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兩人結婚了,但又好像沒結婚。

從婚姻登記科出來,小胖妞已經睡醒了。

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下意識喊了聲“媽媽”。

就發現今天的高度不太一樣,小家夥懵了懵,大眼睛霧煞煞地仰起頭往後看,就看到一個陌生的下巴,被吓到了。

圓溜溜的眼睛睜得老大。

小腦袋左右搖晃,雙眼不斷搜尋給她安全感的翠翠,就在快急得嚎啕大哭之時,被章渝州擋住的身影慢慢露出來,小家夥頓時不着急了,亮晶晶的小眼神直直盯着翠翠。

小奶音甜滋滋的:“媽媽,七七肚子餓餓。”

有媽媽在,虞初七小朋友瞬間忘了睡醒後發現自己被陌生人抱着的恐懼。

腦子裏全是香香的飯飯,小嘴不停叭叭撒嬌:“媽媽,今天可以吃肉肉嗎?七七……”她掰着手指數:“一,二,三……七七四天沒吃肉肉了,再不吃肉肉,小肚肚會傷心的,媽媽,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翠翠犯困,眼皮子微微耷拉着,看着沒什麽精神。

聽到小胖妞賣乖撒嬌,還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不好,不可以!”

小家夥泫然欲泣,傷心壞了,把小臉埋在章渝州胸口,賭氣不看翠翠。

章渝州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對這麽丁點大的孩子口齒清晰說出長句感到很驚奇。

他印象中這個年齡的孩子大都處于單字雙詞牙牙學語階段,領悟力,邏輯性,語言功能……等等,都在起步期,往往察覺到大人們的情緒卻又說不明白,只能用“哭”來抗議。

但虞初七不一樣,她能精準表達自己的需求,還能敏銳察覺到別人對她态度的改變。

古靈精怪得很,仿佛天生打通了察言觀色這條經脈,但章渝州卻不覺得她是天生聰慧,他更傾向于這是虞翠翠用心澆灌的結果,因為孩子的身上帶有很濃厚的虞翠翠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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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渝州太好奇了。

好奇她的深不可測,好奇她在到魏家之前是不是被哪位大牛教過。

虞翠翠的思想,她的處事風格幾乎脫離了龍灣三隊童養媳虞翠翠這個身份,可若說她是特務,是什麽居心叵測之人,又沒有證據支撐。因為她過往的的生活軌跡太透明了,哪天上工,哪日請假,請假原因為何,大隊的工分記錄簿上明明白白。

村裏人說她跟以往的區別并不大,頂多是脾氣沒從前那麽軟了。

他和郝建設見到的慧黠狡猾、黑白難辨,兇殘的那一面,村裏人并未見過,在他們的嘴裏,虞翠翠不過變強硬了,變得有主見了,但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是那場雞飛狗跳的婚姻讓她改變,是落水瀕死讓她醒悟。

章渝州從中得出一個結論,虞翠翠的變化起源于那場落水,莫非——

不,不應該在水下換了人。

若是換了人,就算她易容手段再高超,村裏其他人認不出來魏家兩位老人家是不會錯認的,二來,如果真正的虞翠翠屍體在水下,春夏冰層融化,水裏的屍體也不可能再藏得住。

既然不存在換人,那只有一個可能,往神神鬼鬼猜了。

可能是某個孤魂野鬼在虞翠翠溺水的瞬間進入了她的身體,代替她活下來,所以她性情大變,所以她會催眠……鬼會法術,似乎說得通。

“章渝州。”

“章渝州,你站馬路中間發什麽呆啊?”胳膊被翠翠拽了下,章渝州回神,将飄得太遠的思緒收回,下意識問:“啊?你剛才在說什麽?”

翠翠撇嘴,道:“你站在大馬路中間發呆,差點被車撞到了。”

章渝州恍然:“對不住,還有謝謝。”

他也知道自己這點不好,一旦思索什麽問題很容易沉浸其中,顧及不到周圍的變化。這次發愣,忘了虞初七還在他懷裏,難怪翠翠會生氣。

“你剛才怎麽突然就走神了啊?”

