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白遺像 (1)

黑白遺像上那張笑容燦爛的臉, 居然和今天他們在村子裏看到的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那個姑娘生了一雙宜喜宜嗔的桃花眼,相較于其他人非常罕見,絕不會輕易認錯。只是這個叫作安寧的人不是已經結婚後就死了, 怎麽又會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而其他人毫無察覺?

在趙昱驚慌失措地說出自己的發現時, 其他人也是齊齊一愣。原本還在慢悠悠吃飯的樂玉珊臉色勃然變幻,立馬放下筷子離那張遺照遠了點, 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這東西給沾染上。

“昨天夜裏院子裏有人在哭,”胖哥聞言也是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他并不算是經驗特別多的人,充其量也就是比新人多了幾個副本的經驗罷了, 直至現在才想起來跟錯失信息的兩人來分享情報, “當時我們每個人房間裏都點了燈, 但還是沒用……那小夥子是跟我住在一起的。”

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胖哥直至現在還是會心顫發慌。尤其是在看着外面的天色一點點從夕陽燦爛的黃昏轉變成黑夜,當最後一縷光明被暗色所吞噬時, 昨夜的驚魂一晚再次讓恐慌侵襲了神經。

在夏千闌和趙昱主動前往守夜時,其實大多數人心裏是覺得挺慶幸的,畢竟去墳地守夜這種事明顯要比在別墅中等待要可怖的多。誰都希望自己不是第一個被怨靈纏上的倒黴兒, 于是在包裏搜索出副本給予的道具以後每個房間都點了燈, 在床頭放了桃木劍,可惜,用途并沒有想象當中那麽大。

從十二點多開始, 外面的哭聲就斷斷續續響起, 聽着應該是個年輕女孩的哭腔。那聲音随風四散傳入窗來, 卻沒人膽敢打開窗簾去一探究竟,大多數人只是坐在床上打起精神随時準備應對着襲擊, 在沒有線索的第一晚,誰也沒貿然行動。

不過半夜迷迷糊糊中還是被困意打敗,胖哥睡着了的時候模糊地聽見一陣怪異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板上爬行發出的拖拉聲音。胖哥立馬被聲音驚醒,推了推跟自己睡在一張床上的貝雷帽小夥,可手往頭部伸過去的時候,碰到的卻并不是毛茸茸的腦袋,而是脊背。

那聲音在他們醒來的時候就消失了。

正常人睡覺的姿勢都是腦袋放在枕頭上靠着,脊背凸起本就是個很奇怪的姿勢,胖哥先是小心地借着燈光觀察了下周圍,發現并沒有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後才更加用力地推了推貝雷帽,男生迷迷糊糊地醒了。胖哥這才發現他的睡姿呈現出一種像是母體中嬰兒蜷縮起來的模樣,那麽大一個人完全蜷縮起來還是很難受的,可貝雷帽卻毫不在意地在舔手指。

被胖哥吵醒以後,睡前還驚懼慌張甚至恨不得把桃木劍抱在懷裏的貝雷帽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倒頭就睡回籠覺。他把手指塞進嘴裏,活像個嬰兒似的吮吸着指尖,在煤油燈并不明亮的光線下,胖哥注意到他的口中有津.液滴落,手指上沾染的呈現出些許黯淡紅色的黏糊卻像是甜美的蜂蜜……

“後來呢?”夏千闌問。

“後來啊……後來我就跟他分床睡了,這不是每個房間裏都有兩張床嘛。”胖哥心有餘悸,“等到後半夜我實在撐不住睡着了,那時候估計天也快亮了,我迷迷糊糊好像聽見他說去上個廁所,然後就沒回來了。”

貝雷帽和胖哥并不認識,再加上黎明之前的那段時間的确也是瞌睡蟲精力最為旺盛的時期,對臨時室友的行蹤漠不關心沉入睡眠倒也還算是正常,沒人會因為這個指責他。但在說到這裏時胖哥還是稍稍有些懊惱了下,說自己要是當時撐住了沒睡把他給叫住的話,估計就沒事了。

夏千闌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邊。

該說的線索已經全部分享完,在吃完飯後,大多數人都回到了屋子裏。這種時候沒人會有心思講什麽男女有別,再加上有兩張床,夏千闌和趙昱是住在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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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內被或火燒過的痕跡比較嚴重,從衛生間到牆邊那一片全都黑了,膽小的趙昱甚至都想換個房間住,但在提出以後就被夏千闌怼了句不可能有人跟他換,只得硬是忍了。

趙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他兩眼無神,顯然是今天一整天下來對他造成的沖擊有點大。尤其是在看到那張黑白遺像後,情緒更是不穩定,甚至晚飯都沒怎麽吃就放下了筷子。

既然死掉的鬧事的姑娘是安寧,那安寧為什麽會跟那個生完孩子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沒有人說過安寧有雙胞胎姐姐或是妹妹,可那些村民在看到一張跟安寧一模一樣的臉時,又怎麽絲毫察覺都沒有?

