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女孩
游恬恬此時的感受, 就跟半夜走路，忽然發現後邊有鬼跟着時，一模一樣。
而且, 她還不敢回頭亂看。
陵魚就是文學小說裏的美人魚，但是沒有文學小說那麽唯美，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很醜。
當然，山海境裏的大部分異獸, 都很醜, 奇形怪狀的。
陵魚一般常居深海，在深海水壓下能活下來并成為海中一霸的, 肉-身強悍程度自不消說。
所以，游恬恬心生忌憚。
若是幼生陵魚還好, 若是成年陵魚，只會是一場死戰。
游恬恬假裝沒有發現，繼續往前走。
她的視線緊緊盯着地圖上那個代表陵魚的那個小圓圈，發現她随着她的前行前移。
這是盯上她了。
游恬恬定住腳步，扭頭往後。
地下河水幽深, 涼飕飕的泛着寒意，而河面漣漪一圈圈, 是小魚搖頭擺尾造成的，她目力所及, 并沒有看到陵魚身影。
她耐心等了片刻, 想放棄時，水面漾開水紋, 似水藻般的頭發從水面緩緩升起, 頭發之下, 瓷白得像是玉石般的臉破水而出，不得不說，只看這一幕，十分唯美。
美人臉，河水清露，宜嗔宜喜。
再看下邊，魚身碧翠，線條流暢，手足魚尾修長，也沒她看到的古人畫的圖片那麽醜，倒有一種小魚人的萌感。
也不知是古人畫技一般，還是沒有見過，總之那畫像，和她親眼見到的小魚人，差異極大。
她望着游恬恬，一條尾巴無措得甩來甩去。
沒有攻擊性，對她沒有惡意。
游恬恬判斷。
她問：“你為什麽跟着我？”
小魚人視線落到她腰間纏絲上，眼底閃過渴望。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視，視肉，十萬年，視肉。”
她的話音有點怪，像是許久不曾說過人話，硬憋出來的。
游恬恬順着小魚人視線，望向腰間纏絲，她左手摸摸，道：“這不是視肉。”
“視，視肉。”小魚人語調磕巴，但話語堅持。
游恬恬沉默片刻，道：“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禮物，我不能給你。”
若這不是大蘑菇送給她的，她或許就會拿出去，換能補充元氣的寶物了，海底寶物豐富，和陵魚交易，估計什麽青琅軒、萬年菘、萬年蚌珠之類的，都能弄到。
“換，換。”陵魚捧起一顆圓潤的大白珠，“十顆，換。”
游恬恬有些心動。
這是陵珠。
老陵魚腹內含沙，日夜磨砺吞吐成珠，和蚌珠類似，不過比蚌珠更為難得。
一蚌能蘊多珠，陵魚一生只能蘊一珠，甘心吐出陵珠方成。
一般陵魚，只會在死前才會吐出陵珠。
這些陵珠蘊含陵魚大半修為，臨終吐出給哺育後代，不對外交易。
當然也有殺陵魚取珠的，但那些珠子是殘次品，比不上陵魚壽終正寝後吐出來的。
眼前這顆陵珠微光輕潤，渾圓內斂，樸實無華，和她在書上看到的記載一樣，明顯是陵魚死前吐的真珠。破腹取出的珠子，少了最後那道修為灌注，反而湛湛明光，耀如金烏，其蘊含的元氣，也比真珠不知要少多少。
眼前這麽一大顆，至少是幾千年陵魚吐出的，最多三分之一，她體內元氣就能盡數補充，且能助她修煉到騰空境。
而這樣的陵珠，對方拿出來的不是一顆，而是十顆。
對方給的太多了。
但，游恬恬最終還是遺憾拒絕。
大蘑菇于她有恩，又幾次三番助她脫離生死危機，她自己都舍不得用這纏絲補充元氣，又怎麽會用它交易？
陵魚明顯急了，“海，海神，海神受傷，要視肉。”
游恬恬心道，海神受傷，關她什麽事？念頭還沒轉完，往日學過的歷史，又冒上心頭。
“禺疆？”游恬恬問。
