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山裏的秘密 (1)

“但是如果知道這個願望是進一個游戲拖累到你的話, 我肯定不會随便許願的!”

即使被她用很大的力氣揪住領口,樂玉珊的聲音在面對她的時候依舊是軟軟的,帶着點小委屈和痛楚。洶湧而出的淚水沾濕了女人纖長的睫毛, 承載在眼眶中欲落未落, 模樣可謂是我見猶憐。

夏千闌聞言, 手上的力道才稍微松弛了點,猶豫片刻後把人給放了下來。倒不是她對樂玉珊産生了什麽同情心理, 而是單純從理智這一方面能判斷出對方應該不是在撒謊,就憑樂玉珊那令人啼笑皆非的專業本事,怎麽可能瞬間爆發出這樣的演技來?

既然不是因為買道具強行綁定,夏千闌心中怒氣自然而然就消散了不少, 不過在看到那一副在同行者中過于張揚的打扮後大致也能明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樂玉珊應該就是他們當中的那位“大小姐”了。

啧。

一想到自己居然還得在接下來的行動中維持人設扮演出“樂玉珊追求者”的模樣, 夏千闌忽然覺得哪哪都不痛快了。

小插曲算來只有一兩分鐘,其餘的人看到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倒也沒貿然上前攔截, 唯有趙昱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幫手和另一人起沖突,而且對方還是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另外一個鼎鼎有名的女明星。

他這種平時其實不怎麽追星的也知道樂玉珊和夏千闌在圈內關系不和是公開了的秘密,不過按照這兩人的知名程度, 其他人居然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就讓他更加詫異了。

後來那個上廁所的貝雷帽男生也趕了過來, 低聲抱怨兩句衛生間的水龍頭擰不開,只能跑到院子裏井口附近那邊的水龍頭清洗。抱怨了片刻後看到其他人并沒想搭理他的意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道:

“對了, 我叫木南, 第二次進來, 你們呢?”

趙昱率先開口:“小趙,第四次。”

“慕喬喬, 我是第三次。”第一批到的嬌小圓臉少女道。

“第三次,謝思宇。”同樣第一批到達的高大男人緊随其後。

夏千闌:“我叫肖闌,第四次過副本。”

樂玉珊此時已經自然地靠在了夏千闌的身邊,聽到她給自己取的假名字後也很快反應過來:“我叫樂珊珊,大家可以叫我珊珊。”

在場各位哪怕看到了她的長相和與“樂玉珊”高度重合的名字也沒什麽反應,後面還有四個人沒自我介紹,除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是第三次過副本以外,另外三個全都是新人。想來那位自稱胖哥的胖男人已經給他們在路上解釋過了規則,三人雖然極度拘謹倒也沒又哭又鬧,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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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是規則書,我們來時候的路上看過了,你們都看看吧。”

自我介紹之後,胖哥忽然想到了什麽,把口袋裏折疊整齊的一張紙片遞了出來。

副本的分配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公平的,先到的可以先查探環境,後到的在路上可以先了解規則,各有各的好處也不算偏頗。

規則只有寥寥數語,簡單解釋下就是每天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都得兩兩一起守夜,從夜間十二點到天亮為止。只有守夜過的人才能去鎮子上走動,其餘的人只能待在別墅裏不能亂走。守夜要所有人都守一遍,也就是說這裏的“五天”就得是整整五天五夜,正好可以把十個人分配完全。

趙昱花高價聘請夏千闌來保護,除非特殊情況肯定是會跟她不會分開的。慕喬喬和謝思宇也是認識的,樂玉珊在撒嬌乞求無果後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跟一個女性新人組隊,那個女新人在進來之後就沒怎麽說話,兩人幾乎就是沒人選擇後被剩下來的,不過看起來也都不太介意的樣子。

“那今晚誰先去守夜?”

在所有人都看完規則書以後,胖哥率先問了句。

之前規則給出了可以出別墅去小鎮轉悠的條件,在有大地圖的副本當中原地不動明顯不是什麽好的選擇。先守夜,歷經的風險與收獲是正比,畢竟先一步掌控情況對于副本推理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自然,初來乍到的第一夜究竟會發生什麽也沒人知道,選擇第一個守夜,也就相當于把半只腳跨入了未知的鬼門關中。

幾個新人明顯有些畏畏縮縮,夏千闌看了眼神色不安的趙昱,卻在此時搶先一步開口:

“第一晚我們去吧。”

“第一晚?”胖哥有點詫異,“你确定?”

