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竹書院的前的空地雖然開闊,但亦有場地限制,并不夠幾十人同時跳舞,所以後頭經過各書院山長抽簽,分成了三組。

分組之後,青竹書院這邊便奏響了樂器。

經勞不語解釋,沈翠才知道今天考的是《大濩》,相傳相傳為成湯時作,用作祭周始祖姜嫄。

這是沈翠第一次見到這麽大規模的樂舞。

一看之下,便也也很快被這種莊嚴又富有古典美的舞蹈給吸引,仿佛真的看了一場肅穆而又隆重的祭祀。

一直到第二組上場,勞不語出聲把她喊回了神,“山長說的那精通數學的少年呢?怎麽此時還不見人影?”

前頭兩場翠微書院表現都不錯,他師兄就一直沒往這邊瞧過,權當不認識他似的。

前頭齋夫拿來簽筒給各山長抽簽,決定出場順序,沈翠這邊便直接報了棄權,後來齋夫傳達了這個消息,淩青明就有意無意地瞥過來好幾眼了。

雖然兩人隔得極遠,并看不清對方的眼神,但勞不語就隐隐覺得對方對着自己虎視眈眈。

“他要是不來,那‘數’那場我就自己去比。”勞不語摸着屁股,神情既害怕卻又透着股堅定。

倆孩子這段時間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他們是為了護着他這先生,他這當先生的也不能辜負了倆孩子的努力,必要保他們進複試。

當然要是他真要好意思去和那些小學子們比,就已經算是做下荒唐事了,他師兄那頓藤條肯定逃不了了。

穆二胖和衛奚聽了當然不樂意,正要說不進複試也無妨,沈翠道:“那少年許是在外頭被攔着了,我去外頭迎迎他,順便去一趟茅廁。”

交代完,沈翠便從看臺上下了來。

因為小城裏從未有如此盛大的樂舞表演,此時外圈的圍觀群衆已經不止是書生文士,更有很多來瞧熱鬧的普通百姓。

沈翠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擠到了維護秩序的齋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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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來參加大比的書院中人雖多,但沈翠這女子身份還是唯一一人,所以齋夫仍然記得她。

見了她,那齋夫道:“夫……山長是尋前頭交代過稍後會來的少年嗎?并未有人保您家書院的名字過來。”

沈翠便道:“對,許是被人多堵着了,我出來尋他。”

後頭她和‘少年’肯定不會同時出現的,所以沈翠怕齋夫記不清,又具體描述了一下‘他’的體貌特征和穿着,讓齋夫見了他務必放他進場。

客氣道謝後,沈翠出了比試場地。

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場內的樂舞之上,也無人去關注她,她七拐八拐地找了個僻靜的死胡同,和系統确認道:【附近沒人吧?】

【确定沒人。宿主有起碼一刻鐘的變裝時間。】

沈翠先取出書生袍,開始解自己的春衫,前頭她更衣沐浴的時候,都會屏蔽系統,或者系統自覺避開,但是這次變裝肯定是要用到系統的。

系統避無可避,立刻說:【宿主還是不要在外頭這樣,我開個一鍵換裝功能給你用。】

于是沈翠也不用脫了再穿,直接和換裝小游戲似的一鍵使用,把她自己設計好的普通書生袍穿在了身上。

換好衣服,沈翠又買下系統出産的易容丹。

取出服用之前,沈翠又檢查了一遍自己設置的數據,檢查之下,發現不對勁了。

【易容丹】所有能設置的數據裏,并不包括嗓音的設置。

不能變換聲音,豈不是一說話就露餡?

見她發現了,系統也不藏了,直接說:【易容丹嘛,當然只有易容效果。當然系統裏也有其他東西可以幫到宿主。】

說完,系統就給她發送了一個彈窗,推送了一個【拟聲丹】。價格同樣是500點。

自打進了八月,沈翠就開始有意識地積攢購物點,系統也沒再喪心病狂地設置什麽消費陷阱,她手頭還剩1000左右購物點。

雖然手頭的點數完全夠用,但複試可能還要到明日,距離這次變身超過12時辰,才輪到她的新身份二次上場。其中500點,是留着買第二顆易容丹的。

若兩次都兩枚丹藥一起買,那她的兜還真要讓系統掏幹淨了!

系統也有些理虧,聲音比平時還溫柔了幾分:【別生氣嘛,我看你前頭沒問,所以才沒推給你。500點确實不便宜,但宿主想想贏下複試的獎勵……】

時間有限,沈翠懶得和他掰扯,直接調到捏臉界面,把舌頭摘了,再把丹藥吃下。

眨眼之間,沈翠的身影消失,站在原地的變成了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少年。

她沒有任何不适應,除了嘴巴稍微有些不習慣——正常人猛地少了條舌頭,雖然沒有真實的疼痛,那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但是沈翠寧願當啞巴,也不會再掉進系統的消費陷進!

