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妁不由得呼吸一窒

姜妁在宮宴上,當着勳貴百官的面将白绾剁成兩半,還拿着兇器大放厥詞,随後便有早看她不順眼的言官出言參她兇狠殘忍濫殺無辜,說她毫無仁慈之心愧為皇嗣,七嘴八舌一通亂罵,那悲恸萬分的模樣,幾乎像要恨不得摁着她的頭給白绾賠命。

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上,素紗染紅,長刀還在滴血,身邊只有一個素律,腳下是白绾還未涼透的屍首。

姜妁環視整個宴廳,目光所及之處衆人紛紛避之不及,無人敢與她對視,就連面前這個義正言辭參她失德的言官,都瑟縮着躲避她的逼視。

只有容渙一人,他穿着那身赤紅的官袍,眼眸晶亮,唇邊笑意溫潤,像是早在等姜妁發現他一般,随着她視線的到來,他眼中的柔情頃刻間化作春水,輕柔的包裹她,洗去她身上的血污。

臉頰上輕柔的觸感,讓姜妁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她擡頭,再一次陷入容渙暖泉一般深邃卻溫柔的眼眸中,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臉,一點一點将飛濺在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你,你們!有傷風化!”耄耋之年的言官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姜妁和容渙兩人唾罵連連。

他這一聲咒罵,讓姜妁從容渙幾乎将她溺斃的柔情中抽身而退,不動聲色的後退半步,見容渙并沒有什麽動靜,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卻沒發現容渙眼中的光,自她後退的那一步起,逐漸由明亮轉為幽暗。

等姜妁回過神,便見那言官氣得幾乎快撅過去,嗤笑着乜了他一眼。

她從不與沒幾年好活的老頭子計較。

她将長刀往旁邊一甩,鐵鑄的刀身砸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發出“镗啷”一聲脆響,被竊竊私語包圍的宴廳戛然靜默。

姜妁站得累,将手往旁邊伸,容渙自然而然的上前一步走,托住她的手,将她周身大半的重量渡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引着她在太師椅上重新落座。

“本宮乃堂堂大楚公主,誅殺一兩個對本宮圖謀不軌之輩,還需要理由嗎?”

女子的聲音向來婉轉如黃鹂輕啼,姜妁的音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單單一聲吐息,亦能讓人酥掉半身骨頭。

宴廳中男女分席,最上首坐着建明帝和嘉成皇後,姜妁一人突兀的坐在正中的大堂上,身邊只站着素律和容渙,那淩然的氣勢,仿佛身後跟着千軍萬馬,她的聲音在宴廳中回響,不輕不重,甚至帶着女子特有的柔弱,字裏行間卻重逾千斤,隐隐有睥睨萬物之勢。

甚至有不少朝臣隐隐覺得,這位永安公主,比龍座上的建明帝氣勢更甚。

至于何種氣勢,他們卻不敢細想。

“皇上,”容渙驀一開口,朝着建明帝拱手。

建明帝被姜妁愁得簡直焦頭爛額,聽他開口,也沒什麽好臉色,擺擺手讓他直說。

“以臣之愚見,公主殿下所為并無不妥,這位姑娘,心思和動機皆不單純,公主之所以說她圖謀不軌,依照她方才狂妄的言語,便可見一斑,即便不是有所圖謀,她也以下犯上,目無皇權,其罪當誅。”

容渙将方才的情形大致梳理,一條條一件件,與出言反駁的言官據理力争,有理有據的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白绾頭上,按了七八條罪狀,将迂腐的言官堵得啞口無言。

“這位姑娘數罪并犯,細數之下,公主殿下将她當庭斬首已是最輕的死法,若是深究,恐怕還得落個誅九族的下場。”容渙笑眯眯的總結陳詞。

最後又将問題甩給建明帝:“皇上您看,是徹查她的底細從重處罰,還是網開一面就此作罷呢?”

建明帝目光危險的看着容渙,他隐約覺得自己被威脅了。

倘若徹查白绾的底細,傅長生背後做的事必然逃不掉容渙的眼睛,而建明帝要保傅長生,唯一的辦法就是将此事徹底壓下,自然不能如言官所願對姜妁問罪。

建明帝強壓下心中的怒氣,揮手道:“罷了罷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如今也已被永安就地正法,身死事消,這件事便就此打住,任何人不得再提。”

言官不肯罷休,還要再說,被建明帝惡狠狠的飛了一記眼刀,才瑟縮着就罷。

這出鬧劇,伴随着建明帝勒令姜妁閉門思過,無诏不得外出而落幕。

既然閉門思過,姜妁也樂得清閑,成日窩在寝殿裏,除了吃便是睡,日子過得好不潇灑。

就是那日姜妁殺白绾沾了一身血,落了個動辄就想沐浴的毛病,她總是疑心自己身上哪處沒洗幹淨,鼻間總是萦繞着若有似無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所幸姜妁在九黎行宮的寝殿得天獨厚,有一處天然溫泉。

早年建明帝便着工匠圍着泉眼修鑄了一處暖池,這回倒便宜了她,整日裏便尋機會在水裏泡着。

這日姜妁午睡起來,只覺得周身汗津津的,膩得讓人煩躁,偏偏九黎山本就溫涼,往常一直備着的冰鑒也沒有,素律抱着扇子勉力給她扇風。

見她實在恹恹的,便道:“殿下,不如奴婢伺候您沐浴吧?出身熱汗想必會好些,否則,恐怕今夜得早些請太醫進宮了。”

姜妁無力的點點頭,她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一邊暗罵這副身子不争氣,一邊起身讓素律伺候自己沐浴。