夏千闌沒說話,但堅定的神色已經表明了決心。她不是那種喜歡退縮的人,能趕緊獲得第一手信息搶占先機是最好的。哪怕趙昱在猶猶豫豫,也并不影響她的決策。

“行吧,那你們小心。”

趙昱在聽到她要在第一晚就去守夜的時候明顯驚訝了下,神情有些不大願意,但明顯在這兩人當中做決定的是夏千闌。所謂守夜,就是從後面出去走上三公裏,就會走到這邊的公墓所在地。安魂殡儀師身上有東西可以鎮壓怨靈,在來的時候夏千闌已經檢查過了自己的行李,裏面放着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和桃木劍,想來就像是末日山莊那個副本一樣給出來的保命道具。

在末日山莊,如果不是那些可以燃燒的黃符,估計有的東西就會直接破門而入把玩家帶走了。自然,如果非要自作聰明去把環境中自帶的道具給破壞掉,下場估計也會極其慘烈。

事不宜遲,十二點已經逼近,夏千闌幹脆先到了院子裏去查看。外面風聲呼嘯宛若鬼哭狼嚎,趙昱本來是不想出去的,但又覺得在裏面似乎也不大安全,只得跟着她走了出來。

四合的院落像是一方小小的井口,把人禁锢在內。完全黯淡下來的天色很難看清異樣的磚瓦,晚上有風,吹得院子內一株高大樹木上的婆娑枝葉瑟瑟晃動,層疊密集的一片片葉子有點像是舞動的鬼影。夏千闌看了眼已經關上的門,再回頭,卻聽到了趙昱尖銳刺耳的驚叫聲。

“千……肖闌姐姐!”趙昱顯然是被什麽東西吓個不輕,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起來,“這是槐樹!槐,槐樹……”

夏千闌随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是一株龍爪槐,變型枝和小枝均下垂,并向不同方向彎曲盤懸,形似龍爪[1],淺鐘狀的淡色花萼被風吹得輕輕搖曳,遠遠望去,卻好像垂落下來的瘦長鬼手在向招搖晃擺。最為奇異的是,那龍爪槐的幾條樹枝上竟然還有含苞欲放的花朵,從形狀看來好像是山茶,可山茶花怎麽可能開在槐樹的樹枝上?

“槐”字帶“鬼”,曾經在封建文化中是屬于不能種植在自家院子裏面的禁忌樹木,現在大多數地區都破除了封建文化的那些老套,但在副本裏,環境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恐慌和懷疑。

而且趙昱的懷疑也并非沒有由頭。

他剛才在槐樹底下看到了一個瘦小的人影。

“人影?”

夏千闌沒注意到有什麽人影,但倒也不會天真到篤定那是趙昱因為神經太過緊張出現的幻覺。高高大大的男生現在整個人恨不得蜷縮起來躲在她的懷裏,只是礙于男女有別才沒好意思撲上去,只可憐兮兮揪住夏千闌的衣角,把高了她半個頭的個子勉強藏匿在她的背後:

“對,可能大概到我腰上面?胸口?反正挺矮的……”趙昱咽了咽因緊張分泌出來的口水,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有冰渣子滲入喉嚨。雖然夏夜的溫度是涼爽的十幾二十度左右,他卻還是出了很多的汗。

人影沒有了,但并不代表危機就會輕易消散解除。趙昱擡頭看向了枝繁葉茂的龍爪槐,還試圖在其中找到是否有剛才那個人影藏匿的痕跡,只可惜天太黑了,除了黑咕隆咚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就在此時,卻聽到了後面的木門“吱呀”一聲自動開了,預示着十二點整的到來。趙昱已經吓得面如土色,他從進到院子開始就不止一次萌生了退意,但被夏千闌有些不耐煩地一把拽住了胳膊往外拖:

“走吧。要是害怕你可以把煤油燈點上。現在不走,你之後還是要走,而且沒有副本說是在原地不動一定就是安全的。”上一回無極荒漠兩人直接霸占所有線索意圖操控所有人命運的事情給夏千闌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比起慢吞吞在原地消磨時間,顯然是主動出擊要更有利。

“嗯、煤油燈……煤油燈!”

