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京

真是糊塗了,趙瀾之怎麽可能來徐家給老太爺祝壽。

徐家不待見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尤其她還在徐家,這種見不得人的關系,怎麽可能挑破,那和刻意宣揚有什麽分別,越想越是理所當然,心都要碎了。

徐妧不等追上她,卻被她娘王夫人抓個正着,直接給推走了。

徐椀顧不得管她,在前院東張西望,直找着徐鳳白的蹤跡。

留不下趙瀾之,那她以後的日子,不就是還像上輩子那樣嗎?

絕對不可以,她腳下生風,從來沒有這樣着急過。

到處都是人,到底還是個孩子的身形,不跳起來什麽都看不到,徐椀挑着邊走,從戲臺旁邊走過,站了矮凳上能看見大門口那站着徐鳳白。

不停有賓客進門,她連忙跳下來,奔着他走了過去。

一慢下來,才發現自己出汗了。

這兩日身子被折騰得虛了些,動一動就開始出汗了,才要到跟前,上去問問,一人突然出現在了大門口,徐椀才還跑得氣喘籲籲,胸口還起伏着,這會見了他,站住了。

趙瀾之身後跟着個小厮,當真來祝壽了。

她直呼着氣,心裏像是開了一朵花一樣。

遠遠地站着,就那麽看着他,他站了徐鳳白面前,笑嘻嘻地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小舅舅不理會他,他走過他身邊,撞了小舅舅的肩膀,似無意一垂手,又打得他腰間系着的兩塊玉撞在一起。

徐椀不敢當衆叫他,就直對他揮着手。

趙瀾之看見她了,大步走了過來,到了面前,他對着她輕眨着眼:“什麽時候能看戲,我為了和阿蠻一起看戲,可早早來了呢!”

她小拳頭就輕敲在他的胳膊上:“我以為你又騙我,差點出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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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例又一指頭敲在她額頭上面:“爹是那樣的人嗎?答應阿蠻的事當然要做好了。”

這麽一說,她更是眉開眼笑:“那我們過去看看,我不用去跪拜的,可以先去找個好位置坐一坐,戲班子那些人應該已經搬過來了,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了。”

他點頭,父女兩個一前一後才要走,門口又有賓客到了。

男人身穿朝服,身邊還站着個小小少年。

兩個人眉眼間還有些相似,小的對着徐鳳白欠了欠身,大的一身貴氣,臉上更冷淡一些,這種拒人之千裏之外的冷漠和徐鳳白的臉色放在一起,簡直如出一轍。

看着就十分生疏,徐椀沒有在意,不過趙瀾之卻是站住了,沒有動。

他的目光,就落在門口那處,徐椀回頭看看:“走啊,怎麽了?”

徐鳳白已經轉身了,才進門的幾個人,為首那人一身朝服,和他并肩,從剛才開始就好像是在等他一樣,兩個人說着話,走過來,然後在徐椀父女身邊走過。

直到他們走遠,趙瀾之才是低頭:“走吧。”

徐椀若有所思地盯着前面那一行人,一時間竟無頭緒:“爹,你很讨厭我小舅舅嗎?”

他爹拉着她往邊上走了走:“胡說什麽。”

戲臺已經搭好了,戲班子的人在臺上收拾着東西,後院的女眷孩子也都上了前院來,趕着去給老太爺磕頭,徐椀在臺下找了個靠前一點的位置坐下,為了不大顯眼,趙瀾之就坐了她的後面。

戲臺上鼓聲響起,有戲耍的人在上面翻着跟頭。

趙瀾之在後面拍着手,傾身往前湊了湊:“看,他們翻的太好了,改天我也得練練,等有空翻給你看!”

徐椀往後揚着臉,聽見他的話,笑:“好啊。”

說着,回手豎起了拇指。

院子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賓客都進去祝壽觀禮去了。

時間不早了,戲班準備就緒,徐椀才和她爹說了一會子話,花桂快步走了來,說小舅舅叫她過去,她回頭看向趙瀾之,他擺擺手:“去吧,爹在這等你。”

徐椀看了看花桂,又看了看他:“那你一定等我。”

趙瀾之點頭:“一定。”

她走了他的面前去,往前傾身:“約定好。”

父女兩人默契十足,他拇指在她額頭上按了一下,點頭:“嗯。”

徐椀這才走,花桂牽了她的手,還不忘囑咐着她:“今年和往年一樣,你先去磕頭,不要亂走,聽你舅舅的話,知道了吧?”

她點頭:“嗯,知道了。”

前堂盡是賓客,花桂帶着她靠邊走,直接進了旁邊的廂房。

到了門口,左右看看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們,這才推門而入,花桂反手關好房門,徐椀等她轉過身來了,才低頭慢慢走進去。

桌邊坐着她們家的老太爺,徐晟。

徐鳳白一旁站着,花桂回了一聲:“阿蠻帶過來了。”

走過去,徐椀直直跪了徐晟的面前。

每年,孩子們給他磕頭的時候,其實她都磕過了。

行大禮,徐椀雙手交疊,叩首:“日月昌明,松鶴長春,願祖父春秋不老,歡樂遠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軟糯的聲音,在屋裏回蕩。

徐晟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拍了桌子:“诶?阿蠻今年的賀詞誰教的,比去年文雅許多,起來吧,上祖父這來。”

徐鳳白輕勾着唇:“從早忙到晚,哪有時間教她這個,許是她自己哪裏聽來的。”

說着,眉眼間多了三分柔色,直看向徐椀:“讓你過來,你就起來吧!”

