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管哪個年代,哪個星球,自人類誕生智慧,愛往自己臉上貼金似乎就成了大多數人的隐性基因。
他們熱衷于标榜自己公平理智,有時候為了體現自己擁有這樣的道德高度,會毫不猶豫拿最親的人當墊腳石。
譬如眼前這一幕,若換個人興許冷眼不屑便是對何大苗最嚴重的回應。
而勞動人民樸素的感情觀認為搭理一個胡言亂語的陌生人并不解氣,反而顯得自己小題大做,心胸狹隘。
如章渝州這般回應,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有人把幫親不幫理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清新脫俗。
一時間,周圍衆人看向章渝州的眼神都變了。
男同志覺得他計較,跟一個女同志打嘴炮,也太不男人了吧;
女同志呢,則暗暗點頭,默默誇章渝州拎得清,不由得羨慕虞翠翠運氣好,二婚還能找着這麽合心意的男人。
至于何大苗?
她被這麽一通駁斥,只覺臉皮都被扯下來了,羞憤欲死。
見虞翠翠出來,惱怒似乎找到了發洩的出口,“虞翠翠,你真不要臉。”
翠翠挑眉,冷笑一聲。
怼回去:“何大苗,你再嘴賤當心我讓你真沒臉。”物理上的沒臉。
翠翠沒有當衆給人看樂子的習慣,罵完何大苗,扭頭就瞪章渝州:“你幹啥呢,娘都出來接你了你還站這兒跟神經病撕巴,是不是太閑了。”
瞪完章渝州,又朝蔡婆子撇嘴:“娘,您真是老當益壯。”
蔡婆子擡手一巴掌拍翠翠胳膊上,沒好氣道:“我這是為誰呀,你這妮子要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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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就逮着小章發脾氣,你吃炸|藥了你?”
“……”翠翠趕緊去攙扶她:“你說你跟一傻比計較什麽,她腦子有病的,無緣無故湊上來找罵誰知道她是不是想碰瓷呢?”
“還有,今天是學明過生日,一年就這麽一天,你何苦讓人壞了好心情。”
跟着出來的魏老頭和魏學明齊齊點頭,暗示蔡婆子別跟人吵了。
小初七見舅舅在那點頭,她跑過去抱着蔡婆子大腿有樣學樣,一邊點頭一邊說:“姥姥不生氣!”
蔡婆子屬于情緒翻轉特別快的人,火氣來得快也的散得快,被這麽一勸,倏地冷靜了。
她不搭理何大苗,回身招呼章渝州進屋,何大苗卻不打算消停。
又朝章渝州嚷道:“虞翠翠就是不要臉,你一大男人跟我一個女同志吵吵,那你又知不知道她和蔡婆子他們的關系?傻了吧,這娘可不是親娘,是她前頭的婆婆!誰離婚了還喊前婆婆作娘,你以為她想和你過日子啊,沒準啊,虞翠翠還惦記着她前夫呢。”
虞翠翠眸色倏冷,心口一陣翻滾。
想殺人的心思不斷湧動着。
不等她開口,章渝州已經先一步說話了。
“翠翠和蔡嬸親如母女更能說明翠翠和蔡嬸人品好,不是你這種人能比的。”
章渝州神色冷淡,提起蔡婆子和翠翠的婆媳關系,亦是一派坦然大方的模樣,但看向何大苗時眼神就特別冷:“這位同志,你三番五次造謠翠翠,到底為什麽,你又想幹什麽?”
何大苗撇嘴,不屑道:“我路見不平,好心告知你真相而已,你愛領情不領情。”
蔡婆子忍不下去了。
指着何大苗怒道:“她想幹啥?她就是嫉妒翠翠,因為翠翠和華明離婚後三全想找我給他和翠翠說親,是我私心覺得翠翠過去在家裏吃太多苦,想給她找個更好的人,不說男人怎麽體貼,至少婆婆得好相處,就回絕了三全。這事我也沒跟翠翠提起過,本來就不幹翠翠的事,結果這何大苗嫁過來後就跟瘋了似的,非得盯着翠翠不放,好像誰都把三全當寶貝似的,真是有病,病得不輕。”
別說三全媽那尖酸刻薄的樣子她不喜歡,三全本人也不咋地,長得跟倭瓜似的,還窩囊。
她咋可能讓翠翠和他相看?她又不是失心瘋了。
也就何大苗把他當個寶,以為人人都要勾搭她男人。
蔡婆子啐了口唾沫,繼續罵:“何大苗你睜大你的魚目珠子瞅清楚,我家翠兒找了這麽好的對象,兩個人已經領證結婚了,翠兒馬上就要搬到廠子裏住樓房,誰稀罕你家三全?不是我看低三全,你們說說,三全哪裏比得上小章了?”