煤油燈好像并沒有驅鬼的說法,不過厲鬼怕光應該是恐怖電影和小說中通用的常識。趙昱心底稍稍安定一些,手忙腳亂地開始在原地先掏包裏的燈出來,手抖兩次點上以後踏實不少,這才放心跟在了夏千闌的身後。

但兩人都沒注意到的是,藏匿在槐樹繁茂枝葉裏的一雙眼睛牢牢盯住了那盞在黑暗中顯得尤為刺眼的光線,那人舌尖抵了抵下唇,須臾後看着兩人漸行漸遠,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

三公裏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走到的時候腿腳已經有些累了。這一路上都是坑坑窪窪,起初還是平整的羊腸小道,到後來幹脆連石板路都沒了,四處泥濘陷下去以後費好大力氣才能把腳拔上來。

途中趙昱難得一聲不吭,只牢牢地拎着那盞煤油燈,唯恐一點風吹就能把手中的燈盞給熄滅了。

涼風綿延數裏,刮得他額頭汗珠直往下掉,眼前視線都略略有點模糊。東倒西歪地分布在各處的是一片片墳茔,放眼望去荒野看不見盡頭,天地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像一團濃郁的黑墨在邊界暈開又朝四周散去。

煤油燈很小,還沒有趙昱的手大,在肮髒的玻璃罩子裏不知什麽時候進去了幾只小小的飛蟲,被燈油灼熱的溫度燙到皮焦肉爛,黏在罩子的邊緣下不來。可明明是這麽熱燙的溫度距離僅僅咫尺之遙,趙昱卻覺得手冷到不行。

在得到夏千闌的同意後,他終于能在一片幹淨點的土墩上坐下來歇歇腳,順便擦把臉上的冷汗。目力所見之處只有墳茔枯冢,天地間除了他手中的那點光芒以外,就只有幽幽鬼火偶爾竄起,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這個涉世不深的男生心驚肉跳。

關于為什麽要守靈安魂,在來之前,那位叫醒他們的大叔也有詳細的解釋。

死者叫安寧,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這個年紀或許在城裏算是挺小,但對于山裏人來說已經是能夠嫁人生子的時候。山裏天高法律遠,從十幾歲開始就會定下親事,不過安寧家裏比較開明,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力,安寧就選了自己的青梅竹馬,雖然對方長大後因為事故雙腿截肢癱瘓,倒也不阻擋兩人之間的感情。

不過在竹馬剛把她娶進家門做新娘的第三天,安寧就被一場大火燒死了。這姑娘是個生來就身子不好的,常常三天兩頭患病,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嫁了人,沒想到會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去了。安寧的竹馬據說哭得一只眼睛都瞎了,願意出下葬費,又願意出錢養安寧的小弟弟。

這棟別墅就是安寧的竹馬孫彬家裏給蓋的婚房,只是在這兩日,村裏總有些異樣事情發生。偶爾路過的巫師說這是有女人的魂魄沒散幹淨,還夜夜惦記着自己沒能當上幾天的新娘。孫彬是個癡情種,說是要安撫好安寧的魂靈以後,陪她在尾七那天再結一趟婚。

安寧死了已經有一段時間,這五天五夜過後,恰好就是她的尾七。

夏千闌沒談過戀愛更沒結過婚,當然不清楚也不理解這姑娘為什麽那麽執着于嫁人。空蕩荒野上有陰風吹得墳頭土灰飛揚,偶爾撲得兩人滿臉都是,趙昱慌忙不顧燙手去擦那盞煤油燈。微弱的光線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旦離身,趙昱甚至都怕墳地裏那股森森陰氣會把他吃生吞活剝掉。

相比起他這個人高馬大的年輕男生,旁邊的女人倒是顯得膽大許多。夏千闌一條腿撐着地,另一條腿蜷縮起來半蹲着,雖然是時刻準備起身的姿勢,看向無邊黑暗中矗立的一只只墳茔卻面無懼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從寂靜中捕捉到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聲音還帶着屬于年輕少女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如泉水般空靈清越,唱的似乎是用某種他們外地人聽不懂的方言編的山歌。夏千闌仔細側耳谛聽了半天,只能隐約從中聽懂那聲音在重複“山茶花開了”這幾個字,其餘的氣音渺渺,依稀隐沒在遠方。

