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天衍宗, 臨曲崖。

此處孤峰兀立,巍峨陡峭, 朝下望去高至入雲。漫山白雪覆蓋成片的蒼竹,雲霧缭繞,山岚袅袅,是天衍宗最重要的禁地。

八卦形的石林之中,顧星河緩緩睜開了眼。

這裏是……宗門?

顧星河猛然間朝四周望去,見臨曲崖的石林迷陣并未被破壞, 不由露出震驚的樣子。

顧星河立即查探了自己的修為,才發現如今的他不過元嬰中期, 可他分明記得, 自己已經化神!

只是瞬間,顧星河便已猜出了事實。

——他回到了百年前!

顧星河不由捏白了手,腦子裏滿是蕭慕尋。于自己有恩的恩人和魔尊謝辭同歸于盡, 為何自己當時卻在閉關!

顧星河丹田本就有些問題,無非是靠着蕭慕尋為他梳理,這才逐漸有了好轉。

可蕭慕尋卻死了,無人能治他。

顧星河在剩下的一百多年裏, 無時無刻不在痛苦悔恨, 沒有在蕭慕尋身側保護着他。

如今重生,必要護那人周全!

顧星河眼底赤紅:“我答應護你, 我違約了一次, 必定不會違約第二次。”

顧星河從石林迷陣中走出, 喚來仙鶴坐騎, 轉而行至天衍宗臨靠着奇險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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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宗掌門在看到顧星河時,不由眼底露出震驚之色。他連忙從上方下來,斂了斂衣袖,朝顧星河彎腰:“師叔怎麽出關了?”

“你可知醫修聯盟最近出現的蕭慕尋?”

掌門有些傻眼:“蕭慕尋是何人?”

顧星河皺眉,覺得他太過塞聽:“他醫脈千年難得一見,你竟沒聽過?”

“可……離醫修聯盟公開測試尚有三年。而上一屆的七名弟子中,也并無蕭慕尋啊。”

掌門有些傻了眼,顧星河那口氣,分明是在說他孤陋寡聞,竟然連那樣一個大人物都沒有聽過。

掌門心中雖然腹诽,卻不敢對顧星河不敬。

要知道,這位是開山祖師的小徒弟,上山便接到了臨曲崖親自教導。

而顧星河也十分厲害,修煉起來完全不要命,是個修煉狂魔。

要說他為了誰出關,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個蕭慕尋,究竟是何人?

掌門無比好奇,微微擡眸朝顧星河望去,卻見顧星河臉色陰沉:“我得外出一段時間,天衍宗的事便交由你。”

掌門震驚極了:“師叔要出遠門?”

“嗯。”

師叔不是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掌門越發的好奇,朝顧星河詢問:“師叔,那個蕭慕尋……可是蕭家嫡系?不知靈根幾何,醫脈又幾何呢?”

顧星河看着他,冷冷的吐出一句話:“極品醫脈,上等靈根。”

掌門倒吸一口涼氣,睜大了眼越發無所适從。

莫說極品醫脈又多罕見了,就是那上品靈根,一個宗門也就四五人啊。

這兩者全都疊加到一人身上了,他如此得天道喜愛嗎!

掌門壓下自己內心的激動:“若真是如此,我定會朝醫修聯盟問出此人在何處。”

“不必,我自行前去。”

說完,顧星河便消失在眼前。

掌門眼底浮現灼熱,想起自己的徒兒莫鈞青尚在蕭家,便手捏一道傳訊符,務必将人收入天衍宗,他這一脈的門下!

師叔不會收徒,但他弟子可以啊!

掌門語氣堅定的喃喃道:“若真有那麽好的資質,我天衍宗勢在必得!”

雲山缥缈,仙霧朦胧。

顧星河禦靈而行,底下坐騎乃是通靈仙鶴。

他緊抿着唇,一時不知蕭慕尋如今現狀。

午夜夢回之時,他總是濕透了枕巾,無法報答恩人的悔恨萦繞心頭。

而蕭慕尋性子純善,又總是考慮旁人。修真界雖有內鬥,可談起他時,總是眉飛鳳舞,他的事跡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那些不公之事,但凡他遇到,都會還那人一個公道。

在蕭慕尋死後,引得無數人痛哭流涕,尤其是被他救過的那幾個。

顧星河更加聽說,月淮城的城主祝明霄為此事吐了血,境界後退,一夜白發。

他不由苦笑了起來,低聲呢喃:“我亦好不到哪裏去。”

蕭慕尋死後的百年中,他勢要為蕭慕尋報仇雪恨,便帶領着天衍宗加入了同魔宗的百年大戰。

顧星河的情緒似乎傳染給了仙鶴,坐下的仙鶴鳴叫了起來,聲音清遠悠長,仿佛在安慰着主人一般。

“我不傷心,只有慶幸。”

他的重生乃是上天恩賜,已搶占了先機。

先宰謝辭,再搞魔宮,以除後患!

