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翠湖莊園離豫呈總部大約一小時的車程,祁問殊娴熟地掏出手機開了幾局游戲,不過很快便索然無味地收起,還是單機有意思。

他打開導航看了眼剩下的距離,又轉頭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窗外的風景。

一成不變飛速掠過的景觀也很快讓人疲倦,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覺移向左邊的人。

時瀾從上車起,視線便沒離開過那臺電腦,除卻上車時短暫的交流,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祁問殊窩在座椅上擡眼,看了會兒在他這個視角下一覽無餘的畫面,屏幕上的走勢圖和數據塊他勉強看得懂一點,似乎不是很樂觀,但操控者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靜。

那就是還在可控範圍之內了,也或許他一直就是這樣淡定。

他的目光懶洋洋轉了一圈,又定格回原處,車內清晰而富有節奏的敲擊聲響還在繼續。

時瀾的手型很好看,寬大修長,幹淨冷白的皮膚下隐約可見淡色的青筋,緊裹着根根分明的指骨,輕巧地敲着鍵盤。

大約是他的視線太過直白,時瀾終于抽空側目瞥了他一眼:“對這個感興趣?”

祁問殊斂目沉默了會兒,決定應下:“嗯。”

他總不能說是閑到在欣賞人家手吧。

這種大約涉及公司內部數據的東西,反正也不可能真讓他繼續深入看下去,等會順着人委婉拒絕的話再随便應兩聲這事應該就揭過了。

“想看就過來點。”

“嗯。”

祁問殊:“......”

話不過腦子應太快了...時瀾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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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瀾看着祁問殊明顯僵住的動作,忍不住笑了笑,不過本來就不是什麽特別機密的東西,跟他聊聊也無妨,否則這一路的确過于無聊了。

他将屏幕向右邊側移幾分,指着其中一處解釋道:“昨天半夜有人散播明扉高管去世的謠言,導致股價波動,看這幾條線,背後明顯有老手操盤在運作。”

祁問殊安靜半晌,耷着頭異常誠實:“看不懂,不看了。”

他能看明白的只有一個大概趨勢,還是得益于曾經準備報考的專業,但最終也沒去成。于是也就止步于這點皮毛,再多一絲也沒有。

時瀾不可置否,傾身湊近了幾分:“那有興趣聽嗎?”

祁問殊垂着頭,目光怔了片刻,漫無目的地停在對方手上那只昂貴的淺銀色腕表上,很快擡起頭來,撐着扶手坐直了些:“有。”

——

上午的陽光不算太烈,照在人身上格外只餘溫和的暖意,祁問殊倚着欄杆姿态散漫,站在遮陽棚下。

他的正右邊是清一色的黑西裝壯漢,不多不少正好八名,據說都是那位機械制造商Elroy的保镖。

為首的那人似乎接收到他的視線,敏銳轉過頭來沖他點頭。

祁問殊收回視線,看了眼右前方和Elroy站在一處的時瀾,随後靜靜望天發呆,打心底裏覺得此行應該多帶兩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程罰站。

他用腳抵住下方的橫欄,弓着背無所事事抛了抛手中的鑰匙。雖然時瀾也沒限制着他,但若是他一走,只剩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承認就算是他也有點幹不出來。

面前是個巨大的高爾夫球場,兩人正用他聽不懂的語言相談甚歡。

祁問殊看着地面把玩着鑰匙扣,無意識分辨着源源不斷傳入耳中的聲音。

聽起來應該是某個小語種,即便他不曾涉獵過,也能聽出時瀾的發音極其流暢且快速,加之和對方的全程無障礙溝通,至少是精通的水準。

倒是省了不少翻譯錢。

他在這邊神游天外,一瓶水突兀出現在眼前。

祁問殊擡眸,時瀾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上還握着另一瓶才喝了四分之一不到的礦泉水,淡笑道:“站一上午了不累?喝點水。”

其實他不是很渴。

祁問殊瞥了人一眼,還是接過水瓶,随意灌了一口:“謝了。”

時瀾垂眸,極輕地掃過眼下滾動的喉結,遞過水後并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側過身跟着人一塊靠在了欄杆上,笑道:“掃雷都能玩一天,這會兒無聊不知道開游戲?”

大抵是因為先前短暫的指導時光,兩人的關系融洽了不少,他微微偏頭,甚至不鹹不淡地同人開了句玩笑:“這不是,維護一下老板的形象?”

說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瞥了眼右邊站得端正筆直的一群人,考慮了一瞬是不是也該調整一下自己的工作态度。

只是帶入一下,便迅速放棄了這個念頭。算了,反正他也沒什麽職業素養,等哪天時瀾看不下去直接把他開了就行。

時瀾不由莞爾:“難為祁少爺這麽為我着想了,行了,不用那麽拘着,沒人管你,中午想吃什麽?”

祁問殊頓了頓,看向不知道正和保镖說着什麽的異國商人:“這你不問他?”

時瀾跟着看了過去,搖頭說道:“我倒是想請,可惜人實在太忙,Elroy下午還約了其他人,十一點半的飛機。”

祁問殊目光游離,半晌沒回應。

“怎麽,沒有想去的地方?”

