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銀色的保時捷在曲折的山道上飛速行駛,祁問殊微微抿唇,心不在焉搭着方向盤,宴會上,魏岑的話還在腦中不住地盤旋。
“一句妄想,他就下了死手。”
他當然記得那一天,是魏岑的生日,KTV的背景音樂震得人煩躁,一群年輕人聚在其中吵吵鬧鬧,圍着長桌玩大冒險。
高中時代的魏岑心思格外活泛,什麽朋友都交,偏又長袖善舞,上到乖乖牌好學生,下到道上早早辍學的社會混混,幾乎沒有不熟的。
即便知道他諸多劣跡在身,亦不吝于給予好意。大約是倚仗背後家族給的底氣,年少者的狂妄随性在魏岑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魏岑的朋友太多太雜,跨越階層又廣,有相互看不順眼的太正常了,不過礙于壽星在場,ktv內很長一段時間都維持着和平的表象。直到時間推移,氣氛越來越濃烈,彼此間開始相互灌酒,都是少年人大多酒量不行,幾瓶啤酒下肚難免醉意薰薰。
不知是不是他兇名在外,意外地沒什麽人沒眼色地湊來他面前,于是他成了場上最清醒的那個,全程冷眼旁觀他們拉着小冉一塊玩鬧。
都喝大之後,的确有個人上來不知死活的挑釁。
不過并非像魏岑說的那樣,他并不喜歡他...又怎麽會被這樣的話輕易的激怒。
祁問殊眉眼微垂冷靜的平視前方,不遠處是個急轉彎,他無動于衷,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邊回憶着往事邊一心二用計算着距離,銀色的跑車在山道上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險些讓人以為就要不管不顧地沖下懸崖,這才從沉思中抽身,從容不迫地伸手挂擋轉動方向盤。
輪胎摩擦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車身倏然甩出一道流暢的幻影,他腦海中驀然劃過更早些年的時候,死寂如深淵的一個晚上,兩名少年帶着輕快的笑将漆黑的夜幕劃出一道口子,點亮暖意融融的燭光。
那道挑釁的聲音在ktv嘈雜的音樂聲中顯得有些模糊,像是只有他聽清了。
極速行駛帶出的刺骨冷風仿佛将腦中的迷霧吹散得幹幹淨淨,他看着前路,眼中一絲情緒也無,只是握着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加重力度,從未有過像今天一樣清醒。
車很快駛進市中心地帶的一個高檔小區,祁問殊輕車熟路地找到位置停好車,一打開家門,兩只毛茸茸的生物便飛速踮着四只爪子沖到了門口。
“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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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兩只貓咪争先恐後地一聲聲叫喊像極了在控訴他的回家晚點。
這種軟乎乎的小生物的确相當治愈,看到它們的一瞬間,祁問殊也忍不住軟化幾分,摸了摸那顆圓滾滾的小腦袋,板着臉語氣輕緩,
“小黑,不要扒我。”
祁問殊将正扒着他褲子站直了身體幾乎快到他大腿處的大肥貓一把撈起,往屋內走去。
糧碗果然空空蕩蕩。
“醫生說你們兩都要減肥了。”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兩只貓毛茸茸的腦袋。
兩只貓還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祁問殊猶豫片刻,又舀了一小碗出來。
“今天最後一點。”
他安靜的蹲在一旁,看着一黑一白兩只貓挨在一起幹飯,整個腦袋埋進碗裏,大約因為都是長毛的緣故,顯得更膨脹,龐大的身軀将小碗遮了個嚴嚴實實。
有空該去買個更大點的糧碗了,祁問殊想。
——
一夜無夢,早晨八點,祁問殊躺在床上準時蘇醒,他伸開五指,懶洋洋地覆在眼上等着适應亮度。
光線透過薄薄的窗簾打了進來,祁問殊撐着雙臂坐起,眸中還有些未化開的困意,腳邊傳來熟悉的負重感,正是攤開肚皮睡在床上的兩只大肥貓。
祁問殊垂着腦袋發了會兒呆,有一瞬間,房間內像是充斥着連光都驅散不了的陰霾,靜谧得像時間被定格這一刻。
昨夜發生的種種又不自覺從腦海中過了一遍,睡一覺起來第二天再回顧,心緒果然平靜了很多,他面無表情地想。
小黑小白也察覺了他醒的動靜,伸了個懶腰跑來床頭咕嚕咕嚕地蹭人。
“乖,等會喂你們。”
昨天一躺床上就扔下手機睡了,連分手都忘了去說,不管魏岑在外面怎麽胡編亂造,就算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關系也是明明白白确定過的,分手的流程還是得走。
祁問殊坐起身,從床頭櫃摸出手機,剛準備發個分手短信結束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就發現手機活像被人轟炸了一般,幾十個未接來電和無數條未讀信息。
還好他有調成靜音睡覺的習慣,不然得被吵死。
不過,他什麽時候讓這麽多人惦記了?
祁問殊點開信息,一條條看了過去。
【問殊,我覺得我們不合适,分手吧,以後還是朋友。】
“.....”
祁問殊沒什麽精神地掀了掀眼皮,早知道魏岑也是打算從宴會回來就分手,他就不特地過去一趟了。
【問殊,你怎麽突然跑去時家生日宴了?】
大約是流言又傳開了。
兩條信息挨得很近,都是魏岑昨天半夜發過來的,他們平日的溝通屈指可數,祁問殊往上拉了沒幾下,還能看到新手機同步過來的三年前的表白記錄,
【問殊,我喜歡你,在一起好不好?】
他回了個ok手勢。
【我想要我們學校街角那家花店賣的藍玫瑰,你送我一束,當着大家的面确定關系好不好?】
祁問殊:“......” 昨天魏岑嘴裏被扔的那束?