“去蕭家。”

永栖湖,摘星樓。

遠在此地的蕭慕尋自然不知道發生了這麽多事,他還憂愁着怎麽讓莫鈞青履行諾言。

紅梅透過窗棂,落下一地倒影。蕭慕尋雙指間夾着一顆白玉棋子,神色凝重的坐在窗前。

蕭慕尋長長的嘆了口氣,想不出解決辦法:“倒是件難事。”

蕭慕尋袖袍滑至手肘,露出了勝似霜雪的皓腕。今日天晴,他置身在冬日的暖陽中,碎金色的陽光給他的眼睫渡上一層金箔。

謝辭進來時,便見到這樣的場景。

他一時癡怔,無論多少次,蕭慕尋容貌的沖擊力,仍然不減半分。

“謝辭,你怎麽來了?”

“醒酒湯。”

蕭慕尋一看那黑乎乎的東西,便覺得難聞。

為何他連醒酒湯裏面,都要加些藥啊!

蕭慕尋慣會裝可憐:“咳咳,我覺得我又有點不舒服了。”

謝辭走了過去:“不想讓我反悔碧嶺秘境的事,你便把這東西喝了。”

蕭慕尋:“……”

好啊,學會威脅了!

靠,死對頭就是死對頭,永遠看不慣他!

蕭慕尋在心裏已經拿針戳了他無數次,面上依舊笑眯眯的将醒酒湯喝完。

正打算朝謝辭發脾氣的時候,謝辭便勾起嘴角:“很乖。”

冬日的殘陽微暖,謝辭微揚的笑容格外靈秀出塵,驅散了他身上的冷漠清寒。

蕭慕尋看得微愣,心跳亂了幾拍。

謝辭年少時賊好看了,五官尚且稚嫩,和日後那個偏執的瘋子完全不一樣!

就算收小弟,啊呸……找愛慕值刷取對象,也要找個好看的!

蕭慕尋自我安慰着,心裏已經淚流滿面。

他身邊都是蕭家人,唯有死對頭謝辭和他沒有血緣關系。

要是出現個妹紙,他何至于非得刷個男人的愛慕值?

在蕭慕尋愣神之際,謝辭已經将手裏的蜜餞塞到了他的嘴裏。

那甜滋滋的味道驅散了醒酒湯的味道,蕭慕尋的舌頭輕舔,不慎舔到了謝辭的指腹。可他卻毫不在意,吃得一臉滿足。

謝辭眼瞳幽深,心跳加快。

謝辭将手快速的收回,掩在廣袖之中,卻不由自主的輕輕摩挲着指腹。

“等會兒莫鈞青要來。”

蕭慕尋哪知道謝辭的心思,還嚷嚷着:“你蜜餞就帶了一顆啊?”

“……還有。”

“我還要吃。”末了,蕭慕尋還嘚瑟的說,“你喂我!”

謝辭更是心猿意馬,原本那放肆的眼神已經适可而止,此時卻開始得寸進尺的停留在了蕭慕尋的唇間。

那一處泛起了水色,殷紅豔麗,宛若桃花瓣似的。

“好。”

他掏出了裝有蜜餞的木盒,又投喂了一顆,手指卻在蕭慕尋的唇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真軟,手感也太好了。

蕭慕尋吃的賊開心,神采奕奕,全身心都散發着光彩。

被死對頭伺候的日子,爽!

“莫前輩多久來?可有說過?”

“說是日落時分。”

“哼,那他來了我定要好好問問,為何堂堂天衍宗掌門的弟子,竟非要賴皮!”

離去碧嶺秘境,不足三天了。

謝辭輕輕扯開唇角笑道:“好。”

“等會兒你得幫我!”

謝辭微怔,難得蕭慕尋這樣依賴着他,還讓他撐腰。那小模樣格外可愛,讓人恨不得把一切珍貴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選。

謝辭頗為遺憾:“我一會兒得去易峥那裏。”

“什麽!?”

