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車窗外已經是夜色，霓虹的燈光亮起，葉涼熙的臉映在玻璃上，被燈影環繞，模糊又夢幻。

餘楓言收回視線，看向自己這側的窗外，景物在快速的後退，仿佛流逝的時光，留不住，抓不到。

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鑽進耳朵裏，他下意識的回頭，旁邊的人額頭輕靠在了車玻璃上，後腦勺都透着不高興。

先前再怎麽裝的若無其事，坐上車他的情緒就開始低下去，越靠近要妥協的目的地越是沉默。

或許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葉涼熙擡眸，從車窗的倒影裏看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從模糊的影子裏看清他的五官，眼神直直的發起了呆。

大概只是換了個視線的落點想心事而已，餘楓言心裏這般想，幹脆也沒有轉頭，免得驚擾了他。

直到車輛緩緩的停下來一個輕微的晃動，對方才像是突然清醒了過來，眼睛裏開始有了焦距，視線落在車窗外餐廳亮起的招牌上。

早就等在外面的程橙看見他的車走過來，外面看不清裏面，她的視線有些飄，擡手在車窗上敲了敲。

葉涼熙總算是動了動身體，伸手拉開車門，對方後退了一步讓開身，給他下車的位置。

程橙等他站穩，特意看了看他的側臉，沒有看出什麽痕跡才放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權當是安慰。

餘楓言跟江江從另一邊下車跟了過來，各自和女人打過招呼，對方點了點頭。

“你們倆不用跟着應酬了，給你們定了其他的位置去吃飯，完了等着就可以。”程橙轉身帶他們進去，在大堂裏示意了一個方向。

這是一家杭幫菜，裏面裝修很精致，帶着些偏古意的雅致，餘楓言轉頭打量了幾眼，心中覺得有幾分親切。

有服務員迎上來帶他們去定好的位置，程橙揮揮手帶着人去樓上的包廂，他們得提前去等着客人，不能失禮。

這家餐廳的生意不錯，客人很多，用餐的時間段裏如果不提前預定，來了可能就沒有位置，他們從座位間走過，幾乎是座無虛席。

“之前就想來這家吃飯，沒想到這次沾了公司的光。”江江在位置上坐定，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朝他挑眉，“公司報銷，盡管點。”

餘楓言聞言笑了笑，或許是以前生活富裕，衣食講究，他沒有什麽太大的口腹之欲，在菜單上随意選了兩個便遞還回去。

等服務員記下他們的菜品退開，江江喝了口水，興奮的心情降了些，嘆口氣，“熙哥平時最讨厭應酬了，這次還要因為一份不喜歡的工作來跟人吃飯，他心裏肯定很不高興。”

餘楓言的手指摩擦在杯壁上，應和的點了點頭，他從前也素來不喜這等事，所幸餘家富貴，家大業大，通常是別人上趕着來，他身體不好，又有父兄操持，是不管這等雜事的，最多也不過是與人在茶樓坐一坐。

“其實你別看熙哥脾氣不好，他可關心身邊的人了，”江江捏着杯子擺弄，壓低了些聲音，“我跟程姐的生理期他都記得，還會叮囑我們喝熱水。”

餘楓言反映了幾秒，才明白她所說的是月事，略有些尴尬的輕咳了聲，此處民風開放，姑娘家穿衣說話也素來不顧忌，他現今也是不适應。

江江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他們倆又是頭一回單獨相處，也就很有興趣的分享了許多葉涼熙的事。

比如對方大學讀的是藝術學校音樂系，公司裏的星探去挑人的時候看上他，覺得他外形條件很優秀，故而找人簽約。

那時候葉涼熙讀大二，簽了公司以後一邊工作一邊讀書，他的嗓音好聽，人又長得漂亮，一出道就有了不少粉絲。

到現在為止已經出道三年，人氣也一直在增長，雖然還算不上一線，但也有二三線藝人的水準。

只是他自己常常不滿意，他簽約的本意是想唱歌，但公司最初的包裝全用在他的外貌上，音樂反倒成了陪襯。

他最初還興沖沖的寫了很多曲子出來，但大多數都被打回來，說是太過高深晦澀難懂，要那種能瞬間洗腦的才能給大家留下印象。

追星的粉絲現在誰管你的作品怎麽樣，長得好看就有人買單，多寫點情歌讨她們喜歡才會有市場。

看看那些流量藝人，真正有實力的有幾個，照樣代言接到手軟，粉絲數瘋狂往上漲，就是因為他們會營業。

“我大學實習的時候開始跟着他，畢業之後直接來了公司，到現在也有一年多了，”江江夾了口菜放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我能看出來他越來越不開心。”

夾了龍井蝦仁的餘楓言頓了頓，停了兩秒才放進嘴裏，這幾天總能聽見葉涼熙自誇好看，他以為是對自己的容顏自信，可現下想來，卻是自嘲更多。

他之前跟自己分享那些歌曲，似是真的開心，盡管那些歌他不那麽喜歡，但音樂本身卻是他熱愛的事。

“現在能有峰哥你陪一陪他挺好的，我都擔心他自己住，一個人會不會想太多抑郁。”江江撇撇嘴角，戳了戳剛夾過來的醋魚。

餘楓言笑笑沒說話，他覺得不會，對方長的乖巧漂亮，身形又單薄，好像給人一種需要被保護的脆弱感，其實內裏很剛強，并不軟弱，很多情緒都能自己消化。

一頓飯他們吃的挺久，很多時間都用在說話上，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的手機都還安安靜靜的，那邊應該還沒結束。