陵魚望着游恬恬，明顯有些不高興，“你怎麽能，直呼海神，名字？”
還真是啊。
游恬恬猶豫，這就有點難辦了。
海神禺疆，黃帝之孫。
黃帝是誰？
人族三皇之一。
海神禺疆，人族的好幫手。
和她，勉強算是一家人，大家都是玄黃子孫嘛。
“視肉不算少啊，我看《山海經》裏，狄山、務隅山、平丘、開明北等地都有視肉記載，以前你們獲得視肉，不都會留着養養，怎麽會缺視肉？”
“視肉，消失很久了。”陵魚捧着真珠湊近游恬恬，望着游恬恬腰上纏絲，很是眼饞，但又不敢出手搶。
“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我不能給你，不過，我可以替你問問，看我朋友朋友願不願意用陵珠換視肉。”游恬恬開口，“當然，前提是你沒騙我。”
陵魚擡手，“以海神之名。”
之後，她嘴裏嘀嘀咕咕念一些游恬恬聽不懂的語言，但莫名地，游恬恬感覺到一種莊重，以及說不出的奧妙痕跡，她那瞬間像是觸碰到了什麽，但等她真正探究，又什麽都沒察覺。
不多會兒，她有種明悟，對方所言不是說假，大海可為她作證。
“行，那我替你問問。”頓了頓，游恬恬又道，“這真珠，你換嗎？”
“視肉。”陵魚将真珠遞給游恬恬。
游恬恬沒接，道：“換別的，我賒一顆。”
陵魚有些生氣，“你想，”她找個詞，“搶劫？”
“不是，你看我現在，傷成這樣，連出去的元氣都沒有。”游恬恬開口，“不然，你送我去乾山？”
陵魚視線落到游恬恬這雙手上。
她能感覺到，這雙手帶給她極大的威脅。
若非如此，她可能就強買強賣了。
海神太過重要，她為達目的，什麽都能做。
她深吸口氣，道：“可以借你療傷，但是，你要帶我一起去。”
“這我不能答應你，只有經過它同意後，我才能帶你過去。如果它不願意，我不能答應。”頓了頓，游恬恬也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過分，道，“除了視肉，還有其他什麽可替代的？等我恢複元氣，我可以幫忙尋找。”
“你帶我去，我讓我等在哪裏，就等在哪裏，但我要跟着你。”鲮魚開口。
游恬恬視線落到她身上，委婉拒絕，“走俗世的話，你這模樣，不好托運，走山海境，有點難。”
山海境內，處處異獸，從曹夕山走到乾山，還不知要走多久，還不知道要遇上多少獸潮。
難。
“這樣呢？”鲮魚從地下河水中走出，身上碧翠鱗片變成一條碧色裙子，魚身藏在裙子後邊，尾巴消失，外觀上和人族沒什麽兩樣。
游恬恬抿唇，“行。”
非人境異獸能化作人形，名為妖。
倒沒想到陵魚例外。
眼前這條小陵魚明顯沒有非凡境，卻能化人。
陵魚将真珠遞給游恬恬。
游恬恬盤腿坐下，手放到真珠上，運轉呼吸之法。
她估摸着不錯，真珠內部元氣少了三分之一後，之前耗損的元氣被補足。
游恬恬克制地沒有再吸收，将真珠還給她。
她摸出鑰匙，道：“走。”
眼前出現一道門，游恬恬率先走了出去，陵魚緊随其後。
到了俗世，游恬恬摸出手機，給青島這邊的武協打電話，将曹夕山失守之事告知一聲，讓他們趕緊進去增援。
曹夕山武協謝過，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挂了電話，游恬恬微微怔愣，她想進去看看，曹夕關情況，但她瞧了陵魚一眼，估計陵魚不願。
她嘆口氣，道：“走吧。”
她給游哥打個電話，讓他派人開私人飛機過來接一下。
頭一次，游恬恬覺得，有錢真好，有錢能解決絕大部分麻煩。
若她家沒錢，陵魚沒身份證，他倆還不知要隔幾天，才能回到乾山，不像現在，一天就能解決。
私人飛機上，陵魚趴在窗戶上好奇地望向外邊，問：“在山海界，好像沒見過這個，你們人界，怎麽不将這飛雞開進去？”