他懶得再往下翻,徑直點開聊天框,一如從前回了個ok手勢,然後飛速将人删除列表。
【哥!你昨天幹什麽了??爸今早上特別生氣,好像公司有個項目出問題了,一直在說揍你的事,你今天千萬別回家....】
是小冉發過來的,祁問殊看了眼時間,今早七點。
【問殊,你爸讓你今天回家一趟。】
【是公司出了點事,你提前跟阿姨透個底,是不是又惹出什麽亂子了?阿姨也好周旋一下。】
【你爸現在正在氣頭上,要是等會回來記得稍微躲着點,或者晚些時候等他氣消了再回,阿姨幫你看着。】
是江姨發過來的,時間比祁冉還早一些。他生母在生下他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江姨是他爸在他一歲那年娶的續弦,性情溫柔,從小對他一直很好,他爸脾氣一直極爆,小時候有些誤會若不是江姨攔着,他現在應該已經被打死了。
祁問殊看着聊天界面又木着臉發呆了許久,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回複,退出繼續看其他的消息。
他昨天就去了一趟時瀾的生日宴什麽也沒幹,雖說起初有些不愉快,但最後也沒鬧出什麽矛盾,怎麽就影響到他家的項目了?
【祁哥!你怎麽突然跟時家杠上了??你不要命了,當心被你爸打死!你現在還活着嗎!】
【問殊,我聽魏岑說你跟時家鬧了點矛盾?什麽情況?】
【你這次得罪的時家這次兄弟是真沒法幫了,以後少聯系吧。】
祁問殊:“......”
這些朋友與其說是他的,倒不如說是魏岑的,在魏岑出國的幾年裏,有事沒事便拉着他出去,現在想想,大概只是把他當成買單的冤大頭。
這些人雖然家裏有錢,但家族對他們經濟上的管控一直極嚴格,反而祁家的財政一直是江姨在管,江姨幾乎從不約束他的用度,來來去去,祁問殊成了這一群人裏最有錢的那個。
祁問殊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靜坐了會兒,也默默的将這幾人都删了。
說到底,是他蠢什麽也沒看出來,不怪任何人。
後邊的信息幾乎都是平日裏沒什麽交集的人明裏暗裏打探他和時家的關系和昨天發生的事,祁問殊皺着眉随手将手機往被子上一扔,縮回床上懶得再看。
祁問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他現在得出的結論就是,因為昨天闖進時瀾的生日宴,似乎導致祁家本與他們板上釘釘合作的一個項目泡湯。
這因果,簡直匪夷所思,而且昨天那男人有那麽小氣嗎?看着也不像這種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撥開枕頭邊上的兩只毛茸茸,從被窩裏翻身出來又将手機撿了回來,打開軟件搜索時瀾。
.........
半小時後,祁問殊面無表情的收起手機。
所以那個掌控s城經濟半壁江山,在國內商圈地位舉足輕重的豫呈集團,背後的最大控股人原來就是時家,難怪一個生日宴,進個門跟查特務一樣。
不怪他孤陋寡聞,實在是他和這種劣跡斑斑的新興纨绔子弟和所謂的老牌上流階層交集幾乎為零。
——
祁家別墅。
客廳的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幾架歐式闊椅殘骸,完全折損的桌腿和牆面的擦痕無不昭顯着破壞者的力度之大。
美豔的婦人站在沙發上靠坐的中年男人身後,輕聲細語的安撫:“老公你先別急着生氣,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麽隐情呢?等問殊回來了再說。”
不提還好,他好不容易氣性下去一點,一提那個不成器的長子,中年男人兩頰抽動,面色發紅,抄起桌面的酒杯狠狠砸向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還能有誰?還能有誰?除了他那個混賬還有誰能害我?!聊城項目我跟豫呈的黎經理談了整整四個月!整天跟在人背後賣笑裝孫子,我投進去了多少你知道?!這兩天好不容易定下來,合同都拟好了,就等那邊蓋章,就這個節骨眼上!祁問殊他幹了什麽?他跑去人家時家長子的生日宴上鬧事!他以為那是什麽地方想進就進!還嫌這些年丢人丢得不夠嗎!黎經理一早就打電話過來跟我說,上級來了指示這合同沒戲了,他上面能請示的還有幾個?時家現任家主算一個,他兒子算一個,你說除了那混賬東西昨天幹出的事,還有什麽可能?啊?!”
祁章說到氣頭上,兩頰都有些哆嗦,猛的起身用力拍了拍桌面,
“自己是個廢物就算了,還要連累全家!現在豫呈跟我們斷了合作不說,多少跟風的小企業生怕因祁問殊這晦氣玩意再惹出點什麽亂子,都謹慎得很,我現在電話過去談明年的續約的事一個個都吞吞吐吐,再這麽下去,我們全家明年都去喝西北風得了!”
“小時候偷東西打架,長大了嫖賭嗑藥,這種廢物東西,我養他幹什麽?!養他幹什麽?!還不如讓他去死!”
“早知道是這種禍害,出生我就該掐死他!”
其中還夾雜着祁冉的幾聲勸慰,“爸,你冷靜點,哥他這幾年都挺乖的,說不定只是碰巧,那邊本來就沒想和我們合作,這次沒了還有其他機會,聽說魏岑最近回國了,我到時候幫您和魏氏牽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