“種山茶,種山茶,山茶花開上溪山,姐姐妹妹一起采……”

“種山茶,種山茶,山茶花開上溪山,姐姐妹妹一起采……”

那聲音後面幾遍都是在重複這句話,情緒愉悅、簡單悠揚的山歌在漆黑的曠野裏回蕩,被拉長微顫的尾音就顯得尤為可怖。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那聲音卻一直在耳畔幽幽歌唱,時而飄忽不定,忽遠忽近。

趙昱情緒都快被這聲音唱得崩潰了,抓着煤油燈又把桃木劍放在身邊,手上被燙出好幾個燎泡都不松手。他想求夏千闌跟他說話,但對方就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麽問題一樣,讓趙昱又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不知過了多久,趙昱才昏昏沉沉地在燈油燃燒的淡淡氣味裏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遠方還有寥寥幾聲悅耳的鋼琴音響起,琴聲零碎,并不能蓋過那幽幽的歌謠。可在琴聲響起以後,那聲音就像是觸碰到了什麽不可違逆的禁忌一樣戛然而止,之後夜裏鬼魅的歌聲沒再出現,只是鋼琴音偶爾會傳遞出一兩下,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聲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趙昱之後是被夏千闌給拍醒的。

“啊!”

男生受驚,猛地一下跳了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手中的煤油燈。在燃燒了整整一夜過後,燈芯還剩下小半截,他的一雙手掌又紅又腫,不過這并不是現在需要在意的細節。

莫名其妙的歌聲沒了,天也亮了,視線所過之處是一只只矗立在田埂上不知多久的荒涼墳茔,有的殘缺不全,有的像是被風吹雨淋之後傾倒了,與土地的連接處松開一條深深的縫隙,腐朽的味道從中溢出。在土墩上坐着的一夜讓他腰酸背痛,不過好歹是沒出什麽事,趙昱臉上露出幾分劫後餘生的喜色。

夏千闌沒說什麽,兩人并肩朝來時的路往回去。但還沒等推開門走進院子裏,一道女聲銳利的尖叫卻已經遙遙傳來,分辨出那是慕喬喬的聲音以後,夏千闌眉頭一皺,連忙大步走了進去。

“小心!”

不遠處傳來胖哥的驚呼,夏千闌只覺得頭頂一道腥風刮過,聽到細微響動的剎那下意識地已經向後一退 ,這才堪堪避過了鮮血的噴濺。與此同時,在她後退開來的一刻,一只被切割成兩半的頭顱已經噗地落地,黏膩血腥的腦花與人體器官組織混合着淌到草坪上,空氣中泛着濃郁的血腥。

那是一只光溜溜的、五官和血肉像是已經被一點點刮下來的頭,頭頂心的血絲斑斓與發根毛囊殘留的痕跡昭示着這人生前是被殘忍地拔掉了頭發而并非天生禿頂。吊着脖子的是一條細長的草編麻繩,并不算太結實,在吊了一夜後更加不穩固了。

那雙被挖去眼珠子的漆黑空洞看着卻像是在盯着前面人一樣,若有若無的視線讓人總不大舒服,就連毫無準備與其對上的夏千闌都是一陣心悸,更別提後面緊跟上來的趙昱。目光剛一落到那東西上面,男生肩膀猛地一縮,尖叫聲在快要溢出之前被夏千闌一把捂住堵回嘴裏。

饒是這樣,趙昱依舊情緒激動地在原地亂蹦亂跳。

死者是昨天那個戴着貝雷帽的男生,軀體被丢在衛生間裏,好像名字是叫木南還是什麽,大多數人都記不清楚了。男生的脖頸像是被絲線切割開來,傷口很細,皮肉拉扯感很強,可地面上卻只有零星的血跡殘留,似乎是有人特地清理了一遭似的。那只貝雷帽被随意丢棄在地,掀開來以後發現裏面裝滿了一團髒兮兮的發絲。

