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中動作

碎雪真正撒開四蹄跑起來的時候,李青韻才知道什麽叫做風馳電掣。

她這才知道原來每回她和江少楓并辔而行時,其實他都在等着自己,并沒有讓碎雪撒開歡兒跑。

樹林裏微涼的氣息在急速奔跑中化作了陣陣撲面而來的風,從背後傳來的溫暖也因此顯得越發明晰,若即若離。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心跳得有些快。

待到兩人一起騎着馬回來的時候,遠遠地那店小二就站在外頭沖着他們咧着嘴笑,等到碎雪跑到跟前停住了馬蹄子,他立刻就上來幫着牽住了缰繩。

“兩位待會還出去轉轉麽?”他問,“客房已經準備好了,要不先用些飯菜?”

李青韻一聽到“飯菜”兩個字,才後知後覺地擡頭往天上看了一眼——原來已經快晌午了。她就說怎麽感覺有點餓,原來是多年來養得極有規律的五髒廟在提醒自己到飯點兒了。

于是她轉過頭去看江少楓,平靜淡定的一張臉上帶着幾分眼巴巴的期待。

還好,他已對店小二點了點頭:“我們在房裏吃。”

“得嘞!”店小二殷勤地答應着,手腳麻利地栓好了馬,便領着他們走進了客棧。

李青韻剛一踏入門口,目光就落在了最角落裏的那桌挺引她注目的客人身上。

這一行六個男人,個個都是懂拳腳的,手邊兵器不離身。且均身着一樣的布料所做的衣衫,從發飾、衣服樣式到腳上的鞋子,都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有衣服顏色。

一看便是同門的做派。

而對方幾人自打見到她和江少楓走進來時起,也立刻散發出了一種名為警惕的氣場,同樣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們兩個。

她想起了剛才看見外頭停的一輛馬車和比之前又多出來的幾匹馬,心中已大致有了些猜測,于是不由回頭看向了江少楓。

卻見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那桌人似的,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對店小二說道:“對了,先前你說還剩着的那個房間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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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不明所以地朝着樓上東邊側開的那扇門指了一指:“那裏,就在二位的隔壁。”

一般而言,這種路邊客棧相對最好的房間都在樓上,而優中之優,又是居中的那個房間,因為位置正,後窗的景觀也更廣闊。

他們的房間因為江少楓事先打了招呼要最好的,所以便是這三間上房裏中間的那個。

然而江少楓聽了卻道:“那不如這間我也要了,我們家這位喜歡清靜。”

李青韻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我們家這位”指的是自己。

店小二露出了為難又遺憾的笑容:“真不好意思,剛才那邊那桌客人已經把那間房要了給他們的女眷住了。”

憑着對江少楓的了解和信任,李青韻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有此一說,果然,她看見他朝自己使了個眼色。

“既然是女眷,那便将就了吧?”他一副在小心翼翼同她商量的口氣。

這在旁邊的人聽來,便立刻會意識到他們剛才說什麽喜歡清靜不過是托詞,估計多半是女的怕隔壁住的人魚龍混雜不安全才想把兩間房都要下來。

李青韻得了他的眼神提示,自然不會擺出茫然無知的表情,而是微微蹙眉,似乎認真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桌男人,最後才點了點頭:“好吧,反正住一晚就走了。”

說完便當先跟着店小二往樓梯走去。

那桌原本有些面帶警惕的男人見狀,微微松了些表情。

江少楓沒急着走,而是轉頭沖着他們略帶歉意的樣子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家裏把她寵得嬌氣得很。”

一桌的人紛紛露出了或理解或調侃的笑容。

他這才轉身上了二樓。

這一層一共只有三間房,旁邊兩間都是側開門,只有正中間的客房是門戶正對樓下,江少楓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那扇已經打開着的門。

李青韻正站在窗戶邊上往下看,聽見動靜便回頭說道:“你看,客棧後頭停了具棺材。”

江少楓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順手在桌面上摸了一下——還好,挺幹淨,看來才剛打掃過。

他拿起茶壺揭開蓋子往裏嗅了嗅,然後蓋回去,倒了兩杯茶,招呼她:“別看了,那裏面什麽也沒有。過來喝杯茶,剛才跑那麽半天你也不覺得口渴麽?”

李青韻一聽,忙回頭低聲急喊了一聲:“先別喝!”

江少楓尚未觸到唇邊的茶杯倏地頓住,定定轉眸:“幹嘛?”

她快步走過來從他手裏把茶杯給抽了過去:“我下了藥的!”

江少楓怔了怔:“你下了大補藥啊?”

“不是,”李青韻看他這個茫然的反應,也有點兒不确定了,“你剛才不是跟我使眼色,要兵不血刃地把那幾個人拿下麽?我打算待會借口茶水不夠熱把這壺茶提到後廚去,灑一點在他們的菜裏就夠了,這樣也不會有藥粉的痕跡。”

江少楓微微一愣,旋即無奈扶額,失笑道:“我跟你使眼色,是想說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那間屋子裏。”

他偏頭朝東邊那扇側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拿下他們倒是容易,這些不過是普通的镖師。但我不想驚動官府,因為我并不打算把人送回萬陽縣,我們直接去鶴雲城,上七煞山。”

“你怎麽知道他們是镖師?”李青韻訝道,“不是說镖局都有自己押貨的镖旗麽?”

