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随着那幾個地痞被遠遠甩在身後, 緊張的空氣也逐漸消退。

顏殊黛将車速減下來,但依舊算不上慢,她有好幾年沒開過機車了, 瘾頭上來一時半會也下不去。

“你什麽時候學會開機車的?”簡戌略帶詫異地問。

在他的印象裏, 就顏殊黛這種大小姐, 出行必帶司機,多走半步路都是不願意的,別說是騎機車了, 就是偶爾自己開車上班都懶得。

顏殊黛笑得恣肆率性:“寶貝, 我比你多活的這八年可不是白過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簡戌總覺得她說完這句話, 夜風都變得跅弛不羁起來。

任誕地吹起她的發尾,然後拂過他的鎖骨。

張揚又神秘的琥珀皮革香氣瞬間侵占他的五髒六腑, 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他不禁去想,想顏殊黛在二十左右的年紀是何種模樣,她會喜歡什麽,沉迷于什麽,會為了什麽付出自己的一切……

一路上,種種的猜測充斥着他的腦海,無論他再怎麽努力去忽略, 那些畫面就像是在一間貼滿鏡子的房間裏。

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地下車庫。

車剛一停穩, 簡戌率先下車, 從心髒傳來的這種陌生的紊亂讓他本能地想要逃離。

距離拉開,那份一直萦回在他鼻尖的味道才淡些, 濕冷的地下空氣湧入, 終于讓他得以偷取一個喘息的時刻, 來借此穩住不寧的心神。

顏殊黛坐在車上将頭盔摘下,然後才看到油箱上的斑駁血跡。

她淡定地下車,随手撩了把被頭盔壓亂的長發,走到簡戌身邊,下巴一揚:“帶路。”

Advertisement

刷卡,進屋。

淡淡的玫瑰香氣襲來,顏殊黛第一眼就注意到擺放在玄關鞋櫃上水晶花瓶,上面插了幾株曼塔。

兩天過去了,花瓣沒有絲毫衰敗的痕跡,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過。

她笑了笑,眉梢一挑:“那天……的花?”

簡戌還在彎着腰給她找拖鞋,聽到這句話瞬間身形一滞,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不是……家政阿姨弄的。”

顏殊黛随意地靠着牆站,目光中帶着不輕的揶揄:“哦這樣啊,那阿姨怎麽不知道順便準備兩雙女士拖鞋?”

簡戌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去,地上赫然擺着他剛才給她找出來的一雙男士拖鞋。

謊話被戳穿,他也沒慌,淡淡地說:“阿姨也沒料到會有女人來我家。”

又故意拿出阿姨來打掃衛生時穿的一次性鞋套,問:“鞋套,要嗎?”

顏殊黛盯着那一盒最常見的藍色塑料鞋套,眼睛都快要冒火。

那麽難看的東西,也敢要她穿?

真是笑話!

她無視簡戌的話,穿着她的室外鞋直接進了客廳,坐在沙發的正中央,一副主人做派。

作為房主的簡戌也只能在側邊的單人位上坐下,然後挑了個話題:“那輛車哪來的?”

紅藍白撞色雖然帥氣,卻不像是這位大小姐會喜歡的顏色,更別說那大了幾號的頭盔。

顏殊黛掃了他一眼,語氣張狂極了:“搶的!”

門鈴恰好在這時響起,打斷簡戌接下去的話。

這個點,有誰會來他家?何況現在除了顏殊黛,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這裏?難不成是簡慶華找到這了?

顏殊黛看着他瞬間警惕起來的神色,于是解釋道:“開門去,給你找的醫生。”

簡戌全身豎起的戒備這才稍微松懈下來,也不覺得顏殊黛使喚他一個傷員有什麽問題,起身去開門。

看到來人是遲衡後,他不禁眉間一擰。

遲衡一進門直接沖向顏殊黛:“哪受傷了,我看看?”

