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葉涼熙所說的福利是獻上一場私人的演唱會，他抱着吉他坐在陽臺邊的吊椅上，背着陽光撥動琴弦調音。

吊椅是藤編的造型，空隙裏透進來的光給他鍍了一圈柔和的光暈，赤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雙腿白皙。

餘楓言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從拖過來的懶人沙發上起身，拿了大沙發上的毯子過來給人蓋上。

葉涼熙擡眸瞥了他一眼，吐槽了句愛養生的老年人，低頭去繼續去擺弄吉他了。

“咳咳，”沒幾分鐘，他清了清嗓，手按在琴弦上露出一個職業性的完美笑容，道：“我親愛的歌迷餘楓言先生，看在你今天優良的表現上，給你一點絕無僅有的福利，等會兒請保持理智，保證藝人的人身安全。”

他故意拿捏的姿态讓餘楓言輕笑出聲，被對方不滿的瞪了一眼，他配合的斂了斂，正襟危坐。

葉涼熙撥動琴弦，流暢的樂聲傳出來，回蕩在整個客廳裏，他唱的第一首是對方最熟悉的，《盛夏的風》。

少了話筒音箱傳出來的聲音更清澈圓潤，伴着吉他的節奏又比之前在休息室的清唱更豐富，餘楓言盡管聽過很多次，依舊覺得很新鮮。

葉涼熙不自覺的随着音樂搖晃身體，帶着吊椅也微微晃動，空隙裏的光也像活過來一樣明滅流動，穿透他的發梢一閃一閃。

餘楓言擡起一只手撐在下巴上，眼帶着笑意看他，習慣互動的對方偶爾會擡眸跟他對視，笑着擺擺頭。

唱歌時的他跟大多數時候仿佛渾身帶刺的狀态不一樣，是柔軟的，帶着光的，也是最快樂的。

他真的很喜歡唱歌。

音樂停下的時候，他擡手給人鼓掌，這是他在之前的晚會上學到的，是贊賞的意思。

葉涼熙很矜持的對他一點頭，說了聲謝謝，手指配合着播了兩下琴弦，給自己配上音效。

他接着又唱了很多首，都在給餘楓言存儲的歌單裏，大多的曲調都是歡快甜蜜的，偶爾夾兩首比較輕柔的旋律。

中途停下時，男人很體貼的給他遞上一杯水，指尖觸上去摸淡淡的溫度，葉涼熙有些無語，甩甩頭示意下自己額邊微微沾濕的頭發，“我不配擁有冰水降溫嗎？”

客廳裏雖然開着空調，但溫度被調在比較舒适的26度，他唱了半天的歌難免會有些燥熱，更別提腿上還蓋着毯子。

“醫生說胃不好不能喝冰的。”之前住院醫生交代的注意事項程橙抄了份給餘楓言，畢竟他們現在住在一起，平時能看住人。

他深切明白身體不好的痛苦，所以嚴格遵守醫囑，他向來是個聽話的病人，希望對方也是。

“我看你不是來給我當保镖跟助理的……”葉涼熙磨磨牙，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不忿道：“你是想做我爸爸！”

餘楓言被他說的一愣，很無奈的搖頭笑笑，看着對方氣鼓鼓的喝了半杯水，塞回他手裏理直氣壯的指示他放到一邊。

氣雖然很氣，但是歌還是要唱的，葉涼熙撥了撥吉他，臉上生動的神情突然收了起來，眉宇間帶着些猶豫。

餘楓言不明所以，沒有開口說話，看着他有一下沒一下的的撥着琴弦發呆。

他沒有愣神很久，手指間很快傾瀉出旋律，是很陌生的曲調，至少是那份歌單裏沒有出現過的。

緊随其後的是男聲清淺的哼唱，沒有歌詞，節奏不快，緩緩地像是一篇故事的初始章，圍繞在人的身邊，一下就被帶進那種情緒中去。

不是歡快的，但也不悲傷，仿佛只是一個旁觀者，靜靜的站在那裏，講述自己所看到的畫面，時而悠遠，時而近在眼前。

餘楓言的心境跟着靜下來，看人背着光的身影有些模糊，跟飄渺的哼唱一起，在這一瞬間好像遠離了塵世。

樂聲在此時嘎然而止，他像是睡夢中猛地被驚醒的人，又像是一本書只看了幾章就被截斷，陷在懶人沙發裏的身體不由坐直了些，“怎麽了？”

