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刻構想（四）
夜幕再一次降臨的時候，橫濱全市還處于尚未能夠察覺即将到來的危機的一無所知的狀态裏。
帶着武裝槍械的軍警在異能特務科的指示下分別在橫濱港相距甚遠的不同位置将被控制住的三名涉案異能者與十幾人的武裝犯罪人員緝捕。坂口安吾确認了緝捕名單沒有疏漏，呼了口氣向站在一旁的武裝偵探社衆人點頭致意。
“感謝你們的協助。”
“安吾先生，”神經一直不明理由地難以放松下來的中島敦在眼看着他準備跟随軍警一起撤離之前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太宰先生他們那邊……也一切順利的吧？事情已經解決了嗎？為什麽到現在他都沒有聯系我們？”
坂口安吾微怔了一下，感到有些難以開口。就在這時，另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突然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剩下的由我來跟他們解釋。”
坂口安吾與正在向着他們的方向慢慢走過來的福澤谕吉目光交接了片刻，随後他感激地低了低頭，轉身拉開了已經發動的汽車的車門。
坐在飛馳的汽車上，坂口安吾打開了自己的攜帶電腦，雙手在鍵盤上快速點擊着，通過異能特務科的特權打開了一些機密檔案資料。
他回想着不久之前太宰治在電話裏對他說的話。
“安吾，我需要在一個小時之內查明涉案的犯罪組織二十年之內的犯罪記錄及行蹤記錄，如果能夠附帶組織本身的資料就更好。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包括沒有記錄的空白期間也一并給我發過來。越快越好。”
他神色凝重地根據剛剛抓捕到的涉案人員身份進行詳細搜索。有些資料被內務省設置了特殊的調閱權限，若非自己的身份特權，就連大部分普通黑客都難以攻破防火牆。近三十分鐘之後，鏡片倒映着屏幕的藍光的坂口安吾停下了手指。
“……找到了。國際武裝犯罪集團[PARADOX]，最早的犯罪記錄是……二十年前。”
他的目光随着對資料的閱覽，漸漸有些不可置信地微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
他竭力保持着思維的冷靜将詳細結果發送給了太宰治，很快便得到了對方的回複。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的坂口安吾有些無奈地輕輕閉了閉雙眼。
“竟然能夠算到這一步嗎……”
睜開眼恢複了一如平常沉着肅穆神情的坂口安吾指示司機調轉了行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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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剛剛說什麽？！”
中島敦錯愕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在頭腦中将剛剛聽見的話回顧了一遍。
“就像我剛剛所說的那樣。事情并沒有結束，并且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若是在明天早晨六點之前不能解除附着在整個橫濱城市電路上的異能力，橫濱将被籠罩在大規模恐慌與暴亂之中。”
“怎麽會……現在時間已經不足十二個小時了啊？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算是用太宰先生的異能力去依次解除也……”他将幾乎是懇求的目光投向聽完情況之後一直站在那裏沉默不語的江戶川亂步。“亂步先生！亂步先生的話一定知道讓城市幸免于難的方法吧？！”
随着他的問話目光被集中在年輕的名偵探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戴上了眼鏡的江戶川亂步仍舊沉默了片刻，随後聲音低沉而清晰地說道。
“我知道。”
原本只是本能性提問并不抱太大期望的中島敦頓時愣在原地。“知……知道的嗎？”
“我知道。”被遮擋在鏡片後面的翠綠色眼眸輕輕地眯起。“我不僅知道勝利的方法，我還知道了敵人的幕後控制者所在的位置。除了對方的作案動機因為條件不足無從得知以外，我已經知道了全部。”
“而且我還知道——還有一個人也已經知道了。并且正在按照正确的方法去做。”
與國木田獨步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一絲了然與安心的中島敦按着自己的胸口輕輕呼了口氣。重新向着福澤谕吉擡起頭來的時候，少年的目光已經恢複了冷靜與堅定。