章渝州面不改色:“忽然想起工作的事,就走神了。”怕虞翠翠繼續問,他趕忙轉移話題:“對了,為什麽不能給小孩吃肉呢?”

說到肉肉,某個灰成一團的胖妞趕緊擡起腦袋,耳朵豎得高高的。

翠翠瞥了瞥豎起耳朵偷聽的小胖妞,沒好氣道:“能吃,不過她得戒幾天肉。”

虞初七小朋友眼裏的亮光漸漸消失,腦袋埋得更深了,已經徹底emo了。

“……?”章渝州不懂,眼裏大大的困惑。

他雖有兩個侄子一個外甥女,但平時幾乎不怎麽見面,一年能見兩三回都算多的。上一次見面是裹在襁褓裏的小孩,下一次見面能跑能跳,是以當真不知道養孩子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她挑食,只吃肉不吃菜,結果嗯嗯困難,拉不出粑粑了。”

知道小孩兒聽得懂,翠翠繼續打擊小吃貨千瘡百孔的心:“所以虞初七,不許再撒嬌賣乖哭慘要肉肉,不然下次你屁股痛痛我不管你了。”

翠翠一開始也不知道小孩光吃肉會這樣。

虞初七八個月時,空間囊裏的嬰兒營養液徹底沒了,除了羊奶,翠翠只能學着做肉糜。

結果小胖妞一入肉肉的坑就再也不願起來了,頓頓都得肉肉,她那會想着吃就吃呗,反正沒肉了就帶着虞初七往林子裏轉,她自己給自己找口糧,每次都有各種各樣的獵物撞過來。

吃肉過多導致的結果就是小肉團子變成了大一號的肉團子,拉屎拉不出,每次上大號都哭唧唧的。

醫務站的大夫說,必須讓孩子吃別的,尤其是蔬菜瓜果不能少。

到翠翠這兒,直接就安排了半個月的素食雞蛋餐。

“不是我偷懶,是這小屁孩見縫就鑽,我給她做蔬菜肉粥,她每次都能精準把菜撿出來丢掉,再撿米粒大小的肉吃……我得多弄幾天蔬菜,讓她習慣菜的味道。”

章渝州不明覺厲,問:“那,咱們在鎮上吃了早飯再回去?”

翠翠:“好呀,去哪兒吃?”

她聲音裏透着歡喜,一旁焉噠噠的小團子也恢複一點點精神,一大一小用同款“渴望”的眼神看他,章渝州心下一哂,溫聲建議:“和平路有間面館很不錯,他家的羊肉大骨湯面很好吃,要不就去那兒?”

翠翠立馬應下:“行,那咱感激去。”

聽到吃的,小胖團子擡起頭,已經忘了跟翠翠置氣那回事了,開心地朝着翠翠拍手:“媽媽,面面!”

三人到面館吃了早飯,章渝州打算先把翠翠母女倆送回三隊,再騎車回廠子裏。

送翠翠到家後,他又坐了會,這一坐就坐出事了。

“什麽?孩子是撿的??!”

章渝州震驚起身。

關于孩子的事,他之前一直沒問。

虞翠翠突然抱養孩子,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誰家孩子養不活,她憐憫同情;可能是被前公公婆婆逼着收養的;也有可能她還介意前夫以未生育為由離婚……

彼時兩人不夠熟悉,他不好貿然打聽;到後面熟了,确定結婚對象只能是她後,孩子怎麽回事已經不重要了。

沒想到今天随口一問只當閑聊,竟問出這麽令人震驚的真相!

“這,既是從山裏撿的,怎麽沒第一時間報公安?”章渝州疑惑問道。

沒想到翠翠無辜反問:“……為什麽,是一定要報公安嗎?”

自小在混亂危險的垃圾星長到的虞翠翠,腦子裏不僅沒有政府的概念,也沒有遇事報警的習慣!

畢竟垃圾星裏政府算個屁!