葉涼熙按住震顫的琴弦止住餘音，抿着唇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道：“只是一首半成品，我還沒有寫完。”

确切地說，是他遇到了瓶頸，不知道該如何延續下去，這種感覺是很痛苦的，但又毫無辦法。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碰這首殘缺的曲子了，今天會彈給對方聽也是一時興起，現在結束了卻只有悵然若失。

看出他的情緒好像不高，餘楓言很體貼的沒有詢問原因，只道：“我很喜歡這首曲子。”

葉涼熙掀起眼皮看他，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抱着吉他往後一靠，懸着的那只腳丫子晃了晃，“是嗎，那你說說看喜歡哪兒？”

餘楓言沒覺出他是在刻意為難自己，認真的想了想，斟酌道：“我說不上來，只覺得像是讀了一篇故事，體會了書中人的悲喜，卻又無法融入，想要放下，卻又舍不得，糾結着越讀越深，只是很可惜，這篇故事還沒有結局。”

聽了他的話倒是葉涼熙愣了愣，有點不自在的坐直身體，喃喃道：“你還真的有在認真聽啊……”

這首曲子确實是源于糾結，是他自己的感受，做一些自己沒興趣的工作，不悲不喜，看着程橙他們忙忙碌碌的，自己好像個局外人。

有時候想放棄，可是又舍不得唱歌的機會和那些愛他的人，到最後也無解，他始終沒有找到答案，所以這首歌寫不下去。

“你以為我在敷衍你？”看到他這樣的表情，餘楓言有點無奈，“我是真的很喜歡，如果能聽到結局就好了。”

葉涼熙剛露出的笑意斂了斂，他放下吉他靠在一側，收了腿盤起來，吊椅因為他的動作擺動的幅度大了點，“行，我要真能寫出來了，就先給你聽聽，別說我不是個好老板。”

這樣的音樂算不上大衆，賺不了大錢，公司大概率不會給他發，能有一個人喜歡也挺好的，最起碼他有個聽衆。

餘楓言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什麽有些奇怪，以他的立場也不好去探究，看着對方身後大玻璃窗外轉為橘色的暖陽，詢問他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準備晚餐。

葉涼熙一挑眉，“聽你這個意思，你會做？”

他的工作忙碌，連帶着男人也閑不下來，每天跟着團團轉，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吃，偶爾回來早一回也是點外賣，沒見對方下過廚。

“嗯，簡單的煮點粥我還是會的。”餘楓言之前到底獨自生存了一個月，外面的飯口重，常吃不好，該學的得學一學，早已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了，畢竟生活迫人。

當然，指望他弄出滿漢全席也是不可能，也就煮煮粥下點面，偶爾也能悶個飯，最起碼應該比跟前這個嬌生慣養的大明星強一點。

“自己做飯的想法是好的……”葉涼熙很欣慰的點點頭，随後伸出手攤開，“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看能從我家廚房找出一粒米嗎？”

餘楓言一愣，倒是沒能想到這一層，出于禮貌他沒有翻動過，只用擺在明面上的物品，現在想想，對方休息的時間很少，平時頂多就是回來睡個覺，他又不會做飯，因為控制體重也不吃零食，擺那些食材只能是浪費。

看着他近乎呆滞的神情，葉涼熙表示有被愉悅到，他歪在吊椅上笑了幾聲，掀開毯子跳下來，慷慨的一揮手，“走，老板帶你去采購。”

走當然是不可能說走就走的，雖然不是全民偶像，但他好歹是個藝人，基本的僞裝是必要，免得被認出來麻煩。

他換了件單薄的長T跟運動褲，腦袋上扣了頂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沒再做多餘的裝扮。

小區對面就有個挺大的超市，去的都是附近的居民，這種天氣他捂得太嚴反倒看着可疑又引人注目。

餘楓言對于出門沒什麽意見，在家捂了一天，出門散個步也是好的，總是待着對健康不利。

傍晚的陽光沒有白天那麽濃烈，熱度卻是一點沒減，剛踏出樓道就被地氣蒸的要發汗，葉涼熙的腳步頓時遲疑了。

但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哪裏還有退縮的道理，熱也就是路上這一段，到了超市裏有空調吹。