沈翠沒帶鏡子,找了路邊一灘積水照了照,身形容貌甚至發型,都和系統裏設置好的數據完全一樣。

收拾妥當後,又做賊似的在胡同裏觀察了一陣,确認附近沒人,沈翠才重新走進人堆裏。

又費了一番工夫,沈翠擠到齋夫跟前,‘他’如今雖口不能言,但前頭想過自己設置的臉太過普通,沒有記憶點不好确認,便在設計書生袍的時候,也在袍子的胸口處弄了個翠微蘭花的标記。

齋夫見了‘他’,當即就道:“你們山長剛還出來尋你呢,你快進去,別回頭錯過了比試。”

沈翠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個書生禮道謝。

放‘他’進場後,那齋夫和旁邊的人好笑道:“我前頭還覺得那女山長言辭匮乏,形容人‘不白不黑的膚色,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方不圓的臉型,最為平凡的容貌’……這不等于白形容嗎?嘿,沒想到還真有人長這樣。真真是好平凡的一張臉。”

沈翠過來的時候,第二組樂舞才跳完,第三組樂舞才下場。

她是知道自家看臺的位置的,但還是裝作尋摸了一番,到了勞不語他們跟前。

她的書生袍雖然和翠微的校服不同,但繡有同樣的徽記,勞不語自然和那齋夫一樣,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少年就是外援。

雖然前頭抱怨‘他’來得晚,但真見到了,勞不語肯定不會苛責後輩,只道:“山長去尋你了,許是人多你倆錯開了。你先坐下歇歇。”

後頭勞不語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他’半只手掌外翻的右手上,心道怪不得數學造詣不低,字卻寫成那樣,原是身體有不便之處。

掃過一眼,勞不語就飛速挪開眼,開始問‘他’是哪裏人士?多大了?叫什麽?

沈翠直接張嘴,把沒有舌頭的口腔給他看了看,又歉然地笑了笑,伸手在手掌上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他看。

“張生,聊城人,十四歲。”勞不語一邊看‘他’寫的字,一邊心下戚戚然,只覺得老天不公,既給了‘他’一個聰明的腦子,卻又讓‘他’身負殘疾。

也難怪這樣一個數學奇才,會找不到書院挂靠。

時下讀書人大多都如他師兄一般注重臉面,即便是縣城的其他小書院,大概也會覺得‘他’給自家丢人。

且也不會浪費資源在這樣一個注定不能科舉當官的少年身上。

眼前的少年雖然身形和模樣都普通極了,扔人堆裏再找不見的,但笑容真切,還大大方方地展現自己的不足之處給人瞧,半點沒有因為殘疾而變得陰鸷或自卑。

如此小的年紀,那般高的數學造詣,心胸更這般寬廣,即便是自诩見慣世間炎涼的勞不語都自嘆弗如!

他心緒起伏,不自覺地就紅了眼睛。

有他這麽一帶頭,心思赤忱的穆二胖和情緒敏感的衛奚也都泛起了淚意。

沈翠人也傻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為了省錢搞了波騷操作,居然把勞不語和倆孩子給搞哭了?!

不過他們同樣知道不該在少年面前做出這番模樣,所以都很快調整情緒,若無其事地給‘他’遞送茶水和點心。

好在很快第三場樂舞結束了,評判們給出評分後,就到了第四場小比。

“第四場,比‘數’!”

淩青明剛宣布完,沈翠就站起身,給勞不語行了個書生禮,表明自己去了。

怕勞不語還要哭,行完禮沈翠就立刻下場去了。

前頭在場邊觀看的時候,沈翠已經幫着緊張得不行,如今下場,需要自己表現了,那真是手心都冒出汗來了。

前頭那幾十張條案又被一衆齋夫搬了過來,沈翠排着隊坐定之後,深呼吸了幾下,然後轉頭看向自家的看臺——

看到勞不語、穆二胖和衛奚的身影,她心下稍安。

很快卷子就發了下來。

初試內容确實淺顯,就是按着《九章算術》的提綱來出的。

一共九道題,分別對應書上的“方田”、“粟米”、“衰分”、“少廣”、“商功”、“均輸”、“盈不足”、“方程”和“勾股”。

且題型也都沒變化,只是照着書上的例題變了一下數字。

如此簡單的題目,那比的絕對是速度了。

和試卷一同發下來的,還有數張稿紙。

沈翠當然是不用稿紙的,一則是她毛筆用的不熟練,二來是她已經習慣了系統在腦內的網課教育——在腦內模拟出自己的Q版小人,還帶一間教室,一張書桌,各種文具。

當然系統也并不給她行什麽方便,在銅鑼敲響,宣告開始做題之前,沈翠腦子裏的小人也不能動,只能和在場其他學子一樣閱卷。

俄頃,銅鑼敲響,正試開考!

場內又恢複了安靜,只聽得衆人筆下書寫運算的沙沙聲。

沈翠也閉上了眼,腦子裏的小人開始趴在課桌上飛快運算。

淩青明和其餘幾個評判照舊在場內巡視,走到‘他’跟前,發現‘他’沒動,自然不由放慢了腳步,多看了幾眼。

等看清少年的衣袍上帶有翠微蘭花的标記,淩青明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勞不語所在的看臺方向——他這個師弟果然是不省心的,前頭兩場翠微表現還算可以,他還當勞不語轉性兒了呢,沒想到第三場翠微棄權……第四場估計是不好意思再棄權,所以随便放了個人在這裏糊弄!

不過這樣也好,淩青明摩挲着指尖,已經在想怎麽用老師傳下來的那根藤條。

一邊出神,淩青明一邊繼續巡視考場,再次轉到沈翠跟前時,‘他’突然睜開眼,動了。

只見‘他’用形狀怪異的手掌略顯笨拙地拿起筆,蘸取墨汁,并不用稿紙,而是直接在試卷上書寫答案。

一題,兩題,三題……‘他’竟一口氣直接寫完了九道題,然後舉手示意,表示自己要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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