“我沒事。”顏殊黛搖搖頭,然後看向簡戌,“他。”

遲衡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這才注意到屋裏還有一個人。

知道顏殊黛沒有受傷,他剛才那股焦急忙慌勁也下去了,面色冷靜道:“你先坐下,我給你檢查一下傷口。”

簡戌剛要開口拒絕就對上顏殊黛的眼神,下颌抽了抽,不情不願地坐下。

遲衡專業地給傷口消毒上藥:“這傷口要是再深一點就得縫針了。”

顏殊黛眼皮一擡,略有驚訝,情況比她想象的嚴重,看簡戌一路面不改色那樣,她還以為只是一個小傷口。

“臉沒事就行。”她淡淡道。

簡戌阖起眼皮,然後翻了個白眼:“膚淺。”

遲衡低垂着眼簾下的眸色黯淡,處理完傷口匆匆交代了下注意事項,然後就起身去洗手間清理。

客廳裏,只剩下他們倆人。

簡戌剛要說話,門鈴聲再次響起,他認命般地嘆了口氣,然後走向門口。

是費淏。

霎時間,倆人又變三人。

費淏面無表情地跟他問了句好後,走至顏殊黛身側:“大小姐,車主那邊已經協商好了。”

她輕輕颔首:“嗯,車就在樓下,盡快給人送回去吧。”

簡戌一聽才意識到她剛才不是在開玩笑,敢情那輛車還真是她從別人手裏搶過來的。他原先還以為至少是跟認識的人,比如公司下屬之類的人借的。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個場面。

估計人家車主車還沒停穩呢,顏殊黛就奪過他的鑰匙,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讓他找費淏商量賠償事宜。

顏殊黛看遲衡從洗手間出來,于是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緩緩起身:“走吧。”

簡戌目光微動,語氣微不可察地沾上幾分急促:“你去哪?”

顏殊黛側眸,答得理所當然:“回家啊,不然呢?”

簡戌抿了下嘴:“我還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顏殊黛略微思忖了下,然後點了點頭,看向遲衡:“你先回去吧。”

怕之前那幾個混混跟了過來,看到遲衡從這裏出去認錯了人,于是又提醒了句:“路上小心點,到家給我發條微信。”

這話聽在簡戌耳朵裏倒是變了味。

就像是情侶間很尋常的叮咛一樣,開車小心點,出門多穿點,按時吃飯,早點休息……

遲衡聽出顏殊黛語氣裏的提醒,溫聲道:“嗯,我會的。”

費淏見狀也道:“大小姐,那我先到樓下等您。”

見他們二人出去後,顏殊黛又坐了下去,懶懶地掀起眼皮:“說吧,什麽事?”

簡戌臉色微沉,問出困惑了他一晚的問題:“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顏殊黛的狐貍眼随即一揚,笑得邪氣:“英雄救美啊!”

一看她又沒個正經,簡戌冷道:“我不需要。”

顏殊黛調侃道:“是嗎?臉差一點就給人劃花了。”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顏殊黛聽着他這別扭的語氣,勾了勾嘴角:“好,就當是我需要這個機會行嗎?”

看到他不解的眼神,她接着說:“三個月都過半了,我可不得抓住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好拉進我們之間的距離。”

簡戌:“……”

見玩笑開夠了,她簡單解釋了下:“那附近有個拳擊館,剛好在一樓,我看到那幾個流氓開車跟着你,還拿刀拿棍的,然後就借了一大哥的車追上去了。”

簡戌扯了下嘴角:“帶着頭盔你都能認出是我?”

顏殊黛眼底的玩味又彙聚起來,緊緊鎖住他的手臂。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無袖T恤,袖口寬松得很,一擡起手什麽都遮不住。

她流裏流氣道:“那是,這肌肉線條,除了我們家寶貝還能有誰?”

簡戌呼吸一滞,簡直失語:“我看你才是流氓吧。”

顏殊黛氣勢洶洶:“什麽流氓?我這叫英雄救美好不好?剛把你從那些流氓手裏救出來,你就忘恩負義是吧?早知道你是這種颠倒黑白的人,我就不冒這個險了。”

想到花臂朝着她砍去的那一刀,簡戌至今還後怕,嗓音喑啞:“知道危險你還去?”

顏殊黛朝他挑了挑眉,笑得暧昧:“誰讓我就看上你這張臉了呢?我們家寶貝的臉,我可得好好保護着。”

簡戌低着頭深吸一口氣,然後正經道:“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

顏殊黛的聲調也跟着沉下來,在他面前少有的正色,問:“那幾個人是你二叔找的?”

簡戌嗯了聲。

招招朝着他的臉來,不是簡慶華還能是誰?