從衛生間出來後,夏千闌注意到那瓦片的顏色比起昨天好像更加鮮豔了些,在初晨冉冉升起的暖陽下有種正在緩緩流動的感覺,深黑上泛着一抹烏光油亮的猩紅。

夏千闌腦海中驀然産生了一個想法。

“怎麽弄,之後總得上廁所的,先把這邊給處理好吧。”衛生間裏傳來謝思宇粗犷的聲音,慕喬喬似乎是在旁邊說了句“你小心些”,繼而謝思宇和胖哥兩個有經驗的男性玩家就一起發力,忍着心頭泛濫的惡心把屍體給擡了起來。

屍體放在院子內總歸不好,更是沒人願意把房間貢獻出來當做停屍間,于是只能從後院出去往外面暫時放置。荒村山野間,夜裏或許會有野獸出沒,或許饑餓的禿鹫會在沒人的時候盤旋而下啄食殘屍,但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沒人會有心情去在意一個陌生人死後的體面。

夏千闌暫時也沒問他們那人的死因,白天的時間非常有限,因為不知道從山路出去究竟要多久。副本給出的除了簡單的規則以外,他們對死者的信息知道的還非常籠統,不過既然是村子裏鬧事了的話,應該可以從村民那邊知道答案。

趙昱已經被剛才那顆過于凄慘的人頭吓得有些魂飛天外了,直到夏千闌收拾好一切準備出門了才緊緊跟了上來。年輕力壯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夏千闌毫不猶豫地把那些東西往他身上一放。

兩人繞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多,才從人跡罕至的小別墅走到了熱鬧些的村落內。剛一走到村門口便聽見了吚吚嗚嗚吹小號的聲響,一簇色彩斑斓的煙花從不遠處的地面飛升上空,在喜悅的曲調裏盛放又隕落。

大片大片密布的豔麗紅綢根本不像是死過人的樣子,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還在那凄清幽靜的墳地待過,夏千闌甚至還要以為自己是來到了哪座山村的婚禮現場——

不過這麽看來,似乎好像真的就是在辦婚禮。

一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女人悠閑哼着小曲,在看到夏千闌時眼中閃過一道訝異驚豔,不過又看見了跟在後頭拎着東西的趙昱,某種異樣的情緒很快就收斂。兩個并肩而來的年輕男女似乎讓她誤會了些什麽,不過也免去了沒必要的麻煩。

誤會了兩人關系的女人不再用那種讓人不大舒服的目光打量夏千闌,而是柔和地招呼她過去給人塞了把質地粗劣的喜糖。這種喜糖是數十年前在夏千闌的世界裏在鄉下都淘汰了的,因為在口袋裏的溫度捂了太久,巧克力都有點融化了,握在掌心膩膩黏黏。不過夏千闌倒也沒當面拒絕,收下了贈禮後狀似不經意問了句:

“嬸子這裏是有人在結婚?”

“不是結婚!是咱村裏長貴家的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女人笑着別了別頭發,“不是我說,那小媳婦可俊了,生的兒子又白又胖!王長貴也是實在疼他這媳婦,懷孕的時候知道是兒子就沒讓下地幹活,快生了的時候給牛奶喝!這老來得子啊就是金貴……”

“老來得子?”夏千闌忽然抓住了這女人話的重點,“那不是高齡産婦了嗎?”

女人說到這裏似乎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讪笑兩聲剛打算不再多說,夏千闌卻從口袋裏摸出兩張紙幣遞了過去:

“剛才吃了您幾顆糖,就當是幫我出點禮錢沾沾喜氣。那現在小媳婦怎麽樣?”

夏千闌看着她的目光溫和散漫,沒有逼迫也沒有一點刻意套話的意思,讓人不自覺就開始稍稍放松下來。女人摸了摸夏千闌給的那兩張紙幣,金錢的質感在手中摩挲着總是讓人分外愉悅。她給的錢很巧妙,既不會讓人起貪心又不會太少,女人略作掂量,很快又繼續壓低聲音道:

“王長貴可是個好命的,小時候得過病弄得一臉麻子,又矮又挫,拖到現在快五十歲才找到個正常女人!那女人還是個大學生呢,長得又俊,估計以後小孩要是像她也怪好看的!就跟安寧她媽似的,可惜安寧她媽……”

“什麽!?”

