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圍城解密(下)

梁問道醒過來的時候,睜眼便看到了一室昏黃,帳頂上還有燈火投映在那裏的繡花影子,搖搖曳曳,已是夜晚的景象。

床邊有人說話:“您醒了。”

是江少楓。

梁問道撐身坐了起來,靠在江少楓遞過來墊在自己背後的枕頭上,對他說道:“你讓雲骢給鶴雲堡投個帖子,我要去見少主。”

江少楓坐着沒動:“十七說了,您的傷要靜養些時日。”

梁問道有些氣躁:“我有些話要當面跟他說。”

他聽了,也不再勸說,幹脆地點了下頭:“好,我去告訴他。”說完,站起身便準備往外走。

“少楓。”梁問道又叫住他,待他轉過身來,問道,“你沒什麽事吧?”

江少楓看着他,淡淡一挑唇角,笑意浮現,又随即自眸中淡去。

“沒事,”他說,“還活着。”

梁問道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當天晚上,試玉山莊就派人往鶴雲堡送了張拜帖過去,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沒多久鶴雲堡那邊的人居然親自登門了。

且來的不是別人,而是鶴雲城主韋鶴年。

這位據說是剛剛回來的城主恰好接了拜帖,因擔心梁問道的身體狀況,便當即決定代自己的長子前來親自探望對方,他一路徑直進了梁問道的房中,過了會兒,裏面的弟子随侍一一退出了門外,兩人關在屋子裏長談了許久。

李青韻端着熬好的湯藥過來時,正好看見的便是一大堆人站在院子裏不知在等什麽的場景。

她目光微轉,看見江少楓正和雲骢還有個陌生中年男人一起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喝茶,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除了雲骢的臉上帶着兩分坐立不安的焦躁外,其他兩個人都看着頗為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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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韻剛走過去,江少楓就擡眸看見了她,眉眼間随即泛出一點笑意。

“韋城主來了,”他主動向她解釋道,“他們應該在談正事,你先過來坐會兒吧。”

李青韻點點頭,端着藥碗過去在他身邊剛要坐下來,梁問道的房門忽然打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而投了過去。

先出來的是韋鶴年,同來時一樣,他略顯瘦削的臉上依然帶着微笑,身受內傷的梁問道站在他身後,臉色看起來還是很有些勉強。

這樣與尋常無異的兩個人,旁觀者根本無法從他們的神情間去猜測先前兩人間的話題到底是什麽。

韋鶴年臨出門口前還回身勸說梁問道不必相送,趕他回去休息。

梁問道也沒有堅持,果真就站在門口沒再往前走。

韋鶴年一路徑直下來,走到了站在石桌前的這四人面前,目光自雲骢身上一掃而過,落在江少楓臉上,禮貌地笑了笑,然後又一偏,看着他身旁的李青韻,打量了半刻。

“這位就是李閣主吧?”韋鶴年道,“聽說犬子的傷勢是你救治的,韋某十分感激。犬子也對李閣主的醫術很是贊賞,不知李閣主明天可否撥冗親上鶴雲堡一趟,為他再查一查傷情?”

事有輕重緩急,李青韻原本也是打算等梁問道的傷勢穩定下來就再去看看韋笑棠那邊的,現在韋鶴年親自相邀,她也無需考慮,直接颔首應了:“韋城主客氣了,我明天上午就去看看韋少主。”

“多謝。”韋鶴年含笑點頭,也沒再多說其他,随後帶了鶴雲堡的人便告辭離開了。

李青韻轉頭問江少楓:“明天你一起去麽?”

“當然,”江少楓笑了笑,“我若不去,還擔心你在鶴雲堡裏迷路。”

到了第二天上午,鶴雲堡果然專門派了馬車來接人,載着李青韻和江少楓一路車輪滾滾地跑了一柱香時間後,終于停了下來。

李青韻下車後剛剛站定,一擡眸,就看見不遠處有兩只鶴鳥正閑庭信步般地悠悠從水廊上踱過。

旁邊帶路的管家見了,笑道:“那是先夫人還在世時少主親自喂養的一對雛鳥,如今已長大了。”

李青韻想起韋笑棠那個文雅板正的模樣,點點頭:“沒想到韋少主還有這樣的情致。”她原以為他就算養鳥也該是把鳥圈起來養的。

一行三人沿着眼前這條滿目蒼翠的路又走了會兒,繞過半邊湖岸,來到了韋笑棠所住的汀蘭院。

李青韻很快發現他院中的景觀陳設和一般人家裏的頗有些不同。

在院子裏造石渠引水并不算什麽稀罕,但卻很少有人把石渠修得那麽寬那麽深的,而且還有縱橫交錯之處。她粗粗看了一眼,就覺得以這個寬深度,別說是鶴鳥,就是人也可以在裏頭戲耍了。

果然,那管家已又在一旁說道:“以前少主很喜歡和它們一起玩樂,這兩年少了些。”

