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長孫愉愉和陸行的親事定在了二月裏, 這就是鐵板釘釘的。嫁妝從長孫愉愉落地開始,晉陽公主就在幫她積攢了,這倒是不用愁。新娘嫁服卻是有些趕功, 因着長孫愉愉在不停地長個子,嫁服也沒辦法提前做好。

于是乎接下來的日子,長孫愉愉都忙着量體、裁衣, 自己畫花樣子, 還有選寶石、珍珠等等的嫁服配飾, 同那些個姐妹的雅集也就辦得不那麽勤了,若是有事兒, 或寫信或傳信便完事兒了。

眼瞧着長孫愉愉等人的親事都有了着落,年紀相當的陳一琴自然也沒逃過姜夫人的“逼婚“。

“你覺得李本清如何?”對着陳一琴姜夫人很直白地問了出來,“他家裏雖然清貧, 但勝在人口簡單, 我們家也不是那種看重家世的人,你爹說他性子純粹,為人厚道,才華也是不缺的,你也是見過他的, 覺得如何?”

陳一琴對李本清最深的印象,就是那次他在寧園的琴社上很不客氣地指責長孫愉愉“朱門酒肉臭”的事兒, 身為長孫愉愉的朋友, 陳一琴自然是下意識地就不想接受這個人, 如果她嫁給了李本清, 那将來還怎麽好跟長孫愉愉往來?

“我……”然而面對姜夫人陳一琴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知道自己母親說出這個人的時候心裏其實是已經首肯了的, 否則也不會對自己說。

姜夫人見陳一琴如此, 只當是她女孩兒害羞,“好了,這事兒也不着急,改明兒我讓你哥哥請了他到家裏來做客,你在屏風後再看看他,如何?”

能推遲一點兒總是好的,陳一琴松了口氣地點了點頭。

不過對這樁親事,轉首陳一琴就私下對長孫愉愉說了。女孩子的秘密總是得找人分享的,她也很想知道長孫愉愉的看法。好在自從長孫愉愉和陸行定親後,她娘倒是不再阻止她上公主府了。

“李本清這人吧,我覺得為友可,但為夫卻不可。”長孫愉愉想都沒想就道。

“為何?”陳一琴只當長孫愉愉是記恨李本清才說得這樣快的。

“他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看樣子還沒怎麽受過挫折,憑他在咱們琴社上那番不當言論,也就是我不計較,要換個人早就整死他了。所以可以預見,他将來的路上,得罪人是少不了的,挫折也是少不了的,要麽他就此沉淪,要麽他越發極端,當然也可能艱難困苦,讓他反而磨砺成了寶劍。”長孫愉愉道。

陳一琴點點頭,“我不是那種不能共患難之人,若真是嫁給了他,哪怕他受到挫折,我也會陪着他的,這個我并不害怕。”

“所以你覺得他能磨砺成寶劍?”長孫愉愉問,一個女人甘願跟一個男人一同受罪吃苦總得圖點兒什麽,陳一琴一看就是那種崇拜英雄的。

陳一琴點點頭,“我爹娘都很看好他。”

“你爹看好他就更不行了,這說明他跟你爹是一樣的人。”長孫愉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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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琴吃驚地道:“像我爹不好麽?”

“像你爹當然好啊,只要他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夫婿就成。”長孫愉愉道。

“此話怎講?”陳一琴不明白,還有些委屈,覺得長孫愉愉這是看不上她爹。

“陳學士為人做事自然是無可挑剔的,但是你想想你娘,你娘這輩子過得好不好?”長孫愉愉問。

“我娘不在乎錦衣玉食,她跟着我爹吃糠咽菜都覺得好。”陳一琴道。

“但這種好,是你娘對你爹好,事事都想着他,以他的意志為第一。那你想過你娘沒有?她在做姑娘的時候是什麽樣子,這輩子又想做什麽事情?她曾經的夢想可完成了?還是嫁人後就放棄了?嫁給像你爹這樣的人,那就注定一輩子你都得圍這他轉悠,你爹算好的,這是出人頭地了,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像你爹?有本事還要有運氣。”長孫愉愉道,“反正這種男子我可不嫁,嫁了之後為他着想,或者為他所累,以前的朋友,夢想什麽都得放棄。”

陳一琴覺得驚詫極了,很少有人跟她這樣說話的,還說什麽夢想,她們這輩子不就是相夫教子麽?

“那你的夢想是什麽呢,愉愉?”陳一琴問。

長孫愉愉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不一定能做得到。就像上次咱們義賣籌集銀子赈災的事兒,我就覺得有意思極了,覺得也不枉自己活一場,咱們可能救了很多人的命,阿琴。可是……”

“可是什麽?”陳一琴問。

“可是我不是跟你九哥定親了麽?就他那性子,我感覺比李本清也好不了哪兒去,他是陸家這一輩重點栽培的子弟,将來肯定要光宗耀祖的,我就只能默默無聞地做個陪襯了。”長孫愉愉撇嘴道。

說起這個,陳一琴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長孫愉愉,因為她說得沒錯,陸行是必須扛起陸家這一代的。

“你九哥肯定不會允許我成親後抛頭露面的?我們手上那筆赈災銀子數量巨大,你說最後婆家會不會有壓力給我們?”