想了想，他們打算出去走一走在外面消化一下，餐廳的空調開得也比較大，吹久了有些涼。

招了服務員過來收拾桌子，他們起身，程橙之前已經跟餐廳提過随着包廂一起挂賬，他們不用管。

S市的空氣比較潮濕，到了晚上外面也悶熱，身上的涼意瞬間就散了，不過今天有些風吹過來，沒有那麽難忍。

街上車水馬龍，夜晚的生活好像才剛剛開始，餘楓言看着連綿的路燈，一直延伸到很遙遠的地方，可是他即便走到盡頭，也無法回到他的人生裏去。

江江看他一直沉默的不說話叫了他一聲，他回神，笑着搖了搖頭，只說夜晚的景色很美。

沿着周圍逛了一圈，正猶豫着要不要折返，餘楓言的電話就響了起來，程橙的聲音透着些疲累，報了個包廂號讓他們過去幫忙。

不敢耽擱趕回餐廳，問了服務員找到樓上，包廂門沒有關，邁進去的時候發現空蕩蕩的，人好像都已經被送走了。

程橙坐在凳子上揉着眉心，聽到動靜擡頭，看到他們示意了下身邊，說自己給司機打過電話了，現在在樓下等着，讓他們把人扶下去。

葉涼熙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餘楓言靠過去的時候聞到酒味，想來應該是喝醉了。

他是這裏唯一的男性，扶人這種事肯定是他來做，伸手把住人的肩膀，對方立刻軟綿綿的歪倒過來，露出來的臉紅通通的，唇色都比平時豔了些。

“程姐，熙哥不是從來不喝酒的嗎，今天怎麽……”江江見他醉成這樣，有些擔心的詢問。

程橙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她別多管，趕快送人回家才是正事。

投資方擺了姿态讓他敬酒，自己都已經好聲好氣替他擋過去了，誰知道這個人一聲不吭拿起就喝，幾杯白的下肚，滴酒不沾的人哪裏還能清醒。

她知道對方是在賭氣，跟公司，也是跟自己，他不開心，憋在心裏難受，只能用這種傷己的方式撒火。

餘楓言将人的一只胳膊架在肩上，攬着他的腰扶起來，摸起來好像比看起來更纖細，他收了收手，把軟綿綿的人扶穩，免得他栽到地上去。

所幸葉涼熙喝醉了倒是很乖，不反抗也不撒潑，雙目緊閉的靠着他，應該是不舒服，眉頭皺在一起。

江江把挂在椅角的帽子給人帶上，帽檐壓低了些遮住他的臉，到底是公衆人物，免得出去時被外面的人看到。

程橙先去櫃臺結賬了，他們帶着人先回車上，到門口的時候對方掙動了下，差點從餘楓言身上滑下去，他将人又攬回來。

醉酒的人身體綿軟無力，他幾乎承擔了對方全部的重量，但人瘦的很，骨架也不大，感覺不出幾斤重。

坐上車，在座位上把人安置好，探身系上安全帶防止他亂動，才一低頭跟着鑽進車裏坐到另一側。

坐穩了身體轉頭，見人的帽子蓋了半張臉，上了車不用顧及，順手給取下來，怕他會不舒服。

看清他的臉，餘楓言頓了頓，轉頭看了一眼前座的江江，對方正張望着車窗外等程橙過來沒有注意。

他伸出手借着扶人的的動作，手指蹭過對方的眼角，抹去并不顯眼的濕意，幫他保留尊嚴，掩蓋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軟弱。

程橙很快出來了，站在車窗邊交代他們送人回家，自己開了車過來，等下叫代駕回去，“餘峰，今天辛苦你照顧他了，他胃不好，剛才沒吃什麽東西，記得熱杯牛奶讓他喝。”

餘楓言點點頭應下，對方剛才也喝了不少酒，這會兒顯然是頭疼，沒再多說，擺手讓司機帶他們先走。

江江從前座遞了随身幫人帶着的保溫杯過來，他接過來，打開送到人嘴邊，對方并不清醒，嘴唇碰到溫水下意識的吞咽了兩口，沒來得及咽的從嘴角滑落到脖子上。

餘楓言接過前面及時遞的紙巾幫人擦拭幹淨，順便又幫他正了正坐姿，腦袋好好的靠在椅座正中。

吃飯的地方離他們的住處不算遠，半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人都挺安分的，除了不舒服偶爾動一下，幾乎都是乖乖的。

等到了樓下車停穩，他扶着人下了車，江江拿了他們随身帶的東西跟在後面。

上了樓她先一步打開門進去幫忙按亮客廳的燈，幫着他把人先暫時安置在沙發上，東西都放好。

時間已經不早了，司機還等在下面，餘楓言讓她先回去，對方猶豫了下，到底是想着自己逗留男藝人家不方便，交代了他一些事，不怎麽放心的被送出門。

他關上門折回來，沙發上的人還算安生，走過去蹲下身，晃了晃叫人名字，對方緊皺着眉頭沒有回應，意識還沒有清醒。

他抿了抿唇，扯住人的手臂，環着肩膀把人扶起來帶到房間，身體撐着他，騰出一只手按亮屋裏的燈。

眼睛能視物，他帶着人往床邊走，放下的時候對方勾着他的手臂卻沒松，連帶着讓他矮下身，兩人的臉離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