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
關于熬夜的事,兩人誰也沒辯贏。
因為兩個人在這方面幾乎一模一樣,工作起來都是狂熱分子。
平時還好,工作生活分得很開,但一旦遇到感興趣的項目,立馬沉浸進去,不弄出點結果都想不起時間。
沒過兩天,裴青雲答應的資料送到了。
除了資料,還有一筆高達260元的獎金,以及一張寫着“巾帼英雄”的獎狀!
翠翠歡喜地摸摸資料,又摸了摸錢,唯獨獎狀,她只淡淡掃了一眼。
章渝州則第一個拿起了獎狀,看着上面的字激動莫名,不過雖內心有千軍萬馬在奔騰,表面上還是很克制的,僅僅是語氣裏帶出幾分崇敬:“翠翠,大首長誇你是巾帼英雄了!”
“大首長?”翠翠咂摸了下,試探問道:“國家第一領導人?”
“對!”
翠翠一愣,旋即笑容滿面,湊到章渝州旁邊端詳半天,道:“唔, 第一領導人的獎狀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這是榮譽!”
他父親早前跟随大首長從一個根據地轉移到另一個根據地,章渝州少年時見過大首長幾面,至今仍對大首長印象深刻。
大首長是一個博覽群書,方方面面都很精通的人。他記憶力異乎常人,專心致志的能力也不同尋常,個人習慣和外表落拓不羁,但是對于工作卻事無巨細都一絲不茍,他精力過人,不知疲倦,是一個頗天才的軍事和政治戰略家。
章渝州當時不懂如何形容他給人的感覺。
現在他隐約能描述了,他是一個令人極感興趣而複雜的人。
他身上有着農民的質樸純真的性格,很有幽默感,喜歡憨笑,說話平易,生活簡樸,有些人可能以為他有點粗俗。
大首長對待孩子,總是充滿了期待和鼓勵,誇他們是朝氣勃勃的朝陽。
就是因為大首長描繪的未來裏科技無比重要,章渝州才會選擇投身其中,而不是跟大哥一樣從軍。
所以,面對翠翠的不以為然,章渝州不可避免的感到不悅,頗有微詞。
“翠翠,大首長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你……”
你別嬉皮笑臉?你多尊重一些?
又一想到翠翠的外星人身份,章渝州語塞了。
她不曾跟随國家一路從黑暗奔向黎明,沒有浴血奮戰的集體記憶,所以她不會因聽到大首長的名字而心起波瀾,亦不會因得到大首長的誇獎就多麽歡喜。
他能怪她不夠嚴肅嗎?
她會是這個表現,不過是因為她少了這段經歷,無法代入被拯救的華國人的心情。
如此,章渝州又有些釋懷,“算了,我幫你收好獎狀!”
翠翠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他情緒的變化,她琢磨了一下,大抵猜出章渝州的不高興是因為什麽了。
“這是我的東西又不是你的,做什麽要讓你來收?”
翠翠不覺得自己不夠嚴肅莊重就是錯的,但她願意試着去了解這位領導人,希望他能打破自己心裏那座“掌權者可惡”的大山。
“給我!”
翠翠将獎狀弄平整,決定給它做一個相框框起來。
弄着弄着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章渝州你說,水藍星科技水平這麽低,都已經沒皇帝了,為什麽文明維度更高的星球反而還有皇帝和貴族呢!”
這陣子她看了不少報紙上的時評,對“剝削和壓迫”的産生有濃濃的困惑。
“……”這話把章渝州問住了,他沉思片刻,道:“華國沒皇帝,但有些國家還有。所以,也有可能你所在的星盟只不過是宇宙的一個小角落,還有很多未被發現的星系星球也許是另一種生态。”
“你先前說自己不僅穿越了空間,還有時間。”
“但也有可能,你只是穿越了空間,咱們依然處在同一個時間線。”
這是個很難論證的話題,因為星盟和水藍星計量時間的單位不一致,目前更沒有辦法确定中央星距離水藍星到底有多少光年,兩人不過是随口閑聊一二。
聊了會兒,沒就這種無解的問題繼續聊,章渝州說起另一件事,“最近我忙,你也忙,要不将初七送到托兒所?”