真正有實權的永遠是某些貴族和□□組織。

當然,垃圾星也是有星際執法官的,但這些執法官不負責治安秩序,他們只會充當貴族和一些組織的狗腿子。

誰若是被欺負了去尋求執法官的庇護,那真是蠢到家了,只能迎來更慘烈的後果!

因為骨子裏對“公家機構”的不信任,翠翠壓根就沒意識到需要報警。

而其他社員呢,法律意識沒比翠翠強到哪兒去。

想到剛發生警察進村盤問毛長榮的事,又發生惡意棄嬰的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傳出去龍灣大隊肯定逃不過抹黑,外面的人沒準當他們這兒是狼坑虎穴,各家的嫁娶都要受到影響。

再說女嬰被棄的事委實不少。

別說丢山裏自生自滅的,還有生出來直接溺死在尿桶的呢。

這麽一來,撿到個女娃娃算啥大事?如何不影響自個兒過日子才是大事。

章渝州已經震驚到麻木了。

他意識到了農村的普法教育任重道遠,也更深刻的了解到了翠翠對法律對規則的漠視。

在某個瞬間,他好似跟郝建設共腦了,亦理解了郝建設的擔憂,虞翠翠的确是個很危險的人。

這種危險不是來源于她主觀上有違法意圖,而是潛意識裏對社會規則的不認可,不遵守。

不過——

既然他意識到了虞翠翠的缺陷,自然不能再放任。

章渝州思索片刻,語氣堅決地道:“當然得報公安。孩子她有生存的權利,任何人無權剝奪她的生命,這樣是在犯罪,而派出所的職責便是打擊罪犯,你們應該在撿到她的第一時間報警,這樣才有可能抓住犯人,也能讓小孩回到她的親生父母身邊,翠翠,村裏的決定或許已經影響到了一個家庭。”

最後一句,章渝州很嚴肅,聲音也有些低沉。

不知怎地,翠翠在他的話裏聽出了指責,很淡,但很真實的存在着。

翠翠很不喜歡,她有些生氣。

下意識擰眉,反唇相譏:“影響?如果是孩子的親生父母丢棄的呢?好,照你說的虞初七爹媽不知情,但是,在她被偷走的那一刻他們的家庭就已經被影響了。”

“沒有我,沒有一起幫忙的人,虞初七已經成了野獸的食物,又或者崖下的爛泥。”

章渝州愕然,想替自己解釋:“我不是——”

翠翠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冷笑道:“我不報警怎麽了?犯法了嗎?犯法了就讓法律來制裁我,你少高高在上的指責我,審判我。”

章渝州:“……”百口莫辯。

“虞翠翠,翠翠!”

“你走,趕緊走!”

翠翠雙手環胸,別過臉不看人。

她這會兒惱怒得很,是呀,她不懂水藍星的法律,她也不知道不報警犯不犯法,但火氣上頭,誰管得了那麽多,想這麽怼就這麽怼了。

章渝州實在可惡。

他只要說前面那段不就好了,她了解怎麽回事後下次肯定就不這樣處理了?

他偏得畫蛇添足,來一句什麽“你這樣會影響到一個家庭”,呸!她怎麽影響了?

換個人說這話她都不稀得搭理,可章渝州不一樣啊,他跟自己聊了幾個月,翠翠覺得怎麽着也算朋友吧,對待朋友他不是更應該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嗎?

啧,越想火氣越大!

她生氣的同時,章渝州也很着急。

他很懵,不知道虞翠翠怎麽突然就炸了,他努力回想兩人的對話,還是摸不準哪一句成了點燃火|藥的引線。

他想解釋,虞翠翠卻拒絕溝通。

章渝州總覺得這個事不搞明白,不解釋清楚,兩人的關系就會跌至冰點,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見翠翠一臉桀骜,就是不看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大掌鉗住翠翠肩膀,逼她轉向自己,在她開口之前捂住她嘴巴:“你先聽我說。”

翠翠眨眼,不知怎地竟沒有武力制服他,而是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章渝州:“冷靜了?”

