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華明詐屍的事兒不僅三隊的人稱奇,附近幾個大隊也從嫁到三隊的親朋好友嘴裏聽說了。
出門見面口頭禪就是“哎,你聽說了嗎,三隊那個誰誰誰回來了……”
那可是四幾年被強行征走的壯丁啊。
居然活着回來了。
再配合失憶軍官另娶,嬌妻幼子在懷,糟糠之妻無奈下堂等關鍵詞……一切都充滿了戲劇性的發展,讓大夥兒仿佛看了一場沒有結局的電影,欲罷不能。
一時間魏家幾口成了當地名人。
傳來傳去難免被添油加醋大變樣。
除開事不關己只看熱鬧的人,還有一部分是跟魏家有相同遭遇的人家。魏華明的歸來就像一針強心劑注入他們幹涸晦澀的心。
十多年啊,杳無音訊的家人是否也那麽幸運,還能回到他們的身邊呢?
哪怕明知是奢望,但人就是如此,忍不住幻想自家也有骨肉團聚的一天。
徐老家此時便是如此,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又哭又笑,還沒得到确切消息呢,已經在讨論啥時候給祖先們上墳燒香了。
無人注意一牆之隔的屋外,一個半醉不醉,中等身形的漢子跌了一跤,過了好半晌才爬起來,搖來晃去推開了隔壁院子小栅欄。
次日,便有好幾家人相約一道前往魏家打探消息,毫不意外均以失落二回告終。
并非魏華明不願說,而是當年同他一起被抓壯丁的人根本沒分在同一支隊伍。
他在的那支小隊奔赴中原戰場參與了兩場戰役,因表現優異,被上邊臨時分配另外一項特殊任務——前往西南裝運國寶的特殊隊伍選中了。
魏華明人雖年輕,見識卻不差,若是國黨如日中天,他定老老實實呆部隊裏建功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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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剛要混出頭,就已經到了裝運國寶的地步。
即便他不清楚高層的确切信息,可聞弦歌而知雅意,這動作就代表國黨政府不自信了,沒底氣了啊。他是強行被捉入伍的,對國黨又沒有什麽歸屬感,立馬決定跑路。
擔心到達目的地後同行人數變多愈發難脫身,籌謀再三自導自演了一場“消息洩露,無奈留下斷後身亡”的戲碼。等确定安全他便迅速投靠了最近的一支解放軍隊伍。
後來才是意外失憶……
在恢複記憶前,他并不清楚自己還有這麽一段複雜的經歷。
後來記憶恢複,就更不能提了。
他本就是沒背景的農村兵,再被人知道他曾經差一點就參與了轉移國寶任務,雖說棄暗投明了,可又隐而不報導致國寶外流。組織上會如何看待他魏華明完全沒底,既要擔心升遷,也害怕潛伏在大陸的特務間諜來暗殺自己這個“叛徒”,多番思量決定徹底埋葬過去。
而隔壁大隊的人上門也給他敲了一記警鐘。
大年初二一過,在魏老頭蔡婆子不舍的淚花中,魏華明帶着妻子孩子匆匆邁上了回甘肅的路途。
他們一走,另一個當事人又窩在山腳不出門,這樁本以為會熱鬧上好幾個月的八卦漸漸平息下來。
魏學明和魏春生隔幾日會看望虞翠翠,一般都會捎帶吃的用的,生怕她凍死餓死無人知。除了父母,虞翠翠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所求的善意,很是不知所措。
想回報,偏自己又身無長物,每每想到這兒就無比懷念囤滿了物資的空間手環。
當然,虞翠翠也就偶爾念叨一回。她是個喜歡朝前看不願意沉浸在灰心喪氣裏的人,秉持着有條件就抓住,沒有條件就自個兒創造條件的原則,短短十來天将山腳這一圈走了一遍,連哪兒有陷阱和兔子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忙着在附近探險,有人忙着打探她的動靜。
被雪壓得快瞧不見的矮土屋裏,兩個若隐若現的人影交疊在一塊,女人時不時哎呀兩聲,外面冰雪融融,屋內春情正盛。
……
“姓魏的真成軍官了?”
“啊,怎麽了?”女人聲音喑啞,柔柔的,但聽着不年輕了,“呀死相,要死啊你,肯定掐紅了。”
“聽說他那新媳婦好看得很,有多好看?”男人調笑問道:“比你年輕時還好看?”
女人哼了一聲,伸手把人推開,坐起身開始穿棉襖,邊穿邊嘲諷:“好看,跟那林子裏的小白花似的水靈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你,你也上不了手。”
“這個搞不上,我搞他前頭的婆娘嘛。”男人躺在地上不動,露出□□。
“!!”