“那你爸當時也是……”

簡戌冷嗤出聲,反問:“你說呢?”

看到他這反應,顏殊黛心裏也有了底,當年簡慶生摔下樓後因跛腳而一蹶不振的事果然和簡慶華有關,這次他還打算故伎重演,把目标放到簡戌身上來。

只要花點錢找幾個地痞流氓,就能刮花簡戌的臉,削掉他的耳朵,使他的意志在瞬間消沉下去。

就算查也查不到他簡慶華身上去,那幾個混混自個就會先把事認下來,說是發生口角,落下個打架鬥毆的罪名,頂多關個三年,很可能還不用。

三年換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簡慶華也穩拿簡軍控制權。

對于雙方來說,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聯系到早上簡陽挪用公司資金去賭博的新聞,顏殊黛也知道簡慶華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下手,但是簡戌的做法卻讓她一頭霧水。

她微眯起眼說:“簡戌,你不該是這麽沖動的人。”

面對她眼裏的篤定,簡戌稍顯詫異:“為什麽這麽說?”

“在簡陽這件事的處理上,你不夠理智。既然已經忍了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等一個更好的時機?你這一拳打出去,可就反悔不了了。”她冷靜地分析,倏地像是想起什麽,目光一凝,“簡慶華他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你爸媽。”

簡戌沒想到她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猜到了簡慶華故意針對他父母,以此來激怒他出手。

她頓了頓,緩緩道:“簡戌,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其實可以不用這麽複雜的?”

簡戌輕輕挑了下眉:“怎麽說?”

顏殊黛的目光悠遠,說了很長的一段話:“因為你二叔設計讓你爸跛腳,你爺爺也幫着他打掩護,所以你把簡家除了你爸媽之外的人都當做仇敵,卻沒想過股份這東西本就是你應得的,你是能名正言順成為簡軍下一任繼承人的。”

“你爺爺今年已經90歲,像他這個年紀的哪一個不是早就頤養天年去了。你覺得他是為什麽一直不肯放權?”

“在你出生後兩年,他就創辦了蓋宇,簡軍雖然是蓋宇的大股東,但蓋宇的管理卻一直相對獨立,甚至出現過兩者共搶一個單子的事情。你一回國,他就将蓋宇交給你。”

“他是在等,等你長大,他對你爸有愧,也想看看你的能力是否能超過你二叔。”

“你爺爺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當年你爸無心打理公司事務,他只剩下簡慶華一個兒子,自然不能讓這個唯一可以繼承家業的兒子出事,所以一直替他隐瞞錯誤。但現在不一樣了,你長大了,他可以有另一個選擇。”

簡戌輕曬了聲,頗為不屑:“所以你要我向他低頭?”

顏殊黛聳了聳肩:“如果你不想和他談親情,那為什麽不和他談利益?這是目前來說最事半功倍的做法,你爺爺手裏有簡軍15%的股份,只要得到他的支持,你根本無需在其他地方費盡心思。”

見簡戌沉默不語,她也不再多說,還是給他留一個空間思考比較合适。

她悠悠起身:“既然你開始行動了,那我也相信你有足夠的把握從簡慶華手裏奪過簡軍的控制權。”

然後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倨傲地勾起唇角:“這段時間給我打起精神,別讓他得了手,你這張臉是我的,好好護着,知道了嗎?”

說完她就離開了。

行駛的邁巴赫裏,顏殊黛阖着眼都能感到費淏的狀态和平時不同,問:“有話想說?”

費淏開着車,淡漠的聲線裏比平時多了幾分憂懼:“今晚的事太危險了,下次您還是讓我跟着吧。”

顏殊黛輕聲回:“沒事,我心裏有數。”

她今晚留下費淏在拳擊館,一是為了讓他和車主交涉補償事宜,二呢,她确實也有自己的計劃。

她之前聽奶奶說過,林歸儒當初南下創業受過地頭蛇的為難,想在那裏把生意做大,不僅腦子要靈活,自己的拳頭也得夠硬,才不至于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因此,他去學了格鬥。

她一查,果然簡戌在英國那幾年也練了。

她不覺得簡戌會在和幾個無所事事的混混的打鬥中落下風。

她去,并不是擔心他受傷,而是像她剛才所說的一樣——她需要一個機會,去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