理由有很多，游恬恬想了想，挑了個最合适的，“污染環境。”
陵魚果然懂，“神明公約。”
游恬恬覺得，自己果然還有得學。
若不是從領隊嘴裏聽到這段故事，也不知神明公約。
大一一年，能學的還是太少了。
想起領隊，游恬恬瞳孔暗了暗，面上浮現悲傷之色。
陵魚瞥見，以為游恬恬擔心曹夕關，道：“海神受傷，異獸□□，海神傷好，曹夕關無礙。”
游恬恬聞言，驚訝，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
海神是颛顼臣下，助人族守海域。
她問，“是誰傷了海神？”
海神是上古時代的人物，能傷了他，至少也是同級別的吧？
“不知道，海神沒說，只說要尋視肉。”
聞言游恬恬也知道，自己插不上手。
回到乾山，游恬恬将陵魚帶到附近，道：“你等等，至少兩天，別急。”
陵魚乖巧點頭。
到了崖邊，游恬恬往下一跳，落到蘑菇身上，幾經彈跳，落到地上。
游恬恬快樂地在蘑菇身上蹦蹦彈彈，玩夠了，才上前抱抱蘑菇，道：“蘑菇蘑菇，你能聽懂話嗎？”
游恬恬本來沒報什麽希望，但她看見，蘑菇點點頭。
點點頭。
游恬恬身形一僵。
蘑菇，開智了啊。
她忙松開蘑菇，道歉道：“不好意思，沒經你同意就随便抱你，親你。還有，謝謝你救我。”
蘑菇害羞得将傘蓋蜷縮起來，半透明的身子漸漸變粉。
它伸出纏絲抱抱游恬恬，示意自己也喜歡游恬恬抱它。
游恬恬沒有上前抱蘑菇，而是先問：“你能變成人形嗎？”
蘑菇歪歪頭，過了片刻，一個圓滾滾肉團團的三歲小孩兒從蘑菇蓋頂鑽出，她穿着白肚兜，肚兜外觀和纏絲一樣，質地半透明，裏邊光澤點點，佩着粉雕玉琢的容貌和細嫩皮膚，說不出的精致可愛，相隔玉雕雪捏的瓷娃娃。
她坐在蘑菇蓋上，朝游恬恬張開雙手。
見是個女孩子，游恬恬再也沒有估計，一把上前抱住。
游恬恬不太喜歡小孩子，但眼前這個小孩子太可愛了，不僅僅是相貌可愛，性格也可可愛愛。
她親親小孩子的手臂，然後抱着小孩子倒在地上。
啊，小孩也有毒。
但游恬恬面上帶着笑。
小孩兒見游恬恬倒下，也沒驚慌，而是坐在游恬恬肚皮上笑。
這幅畫面她見過很多次，早不會擔心。
她趴在游恬恬身上，伸出肉滾滾的小手，戳游恬恬小臉蛋。
游恬恬身形麻痹不能動，只能任小孩兒戳，等毒素一解除，她立馬戳戳小孩兒的臉，輕輕的，“好啊，我都舍不得戳你臉，你倒是舍得戳我臉。”
小孩兒不好意思地将頭埋在游恬恬懷裏。
游恬恬抱着小孩兒坐到地上，道：“你有名字嗎？”
蘑菇點點頭，費力蹦出兩個字，“歲星。”
游恬恬驚訝，這個名字有點大。
她笑道：“好名字呀，誰給你取的？”
歲星無辜地望着游恬恬。
“好吧，我不問了。歲星呀，我這次來，是想問你做不做交易？海神禺疆受傷了，想從你這買點視肉，他們願意用十顆至少五千年以上的陵珠來換。”
“你要是願意換，那我替你跑一趟，要是不願意，也沒關系。”
歲星眨眨眼，旁邊大蘑菇上掉落的纏絲飄動，從地上摘下一株小腿高的蘑菇送送到游恬恬懷裏。
“你願意換？”游恬恬捧着蘑菇，道，“好，我替你換。”
歲星搖頭，将蘑菇往游恬恬懷裏塞。
游恬恬猜道，“送給我？”
歲星點頭，又搖頭。
“你是說，送給我，讓我去換？”
歲星這下滿意了，點頭。
“我不用啦，陵珠還是很有用的，你慢慢吸收呀。”
游恬恬摸摸她的頭，道，“你正在長身體呢。”
化形這麽小，估計她的年紀，在她種族裏，也算小。
視肉搖頭。
游恬恬遲疑間，一道聲音傳來，“你拿着吧，她喜歡你，這蘑菇不算什麽。”
游恬恬悚然心驚。
這又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