“托兒所?”
“嗯,三歲以前可以讓初七到托兒所,三歲後則送到廠幼兒園。這樣一來,你能騰出時間幹你想幹的,免得你研究在興頭上,自己廢寝忘食還忘記給初七做吃的。咱們只要早上送過去,晚上接回來就行。”
051畢竟是七八千人的廠子,雖說比不得一些萬人大廠,但該有的配置都有。
如今政策鼓勵多生,普遍家庭孩子四五個,少一點的也有兩三個,若是雙職工家庭不就沒人帶娃了嗎?
為了給這部分人便利,廠裏索性辦了托兒所。
翠翠眼睛亮晶晶的:“好主意!”
不過——
“托兒所裏工作人員夠負責嗎,需不需要送點禮?”拿人錢財□□,這條規則應當哪裏都通用吧?
章渝州笑她杞人憂天:“托兒所那麽多孩子,你送禮別人也送禮,都送的話不就相當于都沒送嗎?難道,你怕初七被欺負嗎?”
“嗯哼。”翠翠斜眼瞅他。
章渝州笑聲更大了,“放心吧,托兒所裏的孩子年齡小,沒準跑呢跑不過初七,告狀也告狀不過她。她被人欺負的可能性委實很低。何況,你現在多厲害呀,廠裏誰不知道你跟鬼子拼過刀子,大家都佩服得緊,會好好照看初七的。”
“有點道理。”
翠翠歪着頭想了兩秒,承認章渝州說得對。
次日,章渝州和翠翠一道送初七去托兒所。
廠托兒所和幼兒園都在一家屬區中間地段,兩座一層小院緊緊挨着,中間隔着木格栅,格栅上怕滿了紫色粉色的藤蔓花卉,在逐漸蕭瑟的深秋顯得格外生機勃勃。
似乎不管什麽時候,送孩子上學都是一件痛苦事,再乖巧的孩子也會哭哭啼啼。
就連小胖妞這樣活潑開朗不愛哭的小孩,在得知每天都要離開家,不能一直和媽媽玩後也忍不住哭聲震天。好在翠翠哄她非常有經驗,這才止住了哭。
只是一到托兒所,她又開始扁嘴委屈了。
“寶寶,別的小朋友都要上學的呀,你如果不上學,以後肯定沒人家聰明,還會變成小笨蛋的哦。”翠翠恐吓她,收獲了章渝州一枚白眼。
章渝州摸摸小家夥頭頂松松垮垮的小揪揪,又指了指她斜背着的小布袋。
道:“初七,包包裏有餅幹,有肉脯,餓了就吃一塊。要喝水就叫老師或者阿姨,有人欺負你的話,能打過就打,打不過就叫人,知道嗎?”
翠翠點頭,也道:“對,你爸爸說得對,有人欺負你的話不要手軟,打不贏就跑,跑去找帶你們的阿姨。”
“……”
正好聽到兩人話的其他家長和托兒所阿姨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
畢竟一個廠子,多多少少見過幾面。
尤其是章渝州的臉在大媽大嬸裏很有辨識度,畢竟是每回廠裏搞相親宴不出現也要被念叨的人。
這會兒有的家長認出了他,頓時明白旁邊站着的那位漂亮女同志就是最近風頭正盛的虞翠翠。
大家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想——不愧是和鬼子打過的人,教孩子居然也是這麽個教法,回頭一定要跟托兒所的人好好說道說道,別讓自家孩子惹上他倆的娃啊。
翠翠察覺身邊家長越來越多,轉身沖大家友善地笑了笑。
衆人也回以笑容。
“你家孩子咋不到隔壁幼兒園啊?”有人看着初七,好奇問。
翠翠抿嘴淺笑:“她只是個頭高了點,實際上才一歲多。”
按照郝建設給的出生年月,小家夥生于六二年八月十七。
說到這兒,翠翠沒忍住嘆了口氣。
其實也怪她,如果不是自個兒當時不會養孩子,做的飯又難吃,讓小胖妞硬生生喝了兩個多月營養液,就不會打亂一歲多小寶寶的成長節奏,以至于虞初七眼瞅着就比同齡人大了一歲多的感覺。
一打架就被人懷疑以大欺小,天知道,她才是那個小的。
“才一歲多啊,那她應該是随你和小章了,你倆個頭都高,孩子高也正常。”每個聽到虞初七不滿兩歲的人都要震驚一回,翠翠已經習慣了。
“嗯,随我們了。”
章渝州無意解釋初七非他們親生,他還趕着到研究所,便道:“請問,負責人在嗎?送小孩到托兒所是不是還需要辦手續?”
