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蓮嬸,有你的信。”
蔡婆子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接過信瞅了瞅,随口問:“甘肅來的?”
除了大兒子,她想不出還有誰會給家裏寫信。
“對,甘肅那邊寄過來的。”
蔡婆子哎喲一聲,樂呵呵道:“我家老大真是的,都跟他說沒事不用惦記我和他爹了,還隔一陣子就往家裏遞信,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
聽着像抱怨,誰還能不知道她在暗戳戳炫耀兒子孝順?
“玉蓮嬸,兒子時時刻刻念着你和魏大叔,這代表命好。”郵遞員樂呵呵地捧了下場才離開。
蔡婆子揣着信跟寶貝似的,等不及魏老頭從地裏回來,直接到地裏尋他去了。
“老頭子,老頭子!”
“兒子給咱寫信了!”
離了老遠,蔡婆子揮着信激動高喊。魏老頭頗為淡定,繼續挖地直到把剩下的一小壟挖完。接過信迅速掃過。
蔡婆子:“華明說啥?”
“不是華明,是他媳婦。雯麗想叫你到部隊幫忙照顧孩子老四。”
蔡婆子一聽不是魏華明的信,而是兒媳婦的。
臉上的笑容當即垮下來,嘟囔道:“生老四前我就問了,要不要我去給她坐月子,她說不用呀,她娘家媽能照顧的。現在生個女娃娃就想起我了。你說說,她娘家媽也是真奇怪,咱們都沒嫌雯麗生的女娃,她倒嫌上了。”
魏老頭不像老妻那樣情緒化,勸道:“信裏也沒說這些,人家提都沒提她媽,你腦補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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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啊,甭管年紀幾何,都愛借題發揮。
魏老頭心如明鏡。
老婆子就是氣許雯麗上次專程寫信回來,指責她事沒辦好得罪了張副團長。
其實這事他也覺得冤枉,買賣不成還仁義在不是,怎麽相個親失敗就要說得罪了?
那張副團長新娶的媳婦簡直和隔壁何大苗差不多,聽說許雯麗做媒,見天陰陽怪氣,許雯麗就把情緒帶進信裏,後來又因為坐月子的事婆媳倆沒談攏,老婆子積的氣更深了。
這不,聽到照顧孩子,火氣騰地一下冒得三丈高。
“除了這個,還能因為啥?要不然就是覺得我老婆子是操勞命,她媽金貴,活該我給她帶孩子的啊?”
魏老頭任由老妻抱怨,他反正不插話。
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抱怨歸抱怨,孩子還是得帶。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家親孫子親孫女,哪能丢開手不管的。
果不其然,蔡婆子發洩完一通,就開始嘀咕要帶些什麽東西,她一個人咋上火車。
聽到這兒,魏老頭蹙眉,對許雯麗不滿。
信裏只喊人過去幫她帶孩子,丁點沒考慮到一個不識字,從沒出過遠門的老太太要如何獨自坐火車到千裏之外。
“不急,等冬小麥種下,我送你到部隊。”
蔡婆子卻道:“那得等十天半個月,這樣好嗎?雯麗會不會覺得咱們不重視她?”
魏老頭反問:“還要怎麽重視?不把地拾掇好,咱們一家三口後頭吃什麽,全靠他們兩口子每個月寄的那點錢啊?晚幾天不妨事,她如果帶不了,部隊裏那麽多軍嫂,她找人搭把手不就行了?”
魏老頭心思深,察覺到兒媳婦對他們的态度越來越不耐煩,就想給她個下馬威。
蔡婆子沒想那麽多,只是聽自家老頭分析得有道理,贊同道:“成,正好過幾天學明放假,我們要去找老大的事也要先同他說。”
“對了,要給翠翠留信不?翠翠上山前說抽空回來搬糧食,到時候咱們不在,學明又在學校,她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魏老頭點點頭:“咱走之前,就把翠翠家鑰匙托滿平家的張漢英,讓她轉交。”
恰好,自留地的糧食過兩天差不多就能收割了,再晾曬幾天正好弄翠翠屋裏放着。
“對,給張漢英。”
山上,翠翠将新房子的擺設調整幾遍,直到符合她自己的習慣。
右邊兩間屋子,聯通陽臺的由她和小胖妞住着,裏面那間小一點、只側面開了個小窗的留給章渝州。
翠翠喜歡喜歡擡手就能拿到東西的感覺,所以卧室裏除了床,就是一排高低錯落的鬥櫃。櫃子樣式是章渝州按照龍灣家裏的櫃子畫出的圖做的,跟屋子整體風格都很搭,她和小胖妞都很喜歡。
而章渝州不看重這些,他的卧室除了床,就是在靠窗位置擺着一張一米五長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個老舊的燭臺,偶爾,他會把一些不算保密的工作帶回家裏。
尤其是最近,章渝州忙得恨不能有分身術。
研究所正在進行的項目有了進展,而家裏,翠翠扔了個換代淘汰的能量木倉給他研究。
章渝州幾乎廢寝忘食。
打飯的活兒全扔給翠翠,他自個兒沉迷其中,臉上黑眼圈堪比大熊貓,每天出門回家都帶着詭異又幸福,仿佛全身被掏空精神卻又無比亢奮的笑容。
翠翠忍不住打寒顫,研究狂人竟恐怖如斯!