素律将她慣用的香露點在水中,而後将她的釵環卸下,将發髻打散,再褪去她的外衫。

中原女子大多小家碧玉,以溫婉賢良為美德,而姜妁卻生了一副美豔絕倫的姿容,膚白勝雪冰肌玉骨不說,身姿也是傲人,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被散落的青絲遮住,一行一進之間白雪紅梅若隐若現,墨發白膚,單瞧見那一抹背影也足夠攝人心魄,繞是時常伺候她的素律也下意識避開眼,忍不住輕咽唾沫。

素律定了定心神,攙着她入水。

姜妁滑入池中,周身乏力的靠在池壁上,稍有些熱的池水讓她緊繃的筋骨緩緩舒散。

她閉着眼,鴉羽一般的長睫輕顫,有些病态的臉色外池水的映襯下越發瑩白,偏她唇色紅豔,倒平白添了病弱的慘豔。

熱水浸透她泛涼的四肢,姜妁舀起一瓢水兜頭淋下,忍不住舒爽的喟嘆出聲,水珠從她眼睫上滑落,紅唇白膚,美豔得不似真人。

素律撚着指尖,在她發疼的太陽穴施力,一時又怕她冷,舀起水往她身上澆。

室內一片靜谧,唯有輕緩的水聲潺潺。

素律撿了皂角替她淨發。

她的動作輕柔,姜妁本就疲乏得很,閉着眼昏昏欲睡。

就在她徹底陷入熟睡之際,姜妁敏銳地察覺到靜谧中一點詭異的波動,恰巧這時,素律仿佛騰開手去做了別的什麽,片刻過後才又重新挽起她的發,指尖精準的點中她頭頂的百會穴,再極盡柔和的施力。

好似搔到癢處一般,姜妁肩頭一垮,緊皺的眉頭松開,整個人看上去舒坦了不少。

姜妁像是發現了什麽,有半響僵硬,卻眼皮都懶得擡一下,随後若無其事的扯來一旁的衣衫遮擋在自己面前,做完這一切後,又繼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比方才更精準,力道更合适的按跷。

下一瞬,身後響起一道男子清冽的笑聲。

“殿下怎麽不回頭瞧一瞧?”

姜妁眼都懶得睜,示意他手下的動作別停,一邊說:“容相當本宮是傻子不成?你将素律弄哪兒去了?”

容渙笑了一聲,從善如流的繼續伺候她:“不過是讓她小睡一陣罷了。”

又有些惋惜道:“殿下對臣如此放心,臣的心中真是五味雜陳,既欣喜您對臣的信任,又忍不住心生委屈。”

“你有什麽可委屈的?”姜妁睜開眼,不輕不重地賞了他一道白眼:“倒是本宮該委屈,世人皆稱容相為君子,可有你這麽做君子的嗎?擅闖本宮寝殿不說,還闖進本宮沐浴的暖池來,信不信本宮一聲令下,将容相這雙漂亮的眼珠子挖出來。”

容渙笑得眉眼彎彎:“若殿下瞧得上臣這雙眼睛,臣也不介意雙手奉上,只是就不能再這般準确的找到殿下所在之處了。”

“容相本就是個大忙人,無事找本宮做什麽?”姜妁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肩頭,示意容渙不要漏了這處。

看着她露在水面的那一截盈白,容渙忍不住喉口發澀,這是她頭一回,允許他碰一碰她。

容渙死死盯着那一處沁着水珠,瑩白發亮的肌膚,緩緩擡起手,他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

等他的手徹底落在姜妁肩頭上的那一瞬,入手如羊脂白玉一般溫潤的觸感,讓他興奮得狂跳的心越發雀躍,手卻詭異的不再顫抖,修長的手指如同撥動古琴一般,在她的肩頭輕按。

容渙盡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顯得不那麽奇怪,眼底的癡狂卻怎麽也遮不住,那一點绮念從心底爬上來,在墨黑的眼眸中翻湧,最後呈現在臉上。

他輕咳了一聲,開口道:“皇上覺得您過分安靜,讓臣來瞧瞧,您是不是又在鼓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姜妁聽着他過分喑啞的嗓音,漸漸的察覺出一絲不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渙本就是個時值盛年的正常男子,沒反應才奇怪。

回過神來的姜妁,這才後知後覺容渙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哪怕只是指尖,都熾熱得如同燒紅的烙鐵,黏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

姜妁心下有些慌張,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面對容渙越發遮掩不住的觊觎之心,她頭一回覺得手足無措。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招惹容渙,可怎麽就又走到如今這一步了呢?

姜妁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

“本宮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何來見不得人一說,”姜妁鎮定自若的拂水澆在自己肩上,試圖洗去那一點灼熱感。

容渙神色微頓,他方才避之不及,姜妁拂起的水有些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殺了白绾雖然解氣,也讓自己禁足寝殿不得外出,殿下,你應當尋更為穩妥的法子,”容渙俯身在她耳邊,嗅着她惑人的暖香,喃喃輕語。

姜妁知他話中別有深意,容渙不過是怨她當初不肯先與他通氣罷了。

脖頸處那如同貓撓一般熾熱的呼吸,讓姜妁起了一陣難耐的酥癢,強定心神道:“本宮的目的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單看傅長生和白绾今日的下場,就不會再有任何人,膽敢利用我母後達成任何目的。”

說罷,她矮身往水下一滑,将自己藏進水中,墨發在碧水中散開,長臂伸展,瑩潤白皙幾乎灼眼的脊背上,一雙精致的蝴蝶骨若隐若現。

容渙看着她在碧水中沉浮,沒多久便在暖池的另一處探出頭來。

霧氣彌漫間,猶如美豔的鲛人踏浪而去。

姜妁擡手撫去臉上的水,再睜開眼,便撞入容渙黑沉如水的眼眸之中。

下一瞬,兩人唇齒貼合,姜妁眼眸微睜,不由得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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