他在腦中閃過了好幾個地點,最終認真地給出了建議:“沒什麽其他什麽事的話,不如回公司。”

不是很想動,在這裏呆了一上午,接下來他還是比較想繼續窩在某個沒人打攪的地方,回豫呈吃工作餐是最省事的選擇。

時瀾盯着對方眉目間一絲若有似無的郁色,良久,溫和點頭:“好。”

送別Elroy團隊之後,兩人徑直回了總部。

一路上,時瀾頭一回覺得身邊的人都安靜得有些過分。不過仔細想想這兩天的相處,除卻他先有事,祁問殊确實極少主動開口。

乖靜、冷漠、易于控制和極度匮乏的好奇心。

完美符合他心中的助理人選。

他應該相當滿意才是,但看着對方懶散看着窗外發呆的姿态,時瀾莫名地想起昨天傍晚時分,那昙花一現的一點朝氣。其實和平時的神态沒太大區別,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像路燈下的螢火蟲,微弱且黯淡。

似乎見到極感興趣的東西才會出現的神情...時瀾坦然自若地打量着側身對着他的人許久,驀的斂下目光。

但他就是想再見一次。

“小祁,” 他勾了勾唇,打開筆記本,叫人轉過頭來,

“早上時間不夠,沒來得及跟你分析完這次的股市預測,要不要繼續?”

——

午後,時瀾又去開會,祁問殊窩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無所事事地點着新下載好的兩個單機游戲。

反正時瀾都已經知道他玩了一整天的掃雷,看樣子并沒有介意的意思。那也沒必要再克制着讓自己難受。

但平日能迅速勾走他情緒的單機,今天卻一反常态難以沉浸下去。

他将這歸咎于辦公電腦配置不足,運行畫質太差的緣故。

但腦海中總不自覺想起正午時分時瀾略帶笑意的聲音。

“有興趣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學什麽?投資?證券?

“我都略懂一些,不介意的話,讓我好為人師一下?”

“雖然比不上專業人士,但應對一些小型項目應當是沒什麽太大問題。”

祁問殊一點也不懷疑時瀾的專業度,他的措辭甚至相當謙虛。

就讀于全球首屈一指的K大商學院,僅花費一年時間順利碩士畢業。能游刃有餘地操縱整個豫呈的運轉,并在極短的時間內化解明扉危機,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只是略懂。

祁問殊撈過桌上的一支筆在指間翻飛,突然想起一些許久不曾想起的往事。

陰暗逼仄的後巷,漂亮精致的少年紅着眼眶祈求:“哥...我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逐漸将這件事淡忘,我好不容易在旁人眼中建立起正常的形象。”

“你不要回來好不好...”

如果沒有17歲那年致使他聲名狼藉的案子,他現在興許正好成功畢業于s大金融系。

祁問殊的目光飄忽了一瞬,小冉真的很懂得如何讓人退讓。

即便這退讓是讓他離開三年。

他起身慢悠悠地穿過寬敞的室內,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低頭凝視遙遠的地面良久。

時瀾的話,大抵只是車上閑來無事的一時興起。

——

這次的會議時間格外長,臨近下班點,時瀾才推開辦公室的門,祁問殊聞聲回頭,每到這會兒,就是他覺得最古怪的時候。

雖說他平日的助理工作就挺敷衍,但遠不及在辦公室玩游戲等着人回來這一刻的違和感。

活像是...

像是被金屋藏嬌。

祁問殊:......

他被這個兀然冒出來的可怕念頭驚駭住了,神情微頓,目光略帶狠厲地将這想法揉成稀碎。

大約是瘋了才會突然這麽想。

平心而論,以他的眼光來看,時瀾會是個極其優秀的戀愛對象。

家世、外貌、智商無不是令人豔羨的存在,至于性情,以他這兩日的跟随的體驗來看,是個相當冷靜且溫和的人。

如果是戀人的身份,想必只會更加溫柔體貼。

不難預見這人身後的追求者究竟有多可觀,否則也不會讓他過來當個幹擾擺件。

因為他篤定他不會動心,興許還一直覺得他仍舊癡戀魏岑。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人不會讓性取向成為自身的污點,這種家境,也絕無可能允許同性婚姻的存在。

哪怕只是他們這個圈層,他認識的大部分都不被家族認可,在外邊玩歸玩,回家仍舊乖乖聽從安排。

極少部分的,也大多為此放棄了繼承權,再嚴重一些的,徹底斷絕了往來。

至于他爸,大抵是經過他一樁接一樁糟心事跡洗禮,心髒承受力強悍了不少。對于他出櫃這事,倒是比其他家接受得快上許多。

好歹才被關了半個月不到,沒被打成半死不活,比賀家那小少爺聽說被鎖了一年要強得多。

連他們這類階級尚且如此,如時家魏家之流可想而知,絕無可能接受獨生子無後的情況。

這也是他随意應下魏岑交往請求的原因之一,總歸時間一到,他就會被押着回去訂婚。以他對魏岑的了解,他們分手是必然。

只是沒想到橫生枝節,意外聽到那麽一通貶低外加離開那個家的機會。

想得有些遠了...祁問殊将思緒收扯回來,看了眼剛坐回辦公椅上的時瀾。

俊逸的青年正單手推開筆帽,随性的休閑裝亦難以掩藏浸染多年獨屬于高位者的矜貴氣質。

時瀾對他生出別的什麽感情...

他設想了一下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如果是真的,恐怕,他除了離開別無選擇。

時瀾放下手中的文件,總覺得站在落地窗前的人神色有些不對勁,頓了頓,擡頭問道:“怎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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