趙昱覺得自己腦子快爆炸了,但卻見夏千闌還在不緊不慢地趁着十二點沒到來之前去洗臉刷牙。房間是在二樓,窗簾還沒拉,剛剛從天邊冒出的一輪彎月照着院子裏那株枝繁葉茂的龍爪槐,清冷月色讓大片大片在風中搖曳的潔白槐花投下陰影,如緩緩收縮的鬼爪,等待時機到來就會死死摳住房間裏人的脖子掐緊。

趙昱打了個寒顫。

裏面的水聲很快停了下來,夏千闌從洗手間走出。這邊的洗手間只是單純能用來洗漱,小小一畝地極為簡陋,但這位大名鼎鼎的影後卻絲毫沒嫌棄。在看到坐立不安的趙昱時,夏千闌卻已經不像是第一晚一樣再那麽顧慮他的感受,在她料想的節奏中,該适應就早該适應下來,否則拖再久也是沒用,在對方有些驚詫無助的目光下,夏千闌直接開口:

“院子裏的聲音,沒猜錯的話有可能會是那個安寧。為了确認情況,我會把安寧的遺像拿過來放在這邊,等着跟她對比,如果不是安寧的話,起碼我們得知道副本裏到底有幾個鬼。”

她說得極其自然,就像是在敘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在聽到“遺像”二字時趙昱已經瞪大了眼睛,猛地從床上竄起來:

“不,不行!”

夏千闌到底是怎麽想的!哪怕是在現實生活裏把一張遺照給拿到房間裏來他都覺得膈應到不行!趙昱拒絕了夏千闌這個提議,雖然夏千闌平靜地再次給他分析了一遍原因,趙昱還是果斷堅決地說不行,他是雇主,怎麽可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看着夏千闌帶着自己在刀尖上跳舞?

在經歷過幾次意見不合後,趙昱對夏千闌的印象已經從起初的滿分漸漸開始下降,畢竟在沒有進入游戲之前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少爺,語氣裏也帶了點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傲慢:

“千闌姐姐,我要是沒命了,你以為你能賠得起?”

此話一出,原先還算平靜的女人目光陡然一冷,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摻滿了碎冰。

之前的隐忍只單純是因為趙昱還沒有觸犯到她的底線,而她早在之前就跟對方說過進來的時候必須要對她言聽計從,接下這筆單子時,這個看着還比較聽話的男大學生是點頭如小雞啄米,再三保證了什麽都會以夏千闌為優先級。

兩人簽訂下協議,夏千闌這才同意下跟他一起進副本的。要知道帶人最忌諱兩點,一是雇主沒有一點能力只能處處靠護着,二是雇主不聽話非得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亂前進。恰好,趙昱完完全全地把這兩點都給占據了,偏生還喜歡自作聰明。

他仗着人高馬大站在門口,擺出一副困獸猶鬥的架勢,堅決不準許夏千闌越過自己去把遺像帶到房間裏。瀕臨崩潰的神經讓趙昱這次格外堅決,對他來說,這樣獲取信息的方法實在太過危險,或許夏千闌有什麽底牌保命,可他身上真的是空空如也,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同意夏千闌用他的命去冒險的,趙昱想。

一股怒火油然燒起,夏千闌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是先前一樣溫和平靜,沉下來的視線醞釀着山雨欲來的陰沉。纖細的五指已經緊握成拳頭,就在夏千闌已經蓄力欲要逼近時,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卻突兀響起!

趙昱吓得腿一軟,先前的氣勢立馬消失不見,跌跌撞撞地朝夏千闌這邊撲了過來。與此同時響起的是樂玉珊嬌滴滴的呼喊,穿插在敲門的“篤篤”聲裏:

“闌姐闌姐!”在門被打開的剎那,樂玉珊略帶委屈的聲音清晰傳入耳膜,“我和那個女的吵架了,我想跟你住一起行不行?”

