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從賈母那邊回來,賈琰立刻就叫人把那些荷包都拆開了,細細一數,那荷包裏面有的是金锞子有的是銀锞子,數量有多有少,少的只有一兩個、多的多達一二十個,至于那些銀票,最多的一包是五百兩,也有三百兩、兩百兩、一百兩的,還有五十、三十、十兩的。略一清點,折算成銀兩竟然超過了三千兩銀子!

看着這一堆銀錢,賈琰忍不住冷笑:“原來大姐姐在宮裏也是這麽個花銷法,怪不得她娘在家各種摟錢!”

都比得上皇莊一年的收成了!也難怪冷子興會跟賈雨村說賈家內囊早就上來了。只是王夫人要貼補她女兒,用她自己的嫁妝好了,或者用他們夫婦自己私産也成,憑什麽用榮國府的銀錢貼補賈元春?賈元春又不是賈赦的女兒。

更可惡的是,王夫人花着賈赦的錢,用着賈赦的名頭粥官鬻爵、包攬訴訟、放印子錢,回過頭來還數落賈赦荒|淫|好|色、處處敗壞賈赦的名頭。

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王夫人的這副德行跟她兒子賈寶玉一模一樣,真不愧是親母子!

一想到這個,賈琰就難以壓抑心中的怨恨。

何奉儀和溫奉儀立刻就發現了賈琰情緒不對,只是她們不知道賈琰已經聯想到王夫人粥官鬻爵、包攬訴訟等事上面去了,因此看見賈琰臉色不對,立刻揮手讓那些丫頭婆子們都退到外間去,這才開始教育賈琰。

作為賈琰身邊的教養嬷嬷,何奉儀和溫奉儀要批評賈琰的時候,肯定會把丫頭婆子們都打發走。

維護賈琰的自尊心,永遠是她們教育賈琰、讓賈琰接受她們的想法的第一準則。

“縣君,既然是府上規矩有差,縣君慢慢想辦法讓這府裏改了便是。”

能夠成為福寧殿的女官,何奉儀和溫奉儀行事靠的可不是小聰明。

循序漸進是必須的。

賈琰搖了搖頭,道:“兩位奉儀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這結不在我和我父親身上,而在于萬歲。即便我已經是縣君,可在有些人的眼裏,就這麽一點位分,只怕萬歲還記着我父親當年追随老義忠親王一事呢!”

賈琰說的有些人,自然是指賈母王夫人等人了,一力壓制賈赦的可不是這兩位,只不過一個是打着為了賈家子子孫孫的名義,一個完全是沖着權勢金錢去的。

何奉儀和溫奉儀對視一眼,立刻明白賈琰這是在問她們要答案。之前賈琰就拜托她們,希望她們能夠幫忙說項,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為她和皇帝之間牽線。

老實說,作為皇帝安放在賈琰身邊的人,被賈琰這樣挑明了,她們還真的很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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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另一方面,何奉儀和溫奉儀都覺得賈琰有些焦躁了。

畢竟賈家如今看上去依舊一片花團錦簇不是嗎?

何奉儀和溫奉儀少不得安撫賈琰一二,說賈琰不用如此。

賈琰連連搖頭:“如果那個王氏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掙錢,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可是她做做的件件樁樁用的是我父親的名帖,将來若是有個什麽事兒,被上頭責問的是我父親!你們說,我能不急嗎?”

何奉儀道:“縣君請放心,就是沖着那紅薯,萬歲也不會……”

賈琰道:“現在那紅薯是我的功勞,可那邊若是聯合王家,說那紅薯不是我們的功勞,是他們的功勞呢?”

“怎麽可能?”

何奉儀和溫奉儀失笑。

賈琰道:“如何不可能?你們難道忘記了嗎。王家上一輩可是在南面替皇家管着外藩進貢并海塘之事。是我接觸到南面的花花草草容易,還是他們更容易接觸到紅薯?若是他們說,那是寶玉無意中弄出來的因為他那塊破石頭因此不敢上報然後被我搶走了這份功勞呢?如果他們說動了老太太作證呢?兩位可想過這後果?”