蔡婆子也是氣糊塗了。
何大苗三翻四次趴牆頭說些陰陽怪氣的話,三全媽和三全都不說她幾句,在她看來,這就是故意讓何大苗惡心人。
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翠翠并沒跟她講往後的打算,她這一嘴快純粹是過了嘴瘾圖了痛快,想狠狠扇何大苗的臉,但萬一翠翠以後留村裏,那扇的就是自己的嘴巴子。
一時間,悔啊!
不過面上還是裝得挺鎮定就是了。
衆人吃瓜吃得嘎嘎香,聽了這話,暗暗贊同。
其實都在一個大隊,何大苗為啥要嘴臭針對虞翠翠,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真要說虞翠翠看上三全,這不是瞎扯淡嗎?
三全,普普通通農家漢子,一大家子就沒個好相處的人,老娘刻薄愛耍渾,幾個嫂子愛紮堆兒說閑話。好幾次因為背後造謠跟人打起來,這種情況,哪裏比得上有工資吃供應糧的工人?
何況人家小夥子年輕,長得還不賴,方方面面都出衆,家裏有閨女的某些人恨不得讓自家閨女代替翠翠和他處對象呢。
不過比起何大苗妒忌傷人,他們對結婚的事更感興趣。
“翠翠,你倆真領證了?”
“對呀。”
“啥時候領的啊,你真要搬走?那你山上的房子咋辦?”
“前陣子領的,山上的房子啊,我又不是永遠不回來,當然放那兒空着呗。”
“領證是喜事,恭喜恭喜……”
“謝謝。”
“……”
翠翠把看熱鬧的人都打發走,章渝州邊跟着進屋邊問翠翠:“信你收到了嗎,為何不回啊?”
說到信,翠翠一拍腦門,她給忘了。
“……誰讓你那麽久才來信,我以為不用回了呢。”
章渝州回山裏後過一個禮拜才寄信來,翠翠收到信那會兒莫名生氣,就覺得自己被晾了。
她是誰啊,他憑什麽晾自己?
她就想怎麽着也要還回去,她也晾他一個禮拜,結果後面忙着打谷子,徹底把回信的事給忘了。
翠翠不想再提信的事。
一說信就讓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幾日的暴躁和郁悶,她覺得心髒怪怪的,跳得賊快。而且還顯得她很在意這事一樣。但她不承認,章渝州仍舊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丢丢怨氣。
這點怨念簡直讓他心花怒放,向來冷然的雙眼眸光潋滟,整個人被快活的情緒包裹着。
他笑笑着,溫聲解釋了一番。翠翠聽到他說驚喜,好奇的觸覺試探性地往前伸了伸:“什麽驚喜?”
“到廠裏你就知道了。”章渝州順勢問:“你想什麽時候搬家?”
翠翠:“谷子打完吧。”
搬走後回來的時間就少了,大隊的工分她可以不掙,但自留地的糧食全是她親手所種,必須收了再搬家。
蔡婆子聽見兩人對話,插了一嘴:“打谷子缺你一個啊?你安安心心跟着小章搬廠裏去,自留地的糧食我和你爹去收拾,到時候放你屋裏,你抽空回來搬。”
章渝州吃完飯,靠在椅子上打盹。
翠翠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沒舍得叫醒他,讓魏學明拿了枕頭墊在章渝州脖頸處。
這一覺章渝州睡得出乎意料的沉,從下午睡到晚上。
“我看你挺累的,別趕夜路回去了。今晚就到我家裏睡,反正我那炕特別寬,躺七八個人都沒問題。”
章渝州:“……”
七八個人,大可不必啊,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