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姜妁一行人已經越發靠近寧州城, 四周的轄縣相對密集,比起外面零零散散的稀少人煙,如今已随處可見從前富麗的宅院,依稀可見以往熱鬧的集市。

姜妁看着不遠處, 升起袅袅炊煙的大宅, 沉默了一瞬。

除去步入寧州地界時那一座醫館, 這已經是遇見的第三座。

前幾次, 容渙都照例讓楊昭上前去試探過, 不論是災民還是主事的醫生郎中, 均看不出什麽異樣。

用楊昭的話來說, 就都是些普通的正常人,還都身體孱弱, 氣血虧損,大多治好了也命不久矣。

若是常人, 在幾次三番試探都看不出異樣後,便會放下心來, 可偏偏姜妁就不是個正常人,越無異樣卻越會引得她警惕。

“我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姜妁思考時會習慣性的将手指在桌面上輕叩,不大的馬車內, 回響着沉悶的‘咚咚’聲。

容渙定定的望着姜妁的眼, 示意她稍安勿躁, 輕拍她肩膀的手溫和有力,一邊吩咐楊昭去尋個幹淨的空宅休整。

他什麽也沒說,姜妁卻被他眼中的沉穩,以及周身鎮定自若的氣勢, 神奇的安撫下來,有些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漸平寂。

馬車在一座空宅前停下,容渙将姜妁下來,楊昭便把馬拉去一旁的空地上喂食草料,常冬羽自告奮勇的表示要替姜妁收拾出能安置的房間來。

這活兒卻被隊伍中另外一位女子,姜十五攬了過去。

在路上走了這麽些天,姜一和楊昭他們幾個,頓頓都在啃幹糧,好容易有個落腳地,便鉚足了勁做些佳肴犒勞自己。

用過晚膳後,容渙帶姜妁回房,卻讓她把姜一和姜十五喊了進來。

“今夜我帶殿下歇在馬車上,入夜後,你們便換上我與殿下的衣衫在此處歇息,不必與旁人多言。”

容渙此話一出,姜一兩人瞬間明白過來,雙雙慎重點頭。

等天徹底黑下來,四周也漸漸安靜,容渙帶着一身輕便裝扮的姜妁躍窗而出,緊接着姜一兩人悄無聲息的翻身進來,和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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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妁躺在鋪滿了絨墊的馬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即便容渙再三表示她可以安睡,卻仍舊翻騰到約摸一更才緩緩閉眼。

沒等她閉眼多久,一直假寐的容渙卻無聲的睜開雙眼,他的耳朵輕動,聽見了外面那微不可查的跑動聲。

姜妁只覺得自己并沒有睡多久,便被容渙輕聲喚醒,還未睜開眼便聽見外頭激烈的打鬥聲。

“什麽情況?”姜妁猛然翻身爬起,湊到容渙身邊。

容渙早已經坐起身,手上握着他那把袖中劍,見姜妁起來,沖她微微一笑道:“殿下的感覺并沒有錯。”

姜妁第一反應便是自己被劫匪盯上了,但見容渙那一副了然的模樣,她才反應過來,不是自己被盯上了,而是一開始就有人知道她們分做了三路走,就是沖着她來的。

“衛隊中,有叛徒,”姜妁幾乎咬牙切齒的吐出六個字。

不得不說,姜妁他們一行人已經足夠低調,況且亂世之中确實不乏有錢無權的富商聘請镖局護送他們往安穩之處去,就連姜妁他們這一路上也遇到過兩回。

若非一開始便對他們的計劃了如指掌,今日這來殺她的人,應該在濟州才對。

“聽動靜,他們一開始便直奔我們所在的正房,沒想到撲了個空,和姜一他們打起來了,可是現在,包括楊昭,其他人都無動靜傳來,”容渙側耳聽着外頭的聲音,明明那麽驚心動魄的場景,卻被他三兩句話說得寡淡如水。

“這……”姜妁很不想承認,但她确實有些驚慌:“剩下的人都死了?”