何奉儀覺得賈琰這種想法太過奇葩,當然,這種事情也太過匪夷所思。

溫奉儀倒是覺得,賈家本來就是這麽奇葩的人家,再出一點更加奇葩的事兒也不奇怪。鑒于賈赦的處境,鑒于王夫人的手段,鑒于王子騰的影響力,賈琰有這樣的擔心還真的一點兒都不奇怪。

溫奉儀道:“縣君是想為自己增添籌碼喽?就是不知道縣君打算如何行事,可需要下官幫忙?”

“那是自然。附耳過來。”

賈琰連忙在兩位奉儀的耳邊如此如此了一番。

花了足足大半個時辰,賈琰這才把她的計劃說完,何奉儀和溫奉儀聽說之後,都皺起了眉頭:

“縣君,恕下官失禮,您的這個計劃實在是冒險。”

賈琰答道:“冒險是冒險,可跟我這樣的小女孩兒,若是不冒險又如何取信于萬歲?我要,也只要萬歲的寵愛和信賴。不知道奉儀能否幫我。”

何奉儀跟溫奉儀剛要回答,就聽見院門外傳來響動,一個丫頭急匆匆地進來。

這丫頭快步走到廊下,在薄荷的耳朵邊上嘀咕了一陣。

薄荷這才走到門邊,低聲道:“姑娘,西大院兒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寶姑娘遣身邊的貼身大丫頭莺兒打聽林姑娘的事兒。金钏兒和玉钏兒兩個提起林姑娘的時候極為不客氣還扯上了姑娘……”

“讓她進來。”

卻說薛寶釵,她原本就因為出身而自卑,因此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可她萬萬沒想到她來到賈家的第一天就被針對了,更後悔自己輕信了王夫人以致于行事不當給奉儀女官留下了壞印象。她心裏着實委屈,只是她出身在那裏擺着,在賈家、在賈琰面前根本就沒有委屈的資格,更別說,她既然以端莊大方立身,自然更加不好由着性子來。

可是這份恥辱、這份委屈,薛寶釵還是深深地記在了心裏。

恥辱之餘,對于跟自己同齡的賈琰,薛寶釵還是羨慕的。沒錯,因為沒有見到林黛玉,也因為被賈琰針對了,薛寶釵的注意力就被賈琰給吸引住了。雖然跟林黛玉一樣都是賈家的客人,可薛寶釵終究也只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注意力在林黛玉身上,她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賈琰身上。

薛寶釵跟賈琰本來就是同齡人,同年所出,結果呢,一個是商家女,一個卻是尊貴的縣君,還有兩位奉儀女官時時刻刻伺候着;一個還在盤算着如何進宮去謀求富貴,一個卻早已經是宮裏的座上客,還能夠進宮小住!

這樣富貴逼人的賈琰如何不是薛寶釵的焦點?

因此,接風宴過後,賈政帶了薛蟠去考校學問,王夫人留下薛姨媽說話,王熙鳳讓平兒帶着丫頭婆子們對薛家的小院子進行最後一步的工作自己留下來作陪,薛寶釵自然是跟着賈寶玉探春說起了賈琰和林黛玉。

就在這和樂融融的時候,賈母屋裏的琥珀忽然來了,帶來了賈母的命令:以後賈琰要經常進宮,這使費絕對不能少,要王夫人王熙鳳替賈琰準備使喚銀子,每個季度三千兩。

當然,在賈母看來這筆開銷是必須的,而且當初賈元春進宮的時候,賈母也曾經開過口。有賈元春的先例在,賈琰如今又比賈元春體面、前程也更遠大,賈母當然樂意給賈琰錢花——畢竟進宮是要花錢的不是?