話雖然是這麽說着,女人的懷裏卻還抱着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的是她的洗漱用品。那雙漂亮的貓兒眼視線微微揚起,樂玉珊捋了把空氣劉海,略帶不滿地擡頭看向站在夏千闌身邊的趙昱。

她仿佛是沒記住兩人之間的雇傭關系,又可能是記住了也并不在意,在趙昱帶着不解和敵意的目光下撇撇嘴,竟是無比自然地把走到床頭把生活用品收拾收拾塞到了他的懷裏:“喏,你一個大男人晚上跟她睡一起安的什麽心?想占便宜?”

趙昱:“……”

沒等他想到如何反駁的話,樂玉珊就已經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東西放到屋子裏,俨然一副她才是主人的模樣。趙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蠻不講理的人,氣得卷起袖子就要攔着她把東西搬出去,可下一秒,卻聽夏千闌忽而淡聲道:

“我現在要下去把那張遺像拿過來,你們誰能接受誰就住在這裏。”

趙昱氣勢洶洶走到一半後動作猛地收住,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夏千闌,但在看到她無視了兩人的争奪直接轉身向樓梯的方向走去時,才知道這女人是真的不會考慮他的看法了。

他黑着臉站在門口,一直不死心地等到夏千闌手中拿着一只相框上來。在目光觸及到那張熟悉的面孔上燦爛笑容時,像是被火燙了一樣移開視線,匆匆摸向樂玉珊的房間。後者面帶得意地看着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走到幹淨的床邊坐了下來。

昨天兩人去守夜了,因此這個房間還是全新的沒用過。

室內光線很暗,那張黑白分明的遺照上,少女燦爛的笑容在不知哪一刻徹底成了定格,煤油燈的光線徐徐躍動映照在她的臉上,為黑白照平添一抹淡淡亮色,就好像多了點詭異的生機似的。看着夏千闌用一張幹淨紙巾細細擦着遺照表面,樂玉珊揉了揉泛起的雞皮疙瘩,乖乖看着她沒敢多言。

安寧那雙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蒙上了層灰,夏千闌細心地幫她擦幹淨了。

這種不吉利的東西胖哥也沒敢拿着,吃晚飯的時候拿出來給兩人看了眼就直接放在那邊了,沒想到夏千闌居然絲毫無懼。

她過的當然不止四個副本,除卻自己的以外在平時也會接一些其他人的副本來磨砺提升,一次次的生死磨難讓實力足以與一些鬼怪抗衡以後,自然就會多些尋常人不可能有的膽量。夏千闌仔細擦完了每一寸角落,包括後面支撐架子都拂去了灰塵,做完這一切後才把照片正面擺好,直對着床頭。

安寧溫和的桃花眼裏笑意泛濫,仿佛并不是傳聞中繞着村莊掙紮不休的惡鬼,死亡對于她來說只是平靜的長眠一般。

夜色漸漸深了,夏千闌敏銳捕捉到了有人開門的聲音,于是走到窗邊往下看去。為了能夠清楚觀察,窗簾是半遮半掩的,保持着一個屋內人可以看見屋外,但屋外輕易不能窺伺屋內的恰當寬度。

樓底,一嬌小一高大的身影明顯是慕喬喬和謝思宇,兩人邊走邊低聲說着些什麽,在走到老槐樹那邊時停下了腳步。濃稠黑暗裏搖曳的白影讓人更是膽戰心驚,輕易不會有人敢在夜間靠近這個地方,謝思宇起初似乎是想觸碰看看,但慕喬喬不知道在他耳邊叮囑了什麽,男人也是鼓起勇氣片刻後就退卻,兩人算着時間差不多了,連忙朝外趕去。

一地清幽的月光籠罩在槐樹上,深夜在此刻卻難得寧靜。

**

趙昱今天晚上憋了一肚子的氣。

夏千闌是個厲害的老玩家,他有所耳聞,在現實世界中砸了很多錢才找到能夠跟她牽線搭橋的方法,本以為作為女性,她的玩法會比男人穩重謹慎些,這也是趙昱先前如此看重夏千闌的原因。但沒想到自從進來以後,對方的态度卻和他想象當中大相徑庭。

他可是雇主,夏千闌拿了他有接近七位數的錢,這可不是什麽小數目。現實生活中的娛樂圈并不能算得上日進鬥金,九萬多一次“游戲”算是令人驚嘆不已的天價了。如果他把十分之一随便給哪個人,那人不說把他當上帝供着,起碼也是會和聲細語的。

可這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對他冷言冷語,明明有足夠能力,在看着那個可憐女人被毆打的時候甚至無動于衷。起初,趙昱只是有些同情,但畢竟是在副本裏倒也能理解她的袖手旁觀。可在吃晚飯時看到那張遺像時,趙昱徹底慌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人居然還跟死者安寧會扯上關系!