“不一定,”容渙緩緩搖頭:“沒什麽毒藥能做到無色無味,應該是迷藥,你我的晚膳是我單獨做的,所以無礙,姜一和姜十五并沒有吃什麽東西,看上去很清醒。”

“外面有多少人?”姜妁做不到像他這般心如止水,有些着急的問道:“能不能出去幫幫他們?”

容渙回首,沉默的望了姜妁片刻,少見的面無表情,一邊冷漠的搖頭:“不能。”

“殿下,咱們得走了,”容渙又看了一眼窗外:“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

容渙擋在窗前,姜妁由始至終沒見着外面到底是個什麽境況,她卻聽見不知道是姜一還是姜十五,響亮的吹了一聲哨子。

姜妁決然的閉了閉眼:“走吧,他們說,只要我們安全離開,他們才能全身而退。”

容渙對于姜妁和暗衛們的交流方式并不感興趣,聽她點頭,便用劍挑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

确定外面暫時沒有人來,才率先跳下車。

姜妁從馬車中鑽出來,正要回首看一眼,卻眼前一黑,被容渙捂住了雙眼,他壓低的聲線響在耳邊:“不要看。”

她并沒有掙紮,被容渙抱在懷裏,只聽得見他平穩的心跳聲,以及越來越遠的打殺聲。

容渙順着車旁的榕樹攀上院牆,随後越過鄰居的牆頭,幾個閃身,消失在夜色裏。

這邊姜一和十五拼死抵抗,彎腰避過側面砍來的一刀,又轉身擡手橫刀替姜十五擋過背刺。

姜十五毫不猶豫得一刀劈過眼前拿到砍向自己的手,來不及抹掉面上被濺起的血跡,一個掃腿放倒姜一來不及躲掉的當頭一刀。

兩人背靠背雙手持刀,與源源不絕圍攏過來的刺客對峙。

姜十五劇烈喘息着,問:“殿下他們已經走了吧?”

姜一一開始沒有說話,只沉默的點點頭,想起姜十五看不到,才應了一聲,又說:“他們還沒醒?”

姜十五望向不遠處的水井,說:“應該是水有問題,除了我倆和殿下他們是用的咱們自帶的水,他們都用的井水。”

姜一低聲咒罵了一句,索性不與他們纏鬥,兩人忽然分散,一頭往其他房間鑽。

姜十五通過前門後窗,繞着那群刺客跑,最後躍進楊昭幾人的房裏,看他們均是直挺挺躺在床上。

一摸脈,才确定只是中了迷藥,并無大礙。

姜十五晃了晃楊昭,見他實在不醒,抄起一旁的茶壺往他們頭上淋。

冰冷的茶水将幾人澆了個透心涼,楊昭更是張着嘴罵出一句,只是還未出聲,便被姜十五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閉嘴,不想死的話,”姜十五咬牙切齒的在楊昭耳邊低聲咒罵:“快點滾起來!”

楊昭看姜十五那一身血,原本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清醒過來,反手摸起枕頭下的彎刀,眼神陰鸷:“有刺客?”

姜十五來不及解釋,突然嗅到濃烈的火油味,不由的面色大變,厲聲呵道:“快跑!”

剩下的幾個姜也都一前一後明白過來,他們是遭了算計,有的一口咬在舌尖上,用疼痛強制讓自己清醒,紛紛提刀往外頭沖。

姜十五帶着楊昭他們跑出來時,外頭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燃燒的橫梁木柱大塊大塊的往下掉。

姜一他們行動要更快些,姜十幾個已經和外頭的刺客打了起來,姜一手裏還抱着個昏迷不醒的常冬羽。

姜十五示意姜一他們不要戀戰,先找到姜妁和容渙要緊。

一群人且戰且退,終于在火勢徹底燒起來時全身而退。

而姜妁和容渙這邊,卻并沒有那般好運。

容渙帶着姜妁離開那座宅院後,準備重新尋座空宅歇息,等明日姜一他們找來。

誰知剛在一處宅子落腳,容渙還沒來得及将姜妁放下來,忽然身形一頓,眼神陰冷的環視四周。

下一瞬,便有鬼魅似的黑衣刺客從陰影出探出身形。

甚至不打算給容渙反應時間,一群人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

容渙面上波瀾不驚,腳下一點,抱着姜妁從包圍中拔地而起,直飛一旁的院牆,三兩下便将來人甩在身後。

可即便容渙輕功如神,也架不住鋪天蓋地的黑衣刺客從各種角落鑽出,甩掉一批後,便會有下一批,如同附骨之疽般源源不斷,令人心頭發麻。

最終容渙在一處山崖前停了下來。

他将姜妁放下,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拿着他的袖中劍,纖薄但鋒利的劍身在冉冉升起的朝陽映襯下,閃着寒光。