翠翠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神更加惡狠狠的瞪他。

她的眸子淺茶色,怒視人的時候,眼裏仿佛有火在燃燒着,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章渝州喉結滾了滾,垂下視線不再看翠翠的眼睛,目光落在她鼻尖的痣的位置。

“我沒有說你做錯,我只是,我只是……”

章渝州頓了頓,發現無論用什麽理由都顯得蒼白,在這一瞬間,他似乎意識到了翠翠到底為何發怒,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那麽說的真正想法。

翠翠見他支支吾吾,又開始晃神,忍無可忍,擡手将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打掉。

“只是什麽?”語氣已經開始陰恻恻了。

“別氣,讓我想想,等一等。”

翠翠:……等,我等你個大頭鬼!

她氣得胸口發悶,實在不想看章渝州那張可惡的臉,擡腳就要推他出去:“想個屁,要想出去想,別在我屋裏礙眼!”

章渝州反手抓住她,情急之下,真實想法脫口而出:“我沒有說你那樣不對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法律意識太淡薄,怕你無意間違法亂紀而已。”

翠翠怔住。

見她終于冷靜下來,章渝州繼續道:“翠翠,你沒發現你的想法很危險嗎?有時候我真懷疑你……”

懷疑什麽,章渝州閉嘴不說了。

翠翠眼神閃爍,有點心虛。她一心虛眼神就會四處亂飄,而章渝州時刻關注她的表情,視線不知不覺也跟随她的目光移動,這次,他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早上無意間瞥過的小物件上。

“……那是什麽?”

翠翠順着他目光看去,心裏頓時大呼糟糕!

卧槽,怎麽回事?

自從家裏調皮鬼詞彙量增加,喜歡複述別人的話,喜歡跟人分享她的玩具,能折騰的地方由爬爬墊變成院子後,她就把所有宇宙産物收回空間囊了,怎麽還有漏網之魚?

“呃……那是,那是虞初七的小玩具。”

翠翠已經顧不得跟他掰扯報不報警的事了,幾步略過章渝州,把外形酷似狐貍的精神力激活儀随手扔進鬥櫃。

拉上抽屜門。

章渝州見她行動有異,眸色深了深,沒繼續追問,而是笑着誇了一句:“造型很別致,是你親手雕的嗎?”

翠翠扯扯嘴角:“對呀,我做的,很可愛對不對?”

感謝天感謝地,當初為了不讓那些東西顯得太怪異,她給它們全套上了一層木殼子。

章渝州點頭附和:“嗯,很可愛,你的手很巧,做得惟妙惟肖。”

翠翠無心欣賞他的彩虹屁,只想趕緊把人弄走,好方便她給屋子再檢查一遍,免得再出現什麽惹人懷疑的東西。檢查完她一定要打小胖妞屁股,讓她偷藏玩具!

“好了好了,我想午睡了,你趕緊走吧。至于報警的事,我抽空會去的。”

章渝州察覺到她急欲送客的心情,順着力道往外走。

邊走邊說:“報警的事我去吧,正好今天借了車。”

“對了,既然咱們領證了,你打算什麽時候搬去廠子,對要住的房子如果有什麽要求現在可以提出來。”

翠翠無心琢磨其他事,對方說了什麽她亦沒注意,滿腦子都是“差點暴露”受到的驚吓。

随口應道:“都行,我沒問題,你決定就好。”

章渝州:“成,那我把房子弄好再來接你和初七。”

翠翠:“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

章渝州:“……”

那到底是什麽,她咋那麽慌呢?

章渝州騎着單車,沒有直接回廠裏,而是轉頭去了鎮上找郝建設。

從翠翠家出村那一路,遇到眼熟的,他主動下車跟人打招呼,別人問他今天咋又來了,他便腼腆笑笑,将自己來求親成功的好消息告訴給大家。

為啥不說已經領證呢?

章渝州也是有考量的,今天兩人領完證吃完飯就回來,還沒來得及去供銷社買喜糖。

這要是空着手說自己領證結婚,少不得要被人說幾句。

他倒是無所謂,反正平日也不跟這些人打交道,但翠翠還得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何苦留下隐患讓自己不開心呢?

