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修)

兩人無言地對視半晌,勞不語把筆撿了起來,再把被暈染的那張紙給揉了,試探着問道:“夫人的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沈翠點頭道:“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勞不語眼珠子一轉,想了一下,指着沈翠笑道:“好啊穆夫人,我就說你是有些家底的。嗯,辦書院也很不錯,不怕你笑話,早些時候看我師兄的書院辦的那麽紅火,我也有些眼熱。無奈我那官還沒當上,就讓朝廷捋了,半點俸祿沒撈着。實在拿不出那些本錢來……不知夫人準備聘請多少先生,收多少學生,又準備将書院開在何處?”

沈翠又摸上自己的鼻子了,但想到系統說的,咱也是有底氣的!

她把手放下來,理直氣壯道:“暫時不準備另外再聘請先生和收學生,就還咱們幾個。所以就還在這老宅子裏,且也不準備大改,就是把宅子裏的東西歸置歸置,然後挂個牌匾就成。”

就這還書院?村口的學塾都比這光鮮熱鬧!這草臺班子也能叫書院?

勞不語又一次狠狠噎住,再一次,他就差把“你他娘的是真敢想啊”寫在臉上。

但這幾日接觸多了,雙方對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了。勞不語很快自己消化了一下,而後道:“我明白了。”

沈翠也不知道他明白個啥,他總不可能明白到她身懷一個科舉養崽系統,為着做任務吧。

“穆夫人是因為要收小肥羊吃住的銀錢,怕一年幾十兩的價格,讓人說嘴,便弄出個書院的名頭來。這學生入書院讀書、吃住,束脩交的貴一點,那便是很正常的事兒了。”

想通之後,勞不語再看沈翠,那目光中就不是惺惺相惜忘年交的意味了,反而似乎對她多了幾分尊重和幾分自愧不如!

原來還可以這樣!這個由頭真的很不錯,不論對內對外都很有道理的樣子!

沈翠茅塞頓開,但面上沒顯出來,一副“還是夫子懂我”的模樣,老神在在地點頭道:“是這個意思。”

勞不語就開始認真想了起來,道:“我師兄他名字裏有個‘青’字,所以他所建的書院便叫‘青竹書院’。之前宴席之上,我偶然聽過老太太喚夫人的名字,咱們不妨便用了‘翠’字,叫‘翠微書院’如何?且翠微乃是蘭花的一種,蘭花更是高潔品性的象征。”

還有一點勞不語沒說,‘翠微’對‘青竹’,這不是還能別別苗頭嘛,萬一将來衛奚和穆二胖出息了。

人家一問前頭在哪兒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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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翠微書院這個名字,聯想到同城的青竹書院,下意識地就會覺得這翠微書院一定也是個可以和青竹書院比肩,很有規模、很氣派的書院!

到時候大家都臉上有光!

名字确實是個好名字,而且農家人也不講究什麽女子閨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說法,全村都知道原身的名字,但就是……有億點點羞恥!

人家山長敢這麽起名,是因為人家本來就是名士!簡直就是活招牌。

她沈翠算哪根蔥呢?要真有教書育人的本事便也罷了,但是她沒有啊。

這麽想着,沈翠尴尬的頭皮發麻,所以她摸着發紅的臉沒應。

正好衛家的下人把衛奚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穆二胖攙着衛奚也出了來。

沈翠和勞不語對了個眼神,兩人默契地不再言語。

後頭管家又把下人安置的東西仔細看過,這才準備放心離開。

臨走之前,管家将沈翠和勞不語請到一邊,從懷中摸出兩個紅封,道:“這是家中按着章程給二位準備的一點心意。夫子這份是束脩,夫人這份是二少爺往後要在此處吃住的花銷。往後每個月,或由大少爺,或由小的,還會再送花銷過來。”

這邊一般的學塾或者書院,收取束脩和雜費都是按年計算的。衛家的意思也很明顯,他們要按月來交。

往後按月來送銀錢,自然能每個月都能名正言順地來探望衛奚。

其實也隐隐含着不相信他們的意思,怕他們怠慢了衛奚。

沈翠和勞不語倒不在乎這個,本就是草臺班子,沒那麽多講究,衛奚身體弱,家人不放心,要每個月來探望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本來沈翠還以為衛家會留一兩個下人來服侍衛奚的,看樣子是衛奚沒讓。

兩人便不多說什麽,道了一聲謝,伸手接過。

那紅封裏頭不是沉甸甸的銀子,只軟軟的一層,自然是銀票。

那管家辦完這樁事後也沒多留,轉頭再給衛奚行個禮,叮囑他要按時擦家裏帶來的藥酒,便帶着人去了。

一屋子的下人再次魚貫而出,屋子裏總算是恢複了本來的樣子。

衛奚赧然地給他們幾人拱手,“對不住勞夫子,對不住穆夫人,也對不住穆師兄……我沒想到家裏後頭還會來人,你們若是不想讓他們月月過來,我找機會一定和他們說。”

沈翠和勞不語同時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個說這是他家人對他的關切嘛,很正常。另一個道左右也就耽擱了半個多時辰,不礙什麽事兒——

說完兩人又很同步地背過身去,拆自己手裏的紅封。

衛家确實是不差錢的人家,兩人紅封裏都是十兩的小額銀票。

當然這小額是針對銀票面值來說的,本朝的銀票就是十兩起步。

但對沈翠和勞不語來說,這絕對是一筆大錢了,更別說這還是一個月的銀錢!