托兒所阿姨忙回過神:“同志,要報名的話到這邊辦公室。”
“謝謝。”
章渝州抱着初七,夫妻倆快步走向辦公室。等他倆一走,家長們小聲議論起來。
“……小模樣漂亮的呢,難怪相不中廠裏一枝花,換了我是男人,我也選這位。”
“可不是,美得跟天仙似的,對內能照顧孩子,對外還能打鬼子,這多支棱呀。照我說章工還配不上她咧。”
“唷,你先前不是這麽說的呀,每回都把小章誇上天把你男人踩下地的喲。”
大家哈哈大笑,不過都是帶着善意的。
就聽被調侃那位理直氣壯道:“誰好不好當然得比一比的咯,我男人是不如人家章工嘛。但章工不如他媳婦我也沒說錯啊。那你們摸着良心講,虞翠翠如果是個男的,你們願不願意嫁?我先說了,我就想嫁她這樣的英雄!”
這話一出,大夥兒先是一愣,随即又笑開了。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可惜人家是女同志,既然嫁不成了,不如找時間跟她取取經,咱們也變厲害點?”
還真別說,如果真的有男人長得像虞翠翠那樣俊,打一堆鬼子還毫發無傷,擱哪兒人家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不愁工作就算了,他還有責任心,誰能不想呢?
咋都要扒拉進自己家門才行。
翠翠還不曉得托兒所外莫名其妙多了一堆野生的“老婆粉”,她在填資料,章渝州還在輕聲細語哄小家夥。
在承諾了排骨加紅豆小湯圓後,小團子終于不喪了,恢複了小太陽模樣,甜滋滋地親了章渝州好幾下:“爸爸,愛你唷~”
章渝州對小胖妞有奶就是娘的性格摸得透透的,反正只要給她好吃的,她誰都愛。
“初七和小朋友們開開心心地玩,下午我和媽媽就來接你,好不好?”
“好噠!要快快的喲。”
“嗯,很快就來接你,一回到家就有香噴噴的排骨吃,開不開心?”
“嗯嗯,開心~~~”
翠翠填完資料,兩人目送孩子被牽到隔壁教室。
說是教室,其實沒放桌子椅子。
整間房子很大,很開闊,地板上鋪着軟軟的泡沫墊子。
周圍做了一圈只有二十公分高的櫃子,櫃子邊緣還細心地用布包了邊,屋裏散落着許多玩具,此時已經有接近二十個兩腳獸在裏面爬來爬去,或是扶着櫃子蹒跚走着。
“小朋友的午餐以及下午的加餐,托兒所都有安排的。孩子午睡在隔壁房間,明天你們送初七過來時記得帶上她的小被子,再拿上兩身衣裳。如此,若是孩子尿了拉了我們也方便立馬給她換上。”
“好的,我們知道了。”
章渝州站在教室外看了好久才轉身,回所裏上班,翠翠倒更灑脫,到副食品店買了兩根排骨一顆白蘿蔔,回到家把排骨斬斷,蘿蔔切好塊,準備工作做完才一心撲到數據庫建立裏。
她先将資料裏的文字和圖片通過掃描存進探測儀的處理中心。
而後将第一次采集到的能量圖譜逐一與圖片文字匹配,這樣就能從在圖譜中找出對應的植物群,再通過與基因液原始配方材料的能量濃度圖做對比,篩選出可能替代的植物。
這項任務自然不需要人的肉眼來分辨,幾乎全由X8自行篩選匹配,翠翠需要做的是觀察和确定篩選無誤。
她在家裏忙,章渝州在研究所裏忙。
“渝州,所有參數都沒問題,數據和設計圖已經送到一車間,只要成品的效果能達到報告的八成,這是大功一件啊。”
不過秦正業依然很好奇:“之前你一直在研究激光技術,怎麽突然轉向紅外了?”