這個念頭勾動着他重新邁開腳，跨着肩膀出了小區大門，跟旁邊腰背挺直的男人形成鮮明對比。

等到再次被涼意籠罩，葉涼熙才生龍活虎起來，他壓了壓帽檐，插着兜走在前面，跟在後面的人任勞任怨的推着購物車。

經過零食區的時候他眼饞了下，伸手摸一摸最終還是沒買，不能貪圖一時的享樂，等到減肥的時候那才痛苦。

餘楓言在後面看的好笑，明明就是想吃的不得了，還要逼自己狠心不看，不過也好，這些東西本來也不健康。

到生鮮區挑了些愛吃的水果放進購物車，菜品那邊人有點多，葉涼熙不樂意過去擠，指使自己的保镖過去挑些會做的，自己找個人少的地方等。

他百無聊賴的把手肘撐在車子的推杆上，偶爾拿起旁邊的商品看一眼，還沒來得及放回去，突然被誰撞了下腿，手上沒拿穩，玻璃瓶裝的醬料落在地上碎裂開，很大的一聲響，緊随其後的還有孩子的哭聲。

周邊的視線被吸引過來，葉涼熙下意識捏着帽檐壓低擋住自己的臉。

“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啊，擋在路中間不動！”

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女人蹲下抱住被聲響吓哭的小男孩兒，撫着後背拍哄，擡頭對着他斥責了一聲。

是這小孩兒沖上來撞了他，葉涼熙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看那孩子哭的滿臉淚，看過來的視線又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開腔辯解。

可對方顯然沒想這麽算了，見他一聲不吭，站起來推了下他的肩膀，“跟你說話呢，這麽大人了不知道跟人道歉？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葉涼熙後退一步避開她第二次推來的手，暗暗的吐出一口氣告訴自己忍耐，不要跟沒有素質的人計較。

看他還是不說話，兒子還抱着自己的腿哭，女人更氣了，一擡手就要去拽他的帽子，“躲躲藏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伸出去的手被人擋住，身形高大的男人隔在他們中間，帶着笑意垂眸看她，“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或許是身高上的壓制，也或許是氣場太強，他明明在笑，女人卻不自覺退了一步，收手摸在兒子的頭上，還是嘴硬道：“怎麽，兩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女人嗎？”

“你誤會了，只是這樣大喊大叫，孩子或許會更怕。”餘楓言不卑不亢，完了還轉頭對打掃的工作人員說摔碎的醬料算他們賬上，給她添麻煩了。

他長的帥态度又好，對方自然是笑着擺手說沒有，她剛才看見了，孩子跑着玩兒撞了人腿，所以才沒拿穩，不小心的。

那女人聽見這話瞪了工作人員一眼，嘴上念叨着小孩兒能有多大力氣，但這麽多人看着，到底是理虧了，沒有剛才理直氣壯。

“很抱歉讓小朋友受驚了，”餘楓言依舊是溫和有禮的道了歉，在她露出“這還差不多”的神情時又道：“不過這裏是公共場合，也請女士看好孩子，跑跑跳跳的難免會受傷，也給工作人員添麻煩，你說是吧？”

“你……”女人又想發作，但對上他帶着笑的眼睛聲音卻是一梗，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哼了一聲抱着孩子走了。

餘楓言一直目送她走遠，停在不遠不近的位置看熱鬧的人也散了，才轉身面對被自己擋在後面的人，“沒事了。”

一直被堵在貨架跟男人之間的葉涼熙終于松開了壓着帽檐的手，側眸瞥了眼帶笑的人，嘟囔道：“又不是我的錯，幹嘛要讓着她給她道歉，孩子年齡小又不是做錯事的理由……”

“嗯，你不用讓着，我讓就行，”餘楓言贊同的點點頭，把提在手裏的菜放進購物車裏，“畢竟你也是小朋友。”

葉涼熙一愣，回神時男人已經推着車走很遠了，他神情一怒，小跑着追上去，“餘楓言你說誰是小朋友？！我可是你老板，上司！”

作者有話要說：

餘楓言你清醒一點！雖然餘峰的身體二十八了，但你實際年齡比熙熙還小兩歲！！你才是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