所以說他倆還是眼皮子淺了,前頭商量了半天才扯出個三十兩一年的價格!

兩人知道數額後又很同步地把紅封收起,打了個眉眼官司——勞不語想按着原來的計劃把紅封給沈翠,沈翠微微搖頭,表示這部分銀錢已經很夠了,讓勞不語安心收着他自己那份。

這邊廂穆二胖也鬧了個大紅臉,嗫喏道:“衛二哥比我年長,論齒序,論才學,衛二哥才該是師兄。”

衛奚在這裏住過一夜,前一天晚上也聽了勞不語給穆二胖講啓蒙書,明白自己前頭想岔了。

但明白之後,他也沒覺得半點不舒服,只想着穆二胖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過人之處。

“不論齒序,也不論才學,師兄比我早入門,早聞先生之道,便該是我師兄。”

穆二胖紅着張胖臉,求助地看向自家親娘。

沈翠那邊和勞不語已經“商量”完畢,伸手輕拍他的背,讓穆二胖擡頭挺胸,“小奚認你做師兄,你便要拿出師兄的樣子來。”

勞不語也道:“師門規矩本就是先入門的輩分高,寒山不必慌張。”

他們二人都這麽說了,穆二胖也就不再推辭,只想着自己拜入先生門下本就是僥幸,後來的師弟也比自己才學高,還半點不嫌棄他!自己既當了別人的師兄,就更應該拿出十二萬分的努力來!

【系統提示:1號培養對象獲得‘奮發向上’狀态。智商+1,魅力+1,情商+1。】

沈翠驚訝地挑了挑眉,心道系統前頭說的還真不錯,良性競争果然能使人更快進步!

因也沒有外人在,沈翠就把剛和勞不語商量到一半的事拿出來和兩個孩子分享。

別看前頭她和勞不語說這事兒的時候開誠布公,那是因為勞不語本身就是個不靠譜的人,和他說不靠譜的事兒,沈翠自然毫無心裏障礙。

和倆孩子說,她還是頗為吞吐了半晌才說完,最後道:“我肚子裏沒多少墨水,本是想讓夫子起名,但……”

但勞不語起的,讓她覺得非常羞恥!

考慮到要維護勞不語在孩子們面前的形象,沈翠話鋒一轉,“但這書院本是為你二人所辦,其實由你們起名,更有意義。”

穆二胖肚子裏同樣沒啥東西,眨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瞅着衛奚。

衛奚雖是書院裏後來的那個,但人家現在還有投資人的身份呢,所以沈翠見穆二胖并不想起名,就也去看他。

衛奚沉吟半晌,道:“《論語·為政篇》道,‘從心所欲,不逾矩’。我甚是喜歡這句話,為人在世,規矩自在心中,耳聽、眼見都不一定為實,唯有‘從心’,才是真正為自己活過一場。”

他甚少在人前一口氣說這樣多的話,說完便紅着臉,垂下了眼睛,聲音更低地道:“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先生、師兄若有更好的……”

沈翠說不,“你這起的很好。且‘從心’,通從新之音,咱們這幾人……前頭或多或少,都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入了咱們書院,咱們便是從新開始,向新的方面發展!”

勞不語也點頭同意,穆二胖就更別說了,兩只小胖手朝着衛奚齊齊比了個大拇指!

衛奚的臉就更紅了,但被人肯定稱贊的滋味确實不差,他複又擡起眼,也跟着大家笑起來。

既商量好了名字,沈翠自然催着勞不語開始動筆。

十天之內建設書院的任務就會發下來,定做牌匾、收拾這些都得花費不少工夫,那肯定是越快越好。

勞不語也不再多言,提筆就寫。

剛寫了“從心”而字,還沒寫後頭的“書院”,他筆下一頓。

衛奚在旁邊看着,臉上也起了紅暈。

沈翠不明所以,正要催着勞不語繼續寫,卻聽衛奚開口道:“不知夫子前頭想的是何名字?”

勞不語接口,把翠微書院這名字的想法說與他聽。

衛奚也道:“那我覺得還是夫子起的更好些,我們師徒幾人聚在此處,本就是穆夫人一力促成。用她的名諱來為書院起名,很是合理。”

身在狀況外的沈翠還一頭霧水,“不是說好了選‘從心’嗎?怎麽還帶變卦的?”

勞不語朝着紙上努努嘴,讓她自己瞧。

他是豎着寫的,于是‘從心’二字就變成了一個‘慫’字!

這往後他們出去報上書院大名,不得讓人笑話?

怪不得連衛奚這起名人都臨時倒戈了。

沈翠看向穆二胖,滿眼的期望,只要穆二胖站在自己這邊,那就是二比二,她還有希望呢!

穆二胖倒是沒想到什麽慫這個字,只苦惱道:“翠微與從心,都很不錯,教我選,我肯定是選不出來的。”

勞不語把紙團揉了,重新将那句“從心所欲,不逾矩”橫向完整的寫出來,這整句話一出,自然讓人聯想不到那個“慫”字了。

“既如此,那便把這句話做成咱們書院的院訓,或制成一個小牌匾,或直接張貼在屋內,也能日日看見。”

“先生高明!”穆二胖和衛奚這對新晉師兄弟,第一次這麽默契地異口同聲道。

幾人說完又一起看向沈翠,詢問她的意思。

沈翠一咬牙,一狠心,在自己社死和讓倆孩子社死中間,毅然選擇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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