容渙累不累姜妁不知道,她自己都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看着包圍過來的刺客,姜妁面無表情的站着,半邊身子都靠在容渙身上,冷聲道:“你們是誰派來的?傅長生還是榮王?”

誰知那人并不搭理姜妁,反而對容渙道:“交出三殿下,饒你不死。”

聞言,姜妁嗤笑了一聲,俯在容渙耳邊道:“據我了解,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抓到我的人,只有傅長生。”

“殿下如此了解他,還真讓臣難過呢,”容渙掂量着手中的劍,唇角噙着淺淺的笑意,攬在姜妁腰間的手緊了緊。

姜妁見容渙還有閑心說笑,若不是他那雙眼陰沉如水,還以為這人當真泰然自若。

為首的刺客見容渙和姜妁均是無動于衷,便不再言語,一個示意,其他人提劍便朝兩人沖來。

容渙這一身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一邊要護着姜妁,一邊拿着劍左擋右劈,在百十人的圍攻中依舊如魚得水。

但姜妁到底是妨礙了容渙發揮,那些刺客像是摸透了他心中所想。

見容渙近身不得,便使足了殺招往姜妁身上招呼,賭的就是他不會讓姜妁有任何受傷的可能。

因此,一時間容渙簡直是腹背受敵,一面要顧及姜妁,一面要提防不知何處會刺來的刀子。

況且他帶着姜妁跑了大半夜,就算是個神也有力竭之時。

容渙眼看着有刀向姜妁身側刺來,擡手擋掉自己面前砍來的刀,已經分身乏術,便毫不猶豫攬着她轉身,用自己的身體抵上去。

利刃毫不猶豫的刺入他的腰腹。

見容渙受傷,姜妁眼睛猝然瞪大,彎腰撿起掉在腳邊的刀,一頓毫無章法的胡亂揮砍,迅速在心裏決定将傅長生剁了喂狗。

此時,為首的黑衣刺客示意周邊的人停下,冷漠的重複那句:“交出三殿下,饒你不死。”

容渙還未開口,姜妁一刀朝那人劈過去,眼中怒火沸騰:“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有本事別讓本宮活着回去,否則,本宮定将他千刀萬剮!”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姜一和姜十五等人跟着姜妁留的記號追了上來,楊昭見容渙受傷簡直怒火沖天,二話不說便拔刀砍進來。

有姜一他們加入,容渙得以喘息,姜妁丢掉刀,捂着他的傷口滿手鮮血,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焦急,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顫意:“你怎麽樣?”

“殿下小心!”

容渙還沒開口,姜妁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她沒來得及反應,轉身便見面色驚恐的常冬羽朝她撲過來,用豆芽菜似的身軀擋住了就連容渙也不曾注意到的背刺。

“冬羽!”姜妁渾然無措的轉身去拉要往地上倒的常冬羽。

那刺客眼見偷襲不成,眼色一沉,竟然毫不猶豫将刀拔出,轉而朝姜妁刺來。

一旁的容渙眼疾手快,一把抱着姜妁躲開,自己卻躲閃不及,被一刀刺入後邊的肩胛。

再次下手不成,讓那刺客有些目瞪口呆,緊接着便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朝姜妁揮出一掌。

姜妁這次再沒能避過,被一掌擊中胸腹,整個人淩空而起,如同一片飄零的落葉,往山崖下極速墜落。

四周的驚呼聲接連響起,容渙拖着渾身的血,毫不猶豫的朝山崖躍下,腳下向山壁借力,加速往前,拼命拉住姜妁的手,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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