“你開玩笑還是講真的?你個死鬼有我還不滿意,還想背着老娘找別人啊,你真是要死啦,我跟你說你敢找虞寡婦,那你以後也別找我了。”
聽到女人醋意滿滿的話,男人心裏得意。
“我心裏肯定只有你,這麽多年我沒娶媳婦不就是惦記着你嘛。”男人強硬把女人摟進懷裏,眼神很平靜,嘴上卻肉麻兮兮的,誘哄道:“我聽人說,姓魏的給了虞寡婦不少錢,要是把她弄到手,那錢不就是咱們的了,到時候都給咱寶兒存着。”
提到寶貝兒子,女人似乎沒那麽不樂意了。
“虞寡婦平時不怎麽跟男人打交道,怕是……”
男人嘿嘿怪笑,又擰了下對方下垂的胸,輕浮道:“你不也是嗎?”
“……”
“行了,你等我消息。”
*****
虞翠翠發現,最近幾天老是會遇到隊裏的魏秋萍。
對方遇見自己似乎沒有攀談的欲望,只是點點頭當做打招呼,就背着小背簍往山另一邊走,看着像是到林子裏撿松果之類,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其實也不怪她困惑。
按當地風俗,正月裏就該走親戚串門戶,尤其是親戚遍布的家庭甚至會從初二忙到十五。
魏秋萍不像自己獨身一人,過不過年無所謂。
她是劉利的妯娌。
這一家五弟兄,劉利是長嫂,魏秋萍男人排第四,她娘家就在四大隊,聽說家裏沒親兄弟卻還有幾個堂的。這種情況下怎麽也不該見天跑山上轉悠啊?
莫非山裏有什麽寶貝且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可若是尋寶,怎麽青天白日來也不避着呢?
這不,都被自己撞見三回了。
就在虞翠翠胡思亂想時,今個兒魏秋萍竟主動開口了。
“翠兒,你知道哪兒能抓蛤土馍嗎?”
蛤土馍?
虞翠翠知道這玩意兒,一種生活在林子裏的青蛙,學名就叫林蛙。林蛙春天上山秋天下山,一到冬日得冬眠,大部分林蛙會在秋天下山越冬,少部分沒來得及離開的才會留在山上,冰天雪地裏的确是抓它的大好時機,原身就抓過幾次,送到鎮上收購站價錢還不低。
可再值錢也不是非得在這個時間點捉不是嗎?
虞翠翠眉尾揚了揚:“四嫂子,這我哪能知道啊,全看運氣的。”
魏秋萍:“去年你不是抓過幾只嗎,跟嫂子說說在哪兒抓的呀?我這瞎抓摸了幾天都沒見到蛤土馍的影兒,腿都快跑斷了。”
“嫂子這麽急是……?”
魏秋萍彎腰喘着氣,擺擺手道:“還不是我娘家兄弟聽他們隊赤腳大夫說雌蛤土馍大補,就想着弄一點給我嫂子養養身子。你說他們也不着調,都當爺爺奶奶的人居然又懷孕了。我嫂子還非不樂意打掉,你說咋辦?”
高齡懷娃是真的,只是她娘家兄弟并沒叫她找蛤土馍。
魏秋萍說了好一會兒娘家的事,邊說邊觀察虞翠翠的神色,就見對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時不時點頭嘆息,聽得很認真并不敷衍,可始終沒等到自己想聽的那句話。
虞翠翠不搭話,她就主動出擊。
“翠翠你幫嫂子個忙,幫我找找蛤土馍,你放心,嫂子不讓你白忙活,公的……五毛,雌的一塊,你看這個價成不?”
這幾日她沒少打聽,這虞寡婦有兩百多的身家呢,乖乖,她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錢。
要真弄到手,她兒子娶媳婦的錢就不愁了。
魏秋萍心裏的小算盤噼裏啪啦,看虞翠翠就跟看大財神似的,眼裏放光。
換個單純小媳婦沒準真被她的着急赤忱騙到了,可虞翠翠是誰啊,只有她騙人,沒有別人騙她的。反正閑出屁了,不如陪她玩一玩,看看她究竟鬧哪出。
“嫂子這說的哪裏話,好歹是條認命,就算不為錢這忙我也肯定幫。”虞翠翠眉目彎彎,爽快應道:“明天我在家裏等你,咱們一塊上山。”
這下把魏秋萍高興壞了。
當天借口回娘家,實則尋了姘頭毛長榮,兩人商量了大半宿,又是一陣颠鸾倒鳳,風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