趙昱想說萬一那人就是安寧附身,而安寧記恨他們當時沒有出手幫忙,夜裏會找上他們怎麽辦?可夏千闌根本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趙昱也沒了再跟她掰扯的耐心,怒氣上頭的時候直接走了。

既然夏千闌要作死,那他就讓她去作。反正遺像是在她那邊不在自己這裏,要出事肯定也是她先出才是。

不過沒了夏千闌的保駕護航,夜晚就變得格外難熬。

和他在一個房間裏的那個女人根本不說話,哪怕看到他跟樂玉珊換了房間也沒什麽意見,起初趙昱還商量着守夜,結果對方根本對他愛答不理。夜半,堅持了很久沒睡着的趙昱最終還是承受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被一陣動靜吵醒。

趙昱被莫名的響動吵到睜開眼睛時,天好像已經亮了,他像昨晚一樣一覺睡到天亮卻相安無事,這樣的好運讓趙昱緩緩吐了口氣出來。他看到原本睡在另外一張床上的女人已經起來了,正在朝衛生間裏走去,雖然有些尿急,他也沒好意思跟一個女生搶廁所,只得把被子蓋嚴實了強行忍下那種感覺。

衛生間內有水聲嘩嘩傳來,同時伴随着富有韻律的“咔吧咔吧”聲音,一陣接着一陣。那聲音像是人在用力掰着自己的手骨,骨節碰撞錯位,發出的咯嘣響動令人牙酸難受。趙昱現在還有點迷迷瞪瞪的,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耳朵,全身都在抗拒着這股聲音的摧殘,但裏面人就像是感覺不到自己這樣是在擾民一樣,依舊我行我素。

“嘎巴、嘎巴、嘎……”

趙昱最終還是忍無可忍,怒意與紳士風度的交戰中前者很快占據了上風,讓他猛的一下掀開被子下了床,氣勢洶洶朝洗手間裏走去。在這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受到了三個女生的欺負,他要是不讓她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似乎是一陣涼風徐徐從腦後掃過,吹動起柔軟的發絲撓了撓後脖頸,如母親的手輕柔如水的撫摸,泛起淡淡的癢。視線就在這樣的微小感官細節中天翻地覆,越來越刺眼的光線變作了濃沉深不見底的黑,那一陣“嘎巴嘎巴”的聲音還在并且越來越大,但趙昱卻發現自己是身處一片黑暗裏,煤油燈已經被撲滅。

指尖觸摸到冷冰冰的水泥牆壁,趙昱才反應過來此時此刻是身處現實。先前的幻象褪去以後,天色依舊是化不開的黑,那陣聲音卻仍舊越來越大,幾乎是快要貼着他的耳朵邊響起。一陣寒意順着尾椎骨緩緩侵襲而上,趙昱手足冰涼,呆滞地順着聲音的來源緩緩扭過頭去。

另一張床上原本睡着的女人似乎已經不見蹤影,可本該無人操控的煤油燈再次猝不及防地亮了,一道黯淡的光線自床邊熊熊燃起,讓趙昱看清楚了點燃燈光的是一個體格格外嬌小的女孩。

腳踝驀然一痛,趙昱再次低下頭去,對上一截被水泡得慘白腫脹的身軀。

**

“闌姐!!夏千闌救命——”

一陣猛烈的撞擊聲打破了暗夜原本的寂靜,外面驚慌失措的人甚至一時間忘記了潛規則,激動無比地叫起了她的本名。原本就靠在床邊盯着黑暗的夏千闌聽到聲音後直起身來,輕易辨別出那激烈的“咚咚”敲門聲後跟随過來的聲音。

來者似乎是不能跑步,只能像蛇一樣用肢體貼着地面游移,擠壓出“嘎吱咯吱”的細微摩擦聲。事不宜遲,夏千闌迅速下床,在樂玉珊驚恐的眼神下一把将門推開,拽住兩眼發黑的趙昱給一把扯了進來。趙昱身形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但在看到夏千闌的時候目光裏再無一絲憤怒,唯有劫後餘生的依賴與慶幸。

“闌姐,門!”

