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蘭草

沈家老宅坐落在市區,沈兆麟一直獨居在那裏。

說是老宅也算不上。沈家發跡晚,到了沈兆麟這輩才在市中心的別墅區置辦了家業,同姜家那棟幾代傳承下的祖宅沒法比。

從前沈自清還未出事時,每半個月總要帶着沈澍和宋希沈洄幾個人回來宅子裏吃頓飯,陪沈兆麟說一會兒話,例行公事一般地演一場天倫之樂。

沈兆麟在意這個,商界裏浮沉了大半輩子,到老了最忌諱旁人說他薄情,便要格外地将那點虛假的父子祖孫情誼擺到桌上來撐場面。

可惜一年前的一場車禍将沈自清送進了療養院,直到現在也下不得床。這場繁花着錦的戲自然就能叫剩下的三人演下去。

沒了沈自清在中間調和,三人相看生厭,平日裏更是不會多碰面,一來二去,能見着的機會也只有在沈家老宅了。

宋希與沈洄一直住在沈家,沈澍則是從大學起就搬了出去,在外頭租房住。

包括姜裴如今住的郊區別墅,也是他暗地裏叫人置辦下來的,并未用他自己的名義,做得十分隐秘,沈家的人便是再生疑心,也查不出什麽來。

所以這些年,宋希與沈洄雖然恨他,卻也從來都沒把他放進眼裏過,只當他還是當年那個縮在在房間裏不中用的小崽子,兩根指頭就能捏死。

直到沈自清出了事,沈澍迅速掌握了沈氏的話語權,董事會上,所有的股東都默許他坐去了首席,沈洄母子倆才慌了神,急急地搬出沈兆麟來救命,才好歹在公司裏保留下了沈洄的一席之地。

只是經了這一回,幾人便是在明面上撕破了臉,徹底變得水火不容起來。

車子在沈家老宅院外停下,沈澍下了車,吩咐司機三個小時後來接他,便獨自進了院子。

這也是沈兆麟定下的規矩,無論誰的車,一律不許開進院子裏來,免得味道污了他種在院中的蘭草。

院子不小,徒步也要走上一陣子,從前有一回,沈洄喝多了酒,仗着自己得沈兆麟歡心,命令司機直接将車開到了別墅前,當晚沈兆麟就發了大火,揮着拐杖直接将沈洄抽了一頓,從老宅門口攆了出去,過了數月才又允許他登門。

沈澍那時因為公司裏的事情,被沈自清叫回了沈家,正好撞上宋希在給沈洄擦藥。沈洄疼得呲牙咧嘴,止不住地抖。宋希心疼兒子,一邊擦一邊忍不住就同沈自清抱怨,說老爺子拎不清,為了幾株花就舍得下這樣狠的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花要緊還是孫子要緊。

沈自清一時也不好說什麽,到底不敢跟着她一起發沈兆麟的牢騷,嗫嚅了半日,眼瞧着沈澍進來,面子上更加過不去,只沖宋希使眼色叫她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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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澍看戲一般地瞧了一場,在心裏暗自冷笑,只笑這三人蠢。沈兆麟哪裏是為了幾株蘭草,分明就是借此立威,偏沈洄這個不長眼的撞上去,倒叫人做了一回筏子看。可笑沈自清與宋希竟還看不明白。

沈自清生意場上沒有沈兆麟那副鐵腕,護不住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早年為了鞏固勢力,才同宋家聯姻,娶了宋家的小女兒宋希。

可惜膽小又偏偏好色,結了婚也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悄麽聲地在外頭偷吃,還留下了沈澍這樣一個把柄,最後還将人接回了家去。

宋希受不得這樣的委屈,回家去鬧了幾場,最後礙着沈洄還小,婚到底沒離成,沈宋兩家卻是鬧得不歡而散,生意場上別說助力,不暗着下絆子都算好的。

一連串事情下來,沈氏便成了後來不溫不火的模樣,始終成不了氣候。

直到後來沈澍接了手,情形才慢慢好轉過來。

沈澍沿着青磚石鋪成的小路一道走過去,想到待會兒要同那樣一群人坐在桌旁吃飯,心下便覺得不耐,對沈兆麟這般自欺欺人的做戲十分看不上眼。

還未進屋,倒是先在門口撞見了沈洄。

“喲,我當是誰呢?”沈洄站在階梯之上,垂着眼皮,居高臨下地看他,“這不是我那便宜弟弟嗎?”

他将弟弟兩個字咬得很重,言語間像是要将沈澍嚼吃了。

沈澍微微擡眼,不帶什麽感情地從他臉上掃過去,腳下步子不停,幾個臺階後,就站到了與沈洄齊平的位置。

沈洄見他不做聲,并不肯就此罷休,不依不饒道,“沈二少不是大忙人嗎,怎麽今天倒有空來這兒了?”

“我還當你為了拉回那筆單子,這時候正急三火四地到處求人托關系,哪有功夫來敷衍老爺子?”

接着拉長了聲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不會是丢了筆大生意,怕爺爺責怪,跑過來求饒的吧?”

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下巴高高地擡起,“那你可最好哭得真切點,否則憑着爺爺和你的那點情分,起不了什麽用。”

“一個野種,被人叫一聲沈少爺,還真當自己能登堂入室了,你也配?”

沈澍看着他趾高氣昂的樣子,嘴角帶了一點譏笑,“是,論起求饒,我倒真不如大哥有經驗。”

“也不知當初大哥和你媽在爺爺面前哭得多情真意切,才叫爺爺肯伸手拉了你一把。”

“不過沈少爺這個名頭對大哥來說的确矜貴,”他微微側過頭去,用眼角的餘光瞟向沈洄,“畢竟當初要是沒有爺爺出手,只怕大哥往後都聽不見旁人叫這一聲沈少爺了。”

“沈澍!”沈洄被他提起了當初的痛處,立時便跳了腳,“你一個野種,有什麽資格這麽說我?”

“要不是當年我媽善心大發松了口,答應我爸把你接回家來,你早就餓死街頭了。”

“誰知竟救回來你這麽個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玩意兒!生了天大的膽子,還敢和我搶沈家的東西。”

“宋阿姨的善心和恩情,我可記得明明白白,”沈澍輕嗤一聲,“往後定要尋着機會報答。”

他朝屋中走去,頭也不回地朝着沈洄道,“不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還是給大哥提個醒。”

“當初接我回來的事情,爺爺也是點了頭的,還親自叫人采了血樣,送去做了親子鑒定。”

“如今大哥站在門外,一口一個野種地叫着,難道是懷疑當初爺爺故意從中作假混淆,還是說,”他頓了頓,語氣裏帶了嘲諷,輕飄飄道,“大哥覺得,爺爺會往爸頭上戴綠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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