“社長，接下來我們能夠做的事情是什麽？”
福澤谕吉肯定地點了點頭。“在六點鐘的大規模異能爆發之前，或許會有一些電壓不穩定的設施提前觸發小範圍事故，去排查可能出現安全隐患的地區，并及時疏散或援助一般市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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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合上剛剛給福澤谕吉發送過郵件的手機，将目光投向站在距離自己幾步遠位置上的中原中也。年輕的幹部此刻正神色焦躁地不停劃動着手機屏幕。
“怎麽了，中也君？”
盡管他們這一次算是協助案件解決的一方，但是由于Port Mafia在行事手段上并非完全合法的性質，中原中也在将自己控制之下的E·B·懷特移交給前來交接的異能特務科之後就迅速離開了現場與森鷗外會合，同時将自己所知曉的情況彙報給了他。
迅速将情報大致整理并發送了郵件給福澤谕吉的同時，森鷗外也同樣在思考着後續的應對策略。他大致想到了一些推測，但是具體卻并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夠進行确認與實施的。他有些無奈地伸手按了按額角。
“中也君，幫我聯系一下太宰君，我有些事情想……”
“……首領。”
森鷗外有些意外地擡起頭，他看見面前的部下此刻象是在壓抑着聲音的略微異常
“……我聯系不上太宰了。從大約一個小時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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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處的風呼嘯着穿行在安靜的夜空裏，就象是從許多個世紀的深淵裏傳來的聲聲嘆息。⑦
站在風中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金色的短發被有些淩亂地撩起。他神色有些漠然地俯瞰着下方的橫濱。深夜之中卻并非往日那般一片漆黑的寂靜，不時有消防車帶着尖銳的警笛聲穿過街道。在一些小規模漏電或是短路爆炸事故的現場，能夠看見有人指揮着進行有序的援助工作。盡管有些嘈雜、卻還不至于失控。但是這幅光景也不過是維持到沒有多久之後的黎明而已了。他有些遺憾似地向着天空略微仰起了臉。
“一個偉大的時刻就要到了。可是到最後，應邀出席的人卻并沒有來。”⑦
“那麽您想要邀請的客人，究竟是誰呢？”
青年的猛然睜開了眼睛，慢慢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身。當他看清楚印入視野的人的時候，他的嘴角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
“啊。”他喃喃低語，“真是精彩。你又一次找到了我的所在之處了呢。”
并沒能聽清方才那句話的人一步步走到距離對方不到五米的位置站定，高空猛烈的風卷起了沙色風衣的衣擺與系帶。
“還真是費了不少時間呢。”他微笑着說，“拜你所賜明天有很多人要睡過頭了哦。”
“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再有機會醒來呢。”青年的目光一直溫和而平靜地注視着面前的人。“找到我的所在已經浪費了你們很多的時間，現在還沒有看見什麽具體的舉措的話，大概是趕不上了呢。”
“找到你的所在浪費了很多時間？不不，并沒有。”太宰治漫不經心地将手輕輕插進衣袋裏。“找到你的所在之處根本用不了一分鐘。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蹤。只要從最基本的心理推斷進行分析，在這樣一個精心設置的計劃即将完成的時刻，能夠以最佳視角俯瞰整個橫濱的場所——以及作為一度勝利的标志嘲笑敵人，配合上你那個大概是能夠自由控制移動空間的異能力，唯一最有可能的場所，完全是一目了然。”
“——在這個Port Mafia總部主樓的樓頂。”
目光一度相接的兩人神色間都帶上了些許危險的氣息，又同時被不露痕跡地隐藏了起來。青年微微眯起眼睛，笑着攤了攤手。
“果然，真是精彩。這樣一來這個觀衆席也不至于冷清到最後了。那麽稍微允許我好奇一下吧，就算是猜到了我會身處這裏，你如今也并不是黑手黨的成員吧……是通過怎樣的手段不引人注目地來到這裏的呢？”
“——從正門直接。”出人意料的，那人表情認真地側了側頭，“因為有人叫我不用偷偷地進來。”