陳一琴是真不知道,她雖然跟陸家有往來,但是在寧江并沒住多長日子,對陸家的老祖宗和陸行的大伯母也就僅僅停留在一般了解的情況下。“九哥素來通情達理的,你要是好生跟他商量,他說不定會同意的呢。”

長孫愉愉想了想陸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還有他對自己的嫌棄就心煩得恨不能大吼。

“算了吧,你可別跟我一樣。找夫君還是得找個性子柔和的,這樣才能有商有量地過日子。”長孫愉愉有氣無力地道。

陳一琴咬了咬嘴唇,“可是如果我這樣跟娘親說的話,她一定會以為我是嫌棄李本清窮困的。”

“那你就直言不喜歡他呗。”長孫愉愉道。

陳一琴捂住臉道:“呀,怎麽能随随便便就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長孫愉愉扒拉下陳一琴的臉道:“你個傻姑娘,若是有心上人,現在不說可就晚了。”

陳一琴嘆息一聲,低聲道:“要是有就好了,這不是沒有嘛。”

過得幾日,姜夫人再對陳一琴道:“明兒你就別出門了,你哥哥邀了李本清上門做客,你也見見吧。”

陳一琴點點頭,不見一見總是說不過去的。

待見過後姜夫人滿懷希翼地問:“如何?談吐舉止都很清雅,可看不出是下農之家出身的。”姜夫人說李本清是下農并不是貶低,而是本朝将農戶編為上中下三等,按照等級繳納賦稅和服役,李本清出自下農之家而能得以考中進士,實乃是十萬裏挑一之人。其心性之堅忍不拔可見一斑。

陳一琴看着姜夫人的眼睛險些說不出話來,虧得腦子裏閃過長孫愉愉的話,說這是她一輩子的事兒,不能遲疑也不能沒有主見。

陳一琴深吸了一口氣,都不敢看着姜夫人說話,只垂着眼皮以蚊子似的聲音道:“我不想嫁給他。”

“為何?”姜夫人詫異道。

“就是不想嫁。”陳一琴道。

“可總得有個理由吧?”姜夫人道,“你是嫌棄他窮麽?”

“當然不是。”陳一琴擡起頭,“莫欺少年窮我還是知道的,何況我也不怕吃苦,只是……”

“只是什麽?”姜夫人問。

陳一琴被逼得急了,只好道:“只是若是嫁給了他,他怕是要管我管得緊呢。”

姜夫人眯了眯眼睛,“你這是什麽念頭?什麽管你管得緊?”

陳一琴再不肯出聲了。

“是華寧縣主跟你說什麽了?”姜夫人問,自家女兒是什麽性子,姜夫人太了解了,陳一琴自己可說不出這種話。

“愉愉說,李本清為人清傲、仇富,若是嫁給了他,在他騰達之前怕是絕不會允許我跟一些富家親戚往來的。”陳一琴道,“而且一旦我嫁給了他,他肯定也不會允許別人說他上進是因為岳父的裙帶關系,到時候只怕走得跟極端。”

姜夫人将此事說給自己相公聽,陳築遠嘆了口氣,“這倒也不是不可能。本清為人是的确有過于清傲之嫌,但他為人實在有才華,且很踏實,我也是愛才。”

姜夫人道:“哎,那可怎麽辦?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親事。”

陳築遠笑道:“怎麽沒有?你我的親事不就是十全十美的?”

姜夫人笑着打了一下陳築遠,她跟着陳築遠受過不少苦,但有他這句話,卻覺得什麽都值得了。

姜夫人看着陳築遠心裏想的卻是再問問陸行,畢竟他和李本清乃是同年,關系更近對他也更了解。

姜夫人把陳一琴的事兒跟陸行說了之後又道:“本來阿琴也是願意的,可是跟華寧縣主說了之後,回來就變了主意,嫌棄李本清清傲了,說什麽将來怕是不能再跟富親戚往來。”

陸行笑道:“的确有這一層顧慮。考中進士之前,本清偶爾還和我們一同出去應酬,不過他囊中羞澀,次次大家不讓他出份子之後,再邀請他他就不肯出來了。他為官清廉,将來要靠俸祿持家卻難,姨母若是要将阿琴嫁給他,怕是要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姜夫人道:“嫁妝倒是不擔心,只是他這人如何?”

“為人是極好的,誠懇,重信諾,但的确清傲,很有主見,做朋友極好,但做夫婿我覺得以阿琴的性子,還是要尋個再柔和一點兒的人。“陸行道。

姜夫人點點頭,“那好吧,我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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