“翠翠,你家章工最近咋了?奇奇怪怪的,臉色那麽差還成天樂呵,哎喲昨天我一出門他從走進樓道,吓我一跳。”
翠翠尴尬笑笑:“工作忙,沒怎麽休息。”
小胖妞聽懂工作是什麽了,丢下手裏的沙子,跑過來作證:“對啦對啦,爸爸在工作。”
忙得都沒空陪她玩了,小家夥噘着嘴巴,不開心了。
說話那人看到小胖妞萌萌的小臉蛋,忍不住捏了一把,笑道:“是呀,都忙得很,初七要不要找亞亞哥哥玩啊?”
亞亞是她兒子,比初七大一歲左右,性格腼腆,就跟小姑娘似的,不愛動,說話也不利落。
快三歲了,說話結結巴巴的,性格木讷得很,樓裏的同齡孩子不愛跟他玩,崔平就很着急。好不容易搬來了個話痨的小姑娘,崔平就琢磨着把孩子發展成兒子的小夥伴,指望兒子多和話多的小孩玩,也能變活潑。
誰知小姑娘搖了搖頭,一臉困惑:“不找亞亞哥哥,亞亞哥哥只喜歡和螞蟻蟲蟲玩。”
“他和蟲蟲說話,不和寶寶說話。”
許是翠翠一直執行放養政策,所以小胖妞自動點亮了社牛屬性,跟誰都能叭叭幾句。
搬到八棟的第二天,小家夥就和崔平的兒子童亞亞打了照面,小家夥激動滿滿沖上前交朋友,結果連童亞亞的回眸都沒得到,這事給她的打擊不小,這不,小腦瓜子一直記到現在。
崔平聽見翠翠補充的話,面容讪讪,随後終于吐露心聲。
“妹子,不怕你笑話,我是真擔心亞亞腦瓜子不好使。他不僅不理我和他爸,他也不跟小朋友玩,每天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可吃飯穿衣他都能自己幹,就是動不動木呆呆的感覺靈魂出竅了似的,你說,這到底是啥毛病啊?”
崔平也沒指望虞翠翠回答她。
她知道虞翠翠沒讀過書,只上過掃盲班,其實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訴苦。
八棟住的都是研究員,工程師,家屬大都是林城過來的,都一個廠子那麽久誰不知道誰的脾性啊,她就怕前腳跟人抱怨孩子不正常,後腳就傳得沸沸揚揚。
可擔心一直積壓在心頭,她着實難受。
又看翠翠搬來這小半個月要麽進林子摘木耳蘑菇,要麽就在家裏鑿鑿木頭,幾乎不跟樓裏其他人聊是非,崔平覺得她靠譜,就想找她唠唠。
“我生他的時候難産大出血,這輩子只能得他一個了,他要是個傻子我真接受不了。”
翠翠忙安撫:“不必這麽悲觀,你不是說了嗎,他就是內向點,自理能力還是不差的,這樣看哪裏像不聰明呢?”
自理能力這個詞新鮮,不妨礙理解,崔平詫異地看着翠翠,暗道這說話水平一點不像文盲。
不僅不文盲,隐約還很有文化的樣子,說起話來一點不粗俗。
“借你吉言,那要不……讓初七多帶着亞亞玩一玩?沒準在初七的帶動下,他會有點改變。”
這話翠翠沒接這茬。
笑了笑道:“反正咱們都住一棟樓,擡頭不見低頭見,一塊玩的時候多着呢。”
崔平以為她答應了,喜笑顏開,說:“說的是,那初七,以後就要麻煩你照顧亞亞哥哥一下哦。”
初七壓根沒聽他倆說什麽,聽到自己的名字,她連忙擡頭朝翠翠兩人露出一個甜笑,又低下頭玩石子。
翠翠偷偷翻白眼。
“哎呀,聊着聊着忘時間了,我先和初七去食堂啊,有空再唠。”臉上挂着标準的假笑。
她面上笑眯眯的,心裏卻罵罵咧咧。
啥玩意兒不是,孩子有病沒病到醫院檢查檢查不就知道了,快三歲的孩子要一歲半的照顧,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不能看她家小胖妞的身高就忽略她的年齡吧,換了別家,一歲半的孩子沒準還在喝奶呢。
她家小胖妞再可愛,再懂事,也不能給同齡孩子當保姆啊。
真是做白日夢,臉大如盆!
“寶寶走了,去打飯飯。”
“噢~”
打完飯回到家,章渝州已經回來了。
終于不是第一時間進房間擺弄能量木倉,而是先去洗了個頭,又沖了個戰鬥澡,弄完這一切,迅速扒了幾口飯,接着就是滿屋子轉,這裏擦擦灰,那裏掃掃地。
一系列動作翠翠看得目瞪口呆。
幹嘛呢,怎麽突然那麽勤快,那麽講究了?
地也不髒啊。
還沒等她找出答案,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章渝州自己交代了:“翠翠,我媽晚上可能就到咱家裏。”
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