青年顯然愣了一下，随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地輕輕笑了。“是嗎？看來還真是完全不一樣……”
他自言自語地說着有些意義不明的話語。
太宰治輕輕聳了下肩，抽出了插在衣袋裏的雙手。
“那麽，現在換我提問了。”他仍然微笑着，目光卻象是帶上了某種鋒利而危險的東西。
“你們的目的，果然是為了「書」嗎？”
青年沒有任何掩飾的意思，目光坦然地與太宰治對視着。
“——就是這樣。我倒是沒有想過能在這一點上瞞過你——從我們竊取案情資料那件事，應該就足夠你做出正确推斷了。”
“果然。”太宰治的目光沉了下來，“如果說能夠從非公開的有關死屋之鼠的案情資料裏進行确認的事，無非就是藏匿在這座城市的「書」的傳言。不惜引發巨大的城市暴亂來進行全市秩序的摧毀，為的是以這種方式逼迫出知曉「書」的下落的人？”
“完全正确。”青年一直與面前的人對視着的目光移開了，他又一次擡起頭，有些感嘆地看向已然略微發白的天空。
“最後能和你聊天真是令人愉快呢。——用來打發時間再适合不過。可惜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是嗎？”
穿着沙色長風衣的黑發男人輕輕勾起了嘴角。他擡起一只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伴随着剛剛染上東側地平線的曦光，一些不顯眼的灰色氣态物質在橫濱各處悄無聲息地彌散開來，鑽入人跡難至的管道與地下井。
“确實。想要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将遍布整個城市的異能物質全部無效化是不可能的，不僅是時間上，行動也受到了非常大的限制。可是有一種東西，通過分布全市的監控攝像機構建的完整視野、在極短的時間內能夠迅速發動并擴散、能夠鑽入任何狹窄的管道或高壓電井、能夠存在于這個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
“——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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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裝軍警嚴密的監控之下，面色有些略微憔悴的美國教師目光燒灼地緊盯着眼前的屏幕。這些通過分屏畫面接線進來的監控攝像，将整個橫濱全景完整地展現在了那人的面前。
“異能力——安琪拉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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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正确性一樣，仇恨這種感情，同樣無法拯救一個人，但是能夠成為短暫籠絡的理由，對一致的目标産生殺傷力。”
清晨如期到來。面對着沐浴在朝陽中一如往常的橫濱，太宰治放下了自己的手，神色平靜地看向顯得有些錯愕的青年。
“武裝犯罪組織[PARADOX]。我調查了你們的犯罪記錄。在二十年前，你們曾經以潛入性恐怖襲擊的方式挑起了日本與美國之間的外交矛盾，緊接着引發了一場為時不長的外交戰争。——從年齡來說當時的首領大概并不是你。只是這場戰争雖然沒有涉及到大規模武裝鬥争，卻使得那段時間兩國國民彼此交惡。有一名無辜的少年曾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而那名少年唯一的至親，正好由于某次涉案而被異能特務科拘捕。那人的異能力是制造并控制腐蝕性灰霧。”
“能夠導電的異能物質——說到底仍然是一種物質。不能盡數無效化的話……”
“——以腐蝕殆盡的方式清除它們也是一樣的。”
帶着再度勾起的嘴角，穿着沙色風衣的年輕偵探站在黑手黨大樓頂樓的晨風裏，如同完成了一場卓越的演出那般将手輕輕按上胸口。
“所謂花費了時間的，不過是和異能特務科協同對對方的說服。黃昏已經過去了，黑夜也馬上就要結束。——日出之後這座城市就要迎來白天了。”
“這就是三刻構想。”
“沒有任何人能夠破壞的——守護着這座城市的絕對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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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⑦：出自《MOM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