“他要将菩提參的下落告訴我。”上次在蕭月明面前所言,不過是蕭慕尋的主意,讓謝辭以菩提參來引得蕭月明上當。

可實則他們都是虛張聲勢,誰也不清楚菩提參的下落。

聽到謝辭的話,蕭慕尋不由咂舌:“你已經哄騙易峥把菩提參的下落告訴給你了?”

厲害,太厲害了!

不愧是以後要當魔尊的人,一肚子壞水,跟他不相上下啊!

“嗯,所以我必須去。”

謝辭揉了揉他的發,将裝有蜜餞的盒子放到了案幾旁:“若是莫鈞青再開藥,便吃些這個,去去苦味。”

蕭慕尋點了點頭,也沒忘了自己聖母的形象,不停的囑咐他別勉強自己。

謝辭心底更加熨燙,兩人說完了話,他這才離開了暖閣。

謝辭站在外面,風雪拍打在他的臉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驅散他心中的炙熱。指腹剛觸碰了蕭慕尋的唇,那個地方像是被燙了一樣。

謝辭神使鬼差的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間,輕輕舔了一下。

好甜,比蜜餞還甜。

他沉溺了數秒,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立刻恢複了那嚴肅冰冷的模樣,大步朝着前方離去了。

只是那紅透的耳根,在一片霧白的冰雪裏,顯得格外刺目。

日落西沉,魚鱗狀的晚霞染紅了遠方的山巒。積雪開始融化,乃是最冷的時候。

沒隔多久,莫鈞青便趕了過來。

蕭慕尋微揚着眉:“沒想到莫前輩還願意來見我。”

“……有什麽不能見的?”莫鈞青嘟囔了一句,“把手伸出來。”

蕭慕尋沒有拒絕,而是把手伸了出去。等莫鈞青快要給他把脈時,蕭慕尋卻一下抓緊了他。

莫鈞青身體一顫,下意識便想逃避。

哪知道蕭慕尋卻很快的說:“我知曉天衍宗不能收沒有靈根的弟子。可莫前輩不覺得,我有這樣好的醫脈……沒有靈根很是奇怪?”

他一針見血的戳中了自己的心結,莫鈞青也不得不沉思了起來。

他這幾日回去,日日都在思索着這件事情。

“……是有些奇怪。”

蕭慕尋見他口氣軟化,便覺得有戲。

“那莫前輩可曾見過有醫脈卻無靈根的人麽?”

莫鈞青微怔,如實的搖了搖頭。

蕭慕尋笑得無害,盡量掩藏着自己眼底的小算計,像九幽魔地的魅魔,撲騰的拍打着自己黑色的小翅膀。

“莫前輩,我是真的很想拜入天衍宗,就沒有一丁點的可能嗎?”

莫鈞青張了張嘴,也很舍不得蕭慕尋逆天的醫脈資質。

可他雖然心軟,卻依舊不能犯這個險。

“若是……若是日後發現你有靈根,我定會履行諾言。”

蕭慕尋笑容僵在臉上,忽而有些失望。

都這麽久了,還是無法勸服莫鈞青。

該死的!

他若去不了碧嶺秘境,那三哥……

蕭慕尋的臉色瞬間難看,心情也變得凝重。

他松開了莫鈞青的手,莫鈞青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去看他。

正當此時,遠方忽然出現一聲轟鳴。

青天白日,一道巨大的閃電,從雲層深處劈下。

轟——

這聲音震耳欲聾,奪走了蕭慕尋全部的心神。

“外面怎麽了?”

莫鈞青下意識的将蕭慕尋護在身後,皺緊了眉頭:“蕭家有防護法陣,按理說不會有人傻着硬闖。”

“出去看看!”

“不可,興許有危險!”莫鈞青極力反對,又對蕭慕尋說,“你沒有修為,只是一介凡人,這樣的事還是別插手了!”

這話戳中了蕭慕尋的痛處,令他無法反駁。

萬一真是外人闖了進來,他的确不該出去。

蕭慕尋緊咬着牙關,幾乎強迫自己說出這話:“莫前輩,我知道了。”

莫鈞青這才放了心,連忙趕向了外面。

誰知雷鳴聲更大,鋸齒形的閃電幾乎要撕裂蒼穹,山巅也因此而滾落下巨大的山石,永栖湖水濺起巨大的波瀾。

莫鈞青十分緊張,看這模樣,必為元嬰期修士!

那可是元嬰期,他們天衍宗都不超過五個!