“突然有了想法,就想建模分析分析,看看這個方向對不對。”
“好!就是要有開拓創新的精神。”
紅外輻射相關研究國外自1800年就開始了,直到20世紀40年代才出現真正的紅外技術。當時德國研制成硫化鉛和幾種紅外透視材料,利用這些元部件制成了軍用紅外系統,目前國內底子太差,各個領域都是空白的,因此各個項目都具備優先級,有些項目短時間內無法出成效便只能擱置。
紅外目前就屬于未啓動項目。
如果渝州的研究能出成果,那對整個光學系統都是飛躍般的進展。
這若是順利應用到軍事上,就是天大的貢獻,往後前途無量啊。
“英雄出少年啊,渝州,未來的世界屬于我們,更屬于你們這些年輕人,加油!”秦正業拍拍他肩膀,欣慰道。
“我明白的,老師!”
“章工,有你的電話!”傳達室喊道。
“老師,我去看看。”
“去吧!”
章渝州過去一路上都在想誰會在這個時間點給他打電話,接通後聽到郝建設的聲音,他精神一下就松弛了。
“什麽事?”
就聽那頭郝建設道:“馮麗雅失蹤了。”
“嗯?”馮麗雅?
章渝州初聽沒反應過來,等想起馮麗雅是誰後,他還很疑惑:“她失蹤了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麽?”
他笑道:“難不成我會知道她的蹤跡?”
郝建設:“李家那傻子說馮麗雅跑玉帶找你來了,這不,馮麗雅他爹電話直接打我這兒,讓我問問你見到馮麗雅沒有。”
“李家?你說李勝利?”
章渝州恍然哦了一聲,道:“馮麗雅跑鎮上跟我相親那次,他确實跟來了。若是馮家找不到馮麗雅,與其找我這個同她不熟的人,不若找李勝利問問,或者馮麗雅那些愛慕者,他們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你說得很有道理!”郝建設其實也不認為馮麗雅會來找章渝州,但是有人證說馮麗雅确實上了前往玉帶的火車,是以才會多嘴問章渝州,“總之,如果馮麗雅露面,你就立刻聯系我。”
“行。”
那頭郝建設已經挂斷電話了。
章渝州看着聽筒,若有所思,馮麗雅這事處處透着奇怪。
他自問聶家和馮家關系平平,爸媽也接受了他的婚姻,更沒有理由和馮家攪和;而自己只見過馮麗雅一次,還是非常不愉快的見面,為何馮麗雅失蹤,馮家有意把矛頭指向自己呢?
着實令人費解!
章渝州此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問題一直持續到下班去接初七。
小家夥見到來接她的是爸爸,還四下張望了半天,确定沒看到翠翠的身影才不開心的鼓起臉頰,扁了扁小嘴,委屈巴巴道:“媽媽不來接我嗎?”
章渝州把她抱起,邊往外走邊輕哄:“媽媽在家給你做排骨啊,初七難道不想吃了?”
“想吃!”小團子聽到吃的,頓時就被哄好了,心裏美滋滋的,覺得媽媽可愛她了。
“爸爸,今天二嘎拉屎了,可臭了,他還哭了,羞羞臉。”
“是嗎?那我麽家寶寶哭了嗎?”
“咩有哭!”小家夥臉頰紅紅的,超大聲的嚷着,章渝州見她激動得破音走調,登時明白小家夥撒謊了。
“是嗎?”他沒戳穿。
小胖妞以為自己藏得好,屁股往裏收了收,把臉埋進爸爸肩膀處,甕聲道:“是噠,寶寶沒哭,可乖可乖!”
“嗯,乖!”章渝州拍拍她,聲音裏滿是笑意:“那今晚獎勵初七三塊排骨!”
“好耶!”
