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盛如月穿着禮服,搭着葉沉謹的外套,坐在酒吧的包間卡座裏,人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她怎麽就跟着這女人過來了呢?
心裏沒底,也沒安全感,盛如月下意識回頭去看葉沉謹。
葉沉謹坐在離她稍遠的地方,他們中間隔着人。
他沒穿外套,露出裏面的襯衫。夜店的燈光亂七八糟,竟然在他的白色襯衫上映下一道小小的彩虹。
那彩虹掉在葉沉謹的衣服上,卻刻在盛如月的眼睛裏。
“喂。”
陸曼桃不爽地擡手在盛如月的面前晃了晃,“看傻了?”
盛如月忙收回目光,手抓着身上的外套。
“沒呢。”
“呵呵。”陸曼桃一句道破天機,“所以你剛剛就是在看葉沉謹。”
盛如月頭都大了。
“曼桃,你為什麽對他意見這麽大?”
盛如月記得陸曼桃。
她的好朋友。
一個行事作風都有點風流,甚至風流過了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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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在國外的畫展上認識的。
一拍即合。
這也是為什麽她願意跟着陸曼桃來酒吧的原因。
“你出事不跟我說,出院不跟我說!盛如月,你就沒把我當朋友是不是?非得讓我今天來周許之這個狗東西的訂婚禮上來抓你。”
“不行,你今天必須得跟我走。”
陸曼桃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盛如月哪裏有說不的道理。
這不,一下就被她拉到酒吧來了。
當然,驅使着她跟過來的最大原因,還是陸曼桃說的那句話。
“我很讨厭葉沉謹?”
因着男人就坐在不遠處,盛如月有幾分當着別人的面說別人壞話的心虛感。
好在酒吧嘈雜,音樂聲嬉鬧,鼓點大得幾乎快要把人耳膜震碎。
她聲音又小,只有陸曼桃能夠聽見。
陸曼桃手裏端着一杯深水炸彈,一口悶了。
“對啊。”
“這話還是你出事前跟我碰面的時候說的呢。”
“真的嗎?”盛如月抓着衣服,着急地問,“你的意思是,我出車禍前跟你見過一面。”
陸曼桃的手一晃,酒差點弄灑掉。
“出車禍的前一天晚上吧,你說你心情不好,找我喝酒。”
“我看你情緒很不對,就從外地飛回來了。當時一到酒吧你就只顧着悶頭喝,問你什麽也不說。最後嘴得不行了,我沒辦法,拿你的手機給葉沉謹打電話。”
“你不讓,你說你最讨厭他了。再也不想看見他。”
“哈?”盛如月不敢相信,“我喝醉了你給他打電話,你就不怕他對我一個美少女動手動腳嗎?”
陸曼桃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
“我說盛如月,你家葉秘書是什麽唐僧轉世你難道沒印象嗎?”
陸曼桃狐疑地皺眉,“你怎麽問我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喝斷片了。”盛如月想起葉秘書的叮囑,立刻出言掩飾,“記不清楚了。”
陸曼桃沒懷疑什麽。
“也對,你這人本來酒量就不好。”
她手裏要遞給盛如月的酒杯忽然就頓住了,陸曼桃很遲疑,“那今天你還能喝嗎?這剛出院的,別又給我喝進去了。”
盛如月妄圖一把将酒杯搶過來。
“我可以。”
陸曼桃拿着不肯給,轉頭問葉沉謹,“喂,那男的。”
“咳,葉秘書。阿月她現在能喝酒嗎?”
葉沉謹掃了眼盛如月。
她那這幾天被人際關系弄得苦巴巴的小臉在見到陸曼桃以後就放松了許多。
他微微點頭,剩下半句別多喝還沒說完,就見盛如月也學着陸曼桃,直接舉起酒杯給悶了。
葉沉謹無奈,只想扶額。
現在已經可以預判到一會的場景了。
陸曼桃的行為讓盛如月有點不爽。
“陸曼桃,我盛如月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懂嗎?”
“我有喝酒自主權。我喝酒,你問葉沉謹可以不可以,這算什麽事啊?”
陸曼桃理所當然地說,“因為葉沉謹比你自己更了解也更關心你的身體啊。”
“他誰啊,我要他關心嗎?”
陸曼桃受不了,假裝掏了掏耳朵。
“行了啊盛如月,你這話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自打我們倆認識,你就老這樣說。你知道這樣像什麽嗎?像不服管教的叛逆期少女。”
盛如月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
她不能直接問,于是拐着彎。
“葉沉謹難道不成管我很多年了?”
