那時的脈象本就沒有問題。

蘇培盛暗自責怪:皇上這些天是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差他們遍查醫書。稍微可能有用的記載,都要親自過目,而後交給太醫院參考研究,簡直為黎貴人操碎了心。

結果竟是一場騙局,這黎貴人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半晌,雍正神色晦暗不明地道:“黎氏未患頑疾,是好事。如此驚喜,自然得盡快與其分享。”

蘇培盛三人快步跟上:除了九阿哥發病,這是主子爺第一次丢下政務去後宮,但願別是壞事。

黎貴人啊,可長點心吧。

到永壽宮時,皇後正練劍,離钺特意為她準備的劍法,的确好看。

她臉上滿是專注和輕松,練劍于她而言,一定是愉快的。

雍正看了一會兒,火氣被壓下不少。皇後開心,于他而言,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練完最後一招,收勢。皇後行了禮:“皇上找黎貴人?”

他進門時,是直奔後院去的,她看出來了。

“發了汗謹防着涼,阿蘭快梳洗去,朕有件小事要問黎氏。”他說着便朝後院走。

這個時間離開養心殿,眼底還帶着氣,定然是惱得狠了,哪會是小事?

皇後溫聲相勸:“皇上,黎貴人年輕,行事無法周全,因此才愈顯赤誠可愛,您莫要苛責于她。”

“你不知她這次做了何等混賬之事,不許再向着她!”雍正的火氣又旺了幾分。

“皇上息怒。”皇後拽了拽他的衣袖,“皇上再饒她一回,這次只施以小懲,好麽?”

“……”

貴妃撒嬌求情見得多了,皇後這還是頭一遭,雍正有點扛不住:“嗯咳,朕又不是什麽冷酷嚴苛之人,能将她怎麽樣?你忙你的去,甭管了。”

皇後這才放他走。

雍正犯嘀咕:“混賬東西蠱惑人心的本事不小,皇後徹底被她籠絡住了。”

這個時間,黎氏應該在游泳,他徑直進了後西配殿。

蘇培盛三人識趣地守在門口。

後配殿采光不好,臨近晌午,屋內不算亮堂。

由于池中蓄滿了水,清涼的水汽染得整間殿宇都泛着森冷。

雍正掃視一圈,沒看見人。到屏風隔出的更衣室瞅了一眼,還是沒人。

不應該。

他進門時,黎氏的侍女就在門外候着,黎氏不可能不在。

難不成聽到他來,翻窗逃了?

那混賬玩意兒絕對做的出來!

也不對,衣裳在屏風上搭着,她肯定還在屋裏。

躲起來了?

雍正氣沖沖地出了更衣室,下定決心要把她揪出來好好罰一頓跪,還要把她貶回答應才解恨!

房梁上?

沒有。

櫃子裏?

沒有。

桌子底下?

沒有。

泳池……

水面平靜無波,池底無聲無息地躺着個人。

雍正瞳孔驟縮,“撲通”一聲跳進了泳池:“黎氏!來人!”

巨大的水花濺起,池中霎時間水波蕩漾,那仿佛失去意識的人,順着波浪哧溜一下游遠了。

“皇上……”蘇培盛急惶惶的推開殿門。

雍正反應快得突破了極限,瞬間沖向離钺,以身為牆遮住了她,扭頭赤着眼吼道:“滾出去!”

蘇培盛只瞧見,黎貴人從主子爺頸窩處露出半張臉,無力的被摁在池邊,趕忙低頭後退關門。

王守貴王守和腿收得慢了,差點被夾到腳。

到底出什麽事了?

蘇培盛望天:別問,問就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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