玉帶派出所。
挂斷電話的郝建設立馬回撥到馮麗雅家。
“馮叔,鎮上沒有馮麗雅的蹤影,我問過章魚了,他也沒見過馮麗雅。馮叔,我建議你再查查她身邊的人,有可能馮麗雅只是藏到她哪個朋友家裏了。恕我直言,章魚和她只見過一面,當時她身後還跟着李勝利,不管怎麽看,馮麗雅不可能有事不找你們,不找李勝利,反而來找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這不符合邏輯。”
馮泰和卻仿佛喪失了理智一樣,怒吼道:“你不必為章渝州開脫,建設,我知道你倆穿同一條褲子,但現在關乎我家麗雅的命,我希望你能撇開私心,幫我找到麗雅。”
“馮叔,你這話沒道理,按理講馮麗雅失蹤你應該先報京市本地的公安局,由他們來查馮麗雅究竟出沒出京市範圍。你說山珂看見她上的火車,那山珂當時為什麽沒攔住她,為什麽沒跟着一塊走,馮叔,我不信你想不到其中的貓膩。所以,你為何篤定馮麗雅來了玉帶,找了章渝州,又為何一定要扣我有私心的帽子?”
郝建設雙眸迸射出寒意,語調也越發冰冷尖銳。
沒想到馮泰和卻道:“山珂和麗雅從小一起長大,她就是我們家的第二個女兒,難道山珂還能撒謊?至于麗雅為何要去找章渝州很好解釋。我的女兒我最清楚她是多麽驕傲的姑娘,聽到章謹之誇她那個農村媳婦她接受不了,自尊心受挫了,這才跑去找章渝州算賬。”
說着,馮泰和語氣放平緩,不再咄咄逼人:“建設,麗雅從小追在你們幾個大的屁股後面,不管怎麽樣,她也算是你的小妹妹,她如今在去找章渝州的途中失蹤了,你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出事吧?”
郝建設忍耐地閉上眼睛。
“馮部長,我很忙,沒有依據的事我只能酌情調查,希望你諒解。如果等不及的話,我建議你立刻到蘆花胡同派出所報警!”
說罷,郝建設率先挂掉電話,那頭馮泰和氣得臉色鐵青。
“叔叔,郝建設怎麽說?能不能幫忙找到麗雅?都怪我,我本來以為她是在氣頭上瞎說的,沒想到她真買了票,等我追到火車站時已經晚了,只看到她進站的背影,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麗雅任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馮泰和安慰完山珂,扭頭埋怨起妻子:“你一天天在家裏都在幹什麽?你怎麽教女兒的,這麽大個人一點不懂事,那章家小子為啥瞧不上她,不還是因為你沒教好?十六七歲就開始跟李勝利那群纨绔子弟瞎混,哎喲,我這臉早就被丢盡了。你到處給人解釋李勝利幾個跟那個不肖女是兄妹,誰信啊?章謹之信嗎?以為人家答應你相看是瞧中麗雅,你跟你那沒長腦子的女兒還到處炫耀,以為攀上這門親了,人家耍你呢,兩個豬腦子!”
周含雁臉色乍青乍白,怨憤地等着眼前的男人。
她冷笑一聲,擡手便是一巴掌,随即破口罵道:“馮泰和,你無恥!”
馮泰和目眦欲裂,反手就要打回去,周含雁不僅沒躲,還揚起臉往前走了一步:“打!你朝我這兒打!”
“女兒丢了,你不趕緊找人找,反倒罵我們娘倆蠢!”周含雁已經氣瘋了,也急瘋了,開始口不擇言:“我沒教好她,難道你就教了?嫌她蠢,嫌我蠢,對呀,我們娘倆哪比得上小賤人和她媽。”
馮泰和趕緊看了山珂一眼,回身威脅地瞪向周含雁:“別亂說話。”
“我就要說!”周含雁沖到山珂面前,擡手就是兩巴掌:“你每喊我一次阿姨,我都要惡心一次。要不是麗雅和你玩得來,她很依賴你,我早就把你這個野種趕出去了,你敢說麗雅去玉帶不是你撺掇的?”