陸曼桃了然于胸地回:“當然了。”
“打你三歲起,他就跟在你屁股後面了。”
“我算算啊。”陸曼桃也是個不學無術的家夥,掰着手指頭數數。
“十七年。”盛如月脫口而出。
就好像這個數字在她心裏反反複複斟酌過無數次一般,就好像她總是把這十七年的日日夜夜都于胸口碾轉。
陸曼桃大大咧咧地說,“是啊。十七年。”
“我就覺得這事挺離譜的。”
“你說你要是眼睛歪了看上葉沉謹我還能理解,可你之前怎麽就一顆心撲騰在周許之的身上了。那家夥就大寫的一個人渣。”
“不知道。”盛如月又舉辦,烈酒入喉,燒得她嗓子有點疼。“我可能有毛病吧。”
“這我贊同。”陸曼桃不愧是損友,“所以,為了讓你開開眼界,我特意為你請了一些嘉賓。”
盛如月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陸曼桃伸手拍了拍手掌,啪啪兩聲響,在葉沉謹的警惕下,一群人走了過來。
得有七八個男的,盛如月就看了一眼,看得她眼睛花。
各個都穿着西裝,長得那是一個草枝招展。
陸曼桃賤笑着說:“阿月,我知道你的喜好,你看看,我挑人的水平怎麽樣?”
盛如月耳朵一下就燒起來了。
什麽叫她的喜好啊?!
她不知為何,心虛極了,側頭去看葉沉謹。
葉沉謹還坐在位置上,翹着二郎腿,靠着沙發後背,目光沉穩,兩手輕輕合攏,搭在膝蓋上。
正巧的是,他也看了過來。
目光相接的瞬間,盛如月覺得肩上的外套都燙了起來。
“算了吧。”盛如月跟鹌鹑一樣小聲地說,“我這大病初愈,折騰這些,不合适吧。”
陸曼桃持反對意見。
“那采陽補陰,不是正好嗎?”
陸曼桃熱情介紹,“這些都是年輕人,也幹淨,你看看,有沒有看上眼的,我叫他過來陪你坐會。”
盛如月頭都要大了。
“不、不用了。”
她寄希望于葉沉謹。
“那個!葉沉謹。”
她一出聲,葉沉謹就看了過來。男人似乎讀懂了她帶着求救意味的眼神,走了過來。
他彎下腰,站在她的面前,聽她講話。
“小姐,怎麽了?”
盛如月強迫自己拿出一點老板的架子來。
“我、我。”
草。
一句你帶我走怎麽就說不出口。
葉沉謹也是的,這種情況,難道看不出來她的尴尬嗎?為什麽不主動帶她走?
難道他就半點不在乎,她真的和這些人相處嗎?
……等等。
盛如月的心跳空半拍,她被自己這下意識的想法給驚到了。
她在想什麽?
再擡頭,葉沉謹還是波瀾不驚,什麽也無所謂的模樣。
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他煩惱和痛苦的事情。
他和她不一樣。
一顆毒針落下。
盛如月挑起紅唇,伸手取下外套。
“衣服還給你。”
葉沉謹嗯了一聲,接過外套。
盛如月眼神更暗,笑容卻更甜蜜。
“就那個吧。”她伸手一指,挑中了一個男孩。
長得清秀,眼角有痣。
……和葉沉謹一樣。
現在想起來,周許之最像葉沉謹的,還是那一雙眼睛。
右眼下的淚痣像是一種信號。
只是葉沉謹的眼睛總是沉穩的,就算笑起來的時候也像冰封過的山海。
可周許之和面前這個男孩,他們的眼睛卻都有同一種東西。
渴望。
周許之似乎在渴望她一直付出不求回報的愛。
而這個男孩,看着她,就像在看她脖間閃耀的寶石。
盛如月掃了眼葉沉謹,“葉秘書,你先出去吧。”
他竟然也無動于衷,禮貌離開後,還貼心地反手關上了門。
男孩靠過來,盛如月冷了臉。
“你離我遠點。”
她說完就喝酒。
陸曼桃擺擺手,抽了八百給男孩,讓他一邊玩去。
她沒多說什麽,也跟着自己的好朋友碰杯,偶爾聊幾句八卦。
說她出事後的那些事,提到最氣人的當屬馮從茵。
“她?”盛如月沒想到,“她怎麽了?”
陸曼桃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你出事那天,人家發微博陰陽怪氣呢,高興得屁股都要翹起來了。”
日子定位在出事那天,馮從茵的微博寫:哈哈,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有些人就此去了天堂,我也覺得不算一件壞事。
評論問她誰啊,她回了一個月亮的符號。
出事第二天,她說她遇到了真愛,發了一張和周許之的合照。
知道其中彎彎繞繞的人,都能看懂她的畫外音。
盛如月大驚,“她有必要這麽恨我嗎?”
陸曼桃漫不經心地回答:“當然了。”
“你買了她想買卻沒想到的限量包。定了她吹牛想定的禮服。她之前喜歡的那個什麽校草,不是還對你一見鐘情了嗎?”
這麽一說,盛如月有點印象了。
“對了。”
陸曼桃瞧見她脖子上的維納斯之淚,“我從剛才就想問了,你這玩意兒誰給你搞的。”
盛如月:“我爸出事前拍的。”
陸曼桃愣了愣,然後不敢置信,“卧槽,盛叔咋了,怎麽忽然轉性了?他之前不是最讨厭你拍這些不經用的東西嗎?”
“啊?”
盛如月也愣了。
陸曼桃摳了摳腦殼,“我之前找人打聽,得到的消息是,說是姓葉的先生拍走的。”
盛如月第一反應便是:“葉沉謹?”
陸曼桃翻了白眼。
“算了吧。”
“你家葉秘書還沒你有錢,能拍下這玩意兒?貸款都貸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