在一道白色影子一閃而過的剎那,樂玉珊尖叫着出聲提醒。眼見着地板上游走的那道身影欲要順勢鑽進門來,夏千闌一擡腳狠狠将其踹上,只聽“砰”地一聲,那東西似乎是也拼盡全力撞到了木門上,本就不算特別結實的木門震動了下,但好歹撐住了攻擊。不過外面那東西并沒有就此要罷手的意思,依舊在堅持不懈地“砰砰”繼續。

灰塵飛揚四濺,木門在強烈攻勢下發出“吱呀吱呀”痛苦的呻.吟,眼看着沒多久就要再難支撐下去。夏千闌拖過屋子內能移動的東西擋在了門口,又把煤油燈捧到了手裏,只可惜在離得近的時候那東西依舊撞擊猛烈,哪怕她把桃木劍也拿了過來,那東西對此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咚!咚!咚咚咚咚咚!”

又是接連幾下劇烈的撞擊聲響,木質的門本就經不起多大的沖擊,黯淡光線下依稀可見開始分裂的痕跡。頂多再過幾分鐘,面對外面那家夥不懈的攻擊,木門很快就會徹底散架下來,夏千闌的武器在這一個副本中是禁止使用的,屆時,将無人再能擋住這東西。

趙昱面色慘白如紙,望向夏千闌的眼神滿是不安與歉意。

“滾後面去!”

如果不是這家夥一個勁地在作,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出現,夏千闌起初對他的态度還算可以,現在卻按捺不住脾氣直接兇人了。如果說之前趙昱還有幾□□為雇主的底氣在,現在就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命其實是掌握在夏千闌的手上,确切來說并不是他花了錢就是上帝,僅僅是他朝夏千闌買命而已。

固然他給他爸爸簡單透露了點自己在做一些事情,到時候他要是死了他爸應該能順着蛛絲馬跡查到與夏千闌有關,可哪有又什麽用?他死都死了,之後的事情已經與他無關,想到這一點的趙昱臉色慘白,渾身觳觫着蜷縮了起來。

副本給予的道具煤油燈和桃木劍在此時都失去了作用,夏千闌稍稍向後退開兩步,将那張遺像緊緊握在手中。

撞門的速度加快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終于是不堪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撞擊,在下一次轟然碎裂崩開,首先從裂縫裏探出的是一雙被水浸泡到幾乎快要完全腐爛的手。浮腫的雙手慘白如紙張的顏色,在黯淡光線的映照下卻已經看不清骨頭。

那只手迅疾地攀住破洞的邊緣,即使被木屑紮穿也像是沒有痛覺一樣繼續向下施加壓力,很快,被扒開的木洞裏又塞進了一條細瘦慘白的手臂,同樣也是被水泡得皮膚潰爛,看不清生前究竟是什麽樣子。

一股獨屬于腐爛屍體的臭味從它的身上擴散開來,濃稠到已經看不見窗外景物的夜色裏,唯一的一點光線照耀着那只正在對裏面攀爬的慘白臂膀,正在竭力蠕動的身軀從肩頸處就被什麽東西殘忍地切割開來,竟是沒有最重要的頭顱的存在。樂玉珊和趙昱争先恐後地向後退卻,前者死死掐住了後者的手臂,眼看着就要一聲尖叫爆發出來。

“噓!”

夏千闌卻忽然回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阻止了眼看着就要爆發的二重奏。她眼尖地看見那只手在他們動靜小了些以後就停止了繼續往裏塞軀體的動作,只是不安地在原地掏挖着什麽,尖銳的指甲劃過木地板,發出“滋啦滋啦”的怪異響聲。

沒有摸索到想要的東西,那截斷裂的軀體似乎是有些煩躁,長指甲摳住稍稍翹起來的一片地板在往外徒勞地拉扯。但這裏的地基建造還挺堅固,區區一條手臂自然沒法撼動,這個副本的NPC比起上一關的來說肯定是攻擊要差很多的。夏千闌小心翼翼地越過地面上的狼藉,拾起桃木劍來,找準機會往它手上狠狠一戳——