大夥兒一聽他求親成功,紛紛道謝。

“啥時候辦酒席啊,我們也來讨個喜氣。”

章渝州禮貌笑笑,作出一副妻管嚴模樣:“我聽翠翠的,看她咋安排。”大家聽了這話,會心一笑。

到了派出所,郝建設正好在所裏。

見到他,郝建設很高興,又叫章渝州一道喝酒,章渝州連忙推拒,把翠翠撿了個孩子的事說了。

郝建設一聽,眉頭刷地一下皺起來:“你确定,虞翠翠是撿了孩子,而不是偷了搶了別人家孩子?”

“還有,她撿了孩子為啥要你來派出所說,難不成,你倆真搞一塊了?”

章渝州臉頓時黑了。

“什麽搞不搞的,你這張嘴巴真臭,該漱漱口了!”章渝州睨郝建設,冷笑:“總有一天,你要為自己的偏見付出待見。”

郝建設意識到自己說過頭,有些心虛。

他撓了撓脖子,讪笑:“開玩笑,別當真。你說說,咋回事啊?怎麽就撿孩子了,啥時候撿的?”

章渝州知道他性子,并未真的生氣。

郝建設和宋止戈本質上還是不一樣。

宋止戈很大男子主義,一身臭毛病,別看他在媳婦面前伏低做小,其實骨子裏很看輕女同志。所以會在人都沒見着的情況下,就用不積口德帶有貶低性的詞去評價虞翠翠。

而郝建設對翠翠的不喜,不是依托于離婚、農村人這些标簽,而是基于他做警察的職業性。

正因為他始終對得起這一身警服,他懷疑虞翠翠,理智上章渝州是認同的。

因為翠翠表現出來的能力和她的經歷确實存在矛盾點,實在很值得懷疑。

所以,郝建設那些話,他聽聽也就罷了。

章渝州:“幾個月前撿的,當時孩子被發現的時候是在小白山一處懸崖上。丢孩子的人存了要她命的心思,只是小孩兒命大被刺果樹挂住,這才等到了翠翠救人。”

“呵,翠翠?喊得夠親熱啊。”郝建設撇撇嘴,陰陽道。

章渝州沉着臉,斜眼看他。

郝建設攤手:“得,你繼續。”

“據翠翠講,那小孩當時就裹了一床小包被,也不确定真實月份,看着像是六七個月大。”

聽到這兒,郝建設覺得這信息咋那麽熟悉呢?

他皺着眉,在屋子裏踱來踱去,突然,腦子裏一道光閃過,他回身沖到章渝州面前。

兩只手用力往桌子上一拍,彎腰,激動不已:“孩子是男是女,身上有什麽特征嗎?”

章渝州不笨,見他失态,立馬意識到了,問:“你是說……黎家的孩子?”

“黎家那孩子還沒找到?”

這都小半年了,省城的派出所幹什麽吃的?黎家好歹也有一定能量,怎麽會一點線索都查不到呢?

到底是查不到,還是不想查?

事實上,黎家一團亂,根本顧不上找孫女,也的确不想再查下去,因為——大兒媳梁安娜的娘家出事了。

梁安娜娘家紅色資本出身,梁父梁母都在蘇聯留學過,兩人在蘇聯相識相愛而後一道回國加入建設祖國的隊伍。因着留學經歷,梁父梁母都在重要機構參與了一些重要的項目。

蘇聯專家團撤走後,梁父憑借過硬的本事依然留在了一線崗位。

最近,他被人盯上了,有人匿名舉報他們一家和蘇聯那邊始終有聯系,有給蘇聯傳達情報的嫌疑。

而在梁家确實找到了他們和蘇聯某大學一位教授的信,信的內容似乎很正常,沒看出傳達情報。

但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兩人還是被停職調查了。

梁安娜當然不信父母會做賣國求榮的事,這陣子也在竭力奔走打聽,可顧得了尾就顧不了頭,因為梁家被調查的事,公婆對她越來越不滿。

原來因為小姑子夥同保姆偷走女兒的事,梁安娜就跟公婆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為了讓她放過黎容,兩老好話說盡,又是找人壓消息,又是帶着黎容到梁家下跪求饒。