“阿姨,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
山珂擡起小臉,泫然欲泣,臉頰上兩道手印子,着實可憐。
“說謊!”周含雁再次擡起手,馮泰和見狀,趕緊把發瘋的妻子拽開,再次警告:“周含雁,我知道麗雅失蹤你很着急,但你別什麽事都怪在山珂頭上,想想你哥嫂。”
周含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在威脅她,就因為她罵了野種。
“馮泰和你不是人,你當初怎麽跪在我爸跟前求親的,又是怎麽跟我爸承諾的?好啊好啊,你現在就想過河拆橋了是吧?”
馮泰和最恨妻子提起那段伏低做小的日子,當即吼道:“是,我就是要過河拆橋,你能拿我怎麽樣?”
“……”
“馮泰和,算你狠!”周含雁定定看着馮泰和,又狠狠瞪向山珂,氣沖沖跑娘家找人幫忙了。
山珂:“叔叔,對不起——”
反正事情也挑破了,馮泰和索性把真相道出:“孩子,我是你爸爸。”
“爸爸?”山珂愕然,眼淚挂在眼睫毛上欲掉不掉。
馮泰和點頭:“對,我的确是你爸爸。我和你媽媽陰差陽錯分開,她把你交到我手上就消失了,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這些年委屈你了,孩子。”
山珂怔怔看着,激動得撲到馮泰和懷裏:“爸爸,你真的是我爸爸嗎?我也是有爸爸的人了。”
“……”
幾個小時後,一道暗影迅速穿過鴉兒胡同,在一道不起眼的小民居門口停下,她有節奏地敲擊着大門。
很快,門打開了。
借着煤油燈盞微弱的光,赫然便是方才哭得慘兮兮的山珂!
此刻,她臉上哪兒還有柔弱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如何,處理幹淨了嗎?”屋裏除了山珂,還有兩男一女,三個都長得平平無奇,扔人堆裏就能石沉大海的相貌。
“郁子小姐放心,那個女人已經按您的意思處理了。”
“東西沒漏放吧?”
“您說的是那雙手套?”
山珂點頭。
“照您的吩咐,放在那個女人的手裏了,還有您交代我們模仿的信,也留了。”
山珂勾唇,笑得暢快:“好,現在就等着人找到她了。你交代我們的人,如果玉帶派出所的人一直找不到她,那就幫幫那群廢物。”
“明白。”
“對了,父親大人現在被關押在何處,可有打聽到?”
三人搖頭,“給暗線留了訊息,但對方沒有回應,會不會……他們想背叛大人?”
山珂眯眼,狐貍眼裏滿是狠辣,她壓低嗓音:“他敢!”
“繼續打聽,若那人固執不回,那就——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怠慢的下場是什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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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麗雅失蹤的消息,章渝州聽過便忘。
倒不是他冷血,而是整件事都顯得沒頭沒腦,馮麗雅男顏知己很多,壓根不可能執着于自己,而他跟馮麗雅相看是好幾個月之前。
就……很無厘頭。
而兩天後,章渝州不這麽想了。
翠翠标注X8探測過的區域時,發現距離廠子不到五公裏的位置能量濃度非常高,呈現出來的圖譜似乎跟基因液需要用到龍起草很相似。她便點開地圖放大看了看,這一看不得了了,只見一叢玫紅野花間躺着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
那個女人還有點眼熟!
“章渝州!”
“什麽事?”
“你快進來,對了把初七扔你屋裏玩去,別讓她過來。”
章渝州懵圈,下意識照翠翠的話辦了。
他走進翠翠卧室時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等翠翠拉住他衣領逼迫他彎下腰,瞳孔瞬間放大到極點。
“馮麗雅??!!”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的确是她。”有賴于X8的超清晰度,馮麗雅的臉又是面朝天空,想錯認都不容易。
章渝州皺眉思索,突然道:“不好!”
