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他錯了。

不知從多久開始,他将謝辭看成需要自己庇護,又身世凄慘的少年。

可謝辭仍是謝辭,即便是他再弱小的時候,都隐藏着利爪和獠牙。

那天夜晚,蕭慕尋又發了高熱。

蕭慕尋睡得尤為不安穩,恍惚間夢到了前世。

他在雪地裏奔跑,分明已經精疲力竭,胸腔滿是血腥味。

可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得跑。

冷風吹起地上的細雪和灰塵,他一個趔趄,跌倒在雪地裏。嘴裏嘗到了雪水的滋味,令他渾身顫栗。

身後的妖獸已至,津液滴在地上,猶如濃酸一般瞬間将雪水腐蝕。

他于那只龐然大物而言,是絕佳的吃食。

蕭慕尋臉色煞白,看到了站在妖獸一旁的謝辭。

他的眼底閃爍着惡劣,高高在上的看着戲。

“逃啊,怎麽不逃了?”

蕭慕尋喘着粗氣,手指蜷縮,掙紮着從雪地裏爬起來。

“我能逃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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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這是認了?”

蕭慕尋沒有說話。

他這般姿态,惹得謝辭輕笑:“仙道的尊主竟如此狼狽,一點兒真本事也沒有,你蠱惑人心的本事怎麽不拿出來?”

“謝辭,你欺人太甚。”

“哼,妖獸你就沒法子了?本座那下屬可是被你哄得團團轉,你究竟用了什麽法子引誘了他?令他對你這般死心塌地?”

蕭慕尋氣得臉色泛紅,宛如殷豔的桃花:“我怎麽知道?是你自己沒管好下屬!”

謝辭眯起眼,身側的妖獸已經朝蕭慕尋張開了血盆大口,銜在了口中。

下巴尖銳的疼痛,他被迫望向了謝辭,而對方只牽唇冷笑:“本座怎麽也沒想通,莫非是用了這張臉?”

尖銳的牙齒嵌入了血肉,頓時染濕了素白的衣衫。

蕭慕尋吃疼,仍有種病态的豔麗。

“你為何總是不肯放過我?”

“蕭家的人該死,你也必須去死。”

“蕭家……到底同你有什麽仇?”

謝辭幽深的眼眸中,沒有半點光亮:“你對所有人報以溫柔,可我卻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麽純善之輩。”

“這于你有何關系!”

謝辭卻朝他靠近:“你拂照了天下,為何不拂照本座?”

蕭慕尋就此蘇醒了過來,額頭滿是冷汗,胸口上下起伏。

他眉心緊蹙,許久才平緩了呼吸。

蕭慕尋的目光朝窗外望去,透過朱紅的幔帳,一輪懸于樹梢的殘月像是染上血,透着幾分不祥。

他就這樣靜靜的坐着,長發迤地,一直等到紅日初升,熹微的晨光照射了進來。

高熱始終未能褪去,這事兒便又引起了軒然大波。

剛至午後,莫鈞青便已經被請了過來。

他黑着臉把完了脈:“不治了,不治了,好不容易養好些,又折騰什麽?”

蕭淼聆聽着教訓,無比自責:“莫前輩,這次都是我的過錯,非得帶尋兒出摘星樓。”

“哼,你是想害死他,還是嫌我這不夠亂?”

蕭淼哪能知道,自己不過回去一夜,便又聽到了蕭慕尋病發的消息?

他滿是愧疚,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因此莫鈞青說什麽他都認了。

莫鈞青氣不打一出來:“蕭月明是于我有恩,可總不能挾恩求報,我明明已經答應要治蕭慕尋了,還非要在求我去什麽碧嶺秘境,那碧落果是這麽好得的嗎?”

蕭淼快哭出聲:“前輩,快別說那些小事了,尋兒要緊啊!”

莫鈞青都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小事?

到底是誰叫苦連天的求着他,還軟磨硬泡啊!

蕭月明足足勸了半日,聽得他耳朵都起繭了,這叫小事?

蕭慕尋一生病,周圍自然而然的圍滿了蕭家嫡系。

蕭月明也在場:“均青,你快看看尋兒,他都昏迷半日了!”

“……他生一次病,你們蕭家所有嫡系,都要跟個孝子一樣守在他床前嗎?”

他們臉上紛紛露出痛苦,眼眶微紅,強忍着沒有哭出聲。

莫鈞青覺得這個世界都魔幻了,看看這一群快死老父親的表情吧!

“嗚嗚嗚,莫前輩你神通廣大,快救救尋哥哥吧。”

莫鈞青:“……”

他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個場景,渾渾噩噩的輸入了靈氣,還為蕭慕尋開了藥。

因為是凡人,病痛纏身,又體弱多病,不能以一般修士的法子救治。

莫鈞青在蕭家這些天,還研究出了不少的藥方。

“行了,我既然答應了會治他,便不會言而無信。”

蕭月明舒了一口氣,也知道碧嶺秘境的事讓莫鈞青不快了。

等莫鈞青把完了脈,準備回去拿銀針時,蕭月明也追上去送他。

寒氣宛如緩緩流動的水,冰冷的從外拍打進來。窗檐結了冰,淩條似冰錐一樣下垂,擋住了為數不多的光亮。

等蕭月明走後,屋內才僅剩下了蕭家那群嫡系。

他們義憤填膺的問:“這次又是誰!?”

蕭淼告黑狀:“二姐,是青炎宗的易峥,他還想把尋兒要過去呢!”

“什麽!?”