可梁安娜怎麽可能不追究?丢的是她的寶貝,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因為她不妥協,公婆就逼黎駿和她離婚。

這陣子,梁安娜可以說是腹背受敵,找孩子的事就被擱置了。

她沒法找,丈夫亦是,夫妻倆都在為梁家父母四處奔走,想找證據證明他們沒有叛國的意圖。而黎家其他人呢,他們松了一口氣。

因為心知肚明孫女丢失和女兒脫不了幹系,可比起孫女,黎母顯然更在意自己的老來女,自然不想再追查。

這麽一來,派出所那邊也就把精力放在了別的案子上。

從郝建設說起梁家的事,章渝州眉頭一直緊緊皺着。

等聽到黎家主事人的做法時,已經不是皺眉了,而是整張臉都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如果,虞初七是黎有珠,你能保證回到黎家後,孩子不會再次出事?”

在他看來,郝建設這表妹已經不是無心之失這麽簡單了,而是純粹的又蠢又壞,心已經毒得流膿了。

竟然因為梁安娜拒絕把梁家的家傳項鏈給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幾個月大的侄女頭上。

她在找人丢掉孩子時,有一秒想過黎有珠身上跟她留着同樣的血嗎?

有記得自己是黎有珠的親姑姑嗎?

如今,梁安娜夫妻和黎家嫌隙這麽大,又死咬着黎容不放,黎家人不會好好對待孫女是可以預見的。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初七有可能并不是你的小侄女,你應該去問問梁安娜和黎駿,看看黎有珠身上是否有特殊的胎記。”

“至于初七,翠翠提供不了任何信息,孩子反正不是龍灣三隊的,有可能是隔壁大隊,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到小白山丢棄,這個就需要你去查了!”

郝建設發熱的腦子仿若被澆了一盆涼水,頓時清醒了。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查的。”

說完,他猛地意識到章渝州今晚談到虞翠翠,都是很親昵的去掉了姓,郝建設表情古怪。

盯着章渝州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和虞翠翠到底啥情況?”

章渝州沒想瞞着,坦蕩直言:“我和她領證了!從今以後,她就是你弟妹了,你別總是拿盯犯人的眼神盯她,當心她找你切磋!”

郝建設懵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真和她結婚了?你沒糊弄我吧,還有,章姨知道嗎?”這消息咋就那麽不真實呢?

郝建設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快。

不管咋說服自己,他還是有點難接受好哥們和自己眼裏的嫌疑人結為夫妻的事實。

可是又一想,這是章魚的私事,他想和什麽人過日子外人的确沒得插嘴,反正勸也勸過,利弊他也講了,他非得和虞翠翠在一起,郝建設還真攔不了。

再者,章魚有句話說得也沒錯,只要沒證據,虞翠翠就是清清白白,他不該先入為主。

這般一想,郝建設擰着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見章渝州遲遲沒回答,頓時悟了,突然問:“你不會沒跟章姨說吧?”

還真是沒說!

章渝州敲了敲桌子,還是那副雲淡風輕運籌帷幄的模樣,淡定得有點讨打:“我媽開明,我找什麽樣的媳婦她都支持。沒跟她說不是刻意不說,而是這證領得很倉促,原本我也還以為我會拖到跟你一樣的歲數再拿下她呢?呵,運氣好了不是,翠翠居然一下就同意了。”

郝建設聽得目瞪口呆。

什麽叫拖到和你一樣的歲數?內涵誰呢?自己不就比他大幾歲嗎,至于嗎?

郝建設無語,以前只覺得章渝州嘴毒,現在他覺得不僅嘴毒,還賤!

郝建設呵呵冷笑兩聲,一腳踢翻狗糧,冷嘲熱諷道:“一個人的自由你不要,非得鑽婚姻的墳墓,也不知道哪天惹惱了虞翠翠,她會不會催眠你把你肚子裏那一通壞水套光光,呵,我等着看你倆好戲呢。”

跟虞翠翠睡一個被窩,郝建設那是真心佩服。

這麽恐怖的女同志,往後章魚這小子不會讓虞翠翠騎頭上拉屎吧?