“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
章渝州這才把前幾日那通電話的內容說了:“當時我還奇怪,想不明白馮麗雅失蹤,他們不去找她那些哥兒們,為什麽要來問我,看來,這就是一個針對我的局,只是我還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說到最後,章渝州露出幾分苦笑。
“我去給建設打電話。”
“既然設局要害你,那她身上一定有指證你的東西,你就不想先看看屍體上有什麽嗎?”翠翠拉住他,語氣無比認真。
章渝州回頭,撞上她關切的眸子,心裏的寒意驅散些許。
他立刻聽懂了翠翠的言外之意:“你是怕郝建設不相信我?不會的。”
翠翠沒回答他,而是這樣說:“我承認郝建設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警察,但我認為與其讓他拿着那些證據反複排查去找兇手,這個過程裏很可能被人借題發揮,不,照對方的作派,是一定會被借題發揮,不如先毀掉那些所謂的證據要省事得多。”
她辦事可不管什麽規章制度,更不會完全寄希望于法律和派出所的能力。
對翠翠來說,怎麽有效率怎麽來,她拿走證物只是不想髒水潑到章渝州頭上,但私下裏她會讓郝建設清楚細節。章渝州沉默許久,深深看着翠翠:“翠翠,你要相信法律不會冤枉好人。”
“然後呢?”
“你覺得我的辦法有問題?”
翠翠只覺得一腔好心喂了驢肝肺,甩開章渝州,轉身坐回椅子上。
她別開臉,懶得看章渝州那張蠢臉,嘴巴不留情地譏諷道:“好啊,你去給郝建設打電話,讓我看看你怎麽洗刷自己的冤屈。對了,你不是講馮麗雅她爸官職雖不如你家,但也不低嗎?郝建設,你有沒有腦子,對方拿馮麗雅做局,千裏迢迢讓她死在這兒,難道只是為了對付你嗎?不會通過這件事打擊你爸你哥嗎?”
“你這麽不贊同是覺得我很冷血無情很惡毒了?合着我還枉做小人啊。”
章渝州嘆氣,提步走到翠翠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我沒有那麽想。”
翠翠臉偏向右側。章渝州也跟着換方向:“是,我知道我的想法理想化了一點,但是——”
他轉過來,翠翠臉又轉回去,就是不想看到他。章渝州只能伸手捧住翠翠的臉頰,不讓她轉來轉去。
等面對面,他才繼續道:“我知道你是為我着想,也明白你在擔心我,但我認為取走證物用處不大,屍體就在哪裏,我們在明對方在暗,對方可以僞造一次,就能僞造第二回,既然結果變化不大,不如一早就讓警察介入搜證。”
翠翠:“你擔心屍體,那就讓屍體消失不就好了嗎?”
章渝州臉色大變,趕緊捂住翠翠的嘴巴,厲聲叮囑:“讓人消失的話,不要再說了。”
在得知翠翠有空間囊的那天,他就在猜,或許毛長榮的屍體收進了她的空降囊,到後面發現翠翠有點小潔癖,他又打消了這個猜測,直到這一刻,聽到翠翠輕描淡寫的說讓屍體消失,章渝州無比确定她手裏有處理屍體的東西。
但他不能讓她這麽做!
人随心所欲的次數多了,放縱就會變成猛虎,再也沒東西能約束它,當猛虎開始肆虐就必有反噬的那天。
他不希望翠翠在這種放縱中體會到快樂,從而越來越冷漠。
翠翠臉色倏變,正要發火,眼神對上章渝州的眼睛,他的眼裏沒有訓誡,沒有害怕,更沒有嫌惡,而是凝重,心疼,還有說不出的擔心。
翠翠頓時愣住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預備脫口而出的怒言又悄摸摸縮了回去。
“不說就不說。”她小聲嘟囔,“我不管了,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真被冤枉了,大不了我把探測儀交出去撈你出來。”
X8最近反複探測小白山的能量濃度,飛到過哪裏都是視頻呈現。只要輸入屍體所在處的坐标,就能得到這陣子它在附近區域采集時的所有視頻。
章渝州再也忍不住,輕輕托起翠翠下巴,小心翼翼珍惜萬分的吻了上去。
……
章渝州先是打了電話到派出所,對面說郝建設出外勤了。
本想找龍複江,因為保衛科也有處理附近案子的權限,可他近幾日沒有出過廠子大門,要說服龍複江,必須暴露X8探測儀,那必定會牽扯出翠翠。章渝州不敢賭龍複江會不會把翠翠的情況上報,思來想去,只能親自到派出所找郝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