她話音剛落,跟在夏千闌身後的趙昱先是大吃一驚。他之前在現實生活中也聽說過會有拐賣少女送到偏遠地帶的,但也僅僅只是聽說而已,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現在網絡四通八達,報警出警速度極快,哪怕偶爾有人販子賊膽包天一般也會在路口就被人識破拿下,根本不會有送到山區裏的機會。

可副本中的環境和現實生活并不一定一樣,除非是拐賣強行逼迫就範,否則趙昱沒法相信一個雙十年華的青春少女會自願放棄學業來到深山,跟一個滿臉麻子邋裏邋遢的老頭生兒育女。

趙昱能想到的夏千闌自然也能想到,就在她不動聲色地壓下厭惡情緒剛想繼續開口詢問時,一道身影卻從村口狂奔而來,那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着一棵樹斷斷續續地喊:

“王長貴家媳婦出事了……快、快點來……”

**

古樸村落裏少有的一間全新磚瓦房就是王長貴的家,現在已經是午飯的點,但昔日應有的騰騰熱氣卻被濃烈刺鼻的血腥所取代。房間內不時傳來一兩聲幹嚎,還有瓷碗哐當落地的清脆聲響,須臾,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被扯着頭發從裏面拽了出來,被狠狠丢在了地上。

女人臉頰高高腫起,上面有通紅的五指印,明顯是剛被打過的樣子,盡管如此,拽着她的男人猶自不覺得解氣,扯住麻花辮高高揚起手來還要再扇,卻被裏面匆匆走出來的一名老太給按住。看向地面上神情木然的女人,老太狠狠往她身上啐了口,繼而又擋在暴怒的男人面前:

“別打了!打死了誰來給你生娃娃?娃娃不是送到馬大夫那邊去了說沒事麽,養個天把的就好了!”

勸完男人,老太婆又把一件外套丢到了女人的身上,用身體擋住了鄰裏看熱鬧人們的目光高聲道:“散了散了啊,家裏婆娘手腳笨,剛生完沒力氣,抱兒子時候掉地上了!”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如果不是看着那姑娘臉上結結實實挨了很重的巴掌的話,估計其他人也就還真的相信了。

女人莫約雙十年華,雖然油頭垢面,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卻也能辨別出很是好看的五官。那個把她扯着頭發揪出來的男人又矮又瘦,斑斑白發看着甚至都有五六十歲的樣子,夏千闌一眼就看出來是之前那人所說的“夫妻”。

因為是夏天,女人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寬松的長裙,兩條白皙纖細的腿上還有沒幹涸的血痕,疊在猙獰可怖的傷疤上。她的領口被扯開了,松松向下墜着,卻遲遲沒有接過老太婆扔過來的衣服去披在身上。對成年人來說過于纖細的手臂上明眼可見全是鞭痕與燙傷留下的痕跡,明明是如花似玉的一個少女,卻被摧殘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那王長貴還在罵罵咧咧,如果不是那麽多人看着估計又要沖上去直接動手了。蓬頭垢面的女人撩起額前一縷過長的發絲別在耳後,她在王長貴的厲聲辱罵下緩緩擡起頭來,死寂的目光裏忽而燃起一道銳芒,原本溫柔的桃花眼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小心!”

夏千闌反應迅疾地一把抓住趙昱的手腕往後退開,堪堪避過濺起的鮮血,可近在咫尺的其他人就沒了那樣的好運。只見女人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把小剪刀來,對準男人的□□毫不留情地戳了下去,或許是這樣的場景在腦海中已經醞釀過了千百遍,那凝聚着一腔洶湧恨意的動作快、狠、準,王長貴原先還氣勢洶洶的模樣霎時不見蹤影,野獸般的哀嚎刺耳凄厲。

血,滿地都是鮮紅的血,王長貴聲嘶力竭的嚎哭似乎一點也不亞于她生孩子時的痛楚,畢竟那可是他最重要的視作生命的東西。王長貴的□□血如泉湧,一時間也沒了來報複的力氣,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像得了癫痫一樣抽搐。看到兒子如此痛苦的年邁老母痛呼一聲撲了過去,那模樣是恨不得代替他直接去承受這些痛苦,拼命喊着“大夫”。

女人剛剛撿起地上那支沾了血的剪刀就被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制服,她也不試圖掙紮,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在地上嚎啕大哭打滾的王長貴,恨不得把這個人受苦的每分每秒都刻印在視網膜內再循環回憶。

很快,有兩個人擡着擔架過來把已經癱軟成爛泥的王長貴給帶走了。傷人的自然也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被其他人給關押了起來。