蕭家……莫不是被什麽人尋仇?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一個身影在雲層中時隐時現。

他騎着仙鶴而來,一身繁美的道服,被他穿得神清骨秀。狂風吹得他袍裾飛揚,風華綽綽,那張臉至清至純,宛若聖人那般。

莫鈞青原是防備的表情,随即立即呆滞了起來。

“……師叔祖?”

顧星河從仙鶴身上走了下來,見莫鈞青時不由微怔:“你也在此地?”

莫鈞青瞠目咂舌:“師叔祖不是在閉關麽?”

“強制出關了。”

莫鈞青緊張了起來:“什麽?那師叔祖來蕭家,可有人跟着?”

“無。”

莫鈞青幾欲吐血,他們師叔祖出了名的只顧修煉,出遠門簡直屈指可數。說白了就是個修煉狂,極容易被騙。

除卻一身高強的修為,顧星河的性子格外單純,有一次還差點被騙去了魔宗!

都這樣了,師尊為何不找人跟着他?

“師叔祖,你這樣擅闖蕭家,這……怕是有些不妥啊。”

“強闖?”顧星河皺眉,“沒有強闖。”

“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用術法劈開結界,直接走進來的。”

莫鈞青一臉絕望:“這就是強闖!”

“師尊告訴我,擁有絕對的實力哪裏都能去。”

哪來的歪理!

顧星河冷着臉:“廢話少說,你在蕭家待了這麽久,我向你問一個人。”

“誰?”師叔祖也真是的,要找人直接告訴他一聲便是,何須這樣?

等會兒蕭家來人,怕是什麽都解釋不清了。

“蕭慕尋。”

此言剛剛落下,莫鈞青便睜大了眼。

師叔祖找蕭慕尋做什麽?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顧星河眼底帶上了淡淡的擔憂,雖然表面沒說,卻迫切的想要找到他。

莫鈞青傻了眼,這還是只顧修煉的顧星河嗎?

他若是會擔心誰,被天衍宗那些長老知曉了,保準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除了修煉,他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更別提主動問起誰了。

“在、在裏面。”

因為太過震驚,莫鈞青竟沒問顧星河的來意,直接朝身後的房間指去。

顧星河身旁的仙鶴拍打着翅膀,門立馬便被打開。

他貪婪的凝望着蕭慕尋的臉,低聲喊了句:“阿尋。”

自己多久沒見到他了?

顧星河數不清,甚至對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

唯一能記得的,便是他溫柔的笑靥,仿佛渾身包裹着萬丈金光,溫暖得猶如晨曦。

那些對蕭慕尋有記憶的人,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印象。

而如今,蕭慕尋似乎同往後的他極為不同。

并非指容貌,而是給人的感覺。

如今的他,濃豔絕色,令衆生都望塵莫及。

蕭慕尋一步步走了出來,在看到顧星河的時候,也愣在了原地。

這不是被他忽悠得最多的顧星河嗎!

“你……”

“放肆,這是我們天衍宗的師叔祖!”莫鈞青黑着臉說道。

蕭慕尋回過神來,本打算好好跟顧星河搞好關系,說些話來補救補救。

哪知顧星河三兩步走了過來,忽然深深的抱住了他。

他的身體輕.顫,好似忍受着極大的痛苦那般。

蕭慕尋全身僵直:“……”

“做我徒弟可好?”

“徒弟?”

蕭慕尋的腦子嗡了一聲,天衍宗的顧星河要受他為徒?

他前世的确救過天衍宗的顧星河,可自己當醫修,都是自己摸爬滾打出來的,根本沒什麽師尊教他。

這一世究竟是怎麽回事?

為何天衍宗的顧星河會找過來?

莫鈞青在一側臉都綠了,朝他跪下:“師叔祖不可,莫說蕭慕尋沒有靈根,就算他有,也沒資格做師叔祖您的徒弟啊!”

“他,做得。”

莫鈞青張了張嘴,差點吐了口血。

蕭慕尋慣會順着杆子往上爬,立馬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喊了三聲師尊。

莫鈞青:“……”這小子倒是會看別人眼色。

被他喊的這三聲師尊,喊得顧星河十分舒坦。

顧星河嗯了一聲,臉上也有了淡淡笑容。

“往後莫鈞青便是你的師侄,有什麽事可以問他。”

蕭慕尋點頭,他回過頭來,真摯的喊了句:“師侄,往後小師叔這身子,就得麻煩你了!”

莫鈞青:“……”

他突然想掐死他。新網址: .. :,網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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