慘白手臂仿佛被燙了一樣猛地縮回,所過之處飛濺起來的木屑落到了夏千闌的手上,帶着點濕漉漉的黏膩的水。與此同時,桃木劍的尖端開始迅速泛起漆黑,被侵蝕了的桃木劍對于鬼怪就沒有鎮壓驅逐的效果了,原來這種東西需要零距離接觸,而且還只能用一次。

在桃木劍完全化作黑色時,夏千闌将其丢到了門口那個破洞處,不過那東西也沒再來。須臾後,屋內的人聽到屋外響起一陣物體在地面上攀爬的摩擦聲,聽起來像是那斷裂的身軀離開了,整棟小別墅再度歸于寂靜。

驚魂甫定的趙昱一屁股癱倒在地板上嗚咽出聲,他看到夏千闌在收拾完現場後朝自己掃過來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先前那點稀薄的憐憫早就随着他之前的一通作亂而消失殆盡。在這樣的環境中,哪怕是至交好友也很難保證可以容忍一個拖後腿還愛指摘人的存在,更別提他和夏千闌之間并沒有什麽牢不可破的關系,僅僅是靠那點金錢維持而已。

夏千闌如果想把他丢掉,只需在下一次那些東西過來的時候直接轉身離去,在她眼中或許不值一提的小鬼就會輕易勾走他的性命。

“闌姐……”

“闌姐。”

趙昱哽咽着開口,但與此同時樂玉珊也說話了,她搶先一步走到了夏千闌的身邊,直接無視了趙昱的存在緊緊勾住她的手臂,不過夏千闌居然都沒躲開。

“剛才在那個屍體要摸索進來的時候,我看到安寧遺像的眼睛好像動了下。”樂玉珊緊張兮兮地彙報自己的發現,似乎是怕夏千闌不信,想用手指一下那個遺像,不過擔心會觸犯到什麽禁忌又緊急縮了回來,“就、就是之前那眼睛好像往門口看了下,你看她現在也是……”

夏千闌和趙昱聞聲齊齊朝遺像望去,光線昏暗的煤油燈映照出少女燦爛依舊的笑靥,只是那雙原本看着正中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真的在悄無聲息的時候移動了下位置,原本位于中間的圓溜溜的眼珠子往門的方向稍稍偏了點。

安寧依舊在笑,可那原本愉悅單純的笑容裏似乎多了點別的味道,翹起的唇角随着眼珠位置的變化反倒像是對什麽東西的冷然嘲諷。注意到這一點的夏千闌面色也變了變,原本想要去拿遺像的動作頓住了,她之前一心都撲在門口的那具無頭屍體上,卻沒有注意到遺像,現在是看到遺像快要掉到地上才下意識想要往裏推的。

可遺像明明之前是放在正中間,怎麽會一下子挪到邊緣來了?

等等。

夏千闌壓制住有點急促起來的呼吸,在瞬間全然安靜下來的室內緊緊盯住那張有架子支撐住的黑白照片相框。因為離得不遠,哪怕光線暗淡,她也能依稀感覺到那只架子是在以極其緩慢的肉眼很難辨別的速度在一點點朝前面挪動,甚至在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都屏住呼吸時,聽到了極其細微的摩擦聲響。

“沙沙”聲大過了再也難以壓制的呼吸,安寧巧笑倩兮的遺像終于撲通落地,表面鑲着的一層玻璃摔到四分五裂。窗戶沒關,有夜風徐徐而來,吹得遺像向前飄了兩下,在觸碰到地面的剎那,就被之前那具屍體遺留下來的肮髒痕跡給黏住了。

黑白分明的正臉向上,安寧依舊是笑着,但眼角竟是流出了暗紅的血液來。那臉上的笑容正在不可思議地逐漸擴大,漸漸地、嘴角咧到了耳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染上一絲邪異的猩紅,在風中舞動的照片裏那張臉掙紮着躍躍欲出。

“啪!”