只是王夫人心裏不舒服,琥珀一走,王夫人就忍不住對薛姨媽抱怨:“妹妹,你看,這府裏越發沒有我站的地兒了。老太太只知道二丫頭體面,哪裏想過這家計艱難?!”

薛寶釵在心裏道:這榮國府原來就是賈赦賈将軍的,嘉善縣君是賈将軍的女兒,花的是自己家的錢,又有什麽好抱怨的?姨娘原是替婆家大伯和嫂子管家卻把這榮國府當成自己的私産,傳揚出去,那才叫丢臉呢。

轉頭又見王熙鳳也是一臉贊同的模樣,薛寶釵立刻看輕了王熙鳳。

在薛寶釵的眼裏,王熙鳳雖然是王夫人的娘家親侄女兒,可王熙鳳是大房的媳婦,行事自然是應該以大房的利益為先。賈琰是大房的姑娘,她為家裏掙了一個縣君,如今又要進宮為大房掙臉,就是多花些銀錢又何妨?這個表姐只看見了銀錢花出去,卻沒有看見對她自己的好處,只知道跟着王夫人這個姑媽兼嬸娘行事,卻忘記了自己是誰家的媳婦,可見是個蠢的。

方才在賈母跟前因為被賈琰和奉儀女官聯手掃了顏面,薛寶釵心裏不自在,因此無暇顧及其他,這會兒薛寶釵已經冷靜下來了,自然,這腦子也轉動了起來。

她們薛家會進京,原來就是為了送她薛寶釵進宮,而賈家和王家就是薛寶釵進宮的倚仗。當然,在薛寶釵的設想中,她的後盾賈家單指賈政王夫人這邊,在今天之前,薛寶釵可從來沒有想過賈赦還會有什麽影響力。

可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薛寶釵,她錯了。也許賈赦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可有賈琰這樣的女兒,賈赦将來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為了自己的前程,薛寶釵還真的很想跟賈琰打好關系。只是她剛剛被賈琰下了面子,又發現賈琰不是個好打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對方修好,薛寶釵這心裏也在想折子呢,這會兒聽到王夫人抱怨,薛寶釵當即就是眼睛一亮。

薛寶釵的反應快,薛姨媽的反應也不慢。

在薛姨媽的眼裏,既然她的哥哥王子騰以即将外放出京不方便過問薛蟠之事為由拒絕幫忙,那她不是只有王夫人刻意選擇了嗎?既然兒子的案子和女兒的前程都要依靠王夫人,薛姨媽又哪裏不機靈的呢?

薛姨媽當即就表示:“……看姐姐說的,這麽大的家業,又是年節下的,人情往來本來就重。如果姐姐一時不湊手,妹妹替你出了便是。”

王夫人和王熙鳳聽說都愣住了。

王夫人反應極快:“妹妹說得哪裏話!你來我們家做客,讓你們費用自理已經是我們怠慢了,如今又讓你出這銀子……”

薛姨媽也實在:“姐姐見笑了。只是我們進京之前接到哥哥的信,這蟠兒的事兒,恐怕還要托賴姐姐。”

王夫人勾起了嘴角。

雖然她包攬訴訟的時候跟別人開口都是三千五千銀子,可她知道薛家是不差錢的。

王夫人試探着道:“妹妹說的哪裏話。妹妹有事兒,我這個做姐姐的哪裏會袖手旁觀的理兒?妹妹盡管放心,蟠兒的事兒我記着呢。不過這應天府新任知府原來就是因為貪酷被革了職的,若是想諸事妥當……”

薛姨媽立刻道:“姐姐放心。妹妹早就備了五萬銀子使費。回頭安置妥當了就給姐姐送來。”

薛家的錢真是太好拿了。王夫人忍不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對薛姨媽薛寶釵母女也更親切了。可笑薛姨媽沒個成算、薛寶釵雖然聰明可年紀小見識也淺薄,倒是沒有發覺王夫人背後的算計,因此留下了隐患,讓薛蟠成了法律上的死人,也讓薛寶釵的青雲志化為烏有。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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