李青韻微愕,心中暗暗訝異韋笑棠的性情居然還有如此活潑的一面,正想着,她就無意間瞥見江少楓在旁邊微微蹙了下眉頭。

從屋裏走出來了一個少年随侍,先是和管家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沖着江少楓和李青韻拱了拱手:“江少主,李閣主,少主已在裏面恭候多時了,請随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跟着對方走上廊道,來到了一個房間前,推門走了進去。

“少主,”随侍在前面通報道,“江少主和李閣主來了。”

韋笑棠的聲音隔着一面紗簾從內室傳來:“請他們進來。”

随着腳下漸近,紗簾被撩開,李青韻一眼便看見了正衣冠整齊地靠坐在床上的韋笑棠。他受傷的那只腿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但臉色看起來倒是還不錯,人也顯得挺精神。

李青韻當下就覺得他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但她還是按部就班地查看了一番,又給他把了把脈,最後開了個外敷的方子,表示可以用這個藥方配上鶴雲堡的金創藥一起用,能加快傷口愈合。

“但該靜養還是要靜養。”她說,“近來若是能動口的事就別動手了。”

韋笑棠微怔後不由失笑:“好,少打架,我聽懂了。”

李青韻頗為欣賞他的悟性,端肅點頭。

“十七,”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江少楓開口喚了她一聲,“你親自看着點兒吧,教他們做好外敷的傷藥。”

韋笑棠聞言,也轉過頭對自己的随侍道:“帶李閣主去藥房。”

李青韻看了江少楓一眼,又看了韋笑棠一眼,沒有多問什麽,轉身跟着那少年随侍走了出去。

房間裏随即陷入一陣靜默。

江少楓返身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涼涼看着韋笑棠:“人呢?”

靠坐在床上的人微微笑了笑:“什麽人?”雖說着疑問的語句,眼中卻不見半分疑問之色。

江少楓眉梢一挑,淡淡往他腿上看了眼:“韋少主,別演戲了,你們父子兩若是不打算告訴我,又何必特意為你這點兒傷找十七過來?不過是想借此不惹旁人懷疑的給試玉山莊一個交待罷了。”

韋笑棠笑意未變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其實真挺疼的。”一副自我調侃的語氣。随後又靠回去,側頭看着他,問道,“那你昨天怎麽不問我爹?話,可是他和你姑父一起談的。”

江少楓冷笑:“莫非你也好意思說是聽命于你爹行事?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哪個配合演戲的演得這麽穩如泰山,擅長随機應變的。要說你爹是主謀,不如說是你教他如何籌謀,一個處心積慮修煉高深內功來隐藏自身實力的人,我可沒看出來他對自己的家人有多信任。”

韋笑棠唇邊的笑意緩緩淡了些,眸中微深,神色卻依舊平靜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對方繼續往下說。

“不如,”江少楓道,“我們就從玄影二鬼開始說?”

韋笑棠淡笑不語。

江少楓也不管他有沒有回應,瞥了他一眼,便兀自繼續說道:“當日我和十七在瓦市遇到你,本以為是我們有心為之,事後看來,其實反倒是我們先被你算了有心。”

韋笑棠輕擡眼簾:“何以見得?”

“你或許沒想到我們到了鶴雲城後竟會直接來找你,”江少楓道,“但就如別人有辦法探查你的行程一樣,你也一定在試玉山莊和七煞派都安置了眼線。所以喬香玉從山莊逃出去之後竟然會被人用暗器迷暈在路邊,所以——那枚本應該在楊煥章手上的鐵指環,竟然會被她在七煞派看見,然後就此認定了自己的丈夫已經死在費立人手裏。”

江少楓回身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慢斟了杯茶:“若我猜得沒錯,玄影二鬼惡名漸起,費立人聽說了,便派了自己的弟子——或許正是那秦勉,前去将二人分別暗中處置,以免有人認出他們的身份從而連累到七煞派門派聲譽。但他們卻恰好遇到了我和李閣主,更怕玄影二鬼落在我們手上,于是铤而走險救走一個,又引走一個,目的都是為了把人弄走回來再行處置。”

“但楊煥章進城的動靜又怎麽能瞞過你?你那時便起了疑心,後來見到我們聽說了事情原委後更是心生一計,決定順水推舟,先破掉七煞派和費立人在鶴雲城的聲名,再借此挑起七煞派和試玉山莊的矛盾——你知道,我姑父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江少楓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捏在指間:“壽宴那天楊煥章之所以出現在試玉山莊鬧事,也是因為你在暗中推波助瀾吧?”

“雖不知你是如何事先廢掉了他七成功力,但卻幫我們救回了芊芊——這一點又是你的聰明之處了。你知道我們的底線在哪裏,要拿捏一個人,絕不能輕易魚死網破。若是當時芊芊有什麽三長兩短,不止試玉山莊,我江月府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說到這兒,轉過身看着韋笑棠,眸光清淡:“正如此時此刻,此理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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