徐椀聽見舅舅讓她起,這才起來。

乖乖走到祖父面前,因為從小到大都有點怕他,所以很拘謹。

徐晟在桌子上拿了一個小錦袋,這就遞給了她:“拿好,別告訴那幾個姐妹,知道了吧!”

徐椀輕輕點頭,又看向舅舅。

徐鳳白輕輕點頭,她伸手就接了:“謝謝祖父。”

說完,站了舅舅身邊去。

徐晟看着這孩子眉眼,想了下:“阿蠻識得多少字了?”

她上輩子認識的字都是跟着舅舅學的,因為他擡忙了也沒學太多,不過她向來聰明,看了許多市井雜書,自己學了不少詩詞,無非就是打發打發消閑時間罷了。

徐鳳白低着頭:“沒認識幾個字,偶爾有空教了兩個。”

她這麽一說,徐晟頓時皺眉:“對這孩子,你也多上上心,沒爹又沒娘的,我看她這麽聰慧,不如讓她也學着讀讀書,現在不也都興什麽才貌雙全麽,還聽說二皇子不是辦什麽書院,還教什麽女學,我看他今日也來了,剛好問問。”

徐椀頓時擡眸,她喜歡讀書!

如果能去書院當然最好了,欣喜地擡眼去看小舅舅,正好他也看着她。

徐鳳白揚眉:“想去嗎?”

她狠狠點頭,喜上眉梢:“想去!”

上輩子可沒有這樣的福氣,當然想去。

前面還有一堆人等着祝壽,徐晟先離開了,徐鳳白新沏了茶,讓花桂去請貴客。

徐椀在屋裏站了一會兒,不多一會兒,之前她和她爹在門口看見的那個男人,帶着個小厮模樣的進來了,徐鳳白帶着她見了禮,沒說什麽,又讓她出去等一會兒。

徐椀連忙告退,出了廂房,少年就站在窗下踢着石頭子。

她不認識,才想走,他腳一動,一個石頭子朝着她就飛了過來!

躲開當然是本能,沒有被打到。

少年撇嘴:“無趣,诶那是什麽?”

他先喊了聲無趣,然後指着她後面驚叫了聲,徐椀下意識回頭,然後……手上一痛。

驚呼出聲,她捂住手,一低頭手背已經青紅一片。

熊孩子!

剛才趁她回頭,一腳踢了石子打了她的手背上,疼死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他面前,兇巴巴說道:“打了手上無非就是疼了,要是一時失手踢了人頭上,人都得死,你知道嗎?”

分明是兇巴巴的,但是她聲音太過軟糯,毫無震懾之力。

少年笑嘻嘻地:“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一看跟他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也知道肯定是權貴,但是至于什麽權貴說出來以後就不能輕易對待了,她不等他自報家門狠狠踩了他的腳:“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管你是誰!”

京都是天子腳下,管他是誰,她還這麽小,讓人抓到了也無非是不知者無罪。

踩完就走,噔噔噔跑了前面去,戲臺上已經開始唱上大戲了,徐椀目光在臺下四處掃着,可怎麽也沒看見趙瀾之的身影,才這麽一會兒,他能去哪?

再仔細看,不等找到,趙家的小厮先看見她了。

那小厮手裏還拿着一個鈴铛送了她的手上:“本來說是晌午再走,大人說陪小姐看唱戲,不想來了人了一再地催,車隊已經等不及了……”

徐椀明白過來,腦中嗡的一聲,奔着大門口就跑了過去。

那小厮趕緊叫了人去找徐鳳白,直直來追她。

上輩子的事情,真的想不起太多了,徐椀沒出過幾回家門,當然也分不清方向,她一直跑一直跑,心也痛肺也痛,只覺得呼吸都費力了。

她跑了一會兒,又開始走。

一邊走一邊打聽,城門在哪裏,殊不知城門還不只一個,她只恨只這片刻功夫便追不上,一時間站在街上,仿徨當中又覺傷心,過往百姓也有看着她議論的,心裏的聲音擴了百倍在耳邊響起。

有爹了,可是,就要沒了。

分明和她約定好的,怎麽又騙她?

拿她當孩子哄,好吧她就是個孩子,人家的孩子都有爹有娘,她昨個才想有根了,今天在徐家見他多高興他是不知道,慢慢蹲下身子,徐椀跌坐在街頭,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

哭不出聲音,她咬着牙,狠命蹬着腿。

馬蹄的聲音由遠至近,很快,一聲沙啞的籲,在頭頂響起,來人飛身下馬,立即蹲了她的面前。

徐椀擡頭,淚眼朦胧:“舅舅,我找不到我爹,他騙我又走了,你給他找回來,這次他再走,就回不來了,我沒爹了怎麽辦?我只有他了啊!”

徐鳳白拇指抹過她的淚珠:“即使他每次都騙你,即使他總也帶不好你,你也想和他在一起過嗎?”

淚珠滑落,徐椀狠狠點頭:“我要和我爹一起生活,我要他留在京裏,可他不聽我的。”

她從小都很少哭,慌得他胡亂給她擦着淚:“別哭了,舅舅成全你。”

說着讓她回家去,回身上馬。

徐椀揚着臉,抹了把臉:“真的嗎?舅舅能把我爹追回來嗎?”

徐鳳白輕輕颔首:“放心,只要我開口,定然把人給你叫回來。”

說着一揮鞭,馬兒就疾馳出去了,只留背影,瞬間就消失在了眼前。

徐椀愣愣站在街上,她向來相信舅舅,但是她不認識路,不知道該怎麽回去,正是左右辨別方向,躊躇着,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窗簾掀開,少年探出那張俊臉來,上下打量着她。

正是才把她手背打紅了,被她踩了一腳那個。

徐椀不想理他,可她才要轉身,他卻叫住了她:“阿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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