夏千闌的煤油燈被風吹得熄滅,世界霎時間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躲在後頭的樂玉珊和趙昱都是一驚,樂玉珊的煤油燈肯定是要等到去墳地守夜的時候才能用的,于是後者急急忙忙從口袋裏掏放在裏面的煤油燈——

在來之前還鼓鼓囊囊的口袋此時卻空無一物。

趙昱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來不及再去翻找煤油燈究竟在匆忙間落在了哪裏,在照片裏的人隐隐欲要伸出手之前,趙昱猛地将桃木劍丢給了夏千闌,夏千闌在黑暗中聽聲辨位牢牢接住迅疾向下一刺!只見一點零星的幽暗火光閃過,一只蒼白纖細隐隐顯形的手很快又縮了回去,之前在黑暗中已經快要觸碰到夏千闌的眉心。

這一只桃木劍也就算是廢了,一晚上用掉兩個道具并不是什麽好兆頭,畢竟之後還有長達三天的時間。

夏千闌一把丢掉被漆黑逐漸侵蝕的桃木劍時,那邊的樂玉珊再也顧不得其他,也手忙腳亂地點燃了自己的煤油燈。盈盈一抹光線照耀起來時,所有人這才松了口氣。

這棟別墅裏的住宿房間都沒有燈,晚上只能依靠煤油燈來照明,然而煤油燈最多也只能撐住兩個晚上,夏千闌那一盞燈已經被燒到只剩下些許線短短的線,估計這時候再續上都到不了天明。

趙昱龜縮在床邊拼命大喘氣,同時在身上的每個衣兜口袋裏翻找,但找了一圈的确沒有發現煤油燈的存在。他有些懷疑地看向了樂玉珊,後者坦坦蕩蕩地同時朝他看來,目光平靜。

趙昱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在看到夏千闌以後又把湧到嘴邊了的話給咽了回去。樂玉珊今天要特別作些,在感覺到他的目光以後就翻了個白眼,掀開被子在趙昱的注視下跟夏千闌躺到了一起。而令趙昱有點驚訝的是,面對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夏千闌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怪事。

暫且維持的和平是在早上被打破的。

昨天三個人在一個房間裏堅持了一夜,趙昱還是回到了那張床上,不過折騰了半宿都沒睡着。旁邊夏千闌和樂玉珊有了人守夜倒是睡得很香,一清早起來時已經天色蒙蒙亮,算着差不多是能集合的時候了。

沒有用完的煤油燈是個重要道具,且聽趙昱說昨天夜裏似乎是中了幻境,三人便一同去樂玉珊的房間看看。走到門口,趙昱輕輕去敲門,敲了半天無人回應只得上手拉開,卻見裏面的場景與他逃走之前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個女人已經不在房間。

“诶,奇怪,”站在後頭的樂玉珊嘀咕一句,“羚貝去哪了?之前我去闌姐房間的時候看她不是還在的麽。”

羚貝是那個女新人的名字,她和樂玉珊在第一天選擇分房間的時候是住在一起的,據樂玉珊所說膽子很小不愛說話,也不像是一大早就會單獨出去的樣子,一般都是等着人來喊确定外面情況才會出現的。說到這裏她略帶疑色地打量了下趙昱,畢竟昨天就是趙昱跟她住在一起的。

趙昱被她看得有點惱火:“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讓她走的!”

樂玉珊明豔張揚的眉眼間閃過一絲挑釁:“我又沒說是你讓她走的,怎麽自己飛身擋子彈呢?”

“你!”

“好了,別吵。”夏千闌适時打斷了兩人無聊的争論,一腳将門徹底踹開進去巡視。

此時的天際只是暈開些蒙蒙亮光,室內被籠罩在半明半昧的朦胧光線中,人眼的辨識度在陰暗處也只能看見個大概的輪廓罷了。夏千闌小心翼翼走在前頭,在房間裏搜尋了一圈一無所獲,但當視線落在一直沒有被注意的地板上時,又忽然發現了些許腳印。

一雙雙腳印複雜淩亂,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應該是幾只異常小的腳印,踩在地上印下的灰塵也最淺,如果不仔細看甚至沒法發覺。夏千闌的腳是正常成年女性38的碼數,可那幾雙一直延伸到洗手間門口的腳印卻比她的腳要小上很多。

成年女性的身高大衆範圍區間在一米五幾到一米七幾,哪怕很矮的個子,發育完全的骨架也不太可能會是這樣的玲珑小腳。夏千闌還記得那個女人的個子不算很高,但腳肯定不至于才到這種程度。

雜亂無章的腳印進了洗手間,還在裏面留下了些許泥濘。趙昱見狀冷哼了聲捋起袖子就要去把那泥濘給刮起來,在擡腳邁步進去的剎那,一滴冰涼渾濁的污漬卻自上而下滴落在頭頂,化開濃稠黏膩的水腥。

說時遲那時快,夏千闌眼疾手快向前一伸手,在揪住男生後背的衣服把人向後扯出來的同時,慘白如紙的龐然軀體便重重砸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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