想到這兒,郝建設幸災樂禍起來:“章魚,你要是被虞翠翠打了就跟哥哥說,我挺你。”

章渝州勾唇,薄唇微掀:“跟你說,你敢幫我打回去啊?你不是怕我家翠翠怕死了嗎,看見她你滿身都是陰影,膽小!”

郝建設:“……”

“嘿,哥哥我不能幫你打回去,我可以幫你準備藥水繃帶啊。啥陰影我沒有啊,我那是合理懷疑,合理警惕!”

說啥害怕,郝建設可不認!

雖然見了虞翠翠,他确實脊背都有點發涼,但那跟害怕無關,那是追求真相的顫栗!

章渝州呵呵。

郝建設咳了咳,趕緊跳過這一茬。

說起正事:“既然你和虞翠翠結婚了,以後你得管管她。你瞅瞅,撿到孩子這麽大的事她就沒想到來派出所說一聲,不僅是她,他們一整個生産隊都沒這個意識,不行,我得安排人到各個大隊普普法,免得村民還按以前的老規矩辦事,眼裏還有沒有國家了?”

從前,一個村裏大事小事都不愛告官,全讓族長決斷;

現在都建國多少年了,族長都沒了,結果大夥兒還是那一套,啥事都讓大隊長決斷。

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呀,這些人眼裏都沒法律,沒國家的!

章渝州很認同他的說法,點頭:“是該普法!”

兩人又說了一些別的,章渝州才踩着單車回去。

第二天一上班,章渝州便拿着結婚證去了後勤辦換房。

因為研究員數量不多,所以二家屬區空房多,章渝州很順利就把自己從九棟的單身漢宿舍換到了八棟的家庭房。

八棟和九棟隔着路,八棟總共五層,每層是四個三室加六個兩室的布局,樓梯設在中間。

章渝州去申請房子時,三室和兩室的都剩了不少,以章渝州的級別,足以申請三室一廳的。

他也沒客氣,當即定了二零二。

二零二室內面積約八十平,開門就是進深六米的客廳,左側兩個卧室,右側一個卧室加衛生間和廚房。

因為二零二在整棟樓房的最右側,因此廚房和衛生間那面牆留有窗戶,采光十分不錯。除開兩頭兩尾,卡中間的屋子就沒這麽好的采光了。

章渝州能分到二零二,一是他級別夠,二則是運氣好。

原本糾結選二零二還是四零一的一戶人考慮太久,慢了一拍,不僅二零二沒分到,連最後一個廚房帶窗的四零一也錯過了,以至于這家的女主人每每看到虞翠翠和四零一的住戶都垮個批臉!

而此刻,章渝州還不知道自己“搶”了別人看中的房子。

正在琢磨要怎麽規劃新房子。

他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套用翠翠家的裝修方式。

他本就是工程師,雖說沒研究過裝修和家具,但将翠翠屋裏的布局畫出來卻很簡單。

章渝州除下班後的時間都在折騰房子,花了大概一個禮拜,整間房子需要用到的東西,尺寸,要擺放的位置都被他整理出來。

他将自己的設計圖拿到廠裏後勤處,後勤處的葛新起先還不以為然,等接過圖紙仔細一瞅。

哎呀,激動得語無倫次。

“章工,你這圖紙哪裏的啊?”

“這好好的三室,咋要改成兩室呢?少一個房間哩。”

這年頭分房子都想要房間多的,咋還有分了三房又改成兩房的呢?不過把牆這麽一砸,再配上這些家具,确實好看。

葛新越看越覺得這種設計有意思,他腦子裏已經有了房子按照圖紙布局出來的效果。

“章工,你咋想到這麽弄屋子的?”

章渝州笑了笑,毫不諱言是受到了虞翠翠的啓發,道:“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妻子的想法。”

“你看看,按照圖紙來的話,需要多少錢,大概多久能完工?”

後勤處嘛,只要和後勤有關的,他們都管,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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