蕭卿雪的臉色黑得快要吃人,全然不顧形象,完全沒了平日那副愛美到極致的樣子。

蕭家這些豐神俊朗的人物,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他們心裏只想着一個念頭——那便是悄咪咪的讓青炎宗那些弟子嘗一嘗苦頭!

“青炎宗不過是一小小魔宗,蕭家乃是大族,也不知為何家主非要同他合作……”

“我上次去莫前輩那裏,偶然聽到些消息,說是菩提參也在碧嶺秘境。”

衆人不知那菩提參是什麽東西,紛紛面露疑惑:“那你可有聽清,菩提參到底是什麽?”

蕭卿雪點了點頭:“我回去查了古籍,說是能治愈先天不足之症。”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

菩提參三個字,如燒紅的鐵一般,深深的烙在了衆人的心頭。

尋兒……

若真是那樣,碧嶺秘境便是非去不可了!

難怪家主不惜折損蕭家的名聲,同魔宗合作,呵斥頂撞易峥的蕭淼,也要讓易峥留在蕭家。

“我們別擠在此處了,還是快些出去,免得打擾尋兒安眠。”

窗外大雪綿綿,密集得猶如化不開的霜霏,細雪似柳絮般落在紅梅樹梢,便如胭脂淬血。

屋內插在青花瓷瓶裏的紅梅卻已凋謝,花苞不堪重負跌落在地,砸得花瓣零落,同外面正開得熱烈的紅梅完全不同。

蕭慕尋已有了些意識,眼睛睜開一道罅隙,啞聲道:“三哥……”

蕭淼一聽蕭慕尋喊他,那還得了,立馬就撒腿撤回:“诶!”

那些人本打算出去,誰知竟聽到蕭慕尋喊了他們中間的蕭淼留下。

他們個個睜大了眼,尋兒是大家的,這點他們從小便達成了共識,這才不至于争風吃醋,互相內鬥。

可尋兒怎就偏偏看上了一條筋的蕭淼!?

蕭卿雪酸成了檸檬,低聲嘟囔:“也不知蕭淼哪裏好,他有我好看嗎?”

“……二姐,走了。”

衆人又是懊悔又是羨慕,朝內屋看了一眼,朱色的帷帳裏,伸出來一只手,那白皙的玉色,猶如瓊花映雪。

他們有些挪不開眼,總覺得從嵇家回來的蕭慕尋越發惑人了。

那眉宇間的豔色越深,越發的風流孱弱,如畫中的山精鬼魅一般。

“三哥,我有事同你說。”蕭慕尋微弱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尋兒,我聽着呢!”

他們在外面看着,哪知蕭淼那厮竟然抓着尋兒的手了!

衆人本打算離開,見到這一幕不由血液直沖腦門,死死盯着屋內。

莫鈞青拿回銀針,打算給蕭慕尋施針時,看着這一幕不由驚呆,下巴都快掉下去了。

蕭家這群嫡系天賦最差都是雙靈根,放在什麽地方都是個人物,甚至于有可能成為一宗領袖。

他們在外看着都沉穩大方,彬彬有禮,怎麽來了摘星樓,全都變成了檸檬精,酸得猶如吃醋的小姑娘似的?

似乎注意到了莫鈞青,蕭卿雪又恢複了溫柔有禮的模樣:“莫前輩。”

“……嗯。”

若不是看到方才蕭卿雪的變臉,莫鈞青只會以為這是個溫柔可人的仙子。

好在那群人并未待在這裏多久,便依次離開了摘星樓。

他正準備走進去,才發現屋內兩人正說着話,便駐足在門口許久。

熏籠內焚了藥,香霭袅袅,如仙氣缭繞的雲窗霧閣。

蕭慕尋青絲散開,隐于重重绡帳內,只露出了一只手,同蕭淼緊握。

“三哥,你同易峥對戰,可有受傷?”

“都是些輕傷,休息一晚便好了,哪有你嚴重!”

“我……沾染了些風寒。”蕭慕尋喉頭微癢,狠狠咳嗽了起來,“三哥,你告訴我,家主要去碧嶺秘境做什麽?難道真是為了碧落果?”

蕭淼眼神微閃:“你都病了,問這些做什麽?”

他這次吸取了教訓,不能什麽事情都跟尋兒說了。

菩提參的事,還是等拿到手再告訴尋兒吧。

“不可!”

蕭慕尋激烈的反應,令蕭淼十分奇怪:“尋兒,你怎麽了?”

蕭慕尋張了張嘴,他如何能說出,易峥在碧嶺秘境一舉奪得碧落果成就元嬰,害得蕭月明和蕭淼身死的事呢?

就算蕭淼和易峥沒有提前相見,易峥也會使陰招!

只因上一世他對蕭家有極大的成見,孤獨的住在摘星樓,根本不在意外面的消息。

而這一世,他主動為了謝辭去求蕭淼,也更多的接觸了蕭家人。

他漸漸才想起來,上一世的碧嶺秘境發生了什麽。

蕭淼何等的天才,便是在碧嶺秘境……

蕭慕尋呼吸紊亂:“三哥,你答應我別去碧嶺秘境。”

“又是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蕭淼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的說,“我哪會去碧嶺秘境?”

“胡說!”

蕭慕尋激動之下,竟吐了口血。

那血不偏不倚,正好吐在兩人緊握的手上。

蕭慕尋本就病弱,這口殷紅的血映着病白的膚色,顯得尤為刺目。

蕭淼眼瞳緊縮,膽戰心驚的說:“是是是,我是去碧嶺秘境,你要問什麽我都告訴你,尋兒,你千萬別激動,當心身子!”

蕭慕尋:“……”

他在心裏吶喊,都吐血了多少回了,猶如家常便飯,張口就來。

為什麽還有人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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