“因為他們押的貨見不得光。我昨天跟了他們許久,聽見他們說起這趟镖的棘手,只想着盡快把人送到目的地好脫身。”江少楓道,“原本按照正常的腳程,他們今天不會在這裏落腳的。但我昨天給他們的馬喂了些巴豆,慢條斯理地走着,到這時候也只能在這裏先歇一晚了。”

李青韻很意外,但意外過後也随即反應過來了他的用意:“所以你先前故意留了一間房給他們,就是猜到他們會把這間房留給女眷,不然他們一直聚在一起,我們就會很難下手。然後又演了剛才那一出,一是确定那間房裏确實住着女眷,二是為了讓他們消除對我們的戒心?”

江少楓微微笑着,颔首。

見他竟然為此鋪排已久,她不由也躍躍欲試,想了想,問道:“既是女眷,這麽說來……那間房裏住的是那玄影女鬼了?”

“她被封了穴道,還蒙住了雙眼。”江少楓道,“我們只需要幫她解了穴,憑她的身手,自然能逃得出去。”

李青韻剛想開口問他那為什麽昨晚不解了她的穴道,卻忽然想起他漏夜趕回去接自己的事,于是忽地一頓,把尚未說出口的話立刻咽了回去,心裏卻有些絲絲的喜悅。

“知道了,”她抿起唇角掩了掩笑意,“我去吧。”

江少楓一副“那還用說”的表情:“我要是過去,肯定連門都進不了。”

李青韻出了房門便徑直朝着那扇東側門而去。

不用轉頭去看,她也能感覺到從樓下唰唰射過來數道的目光在緊緊盯着自己,她相當從容地擡手敲了敲眼前的這扇房門。

過了片刻,裏面有人來開了門,是個皮膚微黑,輪廓硬朗透着些英氣的年輕女子。

看清來人之後,對方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和謹慎:“什麽事?”

李青韻輕聲道:“我先前聽店家說這間房住着女眷,所以冒昧來打擾,不知姑娘可否幫我一個忙?”

對方連問都不問是什麽忙,便直接道:“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說着就想關門。

李青韻連忙伸手去格住,隔着門縫低聲快速道:“不會耽誤你許久的,請看在大家都是女子,出門難免有不方便的份上,做個舉手之勞吧?”

對方聞言面露猶豫,須臾後,又擡眸打量了她兩眼,大概終究覺得不像是壞人,于是重又拉開了房門,微緩了語氣道:“什麽忙?”

李青韻轉頭望樓下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貼身的忙,能進去說麽?”

或許是被她的動作提醒了自己這邊還有人在樓下守着,也不必怕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女子能有什麽幺蛾子,對方猶疑片刻,讓開了門。

李青韻一走進去就感覺到了這間屋子的逼仄,她一轉頭,便看見那張小了很多的睡床正擺在大約七步開外的位置,罩在上面的藍布帳子已經從挂鈎上放了下來。

她自然而然地往床的方向多走了兩步,然後站定,回頭道:“我之前得了一種皮膚病,雖不傳染,但發作時奇癢難忍,前兩天我覺得已經痊愈了便沒再管它,誰知剛才不知為何又有了癢感,還好我身上帶着藥瓶沒扔。能否麻煩你幫我在背上塗一塗?”

那女子一聽,也覺得确實是個貼身的忙,想着還真是舉手之勞,便點點頭,從她手裏接過了藥瓶。

李青韻便背過身開始脫起了衣服,手上解着腰帶,眼睛卻盯着離自己只有兩三步距離的床鋪。

她慢條斯理地剛把衣服褪到肩,門外便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李青韻一副發自本能的樣子低低“啊”了一聲,迅速籠上衣服,一個箭步蹿過去鑽進了帳子裏。

下一刻,她便隔着被子撞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上。

她聽見那女镖師無奈地先跑去開了門,門外響起了江少楓的聲音:“打擾了,請問我娘子她人呢?”

李青韻正在帳子裏揭被子。

待她看清了眼前果真躺着個用白绫蒙着眼睛,一動不動的女人時,迅速伸指接連解了對方的幾處大穴,然後穿好衣服系上腰帶就掀開帳子走了出去。

江少楓正一臉歉意地在跟女镖師解釋自己和家裏這位鬧了點小矛盾,哪知人家脾氣大,一言不合就轉頭來找別人幫忙擦藥了。

李青韻淡着一張臉走了過來,說他:“都是你,還吓了我一跳。”

江少楓立刻賠着笑伸手把她從門裏拉了出來:“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咱們回去再說,別給人家姑娘添麻煩了。”

她便一副勉強不與你計較的樣子點點頭,然後跟女镖師道了聲謝。

江少楓拉着她的手腕往回走了沒兩步,突然停下了。

這計劃外的動作讓李青韻也不由一頓,以為是又出了什麽問題,卻見原本靠外走着的他轉過身來伸手整了整她的衣領。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江少楓手上動作微滞,随後鎮定收回,語氣裏卻有兩分不自在地輕聲道:“還冷麽?”

冷?李青韻回想起外面的燦爛陽光,呆了呆:“我不冷啊……”

“嗯。”在樓下射來的圍觀目光中,他重新牽起了她,“那回去吃飯吧。”

李青韻垂下眸看着被他牽着的手,靜息須臾,鬼使神差地彎了手指,回握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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