夏千闌從頭到尾沒有插手一點,在看着女人被帶下去的時候,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決絕的快意。

那人明顯是抱着必死無疑的心态去做的。

**

後來回去的路上,趙昱壯着膽子問了句夏千闌為什麽不上去阻攔,明明他們還是有時間和精力去救下那個被拐賣女孩的。聽人說,這已經是這個姑娘生下來的第三胎,前面兩個都因為測出來是女兒在母體中就生生被打掉了,連來世界上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趙昱在聽到村民雲淡風輕地說起這句話時義憤填膺,他想跟那些人說拐賣是犯法的,強迫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斷送未來,把人囚禁在大山中跟一個并不愛的甚至能夠當她爸爸的男人生兒育女并不是給人販子砸了錢就有理,這樣的行為從法律上來說叫強.奸。可他在還沒來得及說完的時候就在村民嫌惡的目光下被夏千闌拖走了,還被警告不許再亂開口。

中午的飯夏千闌是在村裏找了家小餐館吃的,衛生條件很差,她還花積分換了兩只解毒丸,怕這些人在飯菜裏放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下午的時候去繞了一圈卻沒打探到什麽線索,這些村民是出乎意料的“團結”,在那件事發生以後大多數人都聚集到一起開會商讨該怎麽處置女人,也有一些人去安撫那位老太,卻對一個手無寸鐵、拼盡全部力量才敢反抗一次的姑娘毫無憐憫之心。

那老太似乎就這一個兒子,兒子的關鍵廢了,從此再無生育可能,重金買來的姑娘失去最後一點價值,本就對其痛恨的家裏肯定不會放過她。

大山裏沒有那些條條框框,從拐賣無人管就能看出來那個姑娘顯然不會被送到警察處,等待她的究竟會是什麽樣的後果不言而喻。一想到那個人身上傷疊着傷、疤套着疤的凄慘模樣,趙昱就忍不住一陣心悸。

“你看過《盲山》嗎?”

在兩人步行快要到達的時候,夏千闌冷不丁問了句。

趙昱愣了下說沒有。

《盲山》是多年前華夏的一部電影,故事很簡單,講的就是一個女大學生被拐賣到法盲地帶山區的曲折經歷。在女主被人販子以找工作的名義帶到那裏以後,因為拒絕跟買下她的男人一起睡覺而被男方的家裏人按住慘遭侵犯,之後想盡辦法逃跑卻被抓回當衆毒打。女主在生育一個男孩以後才得以讓人放松警惕,在一個初中生的幫助下成功報案,讓自己的父親找了過來。

在此過程中,所有的村民竟是沆瀣一氣,甚至在警察過來尋人時一起攔住警車。在夏千闌看到的那個版本中,警車被攔住無法将父女倆帶離,女主父親選擇留下幫助女主,卻被“丈夫”按在地上毆打,最終忍無可忍的女主将刀刺入名義上丈夫的心髒,最後的結局是留白一筆。

與副本內的情況如出一轍。

面對那些早就團結起來對于這些事情見慣不怪的村民而言,趙昱越來越“離譜”的問話只會引起他們的警惕。夏千闌早在進入那個村落時就感覺到有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不止是男人色眯眯的眼神,就連有的女人也用一種打量商品的目光在看着她,或許是在估量這樣一位是不是能在隔壁村賣個好價。

如果不是大多數人都誤會了她和趙昱的關系給她扣上了“名花有主”的帽子,估計獨身進村的話想問線索就麻煩了許多,夏千闌在剛進副本的時候就打開了商城,發現許多攻擊道具都不可以購買使用,顯然這就是個對武力限制級數很高、對劇情要求很高的推理型副本。

不然早在看到那男人對女人大打出手的時候,夏千闌就會毫不猶豫上前去把他的手給剁了。

天邊漸漸沉落的夕陽透過雲層,将大地渲染出一片金紅光輝,在推移漂浮的雲霧籠罩下像是流動的畫作,遠山近景盡皆包攬其中,如果不想起那些人的惡劣行徑,山清水秀的地方倒也還像是尚待開發的旅游佳地。

回到別墅以後,夏千闌看到幾個人正在張羅晚飯,慕喬喬和謝思宇已經把包收拾好放在角落裏了,顯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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